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鉞硫貝恍惚的來到地下溶洞裡,卻不是為了探視司馬麟的情況,他主要目的是想待在沒人的地方。他眼中無光,沉默的走著,腳步聲在溶洞裡空洞的迴響,沒在管走的是哪條路,不知不覺就照著平時的習慣,到了司馬麟重生用的術具前面呆站著。

『…出什麼事了?』這片陰暗森冷的溶洞裡,只有上方岩壁幾處縫隙滲進的微弱光線可供視物,鉞硫貝從黑暗中走出來,神情猶如鬼魅陰沉晦暗,一身衣袍狼狽破損,司馬麟從沒看過他這麼不成體統的樣子。

「……他們死了…」鉞硫貝微微啟唇,過了半晌才把畫從嘴裡吐出來,艱難的彷彿耗盡全身力氣。司馬麟臉帶擔憂的看著對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岩壁縫隙帶下來的不只是光,還有雨水。鉞硫貝全身溼透,髮梢和衣角以及臉上烙下的水滴一顆顆墜地,突然天邊一陣猛雷落下,縫隙滲進的光源增強,司馬麟的視線變得更為清晰,卻有些不可置信。

剛剛那一瞬間,他竟然以為對方在哭…不可能吧?他冷硬剛強,極少表露內心情感,不可能當著旁人面前哭…一定是他被雨淋成這副德行,臉色又糟才會讓人有這種錯覺…但就算是「錯覺」,也是極難相信。

司馬麟並不清楚死的人是誰,但他有看到鉞硫貝手裡緊握著一個很像護身符的殘骸的東西,他知道對方身上幾乎不帶多餘飾物,也不是個會流連花叢的人,合理的推斷對方口中的「他們」應該是他的意中人及她的親屬,最少也和「她」有關係…因為鉞硫貝不輕易親近旁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從「她」開始向外擴大人脈,現在「他們」卻死了,這可怎麼辦好?司馬麟雖沒料到溫藍曇和鉞硫貝的師徒關係,卻也猜得不遠…若沒有溫曇情,鉞硫貝也不會和溫藍潭那麼親近,肯定恭謹卻疏離的待人,就結論來說司馬麟想得是對的,但對也無益於任何事,該怎麼安撫對方情緒,他著實沒個底,依時間融洞裡只餘死寂。

『……要不,你也對他們用重生術?』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司馬麟猶豫的向鉞硫貝建議,但隨即發現自己說了多愚蠢的話…他光要「重生」自己就用盡全力,如何再「重生」別人?這個建議幾乎可說是在傷口上撒鹽的殘忍行為。

鉞硫貝皮笑肉不笑的冷哼兩聲,靠著岩壁慢慢坐下。

看到司馬麟懊惱的表情,他知道無需費力解釋…他辦不到。

重生術用在一個人的身上已經是極限,再多用幾次,到時候不是他耗盡力氣身亡的問題而已…更大可能是直接摧毀他們的靈魂,連轉世都無望,真正煙消雲散…

他不敢冒這種風險。

何況假設重生術成功了,他要怎麼對世人交代?全旭國的人都知道溫氏滅門了,他們如果又出現在世上,要怎麼面對眾人?又該如何自處?

難道要叫他們從此不現於人前?隱姓埋名?有這麼好解決嗎?他們不像司馬麟,國家被滅無人知道他仍「活著」…更不像他會為了報仇願「拋棄一切」…

鉞硫貝鮮少親近人,所以對於「他們」的個性會掌握得更為透徹,溫藍潭在萬箭穿心時,只留給他一個「冤」字,而非「恨」或是「仇」…他只想「平反」而非報仇,死活不要緊,更重要的是名聲和清白,如此高潔…卻「因為我」而遇到這種劫難,不知他可有後悔?鉞硫貝摩娑著手裡的護身符,不知自己現在露出什麼表情。曇情死前一定也無意要我報仇…她只掛念著「約定」…

「…她說會等我回來…他答應我會好好照顧他們…我只是想贏得對等的評價…我只是想贏…我在邊關徘徊在生死間…沒日沒夜…從未有愧…結果換來這樣…」鉞硫貝眼神死寂無一絲波瀾,蕭索的氣息猶似亡靈。

司馬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在喃喃自語。對絕望的人說什麼都是刺激,默默陪伴才是上策。

不知道過了多久,連日的暴風雨化為綿密的雨絲,鉞硫貝緩緩起身,神情淡漠一如以往,先前的癲狂完全看不出端倪,但是司馬麟知道他已全然不同…

膽敢採虎尾,就要有被反噬的覺悟。

『…你要開始忙了?』司馬麟替他感到悲哀,勉強一笑。

「嗯,先走了,之後會再來。」鉞硫貝淡淡點頭,轉身而去。

他挺直背脊目光冷澈,緩緩穿過森冷陰暗的通道,從融洞口出來時,抬頭仰望陰沉的天空思索。

要成為「天下第一人」最明快的做法就是奪下皇位,他就是在那邊躊躇不前,才會給那些老臣處理他的人的機會…我結黨?我謀反?好,好…「先下手為強」是吧?

那就這樣吧,「如你們所料」…要戰便來!

鉞硫貝的思路已截然不同,冷酷的揚唇,透著奸險氣息。

他再也不要當個只會賣命卻被捅刀的傻子了。

「皇叔?」鉞硫貝正盤算著日後的計劃,行經御花園時被鉞雁翎喊住。

他轉頭看去,對方快步向他跑來。

「你看!有蝸牛!皇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來找雁翎?為什麼你的衣服破了好多地方?雨傘呢?」鉞雁翎撐著小傘,手裡抓著一隻蝸牛,興高采烈的連連問道。

鉞硫貝怔怔看著三歲侄兒稚嫩的笑容。

…雁翎要怎麼辦…?如果要叛變奪走皇位,那他…?

「皇叔,你全身都溼答答的,雁翎的雨傘給你。」鉞雁翎拉拉鉞硫貝的衣襬要他彎腰努力伸展身體要用手裡的雨傘替鉞硫貝擋雨,身上免不得被雨打濕。

『您上哪去了?怎麼沒帶傘?』此情此景,鉞硫貝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很久之前溫曇情替他撐傘的畫面。

--…那抹明紫色的熟悉身影已經再也不會出現了…

「皇叔?你怎麼了?哪裡痛嗎?」他不懂鉞硫貝為什麼表情一陣扭曲,好像受傷的感覺,著急得連聲追問。

「殿下,您原來跑到這裡了…皇爺千歲。」附近傳來李翼呼喊鉞雁翎的聲音,隨即他便出現在兩人面前,看到鉞硫貝一身狼狽,李翼一瞬間露出疑惑的表情,但並不多問,仍恭謹的行禮,眼裡也沒有敵意。

鉞硫貝淡淡應聲,心情有些複雜…這些數一數二的人才雖不像其他庸才一樣莫名的敵視自己,卻也不向著自己,他到底該高興還是悲哀?

以前不算溫氏門人時,手裡有的都是二三流角色,現在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件,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一定縮起來不敢動了,沒人想重蹈溫氏的覆轍吧?

…那他該怎麼跟那些老臣鬥?他還剩什麼本錢?

「…雁翎的衣服弄濕了,你快帶他回去換衣服。」鉞硫貝別過頭不再去看鉞雁翎努力替自己擋雨的模樣,抿唇片刻後起身快步離去,不理侄子的呼喊。

他不能犯一樣的「錯」…不能在沉浸於溫情裡…

漫天細雨裡,鉞硫貝拋下過去的自己,朝另一條路前行…這是他最後對鉞雁翎「表露」出的關心。之後的十四年裡,他越來越疏遠對方…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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