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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不妙…雖然因為有段距離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對方紙上的字跡不但潦草,格式看來也不像正式文件,極有可能是倉促之間寫成,表示他們「很趕」…這樣的話說不定打算不把人抓到牢裡調查,畢竟死人不會說話…不知道在他們被滅口前能拖多少時間…皇爺一時半刻趕不回來,估計他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愚蠢至極的事吧?現在只能寄望陛下察覺有異了…溫藍潭一面在心中祈禱,一面儘可能表現出願意配合調查的恭謹態度和對方周旋,只求能多拖一刻是一刻。

『詳細調查?你這話的意思是我們未經查證就指控你們囉?區區一個平民大夫,倒是很了不起啊?』儒服青年無禮亦無理的挑他語病,捲起手裡的文書,冷笑。

眾人聽得這番話,一時氣極卻不能說什麼,大家都發現到此時的情勢不太妙,只能忍氣吞聲強壓心中不甘。

柳泊舟聽得一知半解,大概知道不是好事,但不便動武。

溫葵就完全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在姐姐的臂彎裡動來動去,試著搞清楚為什麼大家都不說話也不笑了。

『姐姐,他們是誰?也是爹爹的學生嗎?』溫葵指著青年問。

『噓,別說話,他們是官員…』溫曇情發現對方的目光被吸引過來,趕緊將她摟進懷裡,背過身迴避。

『官員?是皇爺的部下嗎?』溫葵好奇的探頭繼續問。

『…呵呵…部下?我們可是從沒打算效忠那個上不了檯面的「皇爺」哪…這麼說太污辱人了吧,小妹妹?』

在場所有跟鉞硫貝有關係的人聞言,臉色氣得大變。

皇爺人在邊關吹風沙,出生入死的為國效力,不懼戰火惡徒疫病,沒日沒夜的奮鬥,你們這些縮在安全的城裡的懦夫竟敢嘲弄他!污辱人的是誰!

溫藍潭此時才真正明白,他這個學生因為上面有個太完美的兄長,受盡多少冷眼,努力多久始終見不到光…

不管有沒有掩飾,既會說出這種話,就算平時受到的待遇再好,也不真切…或者該說到令人難受的地步了。怪不得他那般苛求自己,還有奇怪的自卑感…溫藍潭暗嘆。

替鉞硫貝感嘆之際,他也領悟了一件事…對方絕對不打算放他們一條活路走…畢竟說了這麼不敬的話,傻子才會等人家去告訴旁人。溫藍潭擰眉,陰鬱不語。

『不閒聊了,你們認不認罪?我們可沒什麼時間奉陪。』深紅色儒服青年抿唇微笑,態度閒雅的搖動文書卷軸。

『認什麼?沒做的事要我們認什麼?』溫藍曇冷哼。

嗖!鏘!一支鋼針迎面向溫藍潭射來,被柳泊舟一匕首反彈回去,當場刺中偷放針的人,避都沒得避。他目露兇光殺氣騰騰的瞪視對方,氣勢逼人全不似年幼稚子。

『你…你是什麼人!?』官員們大驚失色,不是說只有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大夫嗎?哪來這個奇怪的孩子?

柳泊舟不搭腔,他本能的覺得鉞硫貝並不想讓溫家人知道,他派給自己的「任務」,既不擅長說謊,便沉默。

『~~放、放箭!把他們殺了!』看到那個令人發毛的詭異孩子緩慢卻極有壓迫感的向自己走來,儒服青年慌了。

『小兄弟!保護師父他們!』溫氏門人眼看箭矢如雨絲密集的飛過來,連忙擋在溫家三口前面,幾個身形較為魁梧的踢開桌子當盾牌,守在大家最前面。

一群沒受過訓練的大夫不過翻了桌子,就算能擋住第一波,又如何擋下第二、第三波?頃刻間便被團團包圍,溫氏門人們不顧自身安危擋在最外圍,柳泊舟在中間,溫家三口被保護在核心裡。

『叛國賊們!別再做困獸之鬥了!難道你們以為這樣就能逃出去嗎?!』儒服青年的吶喊帶著得意的笑,遠遠的從人群那一端傳過來。

箭矢一枝枝毫不留情的射穿溫氏門人的軀體,血花飛濺人一個個倒下,溫藍潭和溫曇情的悲喊在紛亂中完全聽不清楚,柳泊舟耳邊是溫葵的哭叫聲,他握緊匕首打算衝出人群搏命廝殺…啪嚓!擋在四人前面的方姓青年身中數箭,嘔出一口鮮血,但他眼底的光輝卻旺盛得有如烈焰。

『…小兄弟,你不能去…要是你去了…就沒人能護著師父他們…呼…呼…聽著,等一下我們會製造空檔…咳咳…你趁隙帶他們逃出去…』方姓青年氣喘吁吁,邊說話血一邊噴,卻完全無視自己身上的傷,不住交代。

『方師哥你別胡說!要走一起走!』溫曇情哭喊,溫藍潭也不同意,方姓青年不理他們,直勾勾的看著柳泊舟。

柳泊舟是在場最能評估「戰況」的人,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也知道丟下他們不好,但他別無選擇。他沒有遲疑太久,直視著對方如炬目光,用力點頭。

『…好小子…師父他們就交給你了…大夥衝啊!!』方姓青年憐憫中帶著讚賞,溫柔的摸摸柳泊舟的頭,甩開溫藍潭和溫曇情的手,昂首長嘯隨著尚存的數人向官員們衝去,即使身中數箭仍不停下腳步,柳泊舟咬牙硬是將溫家父女拖走,一個十歲的孩子就算戰鬥力超群,也不可能很迅捷的帶著三個人移動,要不是溫氏門人邊吐血邊催促,還在原地踏步。

『我等溫氏門人,今於此拜別師父!求你們走!快走!』溫室門生的吶喊聲勢驚人,竟令官員們的動作一滯,溫藍潭極為不捨,但知道門生的用心,他不願令這一切白費,含淚護著女兒們和柳泊舟往外奔。

一片血光中,方姓青年回首看著溫曇情的背影,淡淡一笑。

『…可惜喝不到妳的喜酒…了…真羨慕…皇爺…』他口湧血泉,力竭後倒地不起,和同窗們並列,再也沒張開眼。

柳泊舟有如剎星降臨,在混亂中浴血奮戰,背著溫家三口不敢看他們臉上的表情…自己這樣殺人不眨眼的舉動,會讓他們學醫的人做何感想…?他不敢細想、也不願面對,可是在他們身邊感受到的溫暖祥和…讓他願為此付出一切。

就算鉞硫貝沒有命令、即使無人要求,重新來過一次…

他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決不會變。

亂箭劃破他身上無數處,血花飛舞有如鬼神狂飆,柳泊舟一步也沒有退,就像沙場老將一樣穿梭奮戰,氣勢驚人嚇得不少人流下冷汗。

被派來皇爺府的其實武力都不高…畢竟「上面的」說府裡只剩一群僕役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們,要不然柳泊舟就算再強十倍也不可能撐那麼久,對溫家三口來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只維持一下子。

數枝從屋頂射落的暗箭射穿溫藍潭的腿,倒地時背上又中了好幾支箭,溫曇情腳步一滯落得跟父親一樣的結果,但抱在懷中的妹妹卻仍緊緊的被護著,柳泊舟擋在他們身前團團轉的防止箭枝再射中他們,溫家父女倒在血泊中,漸漸感到生命不停流失,即將死亡。

柳泊舟奮戰許久力氣逐漸不夠,但他硬是撐著,竟然殺進了在地面的敵人,耗光屋頂上敵人的箭矢,趁著他們那些「不專業」的人要落地時,試圖扛起溫家父女,帶著溫葵逃…但這怎麼可能辦到?

『泊舟,放開我們…你一個人帶著葵…應該能逃過追捕…帶著它去找皇爺,為我們洗刷汙名…』溫藍曇撕下一角衣袍,手指沾血顫抖著寫下字,塞到柳泊舟手裡,他早已淚如雨下不住搖頭說不出話。

『姐姐!爹爹!嗚哇啊啊啊…』溫葵緊抓著溫曇情和溫藍潭的衣服嚎啕大哭,溫曇情溫柔的摸她的頭。

『葵…妳要聽泊舟的話…泊舟,替我帶句話給皇爺…沒辦法和您一起拆護身符…非常抱歉…』溫曇情澄澈的雙目滑落晶瑩的淚珠,拉著父親和妹妹的手無力垂下,在血泊中引起淺淺漣漪,再無聲息。

『曇兒!曇…咳咳咳…泊舟,你快帶葵走…求你了…這是我溫家僅存的一人…好孩子…快走…』溫藍潭親眼看到愛女斷氣,激動得連連嘔血,哀求的看著柳泊舟。

他眼底藏著和方姓青年一樣的憐憫…竟然讓一個孩子背負這些,到底哪裡出問題了?命運弄人哪…

『走啊!快走!』耳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溫藍潭只好硬起心腸拾起手邊的碎瓦丟柳泊舟,催促道。

他被丟中好幾個地方,癡癡的看著對方力竭斷氣。

為什麼…一點都不痛…為什麼…為什麼!!柳泊舟仰頭悲吼,硬是將溫葵從父姐身邊扯開,瘋狗一樣衝出府,夾雜在敵人吆喝聲和溫葵的掙扎哭叫聲裡,柳泊舟印象最深刻的卻是溫藍潭最後那聲氣息微弱的「好孩子」。

…他明明這麼沒用,明明殺了那麼多人…

嚓!一枝細針劃破溫葵的手背,她立時沒了意識。

『她已經中毒了!快束手就擒!看在她年紀尚幼,我們會考慮放她一條生路!你再逃只是讓她等死而已!』柳泊舟絲毫不相信對方會放她生路,只是沒命似的狂奔…

中毒了又怎麼樣?皇爺醫術很好,他一定有法子可以救葵…一定…

他在心裡自我催眠,鑽進林子躲避追捕,不知幸或不幸,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掩蓋了他們的行蹤,搜查進度難上加難,加之有人報訊鉞霽夜已趕至皇爺府,為了掩飾罪行,敵人只好調頭。

狂風暴雨裡,年幼的柳泊舟抱著更年幼的溫葵翻山越嶺,枯枝長草勾破衣服,崎嶇山道上的亂石絆倒他無數次,滾在沙土上跌到溝中,柳泊舟雙膝發軟丟失鞋子,但他不敢停也不想停,只是沒命似的在漆黑的山裡狂奔…彷彿再也不會天亮,世界陷入永夜般絕望…他嘶啞的哭吼不曾歇止。

『…泊舟哥哥…葵好痛…好痛好痛…』溫葵在柳泊舟懷裡甦醒片刻,沒有哭鬧沒有掙扎,氣息微弱的喊。

『葵?!怎麼了?哪裡痛?告訴我!』柳泊舟大驚失色,連忙在道旁的樹下放她躺下,慌亂的握著她的手。

『泊舟哥哥…你在哪裡?爹爹呢?姐姐呢?皇爺呢?為什麼都沒有人…葵好怕…好痛好痛…』溫葵像是沒聽到柳泊舟的聲音,幽暗失焦的瞳孔滑下鮮血,接著是鼻子、耳朵、嘴巴…她軟軟的喊著,突然一陣淒厲長嚎,身體劇烈抽搐,顯然正受著極大煎熬,柳泊舟不管怎麼叫她都沒回應,過了一段感覺極為漫長的時間,溫葵終於不再哀號,卻也沒有再次呼吸…柳泊舟在暴風雨裡愣怔的瞪著她的屍首,一遍又一遍的探她的鼻息,一次又一次確認她的心跳…

他沒辦法相信,溫家三口他竟然一個人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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