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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出發的日子,鉞硫貝領著溫氏門人和其他人員,緩緩離開皇爺府,直到再也看不見來送行的溫家三口和兄長與侄子,才收回視線策馬加速,往北方戰亂之地前行。

文字的描述遠遠不及親眼目睹來得真切,混亂悽慘已不足以形容,人間煉獄或許才能用來說明此地的現況…瘟疫、飢荒、盜匪、流民、野火、洪災…在這種狀況下,還得整修邊疆防禦建設,鉞硫貝忙得昏天暗地常常忘了吃飯,黑眼圈隨著疲勞愈顯濃重,但他一聲苦都沒喊過,每當覺得快受不了的時候他便拿出貼身收著的護身符,想著溫家三口繼續奮鬥。

偶爾瞥見鉞雁翎給的那大包藥,想起明明很完美卻在某些時刻會脫線行事的兄長和愛撒嬌的侄子,不禁苦笑,提起精神執行下一步行動,盼能早一日榮歸皇城。

以他帶來的人馬來說,最優秀的無疑屬溫家門人,總數約六十人上下,一個就能抵好幾個名醫,不到兩個月瘟疫已不再蔓延,到第三個月幾乎完全絕跡。

溫氏門人的醫術比鉞硫貝想得還要更好…而且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們恭敬中隱約透著幾分親近。

無論喜他厭他,鉞硫貝的身分會受到恭敬的待遇是很平常的,但和他真正親近的人向來不多…或許該說稀有。何況溫氏門人可是有名的淡漠,權勢財富都不屑一顧極難拉攏,然而他們卻對眼前初次見到的「師弟」極為友善,鉞硫貝簡直受寵若驚。

某天抓到一小段空檔,他和一個姓方的溫家門人提起這個令他驚喜但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對方愣了愣,盯著鉞硫貝很長一段時間,彷彿他問了怪問題。

「…您是認真的嗎?」半晌,姓方的青年扭曲嘴角,憋笑問道。

鉞硫貝一頭霧水,不確定該搖頭或點頭,一時沒有答腔。方姓青年乾咳兩聲卻掩不住聲音裡的笑意,最後不裝了。

「您一定沒看過師父寫給我們的信吧?他老人家信上寫得清清楚楚,要我們不論人在何方,都立刻趕回來幫『妹婿』的忙…我們的曇情小師妹也到論及婚嫁的年紀了呢…您競爭對手很多,請別辜負她喔?」方姓青年邊笑邊呈上溫藍潭的親筆信,鉞硫貝如在夢中恍惚接去。其實對方說得太誇張,溫藍潭根本沒寫到「妹婿」這麼露骨的程度,只是提到溫曇情心繫鉞硫貝,倘若有求親之舉便會即刻應允,同時誇了他幾句,要求門人援助甚至入仕等等…他從沒想過有人會如此讚賞自己。

「…溫先生…」鉞硫貝滑過字跡的手指微微顫抖,心中激動不已。信中表明願讓溫曇情嫁給他固然欣喜,更令他狂喜的是他長年的努力和苛求己身的作為有人瞧見…溫藍潭看見的不是身為「皇爺」的他,而是「鉞硫貝」這個人。

「師父提過您的事,我們這些日子也一直在觀察您…您每天早起貪黑拼命辦公從不鬆懈,無論多危險多髒亂的地區都是親自前往從不抱怨,不貪不淫不搶不欺甚至除非必要否則絕不擺架子…我…不對,我們一直很納悶,您到底哪裡不好?為什麼您在朝堂的聲望…呃,不是那麼響亮?」方姓青年吃驚的看著鉞硫貝極為稀有的某種複雜神情,想起行醫時在某些官府裡聽見的閒話,大感疑惑不解的問。

「……因為…這些事皇兄也做得到,我做得還不夠『完美』?」鉞硫貝停頓許久,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最終含糊的答。我一直想贏…想贏過皇兄,想贏得至少和皇兄一樣的評價,就算他真是「天選之人」,就算他真是凡人無法企及的完美存在,至少…至少…我能做的我都做了。

他問心無愧,但老臣們永遠嫌他不好,永遠嫌他礙事。

「…皇爺,我不知道您心目中的完美到底是什麼模樣,但是您毫無疑問的可以抬頭挺胸,為自己付出的一切努力自豪,若有人反對,我們溫氏門人肯定會站在您這裡。」方姓青年不知道從鉞硫貝的表情中讀出什麼,語帶同情的說。

鉞硫貝第一次遇到這麼清楚表達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外人」,老實說他有點手足無措,但相當高興。

「不提這些了,皇爺您真的要我們先回皇城去嗎?這裡的情況還很危險,要不我們再多留一陣子幫您的忙?」方姓青年拍拍剛收拾好的行囊,擔憂的問鉞硫貝。

「就是因為危險…原本就只有請你們來幫忙控制瘟疫蔓延,現在既然瘟疫已除,當然要讓你們盡快回去安全的地方不是嗎?不然我怎麼跟溫先生交代?」鉞硫貝知道這些門人好醫不從武,在如此戰亂之地行醫都沒受傷已是奇蹟,再多待一陣子可就不能保證了,難得有那麼多人站在自己這裡,當然一個都不能有事,最好盡速撤離別讓溫先生操心。

「追捕盜匪鎮壓動亂的行動尚未結束,人員隨時都有傷亡的可能,憑您帶的那些御醫署的人…真的沒問題嗎?」方姓青年仍不放心。

從這句話就可以知道溫氏門人的醫術究竟強到什麼地步…御醫數的二把手還看不上眼,難怪號稱前所未有的瘟疫能這麼快就根絕。身為同門的鉞硫貝亦相當自豪。

「沒問題,好歹我也是溫先生的弟子,放心。」他堅定說道。

方姓青年仍不太放心,和幾個同門又勸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拗不過鉞硫貝,再三叮囑他注意安全才勉強離去,目送眾人返回皇城的身影,鉞硫貝揚唇。

他想要的,原來不必贏過皇兄;不用得到皇位,也能到手。

站在山丘上遙望皇城的方向,他又多了幾分奮鬥的動力。

隨著時間流逝,鉞硫貝擊退無數盜匪,安頓流民的連連捷報傳回皇城;加上先前根絕瘟疫的事,他聲望大漲,一時間名聲和地位如日中天無人可比,幾乎快動搖鉞霽夜的地位,老臣們感到強烈不滿。

沒人能解釋他們不滿的原因…或許是不願讓鉞霽夜的完美被人掩去光輝…他們已經把他當神來看了。而區區一個「凡人」卻想取代「天選之人」?簡直太不要臉!眼看「不懂」提防自己弟弟的完美陛下竟還要讓溫氏千金成為皇后的義妹,又重用溫氏門人,老臣們下定決心…要為陛下排除「亂源」,容不得他們囂張!

嘴上這麼說,但說穿了他們真是為了鉞霽夜?其實只是用他的「完美」正當化,排除會影響自身利益的人們罷了…畢竟鉞霽夜已開始著手削減老臣的勢力。

雖然「皇爺」動不得,難道剛入官場的「平民」們也弄不了?除去溫氏,既能削弱皇爺的勢力,還能「幫助」陛下鞏固他的地位,保住手上的權力,簡直一石三鳥啊!

老臣們相視一笑,早就該給那些「不知分寸」的人教訓了。

遠在北方邊關的鉞硫貝手一抖,素雅的白瓷杯摔成數塊,他揉了揉疲憊的雙眼,心中莫名焦躁。

…要不是穆揚嘯在先前的戰役裡受重傷退回皇城休養,他也不用這麼費神調配兵力分布了。

年輕武官裡最優秀的就是穆揚嘯、李翼、范賀伊、魏嫣凝等人,文官裡則是李墨白最為突出。並不是文官裡只有他一個能檯面,而是旭國才剛從烽火連天的戰亂中稍稍穩定下來,此時目光的焦點仍主要聚集在武官身上,對於優秀但不到優異的文官自然不會太注意,回去後仔細找找應該會有不錯的人手,而且有幾個「同門」師兄弟也願意入仕,這下應該能讓那些老傢伙準備告老還鄉去了吧?

想到回朝後的風光與期盼,鉞硫貝精神大振,摸摸溫曇情給的護身符,素來冷峻的眉眼柔和的彎起。

妳要說什麼,我都知道;我想講的,妳也明白…可是親耳聽到的總是更為動人,親口說的一定更刻骨銘心。他和她懷著滿心眷戀,清風遙寄相思,盼著重逢之時。

然而他們剛牽起的手,分開之後卻再沒有相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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