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撥雲月 無眠夜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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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行啦行啦,妳再親下去那小美人的嘴唇可都要成香腸了,你們要是閒著沒事,趁我還沒改變主意,趕緊下山膩歪去吧。」

那頭夜無邊肆無忌憚的狂吻秋水,這邊的山神卻是注意到尚智與婉兒將醒,也懶得多說,隨手一甩夜無邊跟秋水便被一陣猛烈的颶風颳起,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被捲到天上,於雲端中飛梭。

「…這都什麼鬼事啊!尚智跟婉兒…」夜無邊吃力的在暴風裡抱住秋水,這種離譜的異相她還真不知該從何罵起,腦袋裡尚存的一點空間突然想起另外兩人,話沒說完撇頭便看見他們就在旁邊,同樣被暴風包圍在內,與他們飛往相同的方向。

尚智與婉兒手攜著手,四人彼此相望,露出相同的感慨笑容。

夜無邊雖然不知道他們兩人走過什麼考驗,但既然安好似乎也無須多問。

…畢竟她也不想跟別人多說自己的試煉,就算了吧。她暗想。

溫暖的暴風包圍眾人,他們不知道會飛往何處,卻閉上眼,安然的隨風而行。

都過去了,今後的人生,還待彼此相依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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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再次睜開眼時,已然過去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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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過耳邊的風聲裡忽然傳來飄渺的聲音,夜無邊愣了愣,凝神傾聽。

那是…魂牽夢縈,刻劃在骨子裡熟捻已極的懷念聲音。

【不愧是我女兒,好樣的。】是阿爹的聲音,自豪的讚道。

【哥哥我真是服了妳。】彷彿能看到大哥扶額苦笑。

【嘖嘖,打自己一點都不留情,以後妹婿可辛苦了。】二哥捏著下巴的調侃。

【你們兩個還逗妹妹,沒點兄長的樣子。】娘親無奈的聲音。

夜無邊冷傲的神情粉碎成渣,豆大的淚水奪眶而出,渾身都在顫抖。

她死去的家人,在無比燦爛的天光中與她相對而立。

半透明狀的他們自傲且欣慰的看著夜無邊,無窮的憐惜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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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大人,恕在下魯鈍…這些事,真的單純為了好玩而做嗎?」秋水不解。

「不信我也沒辦法,吃茶點。」山神面色平靜,看不出話中真假,遞上茶點。

「大家都在接受考驗?為何在下不用?」秋水瞥向沉睡中的婉兒,疑惑更深了。

「你又沒迷惘,考驗什麼?何況…我喜歡美人,所以優待你。」

山神挑眉,頭一回表現出不解,轉眼竟用她那張童稚的臉露出地痞般的壞笑,秋水不知該做何感想,下巴差點沒闔上。

…無邊,妳快點來啊!他悲情的在心裡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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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剛剛開始就覺得有道視線一直在看我。

夜無邊靠在樹幹邊歇息,冷風雖被遮去不少,還是弄得她頭痛。

她左右張望,卻尋不到那令人煩躁的目光從何而來,冰封的前路都是白霧,她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裡了,這該死的山路好像沒有盡頭似的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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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種跡象都顯示出是夜無邊想太多,但她警戒心太重,就是不肯撇下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仍在小二的身上尋找一絲半點的可疑處。

她可以保證,如果是他們下手的,保證整間客棧包含那賊窟,定會被她一鍋端了,絕不輕易放過任何敢對她的人下手的傢伙。

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小子。

夜無邊堅決的想著,如狼似的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瞪著小二,像是打算刨出他的內心,要令他所有的思緒曝露無餘。

「小人不知道他們的下落…兩位客官都沒發現他們離房嗎?沒有什麼怪事發生嗎?」小二接收到夜無邊的恐嚇,嚇得連連發顫,想維持鎮定避免惹人疑竇,卻無力為之,聲音越來越小,也不敢跟夜無邊視線相觸。

風聲大作,尚未闔上的窗戶敞開,冷風灌滿室內,正對著房間的山峰格外顯眼,小二像是想起了什麼,怯懦的瞥向尚智。

「請問二位…昨夜可有聽到鈴聲?」他膽戰心驚的問。

尚智與夜無邊訝異的對視,心裡想的是同一件事。

難道那鈴聲當真有異?莫不是有什麼緣由?

「似有這回事,不知施主此言何意?」尚智強忍擔憂,為了不讓夜無邊的威壓繼續嚇到小二,盡可能的放緩音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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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無邊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買了很多避寒之物,於飛霜中趕回溫暖的住處,想看到那張見到自己就高興的臉。

街角處,有一徐娘年紀的婦人拉拽著不聽話的孩子,急沖沖的罵。

「傻孩子,這天氣還在外邊亂晃,快回家,要是被山神選上,就會被抓走的!」

「唉呦!娘!那都是多久以前拿來騙人的故事!我才不信呢!什麼寂寞的山神會選人入山陪他!騙小娃娃的吧!我還想玩!」那抱著娃娃的小姑娘不依不饒的想抽回自己胳膊,卻直接被娘親抱起來,連連掙扎。

「什麼騙人的故事!咱們鎮上每幾年就會有人失蹤,妳看那邊那座山,平常那裡有山嗎?娘說過了多少回,不存在的第七座山現世,就是山神出沒的時候,回家了!」那婦人罵罵咧咧的,抱著哭鬧的孩子快步離去,夜無邊站在原處,朝婦人剛剛指的方向看去。

這扯的什麼神神怪怪的荒謬傳說,這鎮子的人腦子抽風啊?

不存在的第七座山?山還會忽隱忽現是吧?山神?還拐人入山?孤單?瘋了吧?這什麼妖山傳說,這裡不是號稱有靈山嗎?怎麼流傳的是這個?

夜無邊滿胸口的吐槽全噎在喉嚨吐不出來,原因無他,正是因為在漫天飛霜的那端,霧濛濛的天空下,的確出現了一座高聳入雲,進鎮時早該看見卻在此時才發現的巍峨高山。

那麼顯眼,黑鴉鴉的連烏雲都比不過它濃重的色彩,不論從哪裡進鎮都能瞧見才對,不應該啊…夜無邊百思不得其解,風霜吹得她眼疼,抖落身上沾到的霜雪,回客棧的路上還在思考。

她不信鬼神,靈山之說也認為是無稽之談,不過是秋水想陪另外兩人來走一遭,她才跟來的,全然沒想過會出現這種狀況,可事實擺在眼前,叫她不能不信…憑空出現的山?怎麼會有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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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無邊等人既已確定要走至少五個縣,便不再拖泥帶水的步行,豪氣的買了馬就上路,沒過多久就離開了留宿的縣城。

夜無邊沒想到秋水居然會騎馬,架式還算嫻熟,明明說自己身體弱很少出門,怎麼還會學騎馬?她不解的直盯著秋水瞧。

「無邊,怎麼了?」秋水一身白衣飛揚,耀眼陽光更襯得他清新脫俗,瘦弱的身形在寬大衣袍的遮掩下,居然讓他顯出幾分瀟灑。

「我還以為你不會騎馬,這也是讀書人必備技能?」她挑眉調侃的問。

「當然,雖然身體不好,但我可是六藝都學過…雖然只有射過靜止的靶…御車也還沒學全,不過騎馬沒問題的。」秋水得意的講了講,突然覺得在真的練過武的夜無邊面前講射箭根本班門弄斧,便趕快補充說明,不想讓人覺得他自大,但也不願讓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只是這些花架子的君子六藝,在戰火燎原中哪能派上用場?一路淪落到煙花巷的他直到那時才知曉,所謂讀書人…特別是他這種不諳世事、身體弱的讀書人,連自保都不能,還談什麼君子呢…想到此,秋水不禁黯然。

夜無邊卻頗富興趣的打量秋水。

這小子果然出身好人家吧?禮樂射御書數都學?要完整的上過這些課,可要不少銀兩啊,之前還說得好像自己什麼都不會呢…唉,不過遇上戰亂還真沒什麼用就是了,也難怪他之前都沒說。

「嘖,射箭也就罷了,學駕車跟體力沒太大關係吧?這可不能賴到身體差上,怎麼沒學全了?偷懶?」夜無邊看秋水神情低落,便故意出言刺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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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無邊又回到少女時代的夢境裡,她昂首按著額頭,非常不爽。

為什麼最近老是夢到以前的事!吃飽太閒?

夢境裡的人來來去去的走動,夜無邊站在宅院的院子裡,使勁捏自己的大腿。

混帳,醒不來…最近老是這樣,似乎沒到某個段落點她就醒不來。

十幾年了,那些鮮明的回憶分明只會讓她在醒來時落寞不已,冥冥中卻似乎有種執拗的存在逼她去面對。

夜無邊懷疑自己潛意識在自虐,可又無法捨棄再次見到至親的渴望。

她只得移動步伐,看這夢境片段又想讓她記起什麼。

穿過院落蒼翠翁鬱的草木造景,來到開闊的廳堂,鼻尖彷彿嗅到懷念的氣息,是家的味道…如此熟悉刻骨,像是不曾消散。

大廳上,父母坐在首位,兩個兄長與少女時的她坐在下位,嘻嘻哈哈的閒聊。

少女夜無邊梳著高高的馬尾,一身短打便裝俐落簡潔,深藍色的袍子上繡著白色的雲紋,更顯得她英姿颯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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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婉兒施主也是個可憐人…」尚智看到一半便看不下去,深表同情並憐憫的朝婉兒的方向望去。

「你不氣?她差點讓你破戒,說不定之後還可能殺了你。」夜無邊冷冷問。

「得施主相助,小僧終究沒破戒不是嗎?人也好好的,何必再問罪於她?」尚智雲淡風輕的笑著,顯然佛學的涵養已深深刻在心裡,著實讓人佩服。

嘖嘖,出家人,難道都沒點脾氣?夜無邊不予置評的哼哼。

秋水坐立難安,服下藥後恍惚的行動現在令他深感可恥,不知道夜無邊會如何看待他?是否…覺得他那小倌的模樣令人噁心呢?

「你幹嘛扭扭捏捏的?想說什麼就說。」夜無邊垂眸淡淡問。

「剛剛…對不起…」秋水面紅耳赤,捏著衣角嚅囁的說。

「哼,就憑你要撲倒我,還早得很。」夜無邊嗤笑。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難以自制…」秋水羞恥的低頭。

「你的喜好真是奇怪,明明那裡有個水靈的俏姑娘,為何往我這裡撲?」夜無邊戳戳秋水的額頭,意義不明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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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小僧便在外流浪,已有兩年左右。」尚智言罷,苦澀的嘆。

「…尚智兄弟…」秋水心情複雜,不知該說什麼安慰。

「小僧是個罪孽深重的人,今生怕是無法頓悟了。」少年自嘲的笑。

「這哪算什麼罪孽?你想多了吧。」

不待秋水回答,夜無邊的聲音冷不防的從旁邊出現,嚇了兩人好大一跳。

夜無邊抱著柴,叼著幾片不知名的葉子,盤腿坐到秋水跟尚智中間,撐著下巴面無表情的看著尚智,不知心中在想什麼。

「無邊,妳什麼時候回來的?」秋水歪頭問。

「沒很久,聽到你們在閒聊,我就在旁邊聽聽。」夜無邊聳肩,全然不把偷聽當一回事,不過也無人在意。

「夜施主好俊功夫,小僧竟沒發現你。」尚智佩服的說。

「小伎倆罷了,這給你們。」夜無邊略為得意的哼哼,塞給兩人幾片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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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黎明的光線正朦朧,天還未全亮,夜無邊就被驚醒。

其實身邊動靜不大,只是她長年練武的關係,有不尋常的雜音自然會讓她生起戒心,身體自動做出反應,還沒完全坐直,手已經握住擱在旁邊的刀。

原來是那少年怪僧終於甦醒,正拖著一身傷,吃力的四下找尋東西發出的聲音,他發現夜無邊盯著自己看,雙手合十的行禮。

「施主!很抱歉驚擾了你,請問有看到小僧的包袱嗎?」他急切的問。

夜無邊幾乎忘了那包袱的存在,愣了幾秒才在秋水躺著的地方附近找到東西,本想直接扔過去,但看對方找得那麼緊張,覺得還是不要用丟的比較妥當,便穩穩的交還給他,沒有開口多做寒暄。

「多謝!多謝!」他眼眶泛紅,欣喜的緊抱著包袱,像是找回了最重要的珍寶。

這下她反而好奇裡頭裝什麼東西了。

被打劫時護得牢牢的、剛醒來就急著找,包裡到底裝了什麼?

一個出家人(雖然看起來不太像),會那麼珍視的是什麼東西?

夜無邊百思不得其解,但又覺得多問這個沒意義,便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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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她攻擊的人連滾帶爬的躲在其他人後面,頗有打不贏也要撐場面的架式,或者說還存著當路障的念頭,就是不願乾脆的放夜無邊等人離開。

夜無邊本就沒有輕易放過他們的念頭,只是她剛吃飽不想弄得滿身血腥味,還得花功夫清理,又要拖延出發時間,她嫌麻煩。

「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有什麼本事就來吧。」但現在卻似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她臨危不亂的張狂冷笑。

「小子找死!誰哭誰笑還不知道呢!」

不知誰的吼叫震得人耳朵發疼,幾十顆石頭朝夜無邊等人身上砸,伴隨其後的還有數不清的木棒亂揮,姑娘被夜無邊護著,她抽刀瀟灑恣意的狂舞,彷彿在身邊張開一道無形的防護網,滴水不漏的將所有攻擊擋下,單刀鋒芒凌人,艷陽高照銀光閃爍,夜無邊矯健的身手彷彿天降神兵,銳氣直逼得讓人不敢膽寒。

「這小子不好惹,大哥…」有個年紀較輕的賊子嚇得膽戰心驚,扭頭請示。

血花飛濺,銀色的光暈反射那賊子的面龐,他看見自己那蒼白的面容,以及沾附在臉上的血漬,尚未完全明白發生何事,踉蹌的腳步卻踢到一個圓碌碌的東西。

他低頭望去,隨即腿軟的跪倒,連滾帶爬的想離那個東西遠一點。

和他面面相覷的,是頭子那面目全非、橫佈刀痕的頭顱。

紅通通的酒糟鼻凹陷歪扭,眼珠子掉出眼眶,被割裂的嘴巴舌頭外露,死相難看至極,年輕賊子精神受到強烈衝擊,哭號著慘叫,雙腿卻不聽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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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妳回來啦,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小姑娘熱情的拉著少女夜無邊的手,殷勤的替她脫下身上的髒外衣,親近得不像下人,還比較像姊妹。

「謝啦小柔,有妳真好。」少女夜無邊回以燦笑,大喇喇的把全部衣服脫得一乾二淨,毫不遮掩的走進內室洗浴。

「小姐,妳怎麼不進去再脫!要是夫人知道妳這樣,妳又會挨罵了。」小柔紅著臉掩面抱怨,少女夜無邊無所謂的大笑。

「又沒關係,門關著嘛,何況我有的妳也有啊!我相信我們小柔才不會去告狀呢。」嘩啦啦的水聲從裡面傳出,少女夜無邊自在的笑道。

「不是這樣說的吧…小姐,妳太沒女人味了,會嫁不出去的。」小柔邊收拾邊訓話,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

「欸,妳怎麼跟阿娘一樣囉嗦,我才不嫁人哩。」她埋怨。

奇怪,幹嘛老要我嫁人!自由自在不好嗎?她一想到要像娘親那樣相夫教子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完全無法想像自己當娘是什麼感覺。

「不嫁人難道想娶媳婦嗎?小姐妳再不收斂點,妳的崇拜者又要變多啦,知不知道現在街頭巷尾有多少傾慕妳的姑娘啊?」小柔撫頰嘆息。

「我哪有辦法管別人怎麼想~那妳呢?要不妳嫁我?」少女夜無邊調侃道。

「不要胡說八道啦!真是的!」小柔氣鼓鼓的嬌聲罵,少女夜無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閒扯,青春洋溢的開朗氣氛在室內擴散,和平無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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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無邊叫她來並不是為了她沒阻止柴爺,可還沒說話就被老鴇那副「尊容」驚得夠嗆,年紀不輕的胖婦這樣梨花帶淚的裝可憐…很可怕好嗎?

老鴇的額頭上確實有道瘀青,以她砸下的銀兩來看,柴爺硬闖進來的可能性很高,她也不想多說什麼,只是想交代別的事而已。

「這事我不怪妳,等我們離開後若有人想報官就去,妳盡可如實告知官差經過,明天再上衙門,聽見沒?」夜無邊長舒一口氣,接過小廝拿來的布袋,將屍體收拾乾淨,邊說邊做沒多看老鴇一眼。

全場目光集中在夜無邊身上,所有人都傻住了。

他說什麼?堂而皇之的要人去報官?這麼雲淡風輕的反而可怕啊!

「爺…你要我去報官?」老鴇有些暈,茫然的重複著。

「或是你們打算把屋子收拾乾淨,假裝沒發現也可以,反正屍體我會帶走,你們想怎樣自己選。」夜無邊露出笑容,陰測測的神情立馬讓老鴇背脊發涼。

這這這…這根本是沒得選的問題吧?!

那笑容彷彿是在說:如果我沒被抓進衙門問罪,就上門來找你們「問罪」。

看那山大王般的氣勢,布袋末端還滲出血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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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分蠻力,但也不過如此。」夜無邊像是在看小蟲一樣的陰冷眼神掃過,柴爺因用力過猛而通紅的臉霎時僵住,在他眼前的彷彿不再是個乾癟「青年」,而是頭下山的猛虎,如利刃鋒芒的冷厲眼神嗜血而狂暴,讓他腦筋一片空白。

夜無邊退了一步,突然平地躍起,扭轉身軀的同時,將全身的重量與旋轉的力道灌注在手裡的椅子上,不但弄斷了柴爺持椅的那隻手臂的骨頭,還附加衝擊力道,連人帶椅的再次讓他摔飛出去,背脊狠狠撞上牆,頭破血流鼻血噴湧,全身痛得像快散架,哀哀鬼叫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狗,兩條手臂都被打斷的他爬也爬不起來,狼狽不堪可笑至極,全然沒了剛才逞凶時的那種驕傲。

無視沾滿灰塵木屑在地上扭動的髒東西,夜無邊瞥向衣衫破碎的秋水,那一臉呆住的傻樣看得她心情莫名的好,走上前扯起被子替他披上。

「牙齒有斷嗎?」夜無邊拂過秋水的臉頰,淡淡的問。

秋水怔怔搖頭,也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佩服至極,腦子一片混亂說不出話。

「嗯,拿著。」夜無邊從衣襟裡取出一張紙,隨意放置在秋水身邊,就轉身朝柴爺走去,拎起他的衣服就往外邊拖。

秋水低頭看去,那紙上的內容卻讓他差點把眼珠子掉出來。

那是他的賣身契!夜無邊替他贖身了?!

他驚喜錯愕交雜,目光在夜無邊與紙張上來來回回好幾次,不敢置信的笑了。

他自由了?從今以後他不必再出賣自己的靈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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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送來所需後,夜無邊一口食物沒都動,只是撕破乾淨的布,慢慢的將貼在秋水身上的布浸濕,稍微替他清理一番,沒有開口說什麼安撫的話,只淡淡的要秋水別緊張。

「我無意間得了瓶奇藥,能讓傷口快速癒合,但是很痛,你要忍著。」夜無邊撥開秋水披散在臉上的頭髮,淡淡說道。

秋水視線朦朧,紅腫的眼眶泛酸,但不是因為受不了疼痛。

是那雙在他身上塗藥的手太過溫柔,他承受不住。

那雙佈滿傷疤硬繭的手,如此輕柔的在他汙穢骯髒的身體上遊走,冰涼的藥膏沁入傷口,帶來火燒般的灼熱劇痛,但他冰冷的心卻因此溫暖許多。

小廝在旁邊瞧得瞠目,這滿臉傷疤、說話兇悍冰冷的人,竟如此對待一個髒兮兮的傷患,何況那還是個素昧平生的小倌!

秋水是有何種魅力啊?他們也就睡過一次,竟然就這樣擄獲了這冷面財神的心?

(當然,這完全是個烏龍,但是除了當事人,沒人知道真相,反正事實就是夜無邊的確無微不至的照料秋水,在外人眼中看來就是「他」動真心了。)

「你去拿新被褥過來,然後弄碗清淡的粥,再去跟老鴇說我待在這幾天就給幾天的錢,辦好了再賞你剩下的。」夜無邊無視小廝怪異的眼神,扔了碎銀給他,便又轉頭耐心的替秋水處理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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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那個雨夜,依然是滿地血水,仍舊是那些哀鳴,少女夜無邊站在大宅第的院子中,提著單刀全身腥紅,張狂而瘋癲的仰天狂嘯。

她雙眼赤紅,如傳說裡的夜叉,奮力踹擊在地上爬行求救的身軀,滂沱雨聲掩蓋不了恐懼的哀號,夜無邊冷酷的低頭看地上的人。

『死了?!哈哈…死了?!』她瘋魔似的笑著。

『我…我不知道她騙妳…是她說妳強逼於她…我…』富商面無血色,嚇得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按著肚子上的傷,血泊卻無濟於事的持續擴大,他膽破魂飛,豆大的眼裡淚水狂飆,劇痛讓他失禁,只能任人宰割的恐懼讓他毫無反抗餘地。

屎尿、血液、脂肪、泥巴、雨水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夜無邊臉上盡是暴虐的殺氣,她冷厲的眉眼帶煞,鄙夷得像是在看小蟲,揮刀斬去富商的腳踝,對更淒厲的哭嚎視若無睹,徒手插進富商肚子的傷口,抓住他的腸子向外扯。

『她怎麼死的?!』夜無邊凶神惡煞般,毫無憐憫的步步向後,富商如蛆蟲般扭曲痙攣,口吐血沫雙眼翻白,沾滿血的手徒勞的抓向虛空,卻怎麼也無法阻止這樣暴虐的兇行,嘴裡已經沒辦法講出像樣的句子,只是啊啊啊的哭叫。

誰來…誰來阻止這個沒有人性的瘋子!

整個大宅子只剩他一人苟延殘喘,滿地死屍鬼氣森森,自然不可能有人來讓他解脫,最後還是夜無邊失去耐性,一刀送他上路。

夜無邊面如寒霜,甩下手裡溫熱的腸子,抹去臉上被噴濺到的血,殘酷無情的踢爛富商的臉,才終於心滿意足的離開宅子。

那富商的宅子太大,夜無邊又是挑暴雨的夜晚行兇,風雨聲掩蓋了她殺人時的動靜,夜黑風高的雨幕更讓她的身影被隱藏起來,沒有人知道她溜進去、也沒有人看見她出來,加上朱漆大門緊閉,過了好幾天後腐爛的屍體發出惡臭,有人來敲門卻無人回應,報了官差來巡,這樁滅門慘案才終於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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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身邊的呼吸聲越發均勻,夜無邊才慢悠悠的張開眼廉。

這傢伙是吃飽撐著沒事幹?一直看別人的臉還叫人怎麼睡?整個都清醒啦。

他的那道視線…不是作嘔的鄙視、不是嘲弄,而是單純的同情憐惜。

夜無邊勾勾嘴角,扯出一個難以言喻的笑容。

她冷澈的雙眼幽深,眉宇間那抹疏離揮之不去,她挪動手腳輕輕下床,移到窗邊給自己斟了杯酒,迎著月光獨飲。

冷風吹拂刮過她的臉龐,夜色蕩漾柔美,醇厚的美酒入喉,往事如霧氣般縈繞腦海,平靜的夜紛亂的心,難以平息的愁緒翻湧,直叫人難捨杯中物。

所謂剪不斷理還亂,欲語心事卻不知向誰訴,酒入愁腸,杯杯烈口口醉。

難捨難割的回憶,要她如何朝明天邁進?

她是將門之女,世世代代都是為國奮戰的英傑,未料一場戰爭令她家破人亡,國家被滅、親友皆亡,唯剩她與家中一個丫環相依為命。

那時她們才不過十來歲年紀,如何能抵禦周遭的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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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於煙花巷尾端的一間妓院裡來了個奇怪的客人。

人中旁有顆大紅肉疣,濃妝艷抹頗有福態的老鴇捏著蒼蠅拍,寬臉上的五官寫滿了鄙夷與猜測,混濁的眼珠上下打量著面前的人,猶豫著要不要做這客人的生意。

老鴇身高矮,橫著看還比直的高,雙手環胸不懷好意的評估來者。

她面前的人帶著帽兜,長及地面的斗篷沾滿沙塵,覆面蓋著看不到長相,甚至連眼睛都隱藏在帽緣形成的陰影下,但似乎有道銳利的目光冷冷的注視過來,無聲催促著她。

天氣明明還算溫暖,老鴇卻莫名其妙的打了寒顫,但不愧是見過各種場面的老江湖,什麼樣的客人她沒看過?牛鬼蛇神又有何懼?

讓她猶豫的重點是,這人到底有沒有銀子?是不是想白嫖?

「銀子我有,到底做不做生意?」那人失去耐性,從斗篷裡扔出一小袋碎銀,粗聲粗氣的問,老鴇看見撒在桌上的財物,眼珠子整個亮了。

白花花的銀子啊!哪來的財神爺?這些都夠買下整間妓院的人啦!

「做!當然做!有銀兩好辦事!嬤嬤給您開最豪華的房!這位爺,想找什麼樣的貨色?小店都有。」眼睛死盯在錢上,看得流口水的老鴇裂開嘴,諂媚的笑問。

「最美的就行,打幾壺酒來,多弄幾道菜,再弄桶熱水洗澡。」那聲音聽著年輕,話聲裡卻有種深深的疲倦感,老鴇本能的知道不該再囉嗦,奉承的連連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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