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店小二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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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澹雙臂交叉於胸前,滿臉殺意的斜坐在院裡的石桌上,怒目瞪視遠方的某人。

公孫衍站在小丘上,背對著他,面前是個雙頰暈紅的姑娘,正興高采烈的與他交談,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氣氛好像很好,看得敖澹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心中又酸又恨又火。

這王八羔子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又想換口味了?

這傢伙!不就是好看點嗎?好看的人那麼多,偏生你特別吃香怎麼回事?

上回是誰答應我不再胡搞的?信不信等等我揍你一頓!

敖澹氣得要命,根本沒注意到那頭的男人已經來到他背後,頭頂忽然投下一片陰影,他仰頭看去,滿臉不爽全無掩飾。

「喔,萬人迷回來了。」他古怪又酸溜溜的說。

「你發什麼顛?」公孫衍表情平靜,懶洋洋的咬了一口蘋果,輕飄飄的問。

「剛剛那人是誰?我看你們很熟嘛,她是不是對你有意思?」他那副從容的樣子真是讓敖澹越看越氣,直接站在石桌上,氣勢兇猛的指著公孫衍質問。

這下換公孫衍仰頭才能與對方視線交會,他波瀾不驚的眨眨眼,又咬了口蘋果。

汁水從他的指間滑落,他垂下眼簾慢慢舔淨,又舔舔嘴唇,那畫面從敖澹眼裡看來倒成了別的意思,他不由自主的吞嚥唾沫,喉結沒自覺的上下滾動。

「不。」公孫衍唇齒微動,又是輕飄飄的扔出一個字。

還想狡辯?!敖澹聞言氣得簡直要跳腳,乍看像隻炸毛的貓,只差沒伸爪子抓人。

「她的目標是你。」公孫衍接著說完。

「……」話音剛落,敖澹頭上便飄出三個問號,兩個眼睛變得跟黑點似的,舉在半空中的拳頭僵著不知該不該落下,整個人像尊做壞的石像,傻里傻氣。

公孫衍好像覺得挺有趣的,勾勾嘴角玩味的等敖澹發現自己的窘境。

「…你騙人!當我三歲小孩嗎?隨口說說我就信?她目標是我幹嘛去找你搭話?」須臾,敖澹終於發現自己的傻樣,甩甩頭氣急敗壞的嚷。

「我像是連謊話都不會說的人?找我搭話有什麼不對?女人不是都喜歡先旁敲側擊嗎?她來問我你娶媳婦沒。」公孫衍不急不慌,鎮定的駁回對方的指責。

…好像有道理,想劈腿有千百種理由,說這個藉口太奇怪了。

「信我了?下來吧,醋罈子。」公孫衍似笑非笑的看著認真思索的敖澹,戲謔道。

「誰吃你醋!是你前科不良!」思緒被揭穿讓他又羞又惱,忿忿不平的罵。

公孫衍不予置評的聳肩,那表情卻欠揍的很,敖澹不甘願的將手肘壓在他肩上。

「那你跟她怎麼說?」他貼在他耳邊,半是忐忑半是期待的問。

公孫衍將臉朝向把半身重量壓在自己肩上的人,與他四目相交。

「我說你是我的人,要她放棄。」他一字一句清楚明瞭的回答。

敖澹這下真是愣了,重心一個不穩手肘滑開,直接倒進公孫衍懷裡。

「…你騙人。」視線緊盯他暗色瞳孔,又慌又喜,嘴上說對方騙人,手臂卻牢牢勾住對方脖頸,心湖漣漪說不出的心神蕩漾,又怕被發現,仍是那句老話。

「我又騙人?在你心裡我到底多沒信用?嫁妝定海珠都給我了,我還能不認嗎?」公孫衍扶正他的身體,但仍攬著他的腰,狀似無奈的在言詞間佔便宜。

「…什麼嫁妝!明明是聘禮!誰是你的人!你是我的人才對!」敖澹不愧是被「拐」好幾次的人,瞬間辨識出對方話中話,惱怒的揪著他耳朵罵。

公孫衍也不掙扎,懶洋洋的隨著對方拉扯搖頭晃腦,瞇著眼嘴角微揚,慵懶又邪氣,像極了一隻曬太陽的狐狸,敖澹根本拿他沒辦法,扭頭哼了哼,耳朵卻紅了。

「…你就不怕被萬人嘲笑唾罵?」他低著聲音,壓抑著內心的躁動。

誰都知道這是悖德反常的愛戀,他們這般的人,註定無法在陽光中肆意宣揚愛情,不論是在深海中還是陸地上,都無容身之處,只能隱藏著,用謊言掩飾所有。

他怕得很,怕他們像曾經的「他們」,被不由分說的暴行強制分離,怕再次痛失所愛,怕他受不了千夫所指的沉重壓力,棄他如敝屣,怕他遠去…

「我怕過誰?看不出來你這般怯懦,誰笑便打跑不就行了?我哪有那麼多閒功夫管他們。」公孫衍冷哼幾聲,坦蕩蕩的看著懷中的人,堅定的說道。

敖澹感受到身後人炙熱的體溫,背又向後擠了擠,像是求得港灣的小船。

「…那剛剛她聽了之後,是什麼反應?」許是不知道該接什麼,話題彎彎繞繞又折回來了,敖澹有些難為情的問。

「說到這就是我不懂的了,她聽完之後居然越發激動,興高采烈的連連追問了許多,諸如誰先告白,什麼情況下告白等等…不知道想做什麼。」公孫衍滿臉不解,撫著下巴歪頭思索,敖澹更是越聽越迷惑,跟著歪頭苦思。

兩個大男人在院中的合歡樹下認真猜測,沒有人知道她就是冥界某取向話本的始祖…而這兩人帶起的「風潮」究竟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只有神知道了。

小段子.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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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霧氣漸漸散開,公孫衍在朦朧的晨光中起身,漫不經心的摸摸自己的下巴。

這麼說來,似乎好幾天沒有刮鬍子了…

他開門去打了盆水,坐在鏡子前準備剃鬚,卻感覺身後有人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敖澹慵懶的靠著床框,興致昂然的看著公孫衍。

「怎麼?」他透過鏡面反射,看到他的表情,邊刮鬍子邊隨口問。

「地上人還真麻煩,幾天沒打理就變得像流浪漢一樣。」敖澹打著哈欠,笑道。

這麼說來,還真沒看過敖澹刮鬍子。

「是很麻煩,乾脆留長算了。」公孫衍哼了哼,隨口說笑。

「不要,難看死了。」敖澹毫不留情的抗議。

「又不是叫你留,鮫人不長鬍子還真方便。」公孫衍不以為意,繼續手邊動作。

敖澹慢吞吞的踱步過來,滿臉興趣的抓住公孫衍的手,拿走他的小刀。

「讓我玩玩。」他笑笑的將公孫衍身體轉向,不客氣的跨坐上對方的腿。

公孫衍莫可奈何的聳肩卻沒拒絕,上身微微後傾,兩肘靠在桌上,任他擺布。

敖澹躍躍欲試的比劃了下,準備開始他人生第一回的剃鬚體驗。

公孫衍暗色瞳孔直勾勾的注視敖澹,亮晃晃的刀尖在面前晃,他卻全不在乎,只是盯著這個坐在他腿上的人不放,反而讓他無從下手。

「…眼睛給我閉上。」敖澹頗為不自在的游移視線,無法與之四目相對,嘴裡的命令句跟他微微變紅的耳朵成了強烈對比,讓人心情莫名愉悅。

「現在還扭捏什麼。」公孫衍低笑,嘴巴上不饒人的調侃,倒是老實的照辦。

「囉嗦。」敖澹惱怒的捏住他的下巴,認認真真的學著刮鬍子。

他用力不當,雖然沒弄出口子,但公孫衍的臉皮陣陣發疼。

「嘶,你想毀我容?要就乾脆點,我的臉皮快被你掀開了。」他誇張的抱怨。

「你的臉皮厚得跟城牆一樣,哪那麼容易刮壞,不要動。」敖澹有點心虛的看著公孫衍那被刮紅的臉皮,硬是裝作沒發現,繼續摧殘他。

公孫衍無奈的嘆,反正什麼拷問沒撐過,臉上這火辣辣的疼也不算什麼事,但下回還是躲著他刮鬍好了…

房間裡靜悄悄的,只有遠處的黃鶯鳴叫源源不絕,淡淡幽香從尚未燃盡的香爐中溢出,敖澹放下手中的小刀,出神的盯著公孫衍的臉,思緒翻湧。

「你是看我看到入迷,還是在想某人?」公孫衍知道敖澹早已結束動作,卻仍未睜眼,感受著那份炙熱的視線,心裡有種說不上的滋味開始蔓延。

敖澹聽到這句平淡的問話,幾乎懷疑自己耳朵壞了。

怎麼,這傢伙難道還吃味不成?以為冷冷的說,他就聽不出個所以然嗎?

公孫衍慢慢睜開眼,波瀾不驚的暗色瞳孔仍筆直的看著敖澹,像在等一個回答。

那有點挑釁的傲踞神情,完全跟那人不同,曾經看著神似的五官,而今只於一點輪廓相似,他看著他,再也不會勾起層層愁緒。

他也該放那人「離開」了…不知不覺間,這兩個重疊的身影已然分成獨立的存在。

敖澹閉上眼,腦海中那人的臉露出感傷而模糊的笑容,溫柔的擺擺手,轉身離自己遠去…逐漸消失於深邃海底中的潮流中,再也無處可尋…

敖澹釋然的輕快一笑,伸手蓋住公孫衍的眼睛,嘴唇飛快的朝他嘴角一點。

「你說呢?」

這次可扳回一城了,再囉嗦下回真把你臉皮刮下來。他得意的想。

小段子.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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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沐瑤整張臉紅通通的,縮在厚重的被子下面難過的拼命咳嗽。

「沐瑤,喝點粥,等等要喝藥了。」曲流光端著托盤推門而入,在床旁的小桌放下托盤,溫和的朝她笑道。

「…我不想吃…」馮沐瑤疲倦的搖頭,將臉往被子裡縮。

「不吃粥就喝藥會傷胃的,聽話。」曲流光輕聲哄她,摸摸她的額頭又摸自己的額頭,發現她還沒退燒,體貼的替她把毛巾重新打濕,輕柔的替她冷敷。

涼涼的好舒服…流光哥的手也好涼…馮沐瑤昏昏沉沉又舒適的瞇起眼。

「我也不想吃藥…好苦…」她耍賴的嘟嚷,懶洋洋的蹭蹭曲流光的手。

「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樣?乖,起來。再不聽話爺爺會罵人的。」曲流光忍俊不止,無奈的扶著她坐起,讓被子好好的裹緊她,避免她再受寒。

馮沐瑤噘著嘴,不滿的哼哼,望向曲流光遞來的碗,又把視線轉到他臉上。

「…那你餵我。」大概是生病的緣故,她對曲流光的依賴感大幅躍升,趁機提出她平常不敢開口的要求。

「真拿妳沒辦法,得了風寒就變得這麼孩子氣。」曲流光寵溺的搖頭苦笑,細心的替她把碎髮撥到耳後,吹涼了粥再慢慢餵她。

「我才沒有…你本來就要照顧我的,我可是你妻子…」明明是自己要求的,馮沐瑤卻比人家還害臊,眼神游移的吃粥,越辯解越小聲。

「好好…照顧妳當然沒問題,可我怎麼不記得我妻子是個看到下雪就到處亂跑,還玩到得風寒的傻瓜蛋呢?妳都三十歲了吧?」曲流光看她這副心虛的模樣,覺得很可愛,忍不住想逗逗她。

馮沐瑤病懨懨的,實在很難擠出兇巴巴的表情,只能甩給對方一個毫無威攝力的白眼,惹得曲流光又一陣笑。

「流光哥,你學壞了,幹嘛學那個臭墨飛欺負我。」馮沐瑤委屈巴巴的咳道。

「自己玩瘋了還不讓人家說,真拿妳沒轍。」曲流光放下空碗,替這個退化成小孩子的人擦淨嘴角,適可而止的結束話題。

馮沐瑤裹著厚被子,像毛毛蟲一樣扭阿扭的鑽到曲流光懷裡撒嬌,曲流光拍拍她,一室寂靜,溫暖而安心的擁抱讓馮沐瑤又開始想睡。

「…粥很好吃…是你煮的對不對?」馮沐瑤眼皮分分合合的打起架,含糊的問。

「嗯,妳喜歡吃就好,我記得妳喜歡在香菇雞肉粥裡加顆蛋。」曲流光厚實的手掌滑過馮沐瑤的臉頰,又輕柔的拂順她的頭髮,溫柔的細語。

曲流光的手上有很多繭,可能是因為他專練拳腳的緣故,磨不出馮沐瑤手上的那種握劍繭,卻是常做各種雜活磨出來的繭,說實在相當粗糙,可她並不在意,相當滿足的任由對方觸碰,任何一點細微的溫柔舉止都讓她備感溫馨。

「果然你對我最好…那可以不吃藥嗎?」她試圖裝可憐逃避吃藥。

「不行,藥也差不多該煨好了,我去拿,乖乖吃完。」曲流光毫不退讓,面對妻子沮喪的臉,只能吻吻她的額頭安撫。

馮沐瑤縮在厚厚的棉被裡,望向窗外被澄澈陽光照耀的雪地,滿溢的幸福充斥整個胸懷,曲流光的呵護讓她覺得被珍重疼惜,身體似乎沒那麼難受了。

她乖乖喝完藥,在曲流光要求下安分的躺回去,卻撐著眼皮不肯闔眼。

「沐瑤,怎麼了?快休息,我在這裡陪妳。」曲流光關切的摸摸她的頭,柔聲問。

「你不去忙客棧的事?」馮沐瑤沒想到對方會放下他珍視的客棧,又驚又喜的問。

「現在客棧的人手很多,我不在也沒關係,爺爺跟墨飛不是老說我勞碌命嗎?今天休息也沒關係的,不如說…我如果撇下妳去忙客棧的事,大概會被揍回來吧,其他人不說,妳那瓊姬姐姐恐怕第一個不放過我。」曲流光無奈苦笑。

他這個妻子,還真是所有人心頭的一塊寶呢。要是不努力點可稱不上好夫君啊…

「噯,還以為流光哥是心疼我,原來只是怕被大家揍。」馮沐瑤聞言又開始調皮,非常不符合年齡的吐舌調侃,佯裝鬧脾氣。

「妳啊,病歪歪了這張嘴還嘰嘰喳喳的胡說,到底是跟誰學的?妳才是被墨飛帶壞的人吧?」曲流光看穿她的小心思,縱容又寵溺的捏捏她鼻頭,滿臉無奈。

(正在街上亂轉的冷墨飛突然打了幾個響亮噴嚏,兀自納悶著。)

「那你是心疼我了?」馮沐瑤得寸進尺的逼問。

「當然了,不疼妳還疼誰?乖乖睡覺把病養好,不要再鬧了。」曲流光有點不好意思,但既然都已成婚三年,哪還有什麼不敢說的?他虧欠馮沐瑤太多,愛情與感激同時在他心裡並存,自然格外珍惜對方,便坦率承認。

馮沐瑤心滿意足的笑開,與曲流光十指緊扣,才放鬆下來聽話的闔眼。

她的流光哥,果然是世界最好的人,嫁給他真好。

她貓兒似的抿唇笑著睡去,曲流光臉上也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靜靜看著他愛到骨髓裡的妻子,細細品味著這份安逸的美好溫情,靠著床框不知不覺的閉上眼…

然後隔天可憐兮兮的按著頭上的腫包,邊擤鼻涕邊垂頭聽凌霄訓話。

「叫你顧個病人,連自己都染上風寒是怎樣!?幾歲的人了還這麼笨!出去不要說你是我孫子!太丟人!」凌霄被這笨孫氣得快中風,只差沒把他一腳踹去雪地上讓他那腦袋好好降溫,曲流光無言以對,只能委屈巴巴的拼命稱是。

「傻瓜夫妻檔。」冷墨飛欠揍的小聲嘲弄在旁邊不知所措的馮沐瑤。

她兇巴巴的怒目瞪視,這個混蛋青梅竹馬還擺出能耐我何的樣子挑釁,最後被姚瓊姬揪著耳朵一頓訓,塵慕無奈的搖頭苦笑。

這是某個冬日的日常小景,平凡而溫馨,是漫長歲月中微不足道的瑣事。

或許今後有別離亦有悲傷,然而此時此刻,存在於此處的溫度將亙古不變,刻劃在時間的長流裡,猶如天上璀璨的銀河,如此耀眼奪目。

小段子.2--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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鮫人族的體溫似乎比陸地人來得低。

公孫衍朦朧的睜開眼睛,瞥向在自己臂彎酣睡的人,漫不經心的想著。

晨曦的光線柔和的灑在敖澹臉上,他臉上那色如人膚的細小鱗片反射光芒,讓他看起來像在發光,不知道夢到什麼,他臉上掛著淺淺笑意,白皙的胸膛暴露在外,鎖骨的線條像兩道翅膀,手環著公孫衍的腰,處處皆將他的依戀表露無遺。

公孫衍沒什麼表情的盯著他許久,閒閒的撥弄他垂落在額前的碎髮,並不急著將手臂從他頭下抽離,雙眼平靜無波,不知心中思緒。

直到腹中有些飢餓,他才懶洋洋的起身準備穿褲子。

「…你要去哪…?」身後傳來敖澹睡意濃厚的疲懶嗓音,貼在背上的鱗片涼涼的,掃去盛夏的熱氣,感覺還挺舒服。

「弄點吃的,你也差不多該起來了。」公孫衍撇頭,淡淡的回答。

「再睡一下有什麼關係…」敖澹把下巴擱在公孫衍結實的肩膀上,手在對方的腹肌那不安分的摸來摸去,含糊的低喃。

「有這麼睏?那就睡你的,放開我。」公孫衍帶笑的哼了聲,頗有幾分無奈。

講是這樣講,他也沒有急著起來,似乎挺享受對方帶給他的清涼感。

「睏還不是你害的,你要負責陪我。」敖澹抬頭,不滿的抗議。

「是你自己要惹火的,好意思?」公孫衍勾勾嘴角,半是挑釁半是調戲的冷笑。

敖澹近乎零距離的望著對方的暗色瞳孔,無話可說只能忿忿的咬他一口。

「嘖,不要惱羞成怒,背上被你留了好幾條抓痕,我還沒找你算帳。」公孫衍懶懶掙了掙,不但沒掙開還被抱得更緊索性作罷,捏捏他的手腕抱怨。

「…還不是怪你…」這下敖澹完全居於下風,沒臉看他,趴在他肩頭喃喃抱怨。

公孫衍非常明顯的感受到身後的熱度上升,心情莫名愉快起來。

「又怪我了?」他低笑。

「就怪你,為什麼你那麼熟練?」敖澹抽手,轉而拉對方耳朵玩。

「烏羽衛裡大部分都是男的…你又咬我?」公孫衍聳肩,泰然自若的坦白…當然再次被啃了一口,這次大力得多,肩頭被留下一個齒痕。

「每個人都跟人偶一樣,你還吃得下去?老實說,你吃了幾個?」敖澹氣急敗壞的拉扯公孫衍,強迫他面向自己,質問道。

「都是年少時候的事情,那時候的烏羽衛們還都有自己的意識,自己送上門的,豈有不要的道理?幾個…我倒是忘了。」公孫衍面無表情,認真想了想,掰掰手指算了算,歪頭又搖頭,一副義正嚴詞的樣子,惹得敖澹差點腦充血。

「…頂著這張冷面,沒想到還是個花心的壞胚子!」他忿忿不平的扯對方的臉皮罵,真是從沒想過對方是這種傢伙!

「你吃味?這有什麼?你也不是第一次吧?反應倒是比我想像中稚嫩。」公孫衍被罵也不惱怒,坦蕩蕩的望著對方,惡劣的壞笑道。

「閉嘴!笑什麼笑!我以前可是在上面的!」敖澹漲紅著臉,不甘心的喊。

「我還真看不出來。」公孫衍上下打量對方,嗤之以鼻的反駁。

毫不意外,某個嘴賤的人換來被枕頭狂揍的下場,他抓住面前張牙舞爪的暴跳男人,俯身在他耳邊低語。

「…你想在上面有何不可?只是跟你想的一不一樣…就不知道了。」

說罷,公孫衍咬咬對方魚鰭狀的耳朵,俐落的避開他凶暴的膝擊,閃身下床。

「你這個…」敖澹紅著臉按住耳朵,已經惱怒到不知道該罵什麼,只得把手上的武器忿忿砸向對方腦袋。

公孫衍隨手接住,懶懶的把它丟回床上,眨眼間已將衣服穿好,撿起敖澹的衣服遞過去,帶著幾分不甚明顯的得意淺笑,默默等他。

敖澹滿臉不悅,氣呼呼的垂著嘴角,凶狠的瞪視面前的無賴,穿衣的氣勢簡直像披上戰甲,全身都散發著無形的鬥氣。

「…早晚讓你見識我的本事。」他憤怒的下了戰書。

公孫衍不可置否的聳肩,上挑的嘴角卻讓他看起來更欠揍。

敖澹用白眼看他,兩人並肩走向房門口,門被推開幾吋,敖澹停下腳步。

「…以後只能跟我。」他有點含糊的從齒縫裡迸出這幾個字,不敢直視對方,只能用眼角偷覷公孫衍,牽住對方的手不自覺的更用力。

那面無表情的惡棍卻沒再出言調侃,掛著相同的淺笑,卻轉成不同的情緒。

「好。」

小段子.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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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過了一小段時間,清風靜靜吹過荒蕪的大地,亂石堆的砂土滾動,有道水柱從內向外沖出,水流中伸出一隻手,敖澹掙扎著爬出亂石堆,喘了幾口氣,拖著公孫衍出坑,他東倒西歪的坐在地上甩水,看著沉眠的對方,心中仍然徬徨迷茫。

等他醒來,要說什麼好?以後怎麼辦?

環顧空蕩蕩的四週,敖澹空虛且迷惘,枯坐在原地怔怔出神。

想要他醒來,又怕他醒來後的反應。

何況,敖澹自己仍搞不清楚,他喜歡的到底是「公孫衍」,還是「那張臉」?

除了五官,他們沒有一處相似,動作跟喜好也完全不同。

說實話,就算那人跟公孫衍站在一起,會覺得像的大概只有敖澹…或許是因為思念過度的關係,他就是無法控制的將公孫衍看成那人,雖然明知道他不是他。

可是,不惜餵給他鮫人至寶定海珠,真的純粹是「臉」的原因嗎?

那可是能操控潮流、稱霸海洋的至寶。

只為了拉回一個人的性命,不惜賭上它?

法術作用下消融的定海珠可是取不出來的,但敖澹卻沒有一絲後悔惋惜。

他癡狂戀慕的撫摸公孫衍的臉,對方眼皮突然動了動,敖澹連忙撤手,慌亂的將隨手帶上來的面具罩在臉上,端正的跪坐在旁,心臟鼓動得快要炸開。

公孫衍慢慢轉醒,坐起身和敖澹面面相覷,一時無話只有風吹過的蕭蕭聲。

他為什麼坐得像個準備受刑的犯人?

平常有機會不戴就脫的面具,這時候戴什麼意思的?

公孫衍疑惑的想著,暗色瞳孔波瀾不起,直勾勾的盯著敖澹,看得他心跳如雷。

敖澹在等待對方的「宣判」,公孫衍卻站起身逕自前行,一個字都沒說。

敖澹看著公孫衍的背影,挪了挪腿卻沒能追上,像洩氣的球坐回原位。

…是連話都不屑說嗎?

敖澹絕望的低下頭,不敢發出半句請求。

遠去的腳步聲卻停下來,又慢慢向自己靠近。

敖澹的面具冷不防被公孫衍取下,慘白的面容暴露在陽光中,他無法確定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但絕對稱不上好看。

可這或許是最後一次看到那張臉的機會,敖澹沒辦法移開目光。

公孫衍背著光,臉上的神情看不清楚,他扔掉面具,向敖澹耳邊靠近。

「你不是要『陪我』?還不跟上?」

公孫衍有所損傷的喉嚨因為定海珠的關係恢復原狀,聲音雖有些乾啞但已不像先前那般刺耳難聽,字字清楚的傳到敖澹耳裡,包含對方加重的那兩個字。

他怔怔的看著公孫衍,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

試探性的以指尖勾勾公孫衍的手掌,隨即被牢牢握住,敖澹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拉得站起,而相連的兩隻手沒有分開。

「你似乎欠我很多交代。」公孫衍凝視敖澹,似笑非笑的說。

敖澹盯著兩人的手,幾乎懷疑是在作夢,納納的張口,聲音卻卡了很久。

「…說來話長…大概要用一輩子的時間解釋…」敖澹聲如蚊吶,臉越來越燙。

「我自認是個有耐性的人。」公孫衍勾勾嘴角,淡定的回答他委婉的「試探」。

陽光溫暖清風和煦,彷彿驅趕了所有黑暗,如影隨形的悔恨消散,血液流淌在身體每一處,匯流到胸口,敖澹像是重獲新生,死寂的心再次鼓動。

遠處飄來幽幽花香,敖澹露出真心笑容撲進對方臂彎。

烏羽衛或鮫人族,都與他們再無瓜葛。

兩人相偕遠去不知所蹤,山高天青月明日燦,自由的行走於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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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無名客棧成了全冥界最出名的地方,每天人潮洶湧,來客絡繹不絕。

全都是擠過來看傳說中的店小二的群眾。

曲流光頂著無數彷彿能將他戳穿的目光,欲哭無淚的重複無數次「每日任務」。

「…我說各位大哥大姊!真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啦!我沒有把熾夜教摧毀,也沒有做武林盟主的意思,更不是我把烏山弄垮的,那都是別人做的,我只是個店小二而已啊!」曲流光在人群團團包圍中無奈的喊著。

眾人嘰嘰呱呱的問個不停,根本沒在聽曲流光解釋,沒有最八卦只有更八卦。

各種離奇兼不靠譜的謠言滿天飛,甚至還出了無數話本,弄得全天下無人不知曲流光的名字,整天有人纏著他問東問西,搞得他快崩潰。

幸好這些人還不忘點些餐配傳聞吃,要不然曲流光真的會哭出來。

有人說他是山神轉世(凌霄冷笑一臉看熱鬧。)

有人說他是神木寄身(塵慕無奈苦笑。)

還有人說曲流光與熾夜教教主冷墨飛決鬥之地就是烏山,在兩人驚天之戰中烏山崩毀,冷墨飛被曲流光擊敗後解散教眾,心甘情願來他的客棧當跑堂的…

(冷墨飛不但爆笑,還故意回答些模稜兩可的話,根本不打算解釋。曲流光差點把他掐死。)

更離譜的還有武林盟盟主馮沐瑤是被他下了什麼邪術,才會退位嫁給他云云…(馮沐瑤又氣又惱又羞,根本不敢頂著薄薄的臉皮替曲流光說話。)

想像力有多豐富就能掰出多少故事,各種亂七八糟胡說八道的臆測滿天飛,盛名大噪之際背地挨罵的也不少,曲流光整天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鬼話苦惱。

眾人從麒麟族那裡得到了豐盛的謝禮,拓寬了店面並在後面建了自家住的樓房,聲稱流離失所的冷墨飛拉著姚瓊姬來「找工作」(但自稱跑堂的這傢伙根本沒在做事),每天關店後,若有時間周末郎與周霏霏會來店裡泡茶聊天。

夜深人靜之時,曲流光與馮沐瑤這對新婚夫妻會坐在屋頂上眺望銀河。

「唉,今天也一堆人追著問東問西…」曲流光無奈的撐著下巴,苦笑著抱怨。

「可是多虧這樣,生意很好啊,每天這麼熱鬧,好像回到小時候了。流光哥你從以前就端著盤子滿客棧送餐不是嗎?」馮沐瑤倚著他,笑嘻嘻的歪頭。

她就算跟曲流光成親,兩個人之間的稱呼還是沒變,相處起來大部分時間也都跟從前一樣,雖然偶而會被凌霄跟冷墨飛戳個幾句,但他們覺得舒心就沒改掉。

曲流光側頭,月色下馮沐瑤的短髮染上銀光,他輕輕將它撥到她耳後,想起從前的時光與今後的日子,溫暖的情感湧上心頭,嘴角漾著幸福的笑意。

「我也記得妳總是跟在旁邊嚷著要幫忙,卻常常打破碗然後哇哇大哭。」

「呃!你幹嘛記這種事!我現在已經不會打破碗了!」馮沐瑤醜事被抖出來,惱羞成怒的撞了曲流光一下,被輕聲笑著的他攬進懷裡。

明日客棧休息,他們要上山祭拜父母,告訴他們自己現在很好。

雖仍有許多遺憾,但這一生他會帶著感激,好好活下去。

璀璨星辰閃爍動人光輝,微風輕拂淡淡花香縈繞,流星劃過天際,曲流光抱緊馮沐瑤,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感受妻子的氣息,心滿意足的想道。

 

店小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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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幹嘛?」公孫衍等老半天不見對方開口,煩躁的問。
「你好狠,連我一起埋啊?」敖澹微微停滯,眼神似乎有些慌亂,答非所問的笑。
「你有定海珠,脫困不難。大勢已去,你不必管我。」公孫衍冷淡的答。
「…好歹算同伴,不會扔下你。」敖澹眼神閃爍片刻,僵硬的擠出話語。
公孫衍冷哼,唇畔揚起的笑容牽動敖澹的手指,他仍未移開手。
「你還想繼續嗎?」敖澹撫著公孫衍的臉,輕聲問。
繼續?繼續戰鬥?怎麼繼續?他連站都站不起了。公孫衍嗤笑。
「幹嘛?還想幫忙?你走吧,我已經沒用了,你找別人鬧騰去吧,我沒辦法再掀起什麼波瀾了。」他閉上眼,只說這幾句話,就感覺全身的精力幾乎耗盡。
他不想搞了,想摧毀的都已經摧毀,他不留戀這世界。
「你不玩了,也好。我陪你。」敖澹眼底依舊是公孫衍看不懂的情緒,語氣溫軟卻堅定,公孫衍厭煩的挑眉。
「我要死了,難道你還想陪我死?」他冷漠且不耐的反問。
你看不懂我的狀況嗎?我已經沒價值了,幹嘛這麼堅持跟著我?
「…你不會死。」敖澹雙手捧住公孫衍的臉,與他的距離拉得更近。
公孫衍的疑問沒能說出口,亂石堆下的小小空間裡,瑩藍光芒閃爍凝聚,交疊的氣息迴盪在寂靜的氛圍中,公孫衍覺得流失的氣血被源源不絕的拉回體內。
舌尖有塊溫熱的球體在滾動,順著喉嚨進到胃裡,它溶解而生的暖流充斥全身,疲軟的四肢力氣越來越足,五臟六腑重新運作,他知道自己離死亡越來越遠。
…是定海珠。
公孫衍盯著敖澹零距離的臉,終於明白了某些事。
…你倒是早點說啊…
他在心底發牢騷,疲倦的闔上眼,陷入沉眠。
過了一小段時間,敖澹才張開眼睛,望著沉睡的對方,表情相當微妙。
難以言述那究竟是什麼情緒,哀傷、悲痛、無奈、苦澀…全部凝聚在嘴角的笑意。
他捧著公孫衍的臉,似乎有滿腔話語想說,嘴裡卻發不出聲音。
乾笑一聲,額頭抵著對方的額頭,他無力的往下滑,最後趴在公孫衍胸前,聽著對方漸漸穩定的心跳與回升的體溫,仍沒能說出話。
即使對方沒有意識。
往事如潮水湧上心頭,聽著公孫衍的心跳聲,敖澹的意識沉入遙久回憶中。
許多年前,他仍是鮫人族裡的繼位者,那時他有個相知相惜的戀人,雖已私訂終生,可惜他們命中注定無法相守。
因為對方是個男人。
身為鮫人族的皇子,這種事別說不可能被允許,還會被視為恥辱,只要被揭穿,舉國上下都將唾棄他們二人,繼續待在鮫人族裡只是折磨。
那人不願敖澹放棄光明前途,數次欲離開卻總是被敖澹苦求而回頭,沒有一方放得下、也沒有一方想放下,雖為了被發現的風險戰戰兢兢,兩人始終心心相繫。
紙終究包不住火,敖澹的秘密在敖黛羅撞見兩人幽會後,火速被鮫人王與敖烈發現,敖澹被辱罵得狗血淋頭並軟禁,但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話,只擔心對方安危。
敖澹知道父王的個性,拖越久那人越容易被「斬草除根」,當下他就決定帶著他離開深海,到岸上尋找新天地,再也不回來。
那晚,敖澹鑽了空檔,溜出宮殿去尋他。
那人在幽微燈火中撫摸敖澹的臉,柔情蜜意而又哀傷,沉默著聽對方說話。
『…你不願意跟我走嗎?』敖澹見對方久不回應,忐忑不安的問。
『…我擔心母親。』那人停了許久,望向母親的房間,輕聲道。
那人與年邁母親相依為命,她身體病弱,視力與聽力大幅衰退,一直以為兒子的情人是個姑娘,為免老人家憂心,兩人始終隱瞞真相,那人為此對敖澹總有歉意,但他從不埋怨,因為老人家對他很親近,甚至比敖澹真正的家人還更關懷他。
敖澹覺得對方說的有理,毫不猶豫便做出另一個決定。
『要不,我們把娘也一起帶上?』敖澹拉著對方的手,雖是問句卻堅定無比。
這一聲「娘」,更凸顯他滿腔愛意,表明了不願讓對方做任何割捨,他可以犧牲所有,只要為了他們的愛情都值得。
那人瞳孔驟然放大,溫溫的神情染上無限感動,眼角濕潤,緊緊抱住敖澹。
兩人溫存半晌,敖澹本欲今晚動身,那人卻要他三日後再來,他得先做準備。
畢竟要帶著病弱老人遠行,這要求合情合理,敖澹雖怕有風險,但也無可奈何。
『…阿澹,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活下去。』敖澹回宮前,那人撫著他的臉,哀傷而認真的囑咐道。
敖澹不知為何對方要講這句話,連忙追問卻被催促著離開,只得依言行事。
--然而三日後,等著他的卻是被海蟲啃噬得七零八落的屍體。
而那人的老母親倒臥在旁,心口插著一把刀。
老人家雙眼突出渾身污血,滿臉悲憤痛苦,握著刀柄的手已經僵硬,拉都拉不開。
敖澹一陣暈眩跪倒在地,天旋地轉中弄不清到底怎麼回事。
身後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那是他自出生以來就時常聽見的聲音。
是士兵的腳步聲。
『你果然在這裡。』敖烈的聲音冷淡而鄙夷,音量不大卻震得敖澹一頓。
『…果然?你們對他們做了什麼!』敖澹近乎癲狂的扭頭,衝上去揪住弟弟的衣領咆哮,藍色的瞳孔都因憤怒而赤紅,喉間乾澀隱隱能嗅到鐵鏽味。
『此人行為不檢勾搭皇子,當死罪論處。』敖烈平板冷硬的直視兄長,無情的說。
敖澹腦筋斷線,狠狠朝敖烈臉上揮拳,兄弟二人當場打起來,士兵們架住敖澹,敖烈趁隙使用定海珠,將兄長束縛起來,拖出房子將他帶回皇宮。
敖澹眼睜睜看著敖烈用水壓把那間屋子絞碎,連點渣籽都不留,心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頹喪的靠在海中馬車內壁,彷彿斷線的人偶。
『…告訴我,你們是怎麼逼死他們的?』過了許久,敖澹因為過分悲痛,聲音有氣無力,失魂落魄的問。
『本來沒打算傷害他母親,只是要他服毒,到時候會奉養她一輩子,誰知道她回去後看到兒子身亡,就去廚房拿刀自我了斷。』敖烈瞥瞥兄長,平淡的回答。
「只是」?!「奉養」?!「誰知道」?!你們是白癡是不是?!
什麼叫做只是服毒?!他到底犯了什麼錯!
奉養?!有孝順的兒子誰需要外人奉養!
誰知道?!膝蓋想都知道兒子莫名其妙被害死了,哪個母親能獨活?!
還放著他們的屍首任由海蟲啃噬,在附近等著逮住我?!
你們的血是什麼顏色啊!
『人渣。』敖澹發狂的放聲大笑,眼眶噴湧的淚水隨著潮流消失於深海盡頭。
他的心隨著那人的死去,跟著消亡。
敖澹受到家人無數辱罵卻不為所動,被逼著繼位他也不理,偷走鮫人族中重要性僅次於定海珠的禁書後,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鮫人族聚落,幾十年沒有回去。
他渾渾噩噩的在「新天地」徘徊,身邊空蕩蕩的同時,心裡也缺了一大塊。
他活著,但也死了。
後來加入烏羽衛的理由,說好聽點是尋刺激,事實上他不過是在折磨自己。
非生即死,刀光劍影,血花飛濺之際,恍惚間似乎能看見彼岸,那人的身影模糊不清,像在招手又像在勸他回頭。
他不能死,但不知道怎麼活下去。
直到公孫影帶著部屬去牢房逼迫公孫衍吃飯。
黝暗牢房內,一個男人冷冰冰的轉頭,燭火跳動他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顯現,敖澹加入烏羽衛這麼多年,頭一次看到首領兒子的真面目。
那張臉!那道墨黑的劍眉!暗色的瞳孔!微抿的薄唇!眼角的淚痣!
敖澹幾乎無法呼吸,那是他魂牽夢縈多年的臉!
他跟那人相似到不可思議,雖然沒有鮫人族的鱗片與耳邊魚鰭,並且體格、聲音、神情、氣質都相差甚遠,但五官相似到像孿生兄弟!
就是那張臉!他想看一輩子的臉!
那刻,敖澹終於找到活下去的理由,要他做什麼都可以,只要能看著那張臉。
為此,他願意完成這個人的所有願望。
他想自由,就給他逃脫的機會。
他想毀滅所有,就幫他走到那一天。
『…你為什麼要幫我?』公孫衍時常問。
敖澹總是語塞,他知道即使是在岸上,這種龍陽之好也不是能輕易說出口的。
每一次都是隨口胡謅,他沒膽子說出真相。
每一天他都要找藉口拿下對方面具,即使只有幾秒鐘。
他不想被這張臉拒絕,他不想離開這張臉。
雖然因此對方並未全心信任他,至少他還能留在他身邊。
「…本來這樣就夠了,我要求的沒有很多…」亂石堆下,敖澹滿心糾結不知最後會如何發展,甚至跟山神戰鬥都沒這麼緊張,趴在公孫衍身上,深深嘆息。
他有想過就這樣陪「他」一起上路算了,生不能同裘至少能同穴而死。
可又想起那人的交代,一想起那人又想繼續看著這張臉,等敖澹回過神,早就將定海珠餵給公孫衍了。
定海珠並不能起死回生,也不像詠生花能給予五年壽命,機會只有一次。
敖澹只是強行運用定海珠與自己的法力,硬是修復公孫衍身上所有的損傷。
能成功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純屬湊巧,這份奇蹟對敖澹來說固然欣喜,亦有恐懼。
這下他再也無法搪塞「理由」了。
亂石堆上的戰鬥依然激烈,敖澹卻無心思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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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千重全身都在痛。
皮膚、肌肉、筋絡、骨骼,身上每處都像有火在灼燒。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要往何方、想做什麼。
只是在一片廣大的黑暗當中前進,看不到盡頭也見不到來路。
地面滿是濃稠的暗紅色泥濘,步履沉重抬腿邁步相當費勁。
感受不到時間流逝,疲倦與痛楚卻越發深刻,呼吸滯澀肺部在叫囂,血色的薄霧讓他難以喘息,不管往哪裡走都是同樣漆黑…他甚至懷疑自己在原地踏步。
他想停下腳步,猛烈的疼痛卻讓他無法歇息,移動會痛、不動更痛。
像火燒、針刺、刀砍、鋸割、蟻咬、重擊等等…所有能想到的「痛」都在他身上揮之不去,他開始撕扯自己的皮膚,滿地打滾弄得全身都是血痕。
當手指觸及自己的臉部,他才發現自己的眼珠不見了,那裏只是凹陷的窟窿。
「…啊啊啊啊--!!」姚千重放聲大吼,滿身污血化為層層血刃,朝著四面八方放射,他不管周圍是誰,他只想讓所有生物嘗到跟他一樣的痛苦!
「這老小子瞎了還跟瘋狗一樣!」凌霄杖尖刺地,岩石化為盾牌將所有人護在身後,血刃插進石裡,化為液體滑落。
姚千重剛剛陷入短暫失神狀態,受到眾人圍攻被打落地面,曲流光與馮沐瑤以及凌霄三人在前,冷墨飛和姚瓊姬在後,五人成兩排和他對峙著。
姚千重背後不遠處是斷崖,狂風呼嘯幾乎能將人颳起。
多番劇鬥及毒咒催發下,他的負荷瀕臨極限,此時已是強弩之末,但仍不能大意。
明明曲流光跟馮沐瑤已經使用了麒麟膽,凌霄也恢復不少法力,然而此時卻還未能將其擊敗,主因就是眾人掛念姚瓊姬的心情,不敢下殺手。
想試著制服姚千重後將他恢復原狀。
但隨著他越來越瘋癲的行為與攻擊,他不可能恢復如初的推測越來越肯定。
姚瓊姬在冷墨飛身側,軟弱的伸出手,不確定是要攻擊還是呼喚,金色美目盈滿淚珠,紅脣在顫抖,火花在指間跳動卻無法凝聚,冷墨飛知道她很難受,卻不知道說什麼安撫,只能握住她細軟的手,輕輕搖頭。
曲流光與馮沐瑤面面相覷,不知道抵禦的法術到底要不要轉化成攻擊。
終究都太年輕了。凌霄搖頭在心中謂嘆。
姚千重口中糊成一團的破碎咒罵夾雜著痛苦的吼叫,身上搆得到的地方全被自己抓得鮮血淋漓,他的背部皮膚破開,七八隻像手又像蜘蛛腳的詭異東西扭動,胸前燕孤星的乾枯頭顱無聲的吶喊,仍一寸寸的試圖擠出他的身體,姚千重嘴角抽搐青筋浮跳,邪氣擴散攻擊越來越亂,眼眶的空洞閃爍血色異光。
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高高躍起,邪氣凝聚在他高舉的手中越變越大,正好擋住了炙熱陽光,自下而上的看過去彷彿舉著黝暗烈日,血液隨他迸裂的傷口噴湧,又被黑球吸附,球體扭曲不規則的抽動,狀態極為不穩。
這是用自己的性命強行提升法術殺傷力的自殺式攻擊,由此可知他已徹底喪失判斷能力,被這招打中別說一行人凶多吉少,可能連周圍幾百里都能移平。
凌霄目光冷澈,靜靜站到其他人面前,示意曲流光與馮沐瑤架起防禦陣法。
「…姚丫頭,會有今天的局面是他自己造成的,你莫怪老朽。」
凌霄暗自嘲笑自己變得溫柔多了,若是在幾百年前他根本不會說這句話。
恨也好、感激也罷,只要能解決問題,這些都只是小事。
姚瓊姬張口,舌頭卻僵硬得發不出聲音,只能別開頭不去看。
姚千重那顆猶如凝聚世上所有黑暗的光球還是砸了過來,他甚至搞不清楚在下方的是誰,滿腦子只有將所有事物摧毀殆盡的殺意。
凌霄葡萄酒紅的眼眸不帶一絲溫度,他甩開黑杖雙手平攤,巨大的金黃色符文在面前擺盪,砂石漂浮落葉飛旋,黑色光球撞上符文形成的網子,狂暴的鑽動卻衝不破包圍,金網只是延伸拉長,層層疊疊的將它包覆其中,飛葉發出光芒攀附其上,砂石再罩於最上層,它抽動兩下停止旋轉,懸在半空中像顆普通岩石。
「還給你。」萬籟俱寂中,凌霄平淡的開口。
「岩石」倒轉方向朝姚千重飛去,中心張開一道裂縫,像是巨獸的嘴巴,獠牙猛咬將姚千重吞了進去,隨即迎來劇烈爆炸。
姚千重被轟得灰飛煙滅,強大的衝擊幾乎掀起地皮,煙塵嗆得人難以喘息,曲流光與馮沐瑤快要站不住腳,冷墨飛跟姚瓊姬撐在兩人身後,穩固眾人踏足處的地基不使地面坍崩,曲馮二人才能繼續維持防禦法陣,否則所有努力就化為泡影了。
凌霄穩穩的站在防禦法陣之前,衝擊波對他無法造成影響。
因為在爆炸那瞬間,施加在他身上的封印咒隨即解除,恢復完全法力的他根本不用閃避這種東西。
衝擊波餘韻終於消緩,曲流光與馮沐瑤架起的防禦結界恰巧碎裂,兩人累得筋疲力竭,被冷墨飛跟姚瓊姬扶著躺下。
仰望澄澈碧藍的晴空,曲流光覺得這場戰鬥久得橫跨世紀,但又像作夢。
滿目瘡痍的烏山卻提醒自己這是現實…他眼睛快闔上了。
「臭小子,睡什麼。」凌霄敲敲義孫子的腦袋,無奈的喊。
曲流光眼皮打顫,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嘴裡咕噥著什麼。
「這就要休息,枉費你身上有麒麟膽,看來是欠鍛鍊…」凌霄叨唸到一半,卻看到所有人都昏死過去,頭疼的按著太陽穴。
「塵慕!你給老朽過來,不要躲在旁邊裝死!」過了半晌,凌霄對著某處怒吼。
石塊崩落藤條攀爬而出,絞扭成一團人形,塵慕的臉漸漸清晰。
【誰裝死?在亂石中收集殘破的身體容易嗎?】他用手語比劃。
「…你不要又懶得說話,來幫老朽搬這幾個懶鬼,回頭找葉溪樺他們。」凌霄不屑的批評塵慕的老毛病,指著攤成一片的四人命令。
塵慕聳聳肩,藤枝扭動將眾人捲起,隨著凌霄的步伐離開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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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衍平靜的轉身,敖澹止住笑與他並肩而立,兩方無言的對峙。

「…幕後黑手果然是你嗎?公孫衍。」半晌,姚瓊姬開口。

她見到面前的人並不意外,雖然她並不知道烏羽衛跟燕孤星一樣變成了妖獸,但她面對燕孤星的異狀時,心中早有推測可能是誰做的手腳,此時看到他與另一人身在遠處而非燕孤星所在地,猜測轉為確信。

「果然?妳指的是什麼?」公孫衍冷笑,不以為然的問。

姚瓊姬金色美目比對方更冰冷,懶得和他兜圈子說話。

「姚瓊姬,該說『果然』的是我吧?妳背叛我們。」公孫衍取下面具下半截,慢吞吞的繼續說道。

「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吧?你早知我不屬於你們的陣營,為何願意跟我虛與委蛇?燕孤星如此蠢笨,我不信你控制不了他,讓他變成那副德性有什麼用?」姚瓊姬甩甩手,一副【得了吧,現在還怪我背叛?】的樣子。

「我只是覺得這樣比較省事,讓他失控比控制他簡單多了…」公孫衍聳聳肩,舉起笛子至唇畔,法力流轉甫吹出一個音節,姚瓊姬與冷墨飛踏足處,突然地面爆裂竄出數十隻妖獸,險些將二人撕咬殆盡。

冷墨飛偕著姚瓊姬驚險避過,與公孫衍和敖澹拉開距離。

「何況烏羽衛還是挺好用的,現在這些東西可沒辦法做雜事。」公孫衍身在面容猙獰低吼咆哮的妖獸們之後,指著他們淡淡笑道。

冷墨飛俊逸的臉龐淌落鮮血,姚瓊姬腿上亦中了攻擊,對首的公孫衍與敖澹則悠閒的站在岩場末端,兩方中間的妖獸們蓄勢待發。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想稱王,毀掉皇帝與親兵,然後呢?又能如何?」冷墨飛實在不懂他的用意,若說他要毀滅武林盟與熾夜教,以幕後黑手的身分控制燕孤星與烏羽衛稱霸冥界,他還覺得合理。

可這人卻把燕孤星與烏羽衛攪得天翻地覆,這有何用?毫無邏輯可言。

總不是想孤身稱雄吧?哪有那麼蠢?

「我只是要摧毀冥界迎來自由,沒有什麼目的。」說罷,公孫衍舉起笛子橫在唇邊,破敗樂音流轉,妖獸們此起彼落的怒號越發癲狂,凶暴的朝冷姚二人衝來。

冷墨飛與姚瓊姬作勢迎戰,地表卻再次隆起,無數粗大藤蔓暴衝出土,迅雷不及掩耳的插進妖獸們的身軀,頓時血流成河,塵慕高大偉岸的背影驟然出現在眼前。

「塵慕大人?您怎麼…」姚瓊姬驚呼,欲待再說什麼,塵慕已擺手示意對方安靜。

他指著對首二人,精光大盛的眼裡平靜而肅殺。

「…剛剛耍我的,是誰?」他的聲音如寒冬碧波,冷澈得甚至刺骨。

公孫衍不語,敖澹輕笑坦然的舉手承認。

「在下的傀術不過一點小伎倆,見笑了。神木大人玩得高興嗎?」他輕快的問。

塵慕不怒反笑,沁滿鮮血肉漬的藤條鼓譟,刨穿地面勢如猛虎的往對方殺去。

瑩藍光輝閃耀,敖澹拍拍公孫衍的肩膀後高高躍起,微張的齒縫裡露出一枚鴿蛋大小的瑩藍色球體。

山壁兩側的岩石爆開,洶湧水流化為蛟蛇,與塵慕的藤蔓交戰,兩人在藤枝與漩渦中激鬥,拳掌相交揮擊擦身之間血雨紛紛,但並不是敖澹單方面挨打,只是因為塵慕不會流血,事實上兩人的肉搏戰幾乎勢均力敵。

當然原因不單是敖澹持有定海珠、最主要的原因是塵慕先前耗去大量法力醫治眾人才會有這種局面,巧合到令人懷疑這一切是對方刻意安排的,但純粹是偶然。

破碎的妖獸在公孫衍的笛音中震動,再次合攏傷處,分成兩批各朝塵慕與姚冷二人的方向進攻,擊潰、凝聚、揉合、出擊的循環再次上演,試圖磨去對手體力。

塵慕倒只是嫌煩,冷墨飛與姚瓊姬可就漸感吃力了。

公孫衍用烏羽衛們所做出的妖獸與讓燕孤星妖異化的術式雷同,只要公孫衍不死,就能透過他的法術汲取一切有生命的東西將其轉變為能量,不斷復原與再生。

這門妖邪的異術源自於敖澹從鮫人族聚落帶出的禁書,公孫衍與敖澹從裡面收藏的術式改良研發,先前敖澹打不死、公孫衍越打越強亦是因此。

 

公孫衍方才奏笛吹出破敗樂音,便使山頂本已毫無氣息的妖獸們復甦,並將其召喚而來,潛伏自地底猝不及防的穿過岩層,從冷墨飛與姚瓊姬立足地竄出。

冷姚二人當時驚險避過,獲得塵慕法力的他們將其擊敗並不困難,對於不斷再生這點卻束手無策,過不多時便已遍體麟傷。

幸好塵慕被凌霄叫來助陣,單憑兩人恐怕凶多吉少,現在塵慕分走了大部分妖獸,冷姚二人才勉能應付,卻搆不著公孫衍,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閒然以待。

然而事實上公孫衍並非看起來那般悠哉,烏山靈脈已毀,能抽取的能量幾乎枯竭,戰鬥再拉長的話對他也沒有好處,但他不能被看出破綻,只得裝腔作勢。

塵慕不知道這點,但清楚這樣下去會越來越麻煩,立即抽空躍出敖澹的攻擊範圍,將冷姚二人以藤枝包圍扔上天際,發出下一波攻勢。

他合掌,碧色法力充斥整座峽谷,空氣中飄盪著細沙般的種子,公孫衍與敖澹察覺有異,連忙屏息卻為時已晚。

胸腔一陣劇痛,藤株在他們體內迅速生長,從胸膛衝出,血肉模糊的爬滿整個身體,兩人同時倒地,被塵慕以巨藤甩到山壁,狠狠砸在地面,周遭的妖獸們被纏繞滿身的藤枝不斷絞扭揉碎,化為肉泥後整個煙消雲散。

這大殺招可以的話塵慕不想用,因為很容易摧毀生態系,所以他不喜歡施展,但現在不是顧慮這些的時候。

冷姚二人落地之時種子已經被塵慕收回,他們才得以安然無恙。

三人走到他們面前,塵慕頗具威壓的俯視兩人,不言語但目光狠戾自不必多說。

「公孫衍、敖澹,到此為止了。」姚瓊姬的傾世容顏冷若冰霜,低聲道。

她其實完全沒看出來剛剛站在公孫衍隔壁的人「是誰」,但就她平日所觀察,最常與公孫衍一同出現的人是敖澹,此時便不假思索的喊出口。

公孫衍吐出嘴中瘀血,幽暗的眼底毫無半點恐懼,冷冷笑了。

「還等什麼?動手啊。」他大方的攤平身體,鎮定的輕語。

敖澹躺在他旁邊,仰望天空全然不將周遭的狀況放在眼裡,揚著不合時宜的笑意。

塵慕擰眉,他根本不打算留對方活口,然而藤蔓雖給予對方重創,卻無法像絞殺妖獸那樣抹殺對方,他瞇細雙眼,冷澈的瞳孔裡滿是不悅。

莫非他還有後手?

「不動手的話,就輪到我了。」公孫衍擰破持在手裡的笛子,天地震盪兩旁岩壁向眾人傾洩,以驚天之勢將敵人包含自己活埋,拚的是玉石俱焚的覺悟。

塵慕拉著冷姚二人以藤蔓禦體,三人在亂石紛落中掙扎著向天際衝出。

然而等在天邊的,卻是姚千重。

準確來說,是只有臉還是姚千重的怪物!

姚瓊姬美目圓睜,驚駭的瞪著面前的怪物,無法相信父親為何會變成面前的樣貌。

白髮散亂面容蒼老、滿身青筋暴跳,低垂著頭看不清神情,狀似恍惚。

她不意外,吸取別人功力後他本來就會有段時間變成那樣。

但在他青筋突爆的胸前出現,像是腫瘤卻會掙扎扭動的又是什麼?!

為什麼燕孤星的頭顱會以漆黑的枯槁模樣「長」在父親身上?!

畫面太過驚悚,姚瓊姬差點昏厥,被冷墨飛攙扶著才不致摔落。

姚千重雙目只餘兩個黝暗的空洞,淌著黑泥一樣的污血,口中囈語模糊不清,像是某種詛咒的低喃,不祥的邪氣籠罩全身,他搖搖晃晃的舉起手。

未能看清他下一個動作,塵慕的頭就飛了出去,四肢亦被看不見的東西抓住,扯得七零八落,藤條飛散枝葉飄零,漫天黑渣與枯枝紛飛,猶如鐵屑颳起的「血雨」。

「塵慕哥!」冷墨飛摟著姚瓊姬,另一手朝他被拋落的身體伸出,姚千重的攻擊卻尚未結束,黝暗邪氣像是千百隻觸手,同時對他們噴出毒氣與銳利飛石。

姚瓊姬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冷墨飛俊逸的臉上顯出猙獰的憤怒。

為你出生入死賣命多年的女兒在這裡,你就這麼狠心,竟下得了手?!

冷墨飛學著鐘御麒的法術,在兩人周圍包覆起層層疊疊的氣泡抵禦毒氣,而毒煙腐蝕的速度卻快得超乎預期,幾十顆氣泡甫一接觸毒氣表面,便直接消融殆盡,還沒到面前已難受至極,肺部陣陣灼疼,兩人試圖移動卻已被毒素影響而全身發麻,石塊劃破皮肉,兩人如刀俎上的魚肉…

危急之刻,滿天落雷與豔紅火海同時降下,攜著手的曲流光與馮沐瑤猶如天將神兵,對姚千重發出猛攻,凌霄揮杖破除毒煙,救出冷姚二人。

「凌霄爺,我父親他怎麼會…」姚瓊姬惶恐不安,語帶哽咽的拉著凌霄,想弄清楚現在的狀況,亂糟糟的思緒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想問的,是父親的身體為何會變成那樣?可有恢復的辦法?

還是父親為何會不顧父女之情,對自己動手?

姚瓊姬心中同時冒出這兩個問題,隨即卻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齒。

父親變成那個模樣,我還在顧慮「自己的心情」,這樣可以嗎?

她自小就沒得到過一絲親情關愛,她甚至懷疑姚千重只是將自己當成工具。

不論是要她替自己抹殺敵手、當策略的旗子、甚至是聯姻工具,他從沒徵詢過女兒的意願,姚瓊姬雖然傷心,卻始終忠實的執行命令,抹殺自己多餘的情感,只希望有天能博得一句獎勵。

直到遇見冷墨飛為止,她總是違背良心做自己不願的骯髒事,義無反顧。

她沒想過會有被當棄子的一天,難道她在父親心裡真的一點價值都沒有嗎?

姚瓊姬只知道姚千重被燕孤星吞噬,只知道他必有脫困的方法,卻沒想過他會變成這副模樣,她本以為姚千重脫困後,擊敗幕後黑手一切就會塵埃落定…

結果是她想得太美好了。

她內疚、自責、罪惡…不知該懺悔當時離開父親、還是責備沒有忠實聽令的自己?

「老朽也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剛剛他還跟我們三個打得死去活來,忽然間抱胸痛苦咆哮,接著從他每一處毛孔中竄出漆黑的邪氣,我們還以為他又打算用什麼陰險招數暗算,結果…」凌霄護著他們不被戰鬥波及,同時抽空塞給他們具有解毒功效的藥草,指向遠方怪模怪樣的姚千重。

「他就變成那副鬼樣子,話也不會說了,瘋瘋癲癲的朝這裡衝來。」他繼續說道。

姚瓊姬受到的衝擊太大,一時仍未消化完,愣怔的呆在原位。

 

眾人不知姚千重變成如此模樣的原因,而真相只有埋在土石下的公孫衍清楚。

道理很簡單,只是姚千重「吞噬」燕孤星時,連他體內的毒咒也一併吞進去了。

不論是狂暴化、還是順應公孫衍的召喚,都是那個毒咒所具有的功能。

他可以叫狂躁的姚千重來殺敵,但是所需的代價不斐。

畢竟是間接吞噬,而且姚千重現階段的功力太強,咒術的效用多少有些崩壞。

身為毒咒「中心」的燕孤星沒能從姚千重體內「破殼」,扭曲作用下變成嵌在他胸前的囊腫,姚千重的神智因此崩壞,變得瘋瘋癲癲。

已經變成畸形囊腫的燕孤星比他更狂暴,吶喊聲雙雙重疊成像是詛咒的句子,兩人的靈魂像被粗劣的裁縫師硬是縫合,緊密卻雜亂。

事到如今要恢復如初已經不可能了。

那是公孫衍傾盡全力造成的結果,如果姚千重真能打敗所有人,以他的狀況也活不了多久,公孫衍就不用擔心他會成為下一個「燕孤星」。

假使他這樣還被打敗,公孫衍也已經沒招了。

雖然仍想摧毀這不自由的世界,但他累了。

什麼自由不自由、勝敗強弱…他都不要了。

其實他清楚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就像個無理取鬧的小鬼在發脾氣,就像毀掉不滿意的玩具…想要摧毀這令他不滿的世界,只是在洩憤而已。

所以達到某個臨界點,他就會乾脆得甚至讓人一頭霧水的甩開「不玩」了。

躺在亂石堆下的他疲懶無力,身體只餘表層皮膚還在,裡面的肌肉骨骼已經慢慢溶解,化為細細的黑色涓流,從毛孔緩慢滲出,被沙土吸收。

他很快就會死了。

想到終於能迎來死寂的平靜,公孫衍心裡其實相當輕鬆。

…本來是這樣的。他眼皮顫動,不滿的瞪著上方的人。

敖澹雙臂撐在公孫衍左右兩邊,雙膝分開整個人以跪趴姿勢將公孫衍護得嚴嚴實實,他額角滾落的血珠滾落到公孫衍面具上,再從縫隙裡滴到對方臉龐。

敖澹面上仍掛著公孫衍看不懂的一貫笑意,齒縫間定海珠輕輕滾動,兩人身旁的瑩藍色光芒鞏固了這亂石堆下的小小空間,他伸手卸下公孫衍的面具。

公孫衍不知道他為什麼對自己的面具那麼執著,冷著臉等他說話。

敖澹卻盯著他久久不做聲,手背輕輕拭去公孫衍頰上沾到的那一滴血,轉動手腕細膩的指腹滑過他的眉梢、眼角、唇畔,最後落在他的下頷,動作輕柔猶如一片羽毛飄過天際,彷彿在碰觸什麼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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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緊要關頭,地面衝出千百道土流形成的尖牙,貫穿半空中的黑水團,黑水爆裂後曲流光衣衫襤褸的掉出來,向地面直直摔落,他嗆咳出肺中黑水與污血,沉重的眼皮打著顫,依稀間看到熟悉至極的身影。

是爺爺!他精神大振,嘴角不禁上揚幾分。

凌霄唾棄的瞪著分散在空中,仍未合攏的姚千重,側臉滿是怒火,任由曲流光擦身而過,逕自朝對方飛去。

「笨小子!要你拖住他怎麼搞得兩個人傷成這樣!給老朽在下面好好待著!回頭再教訓你!」凌霄又急又氣的關切卻以罵人的方式呈現,曲流光早就習以為常,只得做出無奈的鬼臉。

他靠著麒麟膽與詠生花融合而成的身體再耐打,此時的負荷也已經超載,又因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忍不住疲倦得闔上眼,任由千瘡百孔的身體繼續墜落。

『嘖嘖…就算懼高症因為激戰不藥而癒,也不會這樣毫不抵禦的往地上摔吧?』曲流光意識矇矓中,模模糊糊的聽見一道沒聽過的低沉男聲在腦海中感嘆。

…是誰?他眼皮張不開,累得就算只是在心底問話也很吃力。

『我?是你老爹的朋友啊。』那聲音朗聲笑道。

曲流光眼皮下的世界發出白光,光線盡頭有個蒼老卻壯碩的男人,相貌辨識不清,只知道對方滿臉白花花的亂鬚,衝著自己揚起燦爛如少年的笑容。

難道是…洛前輩?!曲流光腦筋忽然靈光一閃,不假所思的「喊」。

『嗯,叫我洛伯就好啦,咱們沒有閒功夫聊天了,廢話不多說,我會助你使用麒麟膽,讓你們擊敗那鬼東西。』洛展鴻說罷,不由分說的拉過曲流光的意識,原先應在曲流光腹部的麒麟膽卻出現在洛展鴻手裡,麒麟膽發出瑩綠色幽光,他抓住曲流光的手覆在自己掌上,催動意識讓法力如滴泉般滲進麒麟膽中,命曲流光想像它撐開麒麟膽的外殼。

過不多時,兩人姿勢未動,麒麟膽突然盛放出碧色強光,滾燙得熾手,力量瞬間充斥四肢百骸,曲流光為之一震,差點穩不住身體。

『用法其實不難,只要有人引領過任誰都會,不過也不是誰都能用…嗯?』洛展鴻收回法力,欲待繼續說明,卻看到曲流光正納悶的摸摸自己肚子,滿臉疑問。

『噢,剛剛那個只是我用幻影造出的假物,拿來練習用的,東西還在你肚子裡啦!』洛展鴻讀出對方心思,朗笑著甩甩手,麒麟膽果真憑空消失。

曲流光訥訥笑了,洛展鴻見狀原先瀟灑的眼眸染上些微感傷,不知他想起了什麼。

『其實我本來是想早點教你的,可要說服那些老番顛借用力量真不是簡單的事,害得你們傷痕累累,原諒我吧。』頓了頓,洛展鴻收回感傷的神情,摸摸曲流光的頭,未等對方再開口,身形便漸漸模糊,再也看不見。

曲流光猛然睜開眼,以為自己在意識不清時做了一場怪夢,卻依稀能感覺腹中的麒麟膽在鼓動,像是「甦醒」了一樣。

所以不是夢?剛剛的事都是真的?曲流光驚訝的眨眼。

眼看將要抵達地面,曲流光的身體穩穩的定住,再輕飄飄的降落至柔軟的土堆上,馮沐瑤已經在躺旁邊,面若白紙但勉強仍留有一絲氣息,葉溪樺收回法力趕至曲流光身旁,塞給他大把靈丹,著手替他療傷。

「…我就說不要太魯莽,你們就是不聽!咒縛解不完全還非要衝上去,你們當作自己有九條命是不是?!山神大人也真是,就算有土堆做底,也不能就這樣任由小光摔下來嘛…」葉溪樺剛趕來就得做牛做馬的後援,還被凌霄一陣痛罵,既委屈又歉疚,嘴裡叨唸不休。

「葉先生,沐瑤…」曲流光嘴裡滿是靈丹加之傷處疼得厲害,仍口齒不清的掙扎著想幫忙,卻被葉溪樺壓住。

「小光你不要動,再有什麼萬一我真的會被山神大人罵死。」難為葉溪樺一把年紀了還像個小孩般,委屈的縮著肩膀,整個人看著都小了一圈。

…爺爺是怎麼罵人的…曲流光滿頭乾汗,不敢細想。

剛剛在腦海中發生的事,被葉溪樺一攪,曲流光開口也不是,不說又哪裡不對,可看到他花白的鬍子都在抖動,彷彿隨時要哭出來似的,曲流光於心不忍,只得乖乖躺好,盡可能用眼角餘光確認馮沐瑤的狀況,同時搜索鐘御麒的蹤影,至於洛前輩的事就以後再說吧。

鐘御麒仰躺在更遠處的地上,滿身傷痕看起來似已治療完畢,卻毫無意識。

馮沐瑤的武器落在土堆旁邊,看來完好無缺。

「咦?」葉溪樺突然發出困惑的聲音,盯著曲流光的腹部,視線又轉到馮沐瑤身上,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臉上表情充滿疑問。

「葉先生,怎麼了?」曲流光擔憂不已,緊張兮兮的問。

「小光…你身上的麒麟膽被分成兩半了。」葉溪樺揉揉眼睛,似乎不太相信眼前之事,曲流光一頭霧水,只是呆愣的張著嘴。

「分成兩半?什麼意思?」曲流光按著以法術加速自癒過程,現已止住血的肚子,茫然的問。

剛才洛前輩可沒提到這點,是因為倉促間不及說清嗎?

曲流光雖然仍不清楚洛展鴻會「現身」的理由,但隱約能感覺他鑽了什麼漏洞才能來跟自己說上幾句話,心中已是感激萬分,便沒有多說。

葉溪樺更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形,麒麟膽這種凝聚高密度能量的東西堪稱刀槍不入,幾百年來不論遇上什麼狀況都能完好無損,他從未聽過破損這種事,可事實就擺在他面前…曲流光腹中的麒麟膽被分成兩半,他與馮沐瑤體內各有一塊。

「你肚子被刺穿後,有一半的麒麟膽被削開,隨著那怪人的攻擊打入小姑娘體內…包含你身上含有詠生花的血一併被她吸收,所以你的血對她構不成傷害,而且還帶有弱化詠生花副作用的功效,能讓她起死回生卻不需經歷苦痛折磨…竟有這種事?」葉溪樺抓抓頭,按著馮曲二人的腹部,兀自感嘆命運之玄。

曲流光根本聽不懂,也不在乎其他事,他只關心馮沐瑤的情形,聽見葉溪樺最後一句,驚喜的撲上前查看馮沐瑤的狀況。

本來被他的血噴到而形成的腐蝕傷口不見了,而她全身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癒合,就算經由法術加速自癒過程,普通人也無法讓剛剛那種幾乎殆死的重傷立即恢復到這種程度,看鐘御麒的樣子就知道了。

細看下馮沐瑤的傷處隱隱冒出黑雷,除了沒有痛苦痙攣以外,就像曲流光當初服下詠生花一般的反應,由此可知葉溪樺的推斷是正確的。

對這奇蹟曲流光簡直感激涕零,他沒有傷了她!他總算不是「累贅」了!

他欣喜若狂,撫著馮沐瑤的臉龐,眼淚都快掉下來。

「難怪我還沒用多少法力她就開始自癒,太不可思議了…」葉溪樺還在旁邊叨唸不休,馮沐瑤卻猛然睜開雙眼,和跟她靠得極近的曲流光面面相覷。

「…流、流光哥?」馮沐瑤本還有些恍惚,視線相交之際腦海中卻突然回想起方才在空中的對話,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手足無措的喊。

曲流光本就不擅言詞,滿腔話語手舞足蹈老半天就是擠不出來,最後只能將她牢牢抱進懷中。

馮沐瑤被突如其來的擁抱震驚了,僵在曲流光胸前無法言語。

須臾,身前人顫抖中飽含的各種情緒感染了她,使得她混亂的思緒轉為複雜的笑容,伸手拍拍曲流光的背脊以示安慰。

無須多言,他們想說的都交給彼此重合的心跳解釋。

這幾秒鐘像是世界全都靜止,而後兩人攜著手同時站起。

「葉先生,我們先去幫爺爺了,多謝相助。」曲流光頷首,與馮沐瑤相視而笑,並肩起飛衝往天際。

狂風中葉溪樺瞇細的雙眼,彷彿看見洛展鴻使用麒麟膽時發出的碧色光芒。

他們在無師自通的狀況下,學會了麒麟膽的用法嗎?

葉溪樺難以置信,久久不能言語。

傳說麒麟膽中寄宿著先祖們的意志,雖然不知條件為何,但只有得到認同的人才能真正運用它內藏的能量,族內只有寥寥數人能使用,沒想到眼前非麒麟族的兩人竟在此時獲得認同,原因是什麼葉溪樺無從得知,只知道這下子贏面大增。

「…早知道這樣,我剛剛何必改寫封印咒,好引出小光身上部分血月之子的力量啊…」葉溪樺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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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山某處峽谷

公孫衍與敖澹趁亂奪走定海珠後,便在此處觀望戰況,亂成一團的烏山之戰令敖澹備感有趣,倚著岩壁放聲大笑。

「所以呢?你現在打算怎麼辦?要繼續攪和還是開溜,我都奉陪喔?」過了片刻,敖澹甩開面具,刮去眼角笑出的淚花,悠哉的問。

公孫衍冷冷瞥向敖澹,一語不發。

…我真是搞不懂他到底想要幹嘛?公孫衍心煩意亂的想著。

姚千重會突然暴起殺了燕孤星純屬意外,若非冷墨飛沒死,後面的事不該此時發生,敖澹與公孫衍本來不需要參與剩下的這些鳥事。

前提是,姚千重沒有習得那門邪術的情形下。

雖說姚氏父女暗藏禍心公孫衍早有預料,他也推估出來姚千重要動手除掉燕孤星的時間大概就是燕姚二人的婚禮上,在原先的計畫中那時他們早已打下烏山,其他敵人都已不構成威脅,那時藉著姚氏父女的手觸發燕孤星與烏羽衛身上的毒咒,讓他們先殺了姚氏父女再把冥界移平,公孫衍的目的就達成了。

但是當初姚瓊姬沒殺了冷墨飛與馮沐瑤,計畫開始偏移,還加上來湊熱鬧的山神與神木,本來要在兩敗俱傷的狀況下,一舉得到定海珠與麒麟膽的計畫只成功一半,公孫衍設給燕孤星的毒咒又在緊要關頭被打破,烏羽衛的毒咒同時發動,所有東西都攪得亂七八糟,甚至燕孤星還「造就」了更強的姚千重。

看到這場面公孫衍都不知該做何反應。

敖澹倒是因為場面混亂得太誇張,笑得樂不可支,現在還停不下來。

公孫衍有點頭疼,雖然說他的目的是摧毀冥界,若放任姚千重在烏山橫行似乎也沒什麼關係,可是以對方性情來判斷,姚千重最終定會將魔掌伸向權力,成為下一個「燕孤星」,而這並不是公孫衍要的結果。

(附帶一提,他想要拿到麒麟膽、翻天玉、定海珠不是為了增強實力,而是為了在一切結束後將其銷毀。因為公孫衍認為世間若沒有這類「邪物」,恃強而暴之人就會滅絕…當然這只是他的某種執念,他自己心裡清楚。當初見到這些寶物出現在面前會欣喜,只是因為得到那些東西更容易達成計畫罷了。)

公孫衍滿心煩躁,不知下一步該如何,乾脆橫下心放棄補救,與他繼續觀測戰局再做定奪,身後卻傳來腳步聲。

冷墨飛與姚瓊姬找到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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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流光拼命揮擊巨劍,卻無法使出法術,未附加法力的攻擊對現在的姚千重根本沒用,只是白費力氣罷了。

他踏出步伐輕而易舉的砸飛曲流光的武器,逼至曲流光身前單手扼住他的脖子,將他舉離地面,揚起輕蔑的笑容。

「我再說一次,交出麒麟膽。」黝暗的法力縈繞在姚千重手臂上,曲流光的皮膚漸漸被融蝕,皮肉焦臭腐化,照理來說脖子受到如此傷害,應該能馬上殺了對方,姚千重卻拷問般的將施術範圍控制在他能苟延殘喘的地步。

(曲流光雖不怕「毒物」,但卻無法阻止毒屬性的「法術侵蝕」,而姚千重此刻的法力比曲流光不知高出多少,初始法力就是毒屬性的他經過特化,現在就算沾到曲流光的血也能毫髮無傷。簡單來說就是完全將曲流光剋死了。)

「…我不!」曲流光滿臉發紫,猙獰的回絕,明知徒勞無功仍頑強的試圖掙脫。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不管山神的死活了嗎?」姚千重空著的那隻手掌心朝上,浮出一枚漆黑的雷球,作勢往凌霄身上丟。

「不准動我爺爺!」曲流光已經用力得指甲剝開,卻仍無法掙開箝制,姚千重挑釁的勾勾嘴角,冷不防將雷球砸向動彈不得的凌霄。

「我看你要嘴硬到什麼時候?」他冷漠且殘虐的輕語。

「爺爺!」曲流光縱聲長吼,絕望的朝凌霄伸出手。

突然林間竄出兇猛烈焰,猶若蛟龍奔騰至凌霄面前,聲勢浩大的轟開雷球,電光石火間煙霧蒸騰,姚千重突覺臂上一涼,放開曲流光的脖子,漫天塵土飛揚,馮沐瑤的身影漸漸清晰。

她雙手握劍,地上被砸出一道深刻的長溝,明明是自下而上的仰望姚千重,那對貓兒似的杏眼卻無所畏懼,側臉是那麼可靠。

姚千重與馮沐瑤二話不說當場打起來,戰鬥激烈一會低竄一會高飛,看得曲流光眼花撩亂兼心驚膽戰,狼狽的在地面掙扎,卻怎麼也飛不起來,何況以他目前的傷勢現在只會拖累她而已。

曲流光急得快發瘋,凌霄也焦躁不已的時刻,塵慕和鐘御麒雙雙趕赴二人身邊。

「山神大人、曲流光,你們怎麼會傷得這麼重?!這是族裡的靈藥,你們快吃!」鐘御麒看到二人的慘況驚得臉色發白,摸出一大包丹藥,協助塵慕替他們療傷,模樣看起來相當正常,顯然先前那胡來的方法奏效了。

「曲流光,剛剛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你…」鐘御麒透過塵慕得知自己剛剛失控攻擊曲流光的事情,愧疚的向他致歉。

「我不要緊,拜託你們去幫沐瑤,我現在不能用法術,派不上用場,你們快去…咳咳!」曲流光根本無心在自己身上,見到能戰鬥的人激動不已,情急下咳得快要斷氣,塵慕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撫,將法力傳輸到他身上。

「知道了!」鐘御麒堅毅的答允,不再多言轉頭奔赴上空參與戰鬥。

「你先冷靜,葉溪樺馬上會來幫忙。」塵慕透過山上的樹木大致知曉目前狀況,他雖然能幫助復原傷勢與法力,被封住的經脈他卻無能為力,只得溫言相慰。

凌霄雖身負重傷,目光依然犀利,馮沐瑤此時的體力不但恢復,法力還更勝以往,心知塵慕也有輸送法力到她身上,便暫時放心。

馮沐瑤竟能跟此時的姚千重打得有來有往,便是因為吃了麒麟族的秘藥、接收塵慕法力強行提升戰力,只是這方法支撐不了多久。

何況誰知道姚千重是否還有什麼陰險招數,鐘御麒雖已上前助陣,只怕仍拖延不了多少時間。

「塵慕,烏山上的人呢?」凌霄心煩意亂,冷聲問。

「傳送到葉溪樺所在的秘境裡了。」虧他還有閒情逸致想別人的事。塵慕強忍著不耐,正努力替凌霄堵住傷口,幸好姚千重的封印術不會將別人的法術封住,否則凌霄的狀況堪憂。

「塵慕哥,你有瞧見墨飛跟姚姑娘嗎?」曲流光守在凌霄身邊,焦急的轉頭問。

「姚姑娘拜託我治療墨飛後,兩人往另一處山巔去了,說要擊敗幕後黑手。」

「單憑那兩個人只怕應付不來,你去助陣。」凌霄也知道先前的刺耳笛音必有問題,只是一直被燕孤星與姚千重絆住無暇追查,現在既然人都到齊,該結清的帳就要好好算清了。

「我等葉溪樺來再說。」塵慕不肯聽令,凌霄和他大眼瞪小眼,最終塵慕還是只能屈服,臨走前頻頻要求兩人不許衝動,才拖著不甘願的步伐離去。

「嘮嘮叨叨的像個老媽子…」凌霄無奈,自言自語的抱怨,曲流光不敢笑。

凌霄血已止住,且精神仍佳,曲流光的注意力便轉回馮沐瑤身上,滿心焦灼。

在上空的馮沐瑤與鐘御麒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姚千重卻游刃有餘的連連施展殺招,馮鐘二人非但沒能擦破他一塊皮,身上還連連掛彩,麒麟族的靈藥雖能激發潛力,但沒有定海珠與翻天玉的效果那麼強,仗著藥效與塵慕的法力也只夠他們避過最危險的招數,時間一拖長高低立見真章,狀況岌岌可危。

姚千重驟然逼至馮沐瑤面前,迎面擊出一掌,夾雜著腥臭的黝暗毒氣,馮沐瑤眼前一陣模糊,不及防備中腹部被踢,接著髮辮被姚千重揪住。

「馮盟主,枉費妳有大好機會可以逃脫,卻偏要回來送死,是不是活膩了?」他用力扯動馮沐瑤的頭髮,戲謔的問。

鐘御麒連忙提劍上前助陣,姚千重冷哼,絲毫不將攻擊放在眼裡,徒手捏碎鐘御麒的劍,趁隙抓住他的胸口。

黝暗法力流轉,鐘御麒血肉被蝕,雙手掐著姚千重的手臂試圖掙脫,對方的手臂卻如鐵鑄般不動如山,而且自己的手掌也跟著腐蝕,血肉焦臭椎心刺骨的疼痛漫延,鐘御麒痛得連呼聲都出不來。

「無名小卒,資質倒是不錯,急什麼?這麼想死我就先成全你。」姚千重眼帶瘋狂的笑意,催促身上的法力流轉,鐘御麒受創面積進一步擴大,全身都在黝暗法力的籠罩中,噴得到處都是血,四肢抽搐幾乎氣絕。

姚千重沐浴在勝利的鮮血中,一時鬆懈下馮沐瑤逮住機會,巨劍上挑朝著對方的手反砍過去,姚千重反射性的抽手,迅雷不及掩耳間髮絲散落,雖然沒能打到對方,馮沐瑤卻成功掙開箝制。

「…你當我馮沐瑤是何種窩囊小卒?逃?」午正當頭,馮沐瑤的長辮被割成齊肩短髮,烈陽下髮梢閃爍著微光,搭上她正氣凜然的表情,當真有舉世無雙的氣慨。

她杏眼上挑,擦擦血流不止的額角,巨劍噴湧兇猛焰流,她全身發出焰光,彷彿一顆小型太陽,義無反顧的朝姚千重撲擊。

姚千重甩脫半死不活的鐘御麒,功力這階級的,他目前已經看不上眼。

吞噬了雖然不無小補,但丟了也不可惜,就算摔成肉餅也無所謂,他甚至冷漠而無情的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說得好像勝券在握,自己有多少斤兩不知道嗎?」姚千重雙掌相擊而後展開,夾雜毒性的黑水屏障包住身體,接著噴發出如刺蝟一樣的毒針,穿過火焰插進馮沐瑤身上,焰流消失馮沐瑤口噴鮮血直直摔落。

姚千重伸手抓向馮沐瑤,對方的身影卻突然消失,背後傳來爆裂雷聲,他及時迴避閃過攻擊,面前卻出現兩個人。

滿面怒容的曲流光與身中毒箭的馮沐瑤相偕而立,曲流光身周盈滿電花,輕彈手指強光四放,曲馮二人一為二、二為四的幻化出層層光影,傾刻間便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幻影,本尊又在何方,姚千重身在中心被團團包圍。

曲流光攬著馮沐瑤的腰,憐惜的拂過她的髮絲與額角傷口,赤紅色瞳孔擴張,轉頭對向姚千重,氣得咬牙切齒。

馮沐瑤知道曲流光不敢拔出毒箭是因為怕自己疼,強忍著疼痛自行拔出毒箭,虛弱的看向曲流光。

「流光哥,你…」瞥見他臉上的妖狼族印記,她心中忐忑,不知對方是否又失去理智,躊躇的喚道。

曲流光臉上的印記顏色似乎較之先前稍淡,又或許是因為陽光、焰流和電絲交互混雜,光線太強所致,馮沐瑤一時無法確定。

曲流光向她溫和笑笑,正欲發話時姚千重揚手颳起黑雷風暴,將幻影盡皆撲滅,曲流光抱緊馮沐瑤以背迎敵,放出金黃色的防護咒式,眼角餘光對準姚千重的方向再次放電。

密布整個天際的黑色雷電卻不動如山,金雷被吸納而入,姚千重大笑。

「曲流光,這點小伎倆還好意思拿出來獻寶?你沒搞錯?」他揚手風暴捲起無數烏雲,像是要將整個天空打下來一樣,風雲翻騰雷聲震耳,毒氣和高溫交錯,黑水如針落下,空氣中的塵土凝聚成利刃,數種屬性的攻擊蓄勢待發,曲流光摟緊馮沐瑤,邁開步伐隨著電流在天際中奔馳。

「想逃?你就不怕丟了馮沐瑤的臉嗎?她剛剛還大放厥詞說她不會逃,結果卻被人護著逃?太可笑了吧?」姚千重居高臨下的指著兩人,天空彷彿塌陷一般,拖著尖錐狀的烏雲,速度驚人的追趕在他們後面。

曲流光不搭腔,以之字形在空中來回跳動,明明危在旦夕眼神卻堅毅無比,馮沐瑤莫名安心,窩在曲流光胸前專注的替他戒備周遭。

注意到曲流光視線死角處飛來毒箭,馮沐瑤始終緊握著的巨劍發出紅光,對準毒箭以火球將其打落,法力催動的瞬間馮沐瑤胸前一陣劇痛,嘔出滿嘴鮮血。

「沐瑤!」曲流光大驚失色,臉色蒼白的察看懷中人的狀況,卻見苦戰許久的馮沐瑤臉色發紫,氣息微弱雙眼幾乎闔上,再也拿不住武器,鬆開手任它墜落。

「你這渾蛋又動了什麼手腳!」曲流光憤怒的吼著,將怒氣貫注於法力中,對姚千重發出雷擊,轟天巨響中姚千重的黑色雷雲卻依然將其吞噬殆盡。

姚千重再次以陰毒的手法暗算對手,將毒打進馮沐瑤的體內,只要對方一催動法力毒氣就會立刻擴散,要不了多久就會毒氣攻心命喪黃泉。

「還有閒工夫罵人?馮沐瑤就快死了,你還是想辦法替她收屍吧…不過也要你有命活下來!」他像是舉起整座天空般高舉雙臂,翻騰雷雲將曲馮二人包覆其中。

金色護罩發出龜裂聲,厲風如刃撕裂皮肉,曲流光緊緊護住馮沐瑤的身體,想盡辦法不讓她再多受傷害,自己噴出的血卻逐漸腐蝕馮沐瑤的皮膚。

曲流光心痛如絞,放開她也不是,不放開她也不行,不知該如何是好。

馮沐瑤強撐著疼痛難忍的身體,顫巍巍的伸手撫摸曲流光的臉龐。

「流光哥…」她本略帶英氣的面容此刻柔情蜜意而又哀傷,低聲呼喊彷彿這是最後一次,狂風雷聲震耳,她的聲音薄弱飄渺,像是風中塵埃轉瞬即逝。

「我在,沐瑤,我在。」曲流光心神不寧,語帶哽咽的回應。

「我本來想說…當上武林盟盟主就可以保護你…以後…不會再讓你遇上十五年前那種事,可我還是沒能…」馮沐瑤氣若游絲,斷斷續續的說出她的悔恨,曲流光瞠目結舌,一時不知做何反應。

馮沐瑤個性活潑開朗,不喜歡處理繁雜事務,曲流光雖知她做盟主是為了替自己解決「詠生花」的束縛,卻沒想到遠遠不只這些。

當年曲家客棧被燒,曲流光險些沒命,最後雖與馮沐瑤團聚,年僅十二歲的她卻暗暗下定決心,從今以後要由她來守護曲流光。

不論最後兩人的結局如何,她都心甘情願。

為了不造成曲流光的壓力,她深埋這個秘密多年,刻苦學武直到今日,生死交關之際,她忍不住吐露心聲,曲流光聞言百味參雜,久久不能言語。

「流光哥…你喜歡我嗎?」馮沐瑤氣若游絲,面容苦澀的笑問。

她知道此時問這個既不合時宜又卑鄙,但即使只有一次也沒關係,她就是想聽到曲流光親口說出他的答案。

就算心如鋼鐵,此刻都會化為繞指柔,何況曲流光只是個普通人。

「喜歡,我喜歡…」曲流光熱淚盈眶,低頭親吻馮沐瑤,得到她心滿意足的笑容。

她尚未搭話,金色護罩爆裂,數種屬性的法術貫穿兩人身軀,曲流光腹部再次被刀峰似的枝枒捅破,連帶刺進馮沐瑤身體,兩人雙雙自高空墜落,姚千重踢開馮沐瑤,卻揪住曲流光的衣襟,繼續追問麒麟膽的下落。

「交出麒麟膽。」姚千重惡狠狠的命令,曲流光冷哼,朝他吐出一口污血,甩脫對方的手使勁朝馮沐瑤撲去。

姚千重最後的耐性消失殆盡,身軀化為黑色液態團,直接將他包裹起來。

反正那東西肯定在他身上,乾脆直接吞噬掉算了!

曲流光沒料到對方還有這種噁心招數,全身都浸在黏稠的黑水中,像是沼澤一樣掙脫不開,肺中的氧氣被擠壓而出,消逝在黑水中,黑水灌進他的鼻腔、五臟六腑,他不知道自己會死於窒息還是被腐蝕致死,痛苦得抽搐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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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爺孫倆正苦惱之際,山道轉彎處竄出一道人影,奔跑速度之快甚至能揚起煙塵,凌霄定睛看去,發現是馮沐瑤。

「妳怎麼也來…」凌霄才剛開口,煞不住的馮沐瑤手忙腳亂的栽進曲流光懷裡,兩人雙雙倒地,曲流光眼冒金星,頭上腫了個大包,恰好成了馮沐瑤的墊子。

「凌霄爺!流光哥!塵慕哥!快去救墨飛跟瓊姬姐姐!他們有危險!」

馮沐瑤的個性大而化之,一急躁起來甚至有些魯莽,急著求援的她為了加快速度,能穿過的岩縫草叢全部硬闖,省下了走蜿蜒山道的時間,結果弄得渾身髒污與擦傷,但她毫不放在心上,只顧著求援。

「什麼?妳說清楚點,你們怎麼都來了?」凌霄詫異的看向馮沐瑤,不解的問。

她還沒講話,遠方震耳欲聾的吼聲呼嘯山林。

凌霄煩躁的皺眉,要塵慕在山上照看著鐘御麒,便往馮沐瑤過來的方向飛去。

「流光!抱著沐瑤跟上!」他回頭吆喝。

曲流光聞言臉色微紅,馮沐瑤整張臉跟煮熟的蝦子一樣,此時坐在曲流光身上的她不知該起來還是維持原狀,僵硬的杵在原地。

凌霄倒不是想幫曲流光增進好感度,而是馮沐瑤似乎經過數次波折,體力與法力大幅下降,他才會這般要求曲流光。

「妳…妳不要動。」曲流光不知所措,但心中自然全無要求她離開自己的念頭,憨厚老實的臉上掛著溫和笑容,揹起馮沐瑤的武器,小心翼翼的將她橫抱起來。

這下馮沐瑤更是害臊的連臉都抬不起來,不知曲流光怎會突然如此親近,在這之前他連手都不敢牽,怎麼才分離沒幾天就變了?

(說穿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曲流光先前礙於詠生花的緣故,自願與馮沐瑤保持距離以求她能另覓良緣,現在既然知道沒必要這麼做,自然就會放得比較開,若他沒去麒麟族秘境走那一遭,只怕此時兩人還在原地踏步。)

「路上再告訴我們情況,走吧!」凌霄沒空理會那兩人間的變化,飛在前頭揚長而去,曲流光趕緊跟上。

馮沐瑤因為不明瞭姚瓊姬與冷墨飛之間發生的事,兼之過分緊張講得顛三倒四,凌霄跟曲流光兩人聽得不太懂,只知道姚冷二人急需援手,便加快速度衝向山腳,正好目擊姚瓊姬與冷墨飛被燕孤星擊落的場面。

「墨飛!姚姑娘!」曲流光急迫的飛到二人身邊,馮沐瑤及時拉住兩人的手臂,上半身被重量拖得向下垂。

這下曲流光等於一次扛了三個人外加那柄巨劍,根本承受不了。四人手忙腳亂的在空中連滾了好幾圈減緩速度,仍狼狽的栽進凌霄弄出來的鬆軟土丘裡。

凌霄身在半空中,雙目盯著發狂的燕孤星,滿臉無奈。

…為什麼老朽最近都遇上這種莫名其妙的鬼東西?有完沒完啊?

燕孤星哪裡會管對方在想什麼?他憤怒的搥胸,吼叫個不停,拼命揮出拳頭,卻連凌霄的衣角都沒能劃破,甚至連閃都沒閃。

沒必要閃。

凌霄冷哼,對於正面迎來猶如山崩似的巨拳,黑杖輕描淡寫的隨手一撥,燕孤星頓時血如泉湧發出嗷嗷怪叫,偌大的肉塊便像落石般,砸向地面發出巨響,驚起無數飛禽走獸,頓時下起血雨,凌霄酒紅色瞳孔無情而殘酷,滿身血腥更顯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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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流光跟馮沐瑤灰頭土臉的從凌霄造出的土堆中爬出,急迫的拉出冷姚二人。

冷墨飛面色蒼白氣息微弱,全身都是大小不一的血痕,眼睛快睜不開。

姚瓊姬乍看下沒受什麼傷,但累得幾近脫力,靠在樹上不住喘息。

「墨飛!你還好吧?!」曲流光緊張的搖晃冷墨飛的肩膀,連聲問。

「還活著…不過你再搖下去我就要上路啦…」冷墨飛頭昏眼花,虛弱的苦笑。

「這時候還有心情…喂!」曲流光剛鬆了口氣,冷墨飛口中卻噴湧大量鮮血接著不省人事,弄得三人手忙腳亂。

「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會在烏山?墨飛為何會傷成這樣?!那是什麼怪物?」曲流光一邊幫著處理冷墨飛的傷口,一邊惶急的想搞清楚來龍去脈。

姚瓊姬約略講了姚千重與燕孤星結盟後發生的種種,遠處忽然傳來刺耳尖銳的笛聲,燕孤星縱聲長吼,濺落地面的血水沸騰,而後化成巨蟒猛然竄起,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比人還高的尖牙,迅雷不及掩耳的咬住燕孤星。

胸前被凌霄打穿一個巨洞,本來幾乎氣絕的燕孤星雙目發出異光,咬著他的巨蟒自連接地面處開始,身軀鼓起陣陣囊腫,一寸寸的將某種東西輸送到他體內。

燕孤星越變越大,從下方看去簡直稱得上高聳入雲,他胸前破口新長出的肉裡突竄出數十節黝黑的乾枯細手,猝不及防的抓住凌霄。

「又搗什麼小把戲?」凌霄冷哼,手臂平舉輕易掙脫束縛,細手爆裂碎片吸附在凌霄身上,迅速膨脹後將凌霄包覆其中,彷彿有引力似的將他吸至身上。

大地震盪整座烏山搖晃不已,包覆著凌霄的那顆黑球漸漸沒入燕孤星身軀裡。

「爺爺!?」曲流光第一時間沒看到凌霄掙脫,緊張的大喊。

和燕孤星纏鬥許久的姚瓊姬心中冒出一個不詳的念頭。

剛剛吸收父親後他就變大了,現在又繼續增長…

--莫非他能靠吸收對手的生命力與法力來復原與增強?!

「曲流光,快去幫凌霄爺!這個怪物不知道還有什麼特殊能力,快想辦法殺了他!這邊先別管!」

要是吸收山神的力量,誰還能打倒他?她想到此節,急道。

瞥見連接地面與燕孤星身體的巨蟒仍在鼓動,而周遭草木甚至岩石漸漸凋零風化,姚瓊姬心中的猜測隨著燕孤星膨脹的身體越發明確。

搞不好他連山上的靈脈都能納為己用?!這樣下去只怕全軍覆沒!

「沐瑤,妳跟姚姑娘先帶著墨飛去安全處!」曲流光再怎麼傻氣,也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縱身飛起隨著雷電肆意奔騰,轉眼已衝到燕孤星面前。

「哪有安全的地方啊?!」馮沐瑤在地上遙望曲流光的身影,面色複雜咬牙切齒的吼,無奈冷墨飛命在旦夕,她不得不照辦。

馮沐瑤揹起冷墨飛拉上姚瓊姬,在崩塌的山道上奔波,可天搖地動下處處都是落石坑洞,根本找不到一處安歇,急得團團亂轉。

「馮盟主,妳去跟曲流光會合吧,我自會將教主帶去安全處。」姚瓊姬看馮沐瑤焦躁的頻頻回首,心知她掛念曲流光的安危,停下腳步拉住對方,淡淡勸道。

「可是…」馮沐瑤氣喘吁吁,不待她再接著往下說,姚瓊姬已將冷墨飛揹起。

「妳就去吧,怎麼能讓臭男人出盡鋒頭呢?武林盟主。」姚瓊姬傾世絕顏露出堅毅的笑容,向馮沐瑤眨眨眼。

「就是說啊,想在我面前耍帥,還早呢!」馮沐瑤愣怔數秒,和姚瓊姬達成共識,揚起嘴角瀟灑一笑,神采飛揚的昂首,向姚瓊姬擺了個帥氣的姿勢,便拔足向曲流光那邊衝去。

她們可不是嬌滴滴需要人保護的柔弱女人!

重要的人事物,她們會自己牢牢守好!

姚瓊姬金色雙目澄澈堅毅,朝向未知的道路深處邁進。

那陣笛音必有問題,或許是打破僵局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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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流光借用馮沐瑤的武器,拼命向燕孤星發出攻擊,雲層黝黑濃厚,雷電交錯斬擊威猛,打在燕孤星身上卻無法造成有效傷害,眼見吞噬凌霄的黑球越縮越進去,即將整顆沒入燕孤星身體,曲流光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你不會輸了吧?!爺爺!」曲流光急得滿身是汗,數次想逼近燕孤星的身體卻都失敗收場。

燕孤星全身冒出無數枯手,猶如蜈蚣與巨猿結合,千百隻手胡亂擺動揮舞根本找不到空隙鑽,地面崩塌轟然巨響不知是焦灼的雷電嘶吼,還是震盪大地的悲鳴。

忽然間白光噴湧燕孤星胸口炸裂,吞噬凌霄的黑球膨脹爆破,血水噴發遙見猶如岩漿噴湧,凌霄雙眸發出威嚴冷光,身形變化轉眼間已變回曲流光初見時的樣貌。

山神凌霄的原貌現世,高大強壯猶如巍峨高山,比燕孤星還高出許多,分秒間已將他的無數隻枯手碾碎,早已千瘡百孔的烏山塌陷,整個崩毀被夷為平地。

連接燕孤星身體的巨蟒被凌霄扯斷,他的臉被凌霄一掌摜在地上,力道之強甚至在地面鑿出深谷,燕孤星龐大的身軀不住抽搐,而後再沒聲息。

「一個雜碎,還妄想吞噬老朽?」凌霄冷然低沉的嗓音不屑而鄙睨,沉聲啐道。

凌霄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變回原樣,後來發現烏山靈脈被燕孤星毀損得殘破不堪,他也就懶得為了維持平衡壓抑力量,直接恢復真身打爆燕孤星。

「爺爺!」曲流光見到凌霄壓倒性的勝過對方,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下,興沖沖的朝凌霄飛去,他無奈的看著曲流光,身形漸漸縮小,打算開啟嘲諷技能…

突然間,凌霄臉上的表情僵住,張口竟吐了一身血,而後筆直的往下摔。

曲流光膽子都嚇破了,連忙衝過去接住凌霄。

「爺爺!你怎麼…!」曲流光急切的對著凌霄喊,背心忽然一陣劇痛,跟著噴出滿嘴鮮血,他勉力回頭看去,偷襲他的竟然是姚千重!

「你…你不是被吞噬了…」曲流光錯愕的瞪著完好無缺的姚千重,吃力的問。

掌心化出無數漆黑枝枒,狠狠捅穿曲流光身體的姚千重拔出手,冷冷一笑。

「吞噬?誰吞誰還不知道哪?枉費我有這麼好的機會能增長功力,這下你們怎麼賠我?不如…用你們的法力來彌補?」

姚千重夾雜白絲的褐色頭髮已經全白,蒼老的容顏簡直跟凌霄有得比,全身青筋浮起,黝暗的法力包覆著他,發出不詳的光芒。

姚千重之所以能同時使用數種不同屬性的法術,就是習得了葉溪樺提過的邪術。

他能以壽命為代價,強行吸取他人武力與術法,但對身體負擔極大,且在完全與身體契合前需得經過一段時間再發動法術,否則會爆體而亡。

被吸走功力的人則會成為廢人,剛好能送給公孫衍當煉藥的材料。

當然這對姚千重來說根本無關緊要,他甚至不知道對方要那些廢人幹嘛。

兩方各取所需,但都不清楚對方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反正兩邊打的算盤都是事成後要除掉對方,利益為掛帥的合作關係做法卻這麼雷同,說來也算默契極好。

他就是這樣一階一階的增長功力,偶爾熾夜教長老與某些教眾會神秘失蹤便是因為這個緣故,姚瓊姬之所以無法對馮沐瑤坦白,便是因為她是幫兇。

這等齷齪之事她實在難以啟齒,之所以不在意父親被吞噬,也是因為知道他自有抵禦的方法。

姚千重會抓住馮沐瑤等人,雖有箝制武林盟的意思,主要仍是為了吸取功力,沒想到他吸收完上一個人的功力後,烏山的戰鬥便已揭幕。

冷墨飛潛伏進烏羽衛,為免曝露悄悄毀損牢房中的法陣,並颳風弄倒馮沐瑤的武器,讓她得到自行脫困的機會,後面的那番戰鬥與冷墨飛現身的風波,讓姚千重錯失吸取功力的機會,本來扼腕不已,天上卻掉下來一塊大餅。

他被妖異化的燕孤星吞噬,得到機會吸取更強的力量。

方才被包覆在燕孤星足部時,雖然立場相反,但他感受到熟悉的消融感,立刻反應過來此時他是被「吞噬」的那一方,馬上做出應變措施,反過來吸取對方的能力,一方面還能利用他身體的強韌,像躲在鎧甲中等待「破殼時機」。

透過燕孤星身體的「傳導」,姚千重甚至連烏山的靈脈都一併納為己有,現今實力深不可測。

凌霄沒想到還有個人「埋伏」在燕孤星身體中,一時大意中了暗算,惱得滿肚子火,掙開曲流光的手臂,打算好好教訓這個不長眼的東西。

「山神大人,勸您不要。」姚千重挑釁的勾勾嘴角,語氣極為無禮。

凌霄瞥了瞥滿身是血,顫巍巍還硬要陪在他身邊的曲流光,怒火更熾,毫不理會姚千重的話,揚手甩出幾千道劍氣,範圍甚廣攻擊密度猶如雨絲,不要說回擊,甚至一隻蒼蠅都沒辦法迴避。

他就不信這老小子還有什麼能防守的辦法!

然而事與願違,凌霄的斬擊非但沒能砍掉姚千重一根頭髮,甚至還反噬到自己身上!屹立冥界幾萬年的凌霄頭一回嚐到劇痛的滋味,數不盡的斬擊令他血流如瀑,他腹部爆開從內爬出無數蠍子,開始嚙咬他的血肉。

這串驚駭的攻擊令凌霄摔落地面,曲流光見狀嚇得魂飛魄散緊追在後,在最後關頭接住凌霄沒讓他摔得粉身碎骨,發瘋似的上前撥開蠍子。

「不准咬他!滾!」他無視爬上身啃咬自己的蠍子,氣極怒吼。

曲流光浸過靈泉又剛用詠生花續命,現在身體的強韌度正是最高的時候,或許也是因為姚千重為了吸取功力留他一條命在,總之他身上雖然千瘡百孔疼痛難當,但還不至於喪命,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傷勢,空手拼命抓蠍子。

「老小子,這是什麼鬼東西?」凌霄雖已血肉模糊,酒紅的瞳孔卻未有一絲恐懼,他的聲音依然沉著有力,彷彿皮開肉綻的人不是他。

追隨二人降落地面的姚千重卻不理凌霄,灼灼的目光直勾勾的瞪著曲流光與被徒手打死的蠍子。

「…那可是用冥界最毒的蠍子煉化成的特殊兵器,麒麟膽的功效這麼強?你把它藏在哪裡?交給我,我就饒你一命。」凌霄沒被毒死姑且不論,姚千重看到曲流光被咬出無數傷口卻不為所動,心知是麒麟膽的功勞,當下語帶威嚇的命令。

他知道麒麟膽在我身上?!曲流光暗暗心驚,不知風聲如何走漏的。

姚千重透過「阿平」的調查,得知曲流光身上有麒麟膽這寶物,但不清楚東西在哪(「阿平」故意沒說),只得威脅利誘,否則曲流光定當場被開膛破腹。

曲流光當然沒有蠢到會相信對方的話,他知道自己口笨舌拙,乾脆一言不發的舉起劍做抵禦姿態,凌霄以眼神嘉許曲流光的選擇,同時試圖將傷口堵住。

然而血流雖然稍緩卻沒有一絲止歇的意思,源源不絕的自傷處冉冉流出。

「別白費功夫了,山神大人,您就安分待著吧,逞強會死人的。」姚千重慢悠悠的聳肩,語氣傲慢無禮,狂妄得讓人氣結。

「老小子,你做了什麼手腳?」凌霄試了又試,卻始終無法施術,他全身的法力都被封住,傷勢嚴重雖不會立刻死亡卻難以動彈,而他卻鎮定如昔。

「只是封住法力而已,以後我會好好運用的。」姚千重的微笑滲出惡意。

毒蠍子只是掩飾,隨著一開始的突襲,刺進凌霄體內的是他專門為了「獵物」製作的封印咒,他之所以能吞噬許多人的功力,大部分都要歸功於這個咒法。

該咒專門抑制經脈流轉法力,所中之人將再也無法使用法術。

缺點是跟他吸取功力的邪術一樣,必須經過一段時間才會發動,而且發動前相當脆弱,倘若中咒者在咒法發動之前便已察覺並做出抵禦,該術就會失效。

可一旦發動,基本上除了施術者本人死亡或解除,否則無法完全解開。即使是破咒法的頂尖好手,最多也只能抵銷些微效果罷了,真要根除仍需打敗施術者。

從剛剛的暗算到現在的對話,都是姚千重為了拖延時間而做的鋪陳。

當然為了吸取功力,他也在曲流光體內埋進同樣的東西,現在爺兒倆簡直像砧板上的魚,只能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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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山之巔

「這陣鬼叫怎麼回事?!」燕孤星發出的狂吼傳上山,凌霄被敖澹纏人的攻勢弄得煩躁不已,此時聽見這能幾乎構成衝擊波的咆哮更增火大,怒吼道。

山谷間忽然傳來幾十聲混亂的不明吼叫,像在呼應山下的咆哮,吼聲淒厲張狂,不知出了什麼事。

凌霄心煩意亂,想盡快解決身邊的敵人,甩手將敖澹砸向山壁。

敖澹頭破血流,臉上仍掛著乖張的笑容,殘破的身軀應該早就喪失行動能力,偏偏就是能歪歪斜斜的繼續發出詭譎難測的攻擊,怎麼打都打不死,斷掉的肢體還能重新生長,簡直莫名其妙。

凌霄若是有心可以瞬間讓他灰飛煙滅無法再生,可是一旦解放山神的力量,烏山會整個崩塌,他平常為了冥界平衡只得收斂。

除了靈脈充沛的凌霄峰外,其他地方承受不住他的力量,平時才會以現在這個樣子行動,否則根本寸步難行。

竟有辦法逼山神到這個地步,敖澹正是這麼難纏的角色。

在凌霄漫長的生命裡還是頭一個,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麼方法?

遠處一聲尖銳的急促笛聲傳來,敖澹擦去臉上的血,對凌霄笑笑。

「山神大人真是名不虛傳,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呢,我都不知道自己死多少回了。」

「耍嘴皮子的功夫老朽可比不過你。還想怎麼死?」凌霄冷哼,掌心朝上法力湧動,在掌中凝聚成一枚發出強光的光球,語帶威嚇的問。

「各種死法您都讓我嚐遍了,有點吃不消啊。」敖澹舒展脖子做暖身動作。

「所以?」凌霄挑眉,掌心的光球越澎越大,像是太陽凝聚。

他手指掐彈,光球擰破成數千小球,急速黏到敖澹身上,強光爆裂地面刨出深坑,卻不見一片衣角。

「所以我要逃了,告辭。」敖澹語帶戲謔的輕快話聲遠去,卻不知他從何處脫逃、用什麼方式消失,凌霄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懞了。

耍老朽?!有種不要逃啊!剛剛那股寧死不屈的氣勢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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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凌霄滿腔怒火無處發洩,這頭鐘御麒的狀況卻可謂窮途末路。

公孫衍的黑泥將他拖倒在地,一寸寸絞扭他的身體,嘴中的翻天玉已被血水浸透,鐘御麒風華絕代的五官滿佈血痕,全身呈防禦狀態縮成一團,即使無力反擊仍死守著翻天玉不放,骨骼裂開聲在意識模糊中卻清晰無比。

四周的麒麟族人對上的烏羽衛身形劇變,肌肉骨骼膨脹十幾倍大,四肢伏地猶如犬類,青銅面具碎落,獠牙突出嘴外,已失去人型外貌,不要命的瘋狂攻擊離最近的人,甚至對上同伴也照殺不誤,徹底喪失理智。

「怎麼?你不是叫我回來?還在拖什麼?」敖澹從陰暗處現身,打退襲來的烏羽衛,無視地上苦苦掙扎的鐘御麒,懶洋洋的催促公孫衍。

「去拿定海珠跟麒麟膽,我這邊搞定就走。」公孫衍雖是勝方卻沒討到好,蹲在鐘御麒旁邊費盡心思想掰開他的嘴,累得滿頭汗卻徒勞無功,煩躁的對敖澹說。

「你要我殺我弟?」敖澹語帶訝異的問。

「別跟我說你突然良心發現。」公孫衍不吃他這套,冷哼道。

「打碎他下巴試試?」敖澹聳聳肩,不以為然的建議。

「他的下巴早就碎了,不知道用什麼法術封死,怎麼弄都掰不開。」公孫衍的黑泥絞殺來襲的各路人馬,滿身血腥沾附的不知是誰的血,手邊的工作不停。

敖澹無奈的搖頭,冰冷的雙瞳中不起一絲波瀾,對準鐘御麒的側腹狠狠捅下去,熱血四濺鐘御麒嘴巴不張開但齒縫間迸出痛吼。

敖澹對鐘御麒的反應毫無感覺,沾滿血的指尖在鐘御麒臉上畫出咒紋,紫色法力流轉,鐘御麒雙眼翻白抽搐不止,敖澹對公孫衍擺擺手,示意他將黑泥退去。

黑泥離身,鐘御麒渾身崩直,敖澹粗暴的扼住鐘御麒的脖子固定他的身體,另一手握拳朝他本就碎掉的下顎骨打去…

忽然一團黑影朝三人撲來,速度快得跟閃電有得比,猝不及防中難以防備,三人各自被撞向不同的地方,猛烈滾動中一時未能辨明狀況。

過了半晌才在沙土瀰漫中看清情況。

原來是曲流光與敖烈,看來是扭打得過分激烈才會導致這種情況。

現在敖澹與敖烈、曲流光與鐘御麒兩兩摔在一起,公孫衍獨自趴在另一邊。

「鐘公子?!你怎麼變這副德性…」曲流光滿身瘡痍,瞥見身旁遍體麟傷的鐘御麒,錯愕的扶起他,想確認對方的情形。

鐘御麒的驚世容顏被打得看不出原貌,翻白的雙眼滲血,合不攏的嘴巴源源不絕的吐出鮮血,翻天玉不知怎的碎裂落地,他卻對直到剛剛都死守到底的東西視若無睹,猛然朝曲流光揮出爪擊。

「你瘋啦?!」曲流光手臂被抓出一片血痕,震驚的喊。

鐘御麒恍若未聞,血色氣流縈繞身側,從旁來看像是長了九條尾巴的妖物,他昂首長哮水龍突破地表,將曲流光包圍其中,高高躍起雙掌凝聚出一團高壓漩渦,對準曲流光砸落。

驚天動地的水柱爆裂,水刃鋒利在岩石上鑿出深刻痕跡,鐘御麒的攻擊卻未能打中目標。敖烈雙目布滿血絲,五官噴血的他摳抓額上的定海珠,怒目相視。

「少來礙事!」敖烈氣急敗壞的甩出水砲逼迫鐘御麒退開,接著轉身繼續追殺曲流光,鐘御麒沒有讓步的意思,兩人互相妨礙、彼此廝殺,目標卻都是同一個。

就是倒楣到極點的曲流光。

「為什麼啊?!」曲流光傻眼的吶喊,忙亂的滿山頂逃竄,面對的還不只他們兩人,還得避開或擊殺其它變成怪物的烏羽衛,簡直四面楚歌。

敖澹與公孫衍相視一眼,極有默契的隱身在戰火中遠去,混亂中沒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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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

包圍塵慕的「烏羽衛」突然消失無蹤,躍出小漥谷的他看到奇形怪狀的兇猛邪獸四下亂竄啃咬眾人,一頭霧水的上前偕同凌霄搭救麒麟族眾人。

凌霄既答允葉溪樺要搭救麒麟族的人,便不會撇下他們不管,但心中仍擔憂曲流光跟鐘御麒的情形,頻頻張望有沒有其他派得上用場的人在。

此刻他看到塵慕現身便準備抽手。

「塵慕!你顧好麒麟族的人!我去找流光跟鐘小…怎麼搞的?!」凌霄剛發話,曲流光卻正自面前衝過,後面跟著一大群追殺他的「人」,而鐘御麒竟領在前面!

「爺爺!幫我!鐘公子怪怪的!」曲流光左右腳各踹開一名烏羽衛,左肘朝敖烈面上招呼,右手擋下鐘御麒的攻擊,在空中連連轉了數圈,即使肌肉被電流刺激,單以體術要做到這一連串的動作難上加難,由此可見他武術基礎非常紮實。

凌霄看見鐘御麒的異狀,腦海中回憶起葉溪樺與他們臨別時所說的話。

『麒麟族裡其實亦有類似血月之子的存在…』

--不是吧?!凌霄頭疼的閉上眼,很想直接拍死他們爺倆。

「山神大人!我岳父有話與您說…」鐘御麒的父親在漫天塵土裡急切的向凌霄衝來,手裡揚著他與葉溪樺聯絡用的小鏡,凌霄打飛追著他們跑的邪獸,接過小鏡。

「你!為什麼不早說!」凌霄氣急敗壞的對著鏡子那頭的葉溪樺吼。

「山神大人,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啊!阿麒目前怎麼樣了!」葉溪樺在鏡子那頭焦急的連連頓腳,擔心凌霄一怒之下拍死鐘御麒。

「他追著流光打!你自己看看!」凌霄將鏡子對向倒楣的義孫子,讓葉溪樺了解現況,順便要鐘父帶著其餘族人去避難,剩下的交給他們處理。

「阿麒的翻天玉碎掉後第一個看到的是小光?!這下慘啦!」葉溪樺抱頭嚷。

「…什麼東西?!長話短說!」凌霄按著快爆掉的太陽穴,努力控制自己快掐爆鏡子的手。

這個老小子皮在養了是不是?!現在可不是話嘮的時候啊!

「翻天玉是能提升法力的寶具,我在上面施加了封印術,讓阿麒貼身帶著,要是打破封印就會失去功效,會把第一個看到的人當作攻擊目標,至死方休…」葉溪樺這一串已經是竭盡所能的縮減版,凌霄仍不清楚來龍去脈,只知道現在鐘御麒非殺死曲流光不可,眉頭緊鎖臉色不善。

「爺爺!你怎麼都不管我!」曲流光求助無門,無奈的翻來滾去,不時穿插在水龍與水刀之間,將邪獸的身體當作踏台與防盾,深怕一個不慎誤傷鐘御麒又不敢發出強招,只能不停逃竄,看到凌霄還在一旁與葉溪樺對話,委屈的喊。

「我看你還能應付,自己想辦法。」凌霄嘴巴說得無情卻揮手施術,地面爆出尖刺,戳穿無數邪獸的身軀,同時將鐘御麒與敖烈分別關在岩石變化出的籠子裡。

「…總之我求您不要殺死阿麒!之後一定會向您賠罪的!」葉溪樺知道凌霄只要彈一下手指,鐘御麒定然當場喪命,語帶哽咽的喊。

「哎!煩死了!老朽知道!」凌霄焦躁的關上小鏡,曲流光氣喘吁吁的跑來。

「爺爺?鐘公子到底…哇啊?!」曲流光還沒問完,同時有兩道攻擊自旁邊打來,曲流光驚險避過,轉頭卻見已被關在籠中的二人仍不死心的朝他攻擊。

「放開我!死老頭…」敖烈的怒罵還沒講完,當場被凌霄用岩石夾死,他頭臉都是血,腦殼與骨頭盡碎,死狀悽慘。

他額上的定海珠被擠壓出來滾落在地,猶如沉進泥塘中消失無蹤。

「…因為流光在你領地大鬧過,本來想留你一命的,還是算了。」火氣正大的凌霄冷冷睨視血肉模糊的敖烈,冰冷的說道。

凌霄當初在鮫人族聚落裡只有依稀瞥見敖烈的身影,樣貌沒有看清楚,但既然這麼怨恨流光,法力又算得上高深,應該就是結下樑子的那個鮫人無誤。

反正他也不是承諾要留他一命的鐘御麒,凌霄並不在乎他的死活。

敖烈肯定沒料到,自己為了尋仇離開深海,卻再也沒有回去的一天吧?

世事多變難以預料,倘若時光重來,不知他會不會選擇接受斷臂與喪妹之仇的事實,不被敖澹慫恿上岸?答案大概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本來一度膠著的戰況因為公孫衍與敖澹撤退,瞬間被凌霄解決。

不是因為邪獸太弱,而是凌霄太強。

曲流光呆愣的盯著他瞧,滿心崇拜。

「看什麼?別忘了還有這小子。」凌霄不自然的對曲流光露出嫌棄的眼神,朝義孫子的頭狠狠巴下去,正巧避過鐘御麒的水刃攻擊。

「他怎麼會這樣?」曲流光抓抓頭,不解的問。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煩惱了,別吵。」

凌霄極度懊惱收這傻瓜蛋當義孫,煩躁的擺手。

曲流光不敢再多話,只得安分站在一旁,盡可能避開鐘御麒的攻擊。

別說凌霄,普天下沒人知道,麒麟族的結界與封印術,恰好和鮫人族的破陣術及囚禁咒相剋,當初曲流光在鮫人族地牢內受到咒術的束縛,幾次拷問下葉溪樺的封印咒漸漸損毀,才導致曲流光失控的狀況發生。

而剛剛鐘御麒為了避免翻天玉被公孫衍奪走,在嘴部施下了封印術,這樣即使下巴被打碎也無法被強行掰開,沒想到敖澹卻使出破陣術,陰錯陽差下不僅打開了鐘御麒的下巴,同時連他嘴中翻天玉的封印咒也一併解開,經過多次打鬥後已承受不住負荷的翻天玉碎掉,鐘御麒的封印便解除了。

麒麟族中的詛咒之子並無「血月之子」這樣的稱號,由於攻擊性並不像血月之子那麼強烈且較易封印,因此於冥界中沒沒無聞,只有族內少數耆老知曉而已。

凌霄不擅長封印咒,何況隨意疊加咒式在鐘御麒身上,不知道會不會引發什麼多餘的情況,所以只能按兵不動,可鐘御麒卻無法體會凌霄的顧忌。

鐘御麒張牙舞爪,血色氣流拼命伸長,試圖勾到曲流光,同時竭力放出法術。

「爺爺!鐘公子一直在流血,你快幫他!」曲流光看到鐘御麒的側腹血流如注,忘了自己處境堪憂,緊張的拉著凌霄嚷嚷。

…麒麟族的加強版封印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流光都三十二歲了還這麼…憨?

一點都不像個成年男人,這少年似的傻氣到底該怎麼處理?

凌霄無比滄桑的看著曲流光,莫名疲累起來。

「至死方休…」凌霄壓著各種原因導致發疼的腦袋,回憶葉溪樺的話。

有了!他靈光一閃,想出不太靠譜卻有希望解決窘境的法子。

「電他。」凌霄指著鐘御麒,命令曲流光。

「啊?這不好吧…」曲流光聞言呆住,連連搖頭不敢動手,迫於凌霄的威嚴,他只好硬著頭皮彈出一縷電花…程度大概只有靜電等級。

凌霄終於忍不住持杖打向曲流光的屁股,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

「你搞什麼鬼!笨蛋快點動手!電到他死但別真的讓他死!」凌霄氣到語無倫次,很想乾脆撒手不管算了。

就是怕自己動手會弄死鐘御麒才要曲流光動手,結果惹得自己快腦中風。

他真的很擔心再繼續養這呆子幾年會被氣死,到時非死不瞑目!

曲流光按著屁股還想講什麼,卻被凌霄兇狠的眼神嚇得不敢吭聲,揚手發出猛雷砸向動彈不得的鐘御麒,也不知力道有沒有控制好,內心忐忑不已。

煙塵漫天視野終於恢復後,灰頭土臉的鐘御麒毫無聲息的癱倒在石牢中,曲流光跟凌霄上前探視,發現鐘御麒尚存微弱脈搏,勉強保住一命。

假如順利形成「假死」狀態,「至死方休」的條件便達成了。

「…這樣就可以了嗎?」曲流光從頭到尾都沒搞懂現在是什麼情形,但又怕凌霄生氣,膽戰心驚的問。

這種胡來的方法到底能不能解決問題?

「……大概。」凌霄根本沒把握,沒底氣的隨口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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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漫天戰火,山下煙硝瀰漫,燕孤星的大本營被凌霄甩來的落雷砸爛,七橫八豎的倒了滿地死人,燕孤星與姚氏父女僥倖只受了點輕傷,連忙指揮留在山下的熾夜教眾人滅火,姚氏父女忙碌不已,燕孤星卻在一旁兀自發脾氣。

「公孫衍跟敖澹在幹什麼啊!帶那麼多人上去還能讓這裡被襲擊!廢物!」

姚瓊姬跟姚千重冷眼看著燕孤星,對於他跟空氣耍權威的樣子感到可笑至極。

不知道率先攻上烏山的烏羽衛,如果得知自己在賣命時還要被人罵,會做何反應?為何要追隨這種傢伙啊?他們不約而同的想。

「瓊姬,有沒有哪裡傷到了?」燕孤星發完神經,轉頭擺出截然不同的神情向姚瓊姬獻殷勤,搭著她的肩膀急問。

姚瓊姬本就不喜歡他,這個節骨眼上還在煩人。

她實在很想一掌搧過去,無奈這樣會讓所有苦心白費,姚千重為了得到對方信任的聯姻計畫倘若失敗,不但自己免不了責罰,可能還會導致自己的雙面計畫敗露,恨得牙癢癢卻無可奈何。

「陛下,屬下救駕來遲,還請恕罪!」一名烏羽衛穿過煙塵而來,單膝跪在燕孤星面前,朗聲說道。

「飯桶!現在才來!快帶我們到安全的地方!」燕孤星暴躁的朝對方狠狠踢了一腳,好像沒暴力相向就顯得不夠威嚴似的。

「是。」那名烏羽衛的男人看似急切的起身執行任務,事實上卻是藉由大動作巧妙避開對方的攻擊,衣襬飄揚他腰間露出一個東西,吸引姚瓊姬的注意。

那名烏羽衛的腰間掛著金色小葫蘆。

他來了。

姚瓊姬冰封的心如遇春風吹拂,眼底蕩漾眷戀,遙望那道熟悉的身影,眼角瞥見父親冷硬的面龐,心中微覺不安。

她其實釐不清自己究竟想站在哪邊,撇開除去燕孤星的事不提,她知道自己在冷墨飛與姚千重之間做的事非常矛盾。

他們注定要對決,而她做的事不過是讓對決時間往後延罷了,改變不了事實。

理論上,姚瓊姬若想忠於冷墨飛,就不需要刻意做那場秀來迎合姚千重的計畫, 只要告訴冷墨飛,就可以事先擒住姚千重,倘若她親自去求情,冷墨飛應當不會殺掉他,可從此她將再無立足之地。

屆時不但會被父親唾棄、亦會因教規連坐法逐出教中,叫她何去何從?

而若她想忠於姚千重,只需動手暗殺冷墨飛便是,簡單得很。

就像過去一路殺掉與父親對立的人,只要從冷墨飛殺到燕孤星,姚千重的大業很快就能完成…她明明知道很簡單,可她卻下不了手,變成現在不上不下的狀況,連她本人都看不起自己的不乾脆。

她一直在逃避,最終她會選擇哪邊,沒人知道。

正自走神之際,天邊忽傳轟然巨響。

一隻火焰化出的鳳凰夾帶熾熱焚風,朝他們直撲而來。

姚瓊姬定睛看去,卻見漫天艷色花火中,馮沐瑤威風凜凜的俯瞰他們,高舉手中的巨劍,氣蓋山河的大吼。

「姚千重!姚瓊姬!納命來!」話音未盡,熊熊烈焰與兇猛劍勢已逼至身前,姚氏父女縱身後躍,各自避開攻擊,燕孤星拽著「部屬」擋在身前。

「這女人是誰?!快收拾她!」燕孤星不知道在命令誰,總之語調慌亂丟臉至極,躲在別人身後還好意思自命不凡,臉皮可謂厚如城牆。

「妳是怎麼逃出來的?」姚千重沒有理會後面的廢物,冷聲喝問。

他向馮沐瑤問話,但視線的方向卻是對著姚瓊姬,眼中滿是猜疑。

姚瓊姬見狀有些心冷,不明白為何始終得不到對方信任。

馮沐瑤並不是她放出來的,但她心裡有底是誰做的。

姚瓊姬思及於此難免有點心虛,但仍維持著一貫的平淡,直視姚千重以表忠誠。

姚千重冷哼,揚手甩出一枚哨箭,熾夜教眾人立刻舉起兵刃,將馮沐瑤團團包圍。

「我怎麼出來的不用你管!今天就要你們血債血償!」馮沐瑤巨劍橫掃,炙熱焰流奔騰,眾敵環繞中依然不顯怯懦,以一擋百的氣概當真天下無雙。

「哼,血債血償?先活下來再說!」姚千重冷笑,躍過熾夜教眾人,飛身逼至馮沐瑤身前,雙掌交錯汙濁氣流湧動,地面膨脹噴發出數以千計的黑色小球,球體凝結觸及烈焰便連結成網,迅雷不及掩耳的捆住馮沐瑤,不待喘息驟然引爆。

姚瓊姬金色瞳孔因不安震盪,渾身都為之一僵。

煙塵漫天火光閃爍,馮沐瑤以劍和火焰護身,雖仍多處灼傷卻無甚大礙,身形靈動矯若遊龍,於肆意燃燒的熊熊烈焰中穿梭無阻,巨劍對著姚瓊姬劈頭斬落。

姚瓊姬薄劍擺盪,數百枚瑩藍火球從天而落,紅裳翻飛遙見像在雨中跳舞,馮沐瑤則像燎原野火狂放奔騰,當代最強的二女再次相鬥,場面驚險。

姚瓊姬連連瞥向姚千重,不能手下留情亦不能痛下殺手,內心萬分焦灼。

冷墨飛知道姚瓊姬陷入困境,心生一計附在燕孤星耳邊細語。

「陛下,現在正是出手相助的時候,若我『在您的命令下』替姚瓊姬娘娘奪得勝利,她肯定會更傾慕您,您看…?」

冷墨飛邪魅的聲音本就有蠱惑人心的效果,燕孤星又是個急功近利的蠢貨,更是加倍有效。當下他忙不迭的連聲催促冷墨飛行動,外加替姚瓊姬喝采,那刻意做出的浮誇演技簡直讓人無語。

拜託你閉嘴行不行!全天下都知道你想娶我,但不要做得這麼蠢可以嗎!

姚瓊姬雖然面無表情裝作充耳不聞,但很想一頭撞死。

冷墨飛清清喉嚨免得自己笑出聲,朝著馮姚二人中間奔去,雙掌平伸颳起驟風,姚瓊姬順勢躍出攻擊範圍,竄進煙霧中佯裝尋找下次出擊時機。

馮沐瑤做好防禦姿態,卻感受不到殺意,包圍在身畔的風聲勢浩大,她卻像待在颱風眼一樣,風平浪靜完全感受不到危險。

…很像跟某人打鬧時的狀況。

她茫然的閃過這個念頭,動作微滯。

面前的男人卻不待她繼續思索,抽出短劍迎面劈落,動作極大空隙很多,馮沐瑤不費吹灰之力輕易避開,劍柄翻轉巨劍上挑,險些斬開對方面具。

煙霧瀰漫中她似乎看見對手作出扶額的無奈動作,但或許是為了把面具扶正。

馮沐瑤滿頭問號,卻無法自拼命上前突擊的熾夜教眾中追擊。

姚瓊姬和冷墨飛未有一絲交談,卻心有靈犀的作出想要的結果。

乍看下彷彿因默契太差使得攻擊互相衝突導致失誤,事實上卻在掩護彼此。

怎麼砍都打不到馮沐瑤身上,熾夜教眾卻連連被引至馮沐瑤劍前,「意外」被殺。

「巧合下」熾夜教人馬折損越來越多,燕孤星責怪那名烏羽衛戰力太差,不停命令他不要拖累姚瓊姬,姚千重可不像他那麼蠢。

「夠了。」他橫眉豎目的冷聲喝令,衣袂飛揚掌心竄出七色雷球,扔在打成一團的眾人頭上,強光爆裂雷球膨脹破碎。

雷、木、水、火、土、風、暗七種屬性的攻擊法術同時散開,頓時驚天動地猶如天崩地裂,落雷轟炸岩石塌陷、狂風橫掃烈焰灼身、藤蔓刺殺水彈穿腦、毒煙蒸騰融石化骨,不分敵我無差別攻擊,只能各自防禦自求多福,不少人當場喪命,攻擊範圍之大威力之強,堪稱前所未見。

煙霧散盡,那名烏羽衛雙臂交錯掩護頭臉,本有裂痕的面具承受不住衝擊,裂開後碎落,青銅碎片清脆的聲響在死寂中特別響亮,一張俊美無瑕的臉赫然出現。

--冷墨飛沒死!

望著那張臉龐,眾人的表情千變萬化各有不同。

背叛他的熾夜教殘黨嚇得臉色發青,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馮沐瑤愣怔的杵在原地,舉到半空的巨劍微微顫動,貓兒似的杏眼在冷墨飛跟姚瓊姬之間轉來轉去,眼眶含淚又驚又喜,嘴巴開開闔闔不知想說什麼。

姚瓊姬幽幽嘆息,薄劍垂地不與任何人視線交錯,絕色的盛世美顏黯淡幾分。

姚千重陰毒似蛇蠍的雙眼微微瞇起,不顯一絲驚愕,冷冷看向姚瓊姬。

許久,他低沉而恨毒的笑聲,自他緊咬的齒縫間緩緩迸出,叫人心底發寒。

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姚瓊姬絕望的想。

「我就知道,妳成不了大事。」姚千重一字一頓,怒意明顯。

姚瓊姬緊咬下唇,一貫的面無表情崩解,無從辯駁。

「成不了大事?姚千重,我本來以為你只是個追求權力的渾蛋,沒想到是個膽小如鼠的垃圾啊?」冷墨飛聽見此番言論,不悅卻挑眉輕笑,冷冷說道。

「這裡沒你插話的份!奴僕之子,也來爭什麼教主!」姚千重被辱,氣極怒吼。

「真有不滿為何不在教內選拔中擊敗我?每年都有機會,你為何不敢正面挑戰?暗中命人刺殺我,連親自動手都不敢,好意思罵女兒?」冷墨飛不以為然,走近姚瓊姬身側,搭著她的肩朗聲回嗆姚千重,眉眼間仍是那副令人火大的慵懶,看得姚千重滿肚子火。

馮沐瑤聽見這些言論,雖不甚明白來龍去脈,但約略猜到姚瓊姬被下令暗殺冷墨飛,最後仍下不了手,而今陷窘境。

當下對她的怒意消去大半,上前拉她的手,姚瓊姬金色美目微彎,兩人相望而笑。

「等等!你是誰!為什麼一副跟瓊姬很熟的樣子!放開她!」燕孤星完全被眾人排除在外,搞不清楚狀況煩躁難平,見到姚瓊姬被他人碰觸更是氣急敗壞的連聲嚷嚷,活像丑角似的,全然沒有皇族風範。

忽然一陣張狂的笑聲打斷燕孤星,他仍未反應過來,眼睛已凸出眼眶,口湧鮮血。

他難以置信的側頭瞪視身旁的姚千重,對方的手突出他的胸膛,鮮血淋漓的扯出他的心臟,不等他再多喘息便狠狠捏破,隨即粗暴的抽出,任由燕孤星栽倒在地,姚千重陰騭的雙眼發出異光,慢吞吞的將弄汙的手拭淨。

「好、好…當面挑戰是吧?正好將礙事的人一併清除。」姚千重扔下布巾,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已瞬移至冷墨飛面前,七色法力飆流不息,光輝耀眼飛沙走石。

冷墨飛雖已立即後躍,胸前仍被劃破一道口子,幸好傷口不深影響不大,但只差一點就會扯到舊傷,他暗暗捏了把冷汗,甩開黑扇驟風捲起土牆,卻在還未成形時便碎裂成渣。

姚千重將石塊吸附在衣服上,彷彿瞬間多出了一件盔甲,橫衝直撞的撞破土牆,伸手朝冷墨飛的脖子扼去。

冷墨飛豈有如此輕易被擒住?他扇尖輕點,借力使力飛身躍起,在半空中以倒掛金鉤的足勢對準姚千重的後心踢去,不料姚千重卻像背後有長眼睛似的,身不轉、頭不動,雙手反抓險些揪住冷墨飛的腳。

若非冷墨飛身法靈動,猝不及防下肯定中招,他半空中又再次翻躍,猶如騰龍躍雲般近乎滑翔的閃避攻擊,遠遠落在旁邊。

馮沐瑤看得焦急,卻礙於熾夜教殘黨的糾纏無法抽空,只能以餘光注意對方情況。

姚瓊姬立場特殊,各種情感糾結,出手甚是不妥,何況她已被遵從姚千重的教眾視為叛徒,只得與馮沐瑤兩人並肩迎戰。

「話說回來,姚千重為什麼能用所有屬性的法術?!常人至多也只能練到雙屬性,否則會走火入魔啊?!」馮沐瑤剛剛因為冷墨飛突然現身的衝擊,導致忘了這件事,現在才回神發問。

姚瓊姬面色陰鬱,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為難的沉默。

冷墨飛與姚千重對峙著,沉重的肅殺氣息揮之不去,雙方沒有搭理餘人的意思。

「才幾天沒見,你的功力可謂突飛猛進不少,吃了仙丹?」冷墨飛似笑非笑的問。

「若你活下來,再告訴你。」姚千重放聲大笑,揚手揮出幾百道風刃,壓低身體縱身高躍,青天白日中猶似落日墜地,雙拳合攏朝冷墨飛天靈蓋擊打。

冷墨飛在狂亂不定的交錯風刃中穿梭,對準姚千重出捶的方向翻轉扇面,使氣流歪扭的瞬間平地翻飛,險之又險的與他擦身而過。

姚千重再次迎上,踏中燕孤星的血泊,血花飛濺而他毫不在乎,欲待出招動作卻忽然停住。

本已毫無聲息的燕孤星渾身是血,雙眼翻白青筋突爆,死死抓住姚千重的腿,蒼白削瘦的手臂卻似有千鈞之力,怎麼甩都甩不掉,不知誰的骨骼發出喀喀聲響,姚千重痛得低吼,燕孤星的手指崩落幾隻,剩餘的幾乎沒入他腿裡,鮮血噴湧。

冷墨飛本就不在乎被罵陰險狡詐,現在這狀況也顧不得什麼風度,驟風席捲撲至姚千重面前,展開黑扇迎頭劈落。

這當口死抓著姚千重的燕孤星卻突然身形巨變,皮肉膨脹崩裂衣服,全身的肌肉化為黝黑的顏色,整個人膨脹了將近幾十倍大。

姚千重瞪大雙眼,無法脫身的被困進那堆肉裡,冷墨飛直覺不對,連連急退奔至姚瓊姬與馮沐瑤身邊。

燕孤星全身已變成黝黑的猿狀生物,全然失去人形的樣子,龐大的身形足足有幾十丈,他露出獠牙發出震撼山野的咆哮,音量之大足以跟雷鳴相抗衡。

燕孤星瞳孔發出殘暴光芒,掃視山道前的眾人,巨掌揮出地面坍崩,冷墨飛等三人相偕出逃,越過無數死屍殘骸,向烏山上狂奔。

「那什麼東西!?瓊姬姐姐,你知道他會這樣嗎?」馮沐瑤身法不若另外兩人輕靈,被夾在中間扶著跑,望向追著他們而來的怪物,她震驚的問。

「我也是今天才看到他這種模樣…當心!」姚瓊姬跟馮沐瑤一樣錯愕,話未說盡燕孤星的巨掌已朝三人拍落,狀況危急。

冷墨飛立即攜著馮沐瑤,拉上姚瓊姬,將二人護在懷裡連翻帶滾的移動至石林隱密處,勉強閃開攻擊。

燕孤星追逐的腳步停下,巨掌肆虐摧殘無數石塊,石林邊界旁青翠翁鬱的山林也一併遭殃,他體型過於龐大,若從上方俯瞰,只要他經過的地方就被犁得光禿,燕孤星嗷嗷亂叫,不停翻找什麼,在三人周遭徘徊不止。

冷墨飛臉色鐵青冷汗狂流,臉上卻維持著慵懶笑意。

「…聽到我死了,有沒有哭啊?」冷墨飛身上的舊傷因為劇烈的動作,從剛剛就開始滲血,為了避免兩人擔心,他嘻皮笑臉的戳戳馮沐瑤的額頭。

「你還敢說!為什麼詐死!害我跟瓊姬姐姐鬧翻…!」馮沐瑤腦羞成怒的推離冷墨飛,恰好壓到他的傷口,罵到一半的話因為沾了滿手的鮮血,卡在喉間出不來。

「教主!」姚瓊姬連忙扶住忍著痛不吭聲的冷墨飛,焦急的喊。

「瓊姬,她打我。」剛剛還在逞強的冷墨飛一臉無辜,靠著姚瓊姬委屈的控訴。

這當口還有心思裝委屈,真應該頒給他最佳演技獎。

姚瓊姬心中的擔憂立馬煙消雲散,對準他的頭巴下去。

「抓著這神經病,我替他止血。」姚瓊姬忍著頭疼,對不知所措的馮沐瑤說道。

不待冷墨飛答話,馮沐瑤便架住冷墨飛,姚瓊姬扯開他的衣服,壓住傷口放出法術,皮肉焦灼的味道立刻傳出,冷墨飛痛得幾乎昏厥,卻竭力保持意識。

「光…光天化日之下…強要民男…這世道還有王法不…」冷墨飛笑容歪扭,胡言亂語的想盡方法逗馮姚兩人,可惜效果不彰。

馮沐瑤架住冷墨飛的手臂微微震顫,面前的姚瓊姬不只手抖,如果他沒看錯那對金色美目還盈滿晶瑩淚珠,冷墨飛只得苦笑。

這美人心贏得好慘烈,但還滿值得的。

「流光他們在烏山上,妳們快去求救,我留在這絆住他。」冷墨飛確認傷口已堵住,便推開二人,施術飛升於空,在燕孤星面前轉來轉去吸引注意。

燕孤星被激怒,巨掌狂撲猛抓、連連頓地震得烏山為之震盪,冷墨飛不時驚險穿過對方指縫,只要稍微擦到就可能喪命,可謂膽識過人。

「混帳!逞什麼英雄!我們一起上…什麼?!」馮沐瑤見狀氣得大罵,萬分焦急的提劍準備上前相助,雙腿卻不聽使喚的拖著她往山上衝。

她低頭瞥去,靴子上留有冷墨飛趁隙畫下的法術圖樣,高速移動中她甩不脫靴子,只得任由法術「綁架」,順著山道奔馳而上。

「我馬上回來!可別死了!混帳耍什麼帥!」馮沐瑤語帶哽咽的怒罵遙遙傳來,冷墨飛聽得一清二楚,無奈的搖頭苦笑,繼續糾纏暴跳的燕孤星。

姚瓊姬薄劍出擊,漩渦狀瑩藍火流籠罩燕孤星,對準他的眼睛射出火星,她趁隙飛升至冷墨飛身旁,撐住他瀕臨虛脫的身體。

燕孤星雙目被燃,痛得摔倒在地,連連狂吼,山腳幾乎被移平,他踢腿甩手顯得痛苦不堪,瑩藍火花焚身雖痛卻傷不了皮肉,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再次暴起。

冷墨飛後悔剛剛沒能找出空隙施術,沒送走姚瓊姬現在該如何是好?

「瓊姬,妳…」冷墨飛掙開姚瓊姬的攙扶正欲勸說,唇上一點溫熱令他睜大雙眼,紫水晶般的眼眸中,零距離的映出姚瓊姬的驚世美顏。

冷墨飛情不自禁的摟著她的纖腰,兩人在半空中相擁而吻。

「…我與你一起。」一秒猶如一世紀,姚瓊姬朱唇紅潤,幾乎貼著冷墨飛的嘴唇,溫婉而堅決的低喃。

「會死喔。」冷墨飛猶如身在夢中,露出心蕩神馳的笑容,輕道。

「我與你一起。」姚瓊姬斬釘截鐵的再次重複,冷墨飛朗聲笑了。

--生死與共,無怨無尤。

上空不合時宜的濃情密意,燕孤星的怒火越發膨脹,熄滅火苗後見到二人擁吻的場景,氣得垂足頓胸,高高躍起手成爪狀彷彿張口獠牙,朝二人抓來。

排山倒海之勢像兩片山壁相撞,風雲翻攪天地震盪,冷墨飛搭著姚瓊姬,恣意暢快的從對方指縫穿插而行。

冷墨飛的疲倦與疼痛消失無蹤,滿心歡喜的拉著姚瓊姬在半空中飛舞。

姚瓊姬知道對方負傷難以再多做攻擊,於是挑起攻擊的重任,讓冷墨飛擁著迴避攻勢,自己專心負責絆住燕孤星。

瑩藍色火球滿佈天際,遙望猶似流星墜落,紛亂的砸在燕孤星身上,盼能積沙成塔的對他造成傷害,至少要撐到援軍到來。

「可惜最終仍沒得到岳父的認同。」冷墨飛不知真情還是假意,惋惜的嘆。

「我父親不會這麼輕易死掉,不要隨便亂說話。」姚瓊姬白了一眼冷墨飛,卻沒有反駁「岳父」這個詞,冷墨飛聽了心花怒放,飛翔的姿態愈顯飄逸。

忙亂中,沒人發現燕孤星的腳踝處,閃爍著微弱的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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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寒刺骨的冷氣朝著曲流光撲面而來,凌霄推開曲流光,藍光如鋒利的刀尖劃破曲流光衣服,光芒中心站著一個人影,塵煙漫天凜冽風壓狂掃,光芒散退地上露出大坑,站在中心的正是與曲流光有血海深仇的敖烈。

敖烈眼見殺親仇人便在眼前,顧不得五官淌落的鮮血,飛身而上揮動手臂藍光再次噴發,化作無數利刃對準曲流光一陣亂砍。

「當心!」凌霄與塵慕同時大喊,想上前助陣不料烏羽衛已趕至現場,烏山頓時化為戰場,兩方人馬正式交鋒。

曲流光為了閃避攻擊與凌霄的距離拉遠,敖烈狂暴且奮不顧身的追著曲流光不放,烏羽衛的人分成數批想盡辦法絆住凌霄與塵慕,同時和麒麟族廝殺,場面混亂漫天腥紅,血花噴湧分不清誰的血肉交錯。

「爺爺!你先幫他們的忙…」曲流光匆忙中反應不及,手臂被削去一點皮肉,鮮血四濺令他無暇分心,將法力注於拳頭上,和敖烈打了起來。

「就說我沒拿你的東西,你怎麼偏偏不信!」曲流光搞不清狀況的喊冤。

化作血月之子後的屠殺記憶曲流光毫無印象,當然不會記得敖黛羅死在他手裡,他還以為對方仍誤會自己偷了什麼東西,百般無奈的抱怨。

「誰在跟你說這個!把黛羅的命還來!」別說敖烈不知道曲流光對自己殺掉敖黛羅的事毫無記憶,就算得知他失憶也不可能諒解,瘋子一樣死咬著他不放。

「黛羅是誰啊!?你的左臂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又算到我頭上!」曲流光面對敖烈癲狂的憎恨,想起蒙受不白之冤的回憶。

當時對方也是不肯聽他解釋,一聽到那姑娘胡說八道,就不分青紅皂白的開始打人!這次肯定也是誤會!他怎麼可以一直汙衊我!

曲流光乾脆橫下心,不再退讓。

既曾因被誤會而受到拷問,這次便不願再浪費時間辯駁,反正他又不聽!

想到此處他新仇加舊恨齊上心頭,本作守勢的他將電流積蓄於拳頭上,猛力朝對方出擊,敖烈右手成爪,拚著皮肉焦灼的劇痛,貫穿曲流光擊出的雷砲,鉛彈似的水珠狂飆,電光與水花奔騰炸裂,頓時藍光金電交錯,危機四伏。

「本來就是你造成的!無恥!要是你還有點良心,就立刻自盡賠罪!」敖烈衝到曲流光面前,左足飛踢迴旋而升,右臂趁隙突刺,中間穿以冰針水刃,一道環狀攻擊連出了幾十次招。

曲流光向後空翻連連迴避,鮮紅的瞳孔因盛怒擴張,從頭頂到腳尖都籠罩著層層電流,每根筋絡肌肉因刺激而亢奮,出招越來越迅捷,力道越來越兇猛,落空的攻擊遙遙打穿十丈之外的樹木,引起不小火勢。

本來按照曲流光的個性,假設當時敖烈相信曲流光的解釋,他被放後就不會多作計較,誤殺敖黛羅與斷敖烈左臂之事亦不會發生,局勢便不會攪成這樣。

可惜時光無法倒流,曲流光當初受到的冤罪令他對眼前之人全無好感,加上敖烈那副樣子,怎麼看都無法善了,最終只能訴諸武力。

曲流光罕見的動怒,冷冷瞪著敖烈。

敖烈不甘示弱,惡狠狠的怒目相向。

火光、雷鳴、水刃、電網,除去法術的喧囂,殺意安靜得令人窒息。

--這場戰鬥,非要有一方死亡才能罷休!

 

鐘御麒看到追著曲流光的是鮫人族,心想必是當初在鮫人宮殿裡與他搏鬥的人,畢竟事出於己,鐘御麒決意要彌補過錯,奪過某個敵人的武器,飛身而上。

「曲流光!我來助你…!」正當鐘御麒距離曲流光只差幾尺,一柄閃爍青光的長劍橫過面前,阻擋鐘御麒繼續前進。

他定睛看去,原來是和那群戴面具的敵人同一夥的,那男人體格結實穿著無袖紅黑色長袍,短髮亂糟糟的夾著幾撮白絲,雖然打扮幾乎與旁人一模一樣,鐘御麒卻能立刻將他與旁人的差異分出來。

--他的氣息比其他人還要危險。鐘御麒調整姿勢,小心戒備。

「他們在敘舊,公子未免太不識趣。」公孫衍的破鑼嗓子刺耳不已,持劍指向鐘御麒,挑釁的揚起下巴。

「讓開!」鐘御麒看到那無禮的行為本就不快,又急於幫助曲流光,腳下用力猶如流星飛逝的穿過公孫衍能攻擊到的範圍,打算直接撇下他。

誰知鐘御麒腰側一涼,連忙在空中回身倒轉,只差一點被砍中的就不只是衣服了。

「可惜。」公孫衍翻轉手腕,劍光閃爍如萬花綻放,劍軌密布宛若雨絲飛舞,鐘御麒持刀抵禦,數次接招卻找不到縫隙,快不過他卻也傷不到自己,根本無法速戰速決。

鐘御麒心頭大驚,不知眼前的人動作為何如此迅捷?

快得像能預判自己招式來向…不對!是自己的動作變慢了!

鐘御麒腳踝處一緊,赫然見到地面泥濘不堪,猶如陷入焦油之中,漆黑的污漬順著腿部攀升,動彈不得而對方的劍招攻勢依然凌厲,鐘御麒此時只能自求多福,顧不上那頭曲流光的戰鬥,想盡辦法欲脫離困境。

公孫衍透過足部動作約略猜測對手動向,接著引導對手至最佳地點,並以快速攻勢持續消耗對手體力。

說來簡單,沒經歷過嚴苛訓練之人萬不能輕易做到。

何況他還得時時提防其他人來襲、同時指揮烏羽衛行動,對方九死一生,他也沒輕鬆到哪裡,精神上誰耗弱更多可說不準。

以屬性方面來說,鐘御麒屬水、公孫衍屬土,公孫衍應當佔了優勢,可也非絕無破解之道,若法力相距懸殊便能暢行無阻,問題在於鐘御麒跟公孫衍的法力勢均力敵,兩人僵持不下。

鐘御麒單以力氣掙不開黑泥,若要擺脫它需得瞬間提升法力,一口氣拔出來才行。

可自己好不容易才藉由凌霄的靈泉恢復,若是再用翻天玉恐怕…

鐘御麒搖頭揮去腦中窩囊的想法。

下定決心,他眼神堅毅無所畏懼,從衣襟裡摸出一枚血色圓餅狀的玉髓,咬破嘴唇並將其含在口中,法力猛然暴漲,血色氣流在身畔縈繞,風向改變氣流發出劇烈摩擦聲,公孫衍為之戰慄,佈滿傷疤的的手臂寒毛直豎。

「翻天玉?這不是跟定海珠同等級的好東西嗎?」公孫衍面具下的臉浮現欣喜。

沒想到除了定海珠與麒麟膽,還有翻天玉,來烏山這趟真是太值得了。

正好可以一次全處理掉。

鐘御麒不理會公孫衍的話,掐指成訣大地震盪岩地裂開,焦油似的泥濘被從地下水脈直沖而上的強力噴泉刷去。

他行動恢復自由,擺脫禁錮的雙足踏上奔騰流水,宛如踩在浪頭奔馳,十幾道湧泉化為數十隻蛟龍,鐘御麒在瑩藍色群龍中舉刀劈落,聲勢浩大猶若山洪海嘯,潮流肆意湧動將眾人散得更開。

公孫衍被浪頭當面一擊,身形沒入水中,漩渦翻騰下無法以肉眼看清對方狀況。

鐘御麒不敢大意,仔細搜索對手的存在,卻毫無所獲,正想去尋曲流光,身體卻像察覺到什麼似的停滯不前,通常這種本能反應都極為精準。

--他不是死亡,是消失了。

鐘御麒念頭才剛閃過,奔騰流水急速退去,滿地淤泥收縮凝結再分裂膨脹,轉眼間便冒出一顆龐大的黑泥丸子,光滑黝暗的外皮突然炸開,硬如鐵片的碎塊噴飛,嵌進周圍的岩壁,稍有疏失周遭的人便皮開肉綻,不分敵我。

塵煙漫布黑泥崩落,公孫衍橫持劍柄,青銅製的惡鬼面具下似乎發出冷笑聲。

四散的黑泥攀附在屍骸上、岩壁上,他不管死的是誰,倒地的是何人,黑泥觸及的生物盡皆被吞噬,所經之地寸草不生。

黑泥越來越細密,像是剪下最深沉的夜色侵蝕一切,逐漸朝鐘御麒逼進。

鐘御麒五官開始滲血,嘴裡的翻天玉滾燙,口中腥氣濃烈,胃部的血液在倒流,全身肌肉在叫囂,他知道再撐下去絕討不了好,可又能如何?

 

「老朽沒空理你們!滾!」凌霄被幾十個烏羽衛的人團團包圍,各色法術交錯狂飆,他卻游刃有餘的隨手拍掉,就像在打蚊子。

場面看起來怪異無比,一群凶神惡煞忙得兵荒馬亂,正中央的矮小老者卻這麼不給面子,若不是早已抹滅情感的烏羽衛上陣,只怕心靈受到的打擊遠比身體大。

「鐘小子不要命了是不是!又用那個東西!」凌霄遙遙望見那群不應該出現在山上的水龍,擔憂鐘御麒的情況,煩躁的連連破開數人的身體,渾身沾滿血漬肉片,像跺絞肉似的殺出一條血路,想盡快趕赴曲流光與鐘御麒身邊。

忽然天際傳來破風聲,一對紫色羽翼破開雲層,夾帶著汙濁的氣流,朝凌霄衝來。

凌霄酒紅色瞳孔收縮,伸出右掌做抵禦姿態,羽翼中心的人影展臂,紫羽紛亂四散,層層疊疊化為幾千把小刀,像是細雨般密集落下。

紫色小刀初射時優柔滑翔,中段突然加速,尾段看不清方向,像是倏然消失,直至逼近面前才再次現型,凌霄右掌橫掃,掌刀交錯發出的卻是金屬的聲音。

「…報上名來。」塵煙與碎塊飄浮在空中,凌霄冷然的聲音淡淡響起。

「敖澹。」紫色羽毛盡數碎裂,敖澹優雅的立於凌霄身前。

多棒的壓迫感,像是站在巍峨高山前,磅礡的氣勢蘊含千斤重量,不知我能不能當一回「愚公」?還是最終只能折服於頂天立地的山峰?

敖澹亢奮不已,終年的假笑崩壞,露出他潛藏於心的好戰眼神。

他遣退剩餘的烏羽衛,獨自面對凌霄。

「…膽量很大,不錯。」凌霄冷傲輕笑,酒紅色眼瞳漾起波瀾,伸掌在手中幻化出一柄黑杖,岩石龜裂地面晃動,風起雲湧法力飆升。

他舉起黑杖直指敖澹面部,下個瞬間,發出無形的衝擊波,狠狠擊出。

敖澹驚險閃過,額邊被削去一層皮,衝擊波餘勢未衰,擊中山壁砸出一個巨坑,他抹去淌進眼中的血漬,未被如此猛烈的攻擊震攝。

敖澹身形飄忽猶如鬼魅,紫羽再現幾百把小刀奔騰,汙濁的氣流湧動,漫天腥氣掩去他的身影,凌霄持杖橫掃,敖澹卻自眼前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滿地的蜘蛛,惡臭難掩的氣息,牙間閃爍螢光,顯然含有劇毒,普通人被咬上一口大概就沒救了。

「小把戲。」凌霄冷哼,黑杖爆裂化作千片碎塊,一塊一隻通通被釘在地上,蜘蛛瑩綠色的體液滲出,浸染砂石,所經之處石塊滾動結合,漸漸形成數十隻石偶,眼眶中的空洞發出紅光,狂躁的戰吼,氣勢磅礡的朝凌霄壓去。

凌霄懶得閃避當頭被罩住,土塊仍未停止震盪,縫隙間發出燦白的光芒,隨即爆裂四散,他拍拍衣服沾到的沙子,踏碎土偶的臉,對準附近岩石的縫隙甩出黑杖。

敖澹想不到對方竟輕易找出自己的藏身所在,黑杖逼至鼻尖,避無可避中他只得伸手硬是改變黑杖的攻擊軌跡。

高速旋轉下他的皮肉被絞開,掌心的肉發出燒焦的味道,黑杖刺進岩壁,如此犧牲下敖澹勉強保住一命,險象環生。

而攻擊尚未結束,不等他下次呼吸,黑杖膨脹迸裂,生出數千枚尖刺,像是巨大的栗子爆裂,岩壁被炸開的同時,敖澹的身體亦被刺得千瘡百孔,他渾身是傷血如泉湧,天空青的眼瞳笑意清晰,像是感受不到疼痛。

「啊啊…被搞得破破爛爛的,果然是有勇無謀嗎…」他歪頭裂嘴表情詭異,筋絡骨骼都被打斷的他竟強硬的移動腳步,將鮮血淋漓的身體從尖刺中拖出來。

敖澹對於被扯到體外的臟器視若無睹,抹不完的鮮血源源不絕的滲出,模樣可怖。

「…有夠纏人。」凌霄擰眉,煩躁的抱怨。

不知道用了什麼奇怪法術,這樣都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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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勁。

山側另一頭的小漥谷中,塵慕沉默的指揮無數枝條,在心中想著。

怎麼算數量都相同。他掃視周圍的敵人,納悶不已。

無論砸飛多少人,眼前那些戴面具的人卻一個都沒少。

撲面猛火、飛石砸身、迅雷出擊、水刃狂飆、罡風席捲,與當日在凌霄峰山上的戰鬥幾乎別無二致,除了人數較多攻擊更密,擊殺卻也無甚困難。

塵慕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以枝條第五十次捅穿人,正欲甩遠卻停下動作,將屍體釘在地面,任由枝條肆意刺殺近身之人,自顧自的扒開對方衣服檢視。

尚未觸及皮表,面前的屍首化為血水,浸染地面形成汙泥,滲進地下消失無蹤,而受到攻擊的數量同時多出一個,塵慕再次算過人數,恍然大悟。

是傀儡。

他抬頭望向頂端,遙遙聽見麒麟族與烏羽衛廝殺的聲音,不悅的皺眉。

原來這些東西跟上面的敵人不一樣,是專門為了將我引開才造的東西。

穿著一樣的服飾、做著相同攻勢,還模擬生物喘息,甚至有心跳血肉,在殺聲震天的地方,乍看之下根本分辨不出來。

塵慕以為自己將敵人引開,事實上卻是他被敵人引來。

目的就是要纏住他,不給麒麟族的人求援機會。

所以派來強不過塵慕,但也甩不開的麻煩東西,不管怎麼殺都再生,磨不盡他的體力,但耗得掉他的時間,對方要的就是這點。

雖然不知道是誰做的,最好給我洗乾淨脖子等著。

塵慕鼻翼擰出怒紋,雙眼飽含被愚弄的怒火,藤條暴長數百倍,猶如惡鬼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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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前.鬼哭塚

冷墨飛靜不下心,人躺在稻草堆中養傷,腦海裡的千思萬緒卻反覆干擾。

他透過姚瓊姬以式神送來的密件知曉了大致的狀況,接下來要做的事一大堆。

他要混進烏羽衛妨礙他們、暗中除掉那個要娶瓊姬的混小子、還得確認熾夜教中他的親信是否都遇害了、救出被囚的沐瑤等人、將情報傳遞給流光他們…

至於教主的位子…算了,他沒有很想要。他疲倦的閉眼沉思。

這些事最好在不暴露身分的狀況下隱密處理好,否則不只瓊姬會陷入危險,計畫也容易失敗…這當中他有件最掛心的事。

若得知我「死了」,沐瑤跟流光會不會把怒火對向瓊姬?

瓊姬是為了臥底計畫與保護沐瑤他們才將人關起來的,為求謹慎她一定沒告訴他們真正的計畫,自己吞下無數罵名。

冷墨飛很擔心她,可更擔心他們如果知道他沒死,事情會漏餡。

畢竟馮沐瑤跟曲流光都沒長心眼…他對他們的演技極度沒自信。

冷墨飛無奈嘆息,麒麟族的安危跟他無關,可以的話他才懶得管。

鐘御麒已被冷墨飛列入討厭的榜單裡,但瓊姬信中所言茲事體大,絕不能讓烏山被攻下,要是對方得到麒麟族資源,就算他們再厲害,也只能任由敵人恣意妄為。

冷墨飛只得勉為其難的讓步。

舉起手掌,那抹令他欣喜的胭脂早已被磨淨,俊美無儔的臉龐仍揚著笑容。

「根本沒閒功夫養傷嘛…」他挺起身子,發著牢騷走出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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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族秘境

「話說回來,你們為何會有能封印血月之子的咒式?連妖狼族本身都沒辦法,你們怎麼能處理?」凌霄不解的問。

「麒麟族裡其實亦有類似血月之子的『存在』…我只是用阿龍的血強制將我族的封印術硬著頭皮臨時改寫,其實當初我沒多大把握。」葉溪樺偷覷在附近講話的鐘曲二人,壓低音量小聲回答。

凌霄用難以言述的表情看著葉溪樺,看得他滿頭大汗。

「有試有機會嘛…要不然小光真會被他爹丟下山谷的。」葉溪樺心虛的撇頭。

凌霄正待吐槽個兩句,曲流光與鐘御麒偕同塵慕,向他們走近。

「爺爺,你跟葉先生在說什麼啊?」曲流光好奇的問。

葉溪樺連聲乾咳,裝作若無其事,凌霄暗暗翻白眼。

你這樣不是更可疑嗎?欲蓋彌彰懂不懂?

「沒事,你別問那麼多,咱們該去烏山幫忙了。」他板著臉說道。

有些事還是別說出口比較好…流光能活到這麼大真是奇蹟。

盯著義孫子傻里傻氣的模樣,凌霄心中滄桑無處可訴。

這傻小子到底有什麼事是清楚的啊!

不知道麒麟膽、不知道雙親過往、不知道自己的身分、不知道在鮫人族聚落受拷問後發生了什麼、不知道跟他打鬥的是誰…凌霄頭痛不已。

把人家宮殿弄得亂七八糟、無數死傷,結果本人毫無記憶,這樣對嗎?

「阿麒,你到烏山後可要好好聽山神大人的話,跟你父兄們守住烏山。外公要保護婦女兒童不能一同前往,你們萬事當心。」葉溪樺和藹的摸摸曲流光跟鐘御麒的頭,慈愛的叮囑。

「好,您放心。」不待鐘御麒回答,曲流光已乖順的點頭,葉溪樺憐愛的拍拍他。

曲流光雖然剛剛才知曉自己與麒麟族的淵源,卻對眼前的老者相當有好感,語氣親暱,反而鐘御麒顯得侷促不安。

「小光,阿麒他只是因為誤會,才設局讓你被鮫人抓走,你能不能別跟他計較?」葉溪樺見狀忍不住替鐘御麒打圓場,為難的問。

「沒問題…」曲流光回以溫和笑容,話未說盡葉溪樺懷裡便發出一陣尖銳的鳴叫,眾人視線全集中過來。

葉溪樺緊張的從衣服裡掏出一枚小鏡,鏡面朝上置於手掌心,半空中浮現模糊的人影,畫面歪斜扭曲,裡面的人樣貌看不清楚。

「岳父大人!山腳下的人不知在搞什麼鬼!結界發出不尋常的聲音,御麒到底帶回麒麟膽沒?」畫面那頭的人焦躁的大喊,背後傳來陣陣猶如雷鳴般的轟隆聲。

葉溪樺見狀連忙吆喝鐘御麒展開傳送法術,凌霄等人匆匆踏進陣法,轉眼從秘境裡消失,周遭又復寧靜,葉溪樺與少年們怔怔望著虛空,為他們祈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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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山溪谷.馮沐瑤等人被囚的小屋裡

馮沐瑤甦醒後得知自己被囚,試圖破壞牢房卻徒勞無功,眼睜睜看著武器被放在外面的通道上,卻怎麼樣都搆不著,氣急敗壞的砸門,鐵鑄的柵欄卻紋風不動。

「這到底是什麼鬼牢房!為什麼沒辦法施法術!」她握拳怒道。

要是能施法、能拿到武器,這種鐵柵欄算什麼?

體力甚至莫名其妙的慢慢流失,難不成這裡不單單只由石塊跟鐵柵欄組成,還埋了什麼法陣?馮沐瑤來回踱步,叨叨絮絮的低語。

「盟主,您想的我們全試過了,沒辦法出去的。」周末郎看馮沐瑤不肯死心,無奈的勸她不要浪費力氣,和妹妹一起靠在牆上保留體力。

他跟周霏霏比馮沐瑤更早被關起來,力氣消耗得更多,此時疲懶不已。

剛剛見到姚瓊姬一時怒上心頭,現在出聲都快沒力,更別提其他的。

「到底為什麼!武林盟總部半毀、墨飛被殺!這一切是怎麼回事!」馮沐瑤屈膝跪在地上,千般焦灼萬般憤恨無從宣洩,怒火奔騰掄拳捶地的吼著。

彷彿回應馮沐瑤的滿腔悲憤,通道另一側的小房間門扉開啟,一個男人緩緩走到牢房前,居高臨下冷眼鄙睨她。

「為什麼?馮盟主,妳的腦子可真不靈光,妳那盟主之位是怎麼坐穩的?武林盟跟我教本就水火不容,是妳跟姓冷的硬要簽和平盟約才搞成這樣,說來還是你們自己造的孽,怪誰?姓冷的小奴才也是咎由自取,誰讓他沒搞清楚自己的身分,教主的位子不適合他。」姚千重裝腔作勢的梳理他一絲不苟的頭髮,在三人面前拿出教主印信晃了晃,冷笑道。

「…姚千重!」馮沐瑤咬牙切齒,惡狠狠的瞪視對方,巴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搞得冥界大亂有什麼意義啊!你才腦子有問題!你就為了那個位子讓姚瓊姬殺了墨飛?你們父女倆都一個樣,叛徒!」馮沐瑤一見到熾夜教印信,某個關鍵點突然打通,冷墨飛遇襲的原因水落石出,指著對方大罵。

姚千重不怒反笑,毒蛇似的冰冷目光閃過瑩綠光芒,緩緩彎腰與馮沐瑤對視。

「馮盟主,妳是不是忘了妳現在是階下囚?是不是忘了武林盟總部還有留守的人?妳想失去一切?」姚千重用好像在跟白癡說話的語調輕語,不耐煩的挑眉。

「卑鄙小人!」馮沐瑤氣得臉色發青,從齒縫中迸出明顯動搖的怒罵。

「喪家之犬的狂吠不足掛齒。」姚千重歡愉的大笑,踏出小屋外。

「…該死!」馮沐瑤緊握欄杆,氣得渾身發顫。

 

姚千重來到紮營地,熾夜教眾人見到他,上前恭謹的行禮。

「教主,有何吩咐?」一名相貌平凡的教徒殷切的問。

這名叫阿平的部屬,是姚千重近期從眾多教徒裡發掘出的人才,不但聰穎識時務,法術與武力都相當優秀,襲擊武林盟的計畫也是由他進行,成果相當出色,使得姚千重越來越倚重他。

不知為何此人竟只是熾夜教的普通教徒,大概是他太不起眼的關係?

這種人才現在才發現實在有點可惜。無妨,得到天下之後再提拔他就好。

「阿平,瓊姬在哪?」姚千重在心中盤算著宏大的企圖,淡淡問。

「跟陛下在營帳中討論婚禮細節。」阿平眼神飄向在旁巡視的烏羽衛們,刻意提高聲音,謹慎回答。

姚千重不以為然的挑眉,陰險的眼裡盡是鄙夷,卻不便開口抱怨。

不是要攻下烏山搶奪資源嗎?這緊要關頭還在做什麼啊?

要不是有烏羽衛以及各種利害關係交織,姚千重真想現在就處理掉燕孤星。

「…陛下這麼中意瓊姬,我這當爹的真是與有榮焉,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們討論的結果。」他忍了忍,強壓不耐煩的心思,露出笑容輕快的說道。

阿平順從的跟著姚千重,瞇起的眼睛露出一閃而逝的冷笑。

這名叫阿平的男人,便是敖澹喬裝混進熾夜教的身分,對於燕孤星與姚千重將展開的鬥爭,他抱持看戲的心情,和公孫衍順水推舟的「攪和」,全然不顧兩面臥底的危險,只想尋刺激,樂此不疲得令人難以理解。

遠處轟鳴聲四起,姚千重停下腳步,疑惑的看去。

「那是什麼聲音?」

「是幫手,他和公孫衍在試著打破麒麟族的結界。」阿平笑容滿面的回答。

公孫衍的「藥」再次派上用場,喪失知覺後人體因為痛楚而啟動自衛行為的反應便會大幅縮減,一旦感覺不了疼痛便不覺得自己危險,往往會做出超越身體負荷的行動,特別是滿心急於復仇的敖烈,此時定是渾然不知的拿命在拚。

「打哪來的人?這麼有本事?」姚千重眼中露出見獵心喜的表情,急問。

敖澹沒有漏掉那一閃而過的神情。

「聽說是鮫人族少主,他帶著族內至寶定海珠來相助。」他故作神秘,低聲道。

「定海珠?!當真?」姚千重果然上鉤,蛇蠍似的陰險眼眸都為之一亮。

「若是得到此物,想再奪得麒麟膽便不是問題,到時候教主也不必再陪某人玩家家酒了。」阿平靠在姚千重耳邊,語帶奉承的低語。

「嗯,你先去盯緊他,別讓他離開烏山。」姚千重低聲囑咐,阿平恭謹的行禮,兩人分頭而行。

「唉…好忙好忙。」行至無人處,阿平抹去偽裝,露出自己的臉龐前去與公孫衍會合,腳步輕快語調愜意,像是去郊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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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山山頂

金色陣法流轉,鐘御麒帶著曲流光等人回到麒麟族中,守在烏山上的眾人見到外人,相當吃驚紛紛上前關切。

麒麟族為禦敵襲,除去山中迷陣與結界外,同時佈下了禁止傳送的法術,非本族人便無法以傳送法術入山,鐘御麒卻主動帶外人過來,莫非是被要脅?

「御麒,這些人是?」一名與鐘御麒長相神似的男人走上前,警戒的問。

他其實急著想知道鐘御麒到底帶回麒麟膽沒,卻不便在外人面前確認,只好耐著性子開口。

「爹,這位是山神凌霄大人、神木塵慕大人,以及曲淞龍之子曲流光,他們是來幫助我們的…」鐘御麒話還沒說完便天搖地動。

山谷間迴盪著玻璃碎裂的聲響,天邊落雷震震,烏山上設置的透明結界毀壞,跟著一聲震撼的長嘯,人未上山鋪天蓋地的落雷便先行發動攻擊。

「這幫賊人真是死纏爛打!麒麟膽呢?!」鐘父憤怒的咬牙,遠處漸漸傳來吆喝聲與炸裂聲,眾人穿梭在落雷間,他顧不得還有別人在場,向鐘御麒大聲喝問。

曲流光正欲開口說明,凌霄卻快他一步,擋在他身前將手中的黑杖擲向天空,驚天落雷紛紛集中於上,未待它落地,凌霄彈響手指,積蓄無數雷電的黑杖便猶如帶電的長鞭,橫掃整個天際,連拖帶拽的粉碎紛亂的群雷,飛往山下的方向。

遙看像放大幾十倍,放射著金黃光輝的黑杖消失在視線盡頭,世界彷彿瞬間靜止,緊接著便是火山爆發似的聲響與黑煙,吆喝聲變為混亂,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凌霄臉上,目瞪口呆。

「因為一些緣故,麒麟膽目前無法歸還,老朽會助你們禦敵。」凌霄從容不迫的神態令人折服,鐘父尚未答腔,一道猛烈的藍光自山邊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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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公孫衍聽見刀刃落地的聲音,接著感到傷處被冰冷的手掌所覆,細密的法力源源不絕的修補起自己的傷口,他冷冷瞪著自己父親破碎的面容,卻沒能讀懂他心中所想,氣惱得罵了幾句髒話。

這都什麼破事!死都不允許?折磨人也要有限度啊!

公孫影充耳不聞,沉默而堅決的壓著想掙脫的兒子繼續醫療。

『…你給我待在這裡好好反省,想通了再放你出來。』過了片刻,公孫影冷漠的聲音如此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踏出地牢。

公孫衍根本不稀罕繼續苟活於世,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所謂的「想通」,就是要他接受命運安排,要他順從的烙下那該死的咒式,他死都不要。

他的刀子被收走,腰帶也被拿下,全身只剩件一扯就會碎的單衣,就算要勒死自己也辦不到,他狠下心朝牆壁迎頭撞去,就盼著能結束生命。

然而公孫影像是猜透了兒子會做的任何舉動,整座牢房竟被某種術式籠罩,不管往哪裡撞都像撞在海綿上,別說死,連擦傷都無法造成。

絕望與長年的痛苦在他心中爆開,公孫衍躺在地上癲狂的縱聲長笑。

--如果這世界只是要他有如家畜一樣活著,不如毀滅吧!

笑著笑著聲音漸漸微弱,他抹去血汙與汗漬,凝視著舉在空中的手半晌,脫力的任由它摔在地面,再也不願意起身。

不吃不喝,總有死的那天。

結果他最後的希望也被掐滅,公孫影每天都帶著好幾個人來灌他食物。

他就是為了自由、為了尊嚴,才在這裡抵死相抗,自然無法忍受這種屈辱。

幾次後他就主動進食,卻依然不接受烙下咒式。

公孫影當然可以硬架著他烙下咒式,但偏偏那個咒式若本人沒「同意」,當場就會爆體而亡,這自然不是他所樂見之事,公孫衍抓著這點與其僵持,竟然就這樣被囚禁了許多年,生不如死的他因為憂憤白了好幾撮頭髮。

 

某天,一個同僚出現在他眼前,向他通知公孫影殉職的事,早已心如死灰的公孫衍只是靠在牆上,冷冷哼出鼻息不予置評,等對方離去。

那男人卻把牢房打開了,還伸手作邀請的動作。

公孫衍愣怔半晌,不明白對方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嗯?你不是想自由嗎?』男人歪頭,疑惑的朝公孫衍問道。

公孫衍千頭萬緒卡在腦裡,久久沒運作的頭有些暈。

但他仍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快一步行動了。

公孫衍幾近踉蹌的衝出牢房,跌跌撞撞的往台階奔跑,推開地牢大門的那瞬間,整片璀璨夜空映入眼簾,猶如諸神的珠寶盒被打翻,耀眼奪目得驚心動魄。

多年未曾踏在天空之下的公孫衍愣怔的瞪視星空,彷彿想與之融為一體。

後面的同僚慢吞吞的踱步而出,站在他身側靜靜的看著他的臉。

公孫衍察覺對方目光,有些尷尬的拉回視線,他與他隔著面具對視。

『…你盯著我幹嘛?』公孫衍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侷促的問。

同僚停了很久,似乎有些語塞,過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啟唇。

『…你快走吧,陛下是要我來帶你回去接任首領之位的,若你不從便要殺了你。』

同僚淡淡的語氣卻讓公孫衍一口氣憋在胸腔,說不出話來。

他雖說要死,卻不是真的想死,只是如果要被眷養著活下去,還不如選擇自由的死去,既知無法逃出牢籠,他也放棄掙扎,寧願在牢房中腐朽。

--為什麼不乾脆在牢裡就殺了他?幹嘛放他出來品嘗這片刻的自由?

才剛剛嘗到一點自由的滋味,教他如何從容赴死?

『…這時候又想到我了?當初不是巴不得我死?現在又要用哪條罪名殺我?』公孫衍停了很久,滿腦子思緒亂糟糟的,已經無力憤怒,乾啞的問道。

『沒辦法,因為除了公孫首領跟你以外的人,無法勝任烏羽衛首領。你不知道公孫首領以前到底費了多少口舌,才讓陛下點頭不殺你的嗎?』同僚聳聳肩,不以為然的回答對方前半句的問題。

公孫衍聽了完全無法感動,心累得說不出話來…這「父愛」他不需要。

他只覺得束縛自己的枷鎖更沉了,重得令他難以喘息。

難道父親以為,這樣我就會認為他是對的嗎?可笑至極!

『至於罪名,是因為公孫首領沒能拿到麒麟膽,還拉著部隊陪葬。要你這兒子受刑,好讓其他人徹底了解任務失敗的下場,因為公孫首領的屍首沒領回來。』同僚停了停,慢吞吞的繼續解答後半句。

公孫衍聞言有如五雷轟頂,腦中的某根弦斷了。

--我父親一生克盡職守的為你賣命,為了你中的毒四處奔波尋找麒麟膽,結果到死都換不到你半句獎勵,你不只讓他曝屍在外,甚至還要連坐責罰親屬?

你究竟以為你是誰!!

--現在又要我從「死」跟「當走狗」當中選一個?!

真的以為你是上天,可以踐踏部屬的努力,操弄每個人的生死嗎?!

公孫衍五官因為憤怒扭曲,按著臉用力喘息,卻壓不住憎惡。

『…我想把一切都摧毀殆盡,扭曲的朝廷、扭曲的烏羽衛…全部都毀掉!』

齒縫間迸出大逆不道的發言,公孫衍毫不在乎面前的同僚有沒有聽到,滿腔怒火與怨恨燃燒著他被折磨多年的心靈,如果怨念能夠化為能量,他現在就可以毀了整座宮殿,可惜沒辦法。

公孫衍怎麼說都是由公孫影帶大的「烏羽衛」,冷靜下來後他腦子開始思考要如何避過這一劫,既然決定要摧毀他們,由內而外擊潰肯定比較快…

他目露凶光的將視線轉回同僚身上,殺氣縱橫。

把他弄得半死不活無法出聲,然後跟他對換服裝讓他上刑台,反正戴上面具燕孤星那白癡也不知道誰是誰…

公孫衍步步逼近,那名同僚卻像在狀況外,悠閒的看著對方,直到公孫衍已經近得能碰到他面具的距離,才慢條斯理的舉起手。

「你不覺得奇怪嗎?照戰力來看,你是烏羽衛中數一數二的好手,為什麼只有派我一個人來抓你?」同僚冷靜的提問。

公孫衍停下動作,這問題雖突然,卻是很重要的事,只是他剛剛全沒注意。

押解死刑犯怎麼可能只有一人?何況對方不但沒上鐐銬,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就不怕聽到要處刑逃跑嗎?若讓人犯跑了,可是同罪。

同僚突然伸手往衣襟裡探去,公孫衍連忙做防禦姿勢,同僚見狀停下動作,意味深長的看著對方,突然笑起來。

『我看你之前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沒想到還會防備別人啊?』

『…閉嘴,你想幹嘛?』長年的習性豈是這麼簡單就能抹滅掉的?公孫衍一時語塞,只得強硬的繼續話題。

同僚舉手作投降狀,向後退了兩三步,才重新自懷裡拿出東西擲給公孫衍。

公孫衍俐落接下,盯著手中的東西不知該作何反應。

手中是一副沾滿鮮血與殘肉的青銅面具,與一卷陳舊的羊皮卷軸。

『我才剛從別人臉上扒下來的,還來不及清洗,你將就將就吧。』同僚的臉被面具掩蓋,公孫衍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更不懂他到底有什麼打算。

…意思是,他不惜抗命也要救我?

--不對,他怎麼有辦法違抗咒式?

還有,光是給面具無法改變「需要一個囚犯受刑」的事實啊?

這羊皮卷又是什麼?

公孫衍混亂不已,抓著面具與卷軸,杵在原地出神許久。

『你不是要毀滅朝廷跟烏羽衛?還是你要放棄?』同僚不見他有任何動作,歪頭不解的問。

公孫衍茫然的抬頭,死盯著對方面具,腦子仍然渾沌不清。

…所以他剛剛把自己憎惡的低語聽得一清二楚,卻仍然打算放任?

「烏羽衛」當中的一員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他們不是都愚忠得有病嗎?

--而且,他的話聽起來似乎還有打算要奉陪的意思?

『…為什麼幫我?』公孫衍喉頭卡得死緊,將糾結的疑惑乾啞的道出。

同僚又盯著他的臉看,星芒閃爍似乎隱約能自面具縫隙裡看到同僚的眼睛。

公孫衍看不懂對方眼中的情緒,但烏羽衛殘酷的訓練下,他們的本能都非常強大,他明顯察覺到對方絕無害己之意,便默默的戴上面具。

『你大概有一堆問題想問,有空我再慢慢告訴你,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洗去你的罪責,羊皮卷上紀載的東西記熟,等等讓我去跟燕孤星說話就好,你什麼都別說,我打暗號時你再配合我。』同僚移開視線,轉身踏出步伐,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公孫衍展開羊皮,細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驚。

--上面竟清楚詳述了燕孤星所中之毒的成分、以及抑制之方!

『你…當年是你下毒的?!誰指使你的?』公孫衍拉住前方的人,震驚的喝問。

同僚輕聲笑笑,悠哉的晃動手指,湊到公孫衍耳邊細語。

『下手的是我,但我只是奉命行事,難道你還想抓我正法?』他笑。

公孫衍默然無語,更覺得一切可笑至極。

烏羽衛強大無倫,是冥界集團中數一數二的佼佼者,倘若齊心向外冥界版圖早已盡納入帝王之手,可惜他們卻分崩離析,每位皇子都有自己的人安插在內。

各個派系明爭暗鬥,有人同時還隸屬兩方以上的陣營,若非公孫影與曲淞龍皆對帶領部屬有兩把刷子,萬不能將一群散沙整得讓冥界人聞之喪膽,當然風險亦極高,稍有不慎就會被暗殺或使絆子。

(躲避陰招與暗算這方面反而是公孫影較強,曲淞龍得到首領之位會過得比公孫影辛苦就是因為如此。)

眾皇子只餘燕孤星獨活,現在追究下毒之人已經毫無意義。

公孫衍疲倦的嘆息,默默將卷軸收起。

『…你是要我用這個藥方「將功贖罪」?』他淡淡問。

『對一半,這個東西還能讓你達成你要的目的。』同僚維持他一貫的緩慢語調,開始向公孫衍講解。

卷軸上所記載的毒普天下只有麒麟膽能解,而那抑制的藥方,只要在煉藥過程中加入法術,便能產生別種效果。

這「藥」依賴性極重,服用過度後會漸漸喪失心性,特別是原本就暴躁狠戾的人,其藥性會更顯著。一旦日後催發法術便會狂暴化,服藥時間拖得越長狂暴化的程度會越發猛烈,甚至會脫離人形外表,除非死亡否則會破壞眼前所見之物直至力竭。

『如何?不賴的東西吧?不必大費周章也能除去你想毀滅之事。順道一提,陛下還是你計畫的一大功臣呢。』同僚歪頭,邀功似的說。

公孫衍本想問對方後半句是甚麼意思,接收過多訊息以致有些卡住的大腦終於清醒,靈光乍現得出解答。

烏羽衛被下了服從咒,所有人都跟燕孤星有連結,燕孤星中了什麼咒,他們就會被牽連,假使催發燕孤星身上的毒咒,他們也會連帶催發。

簡而言之控制住燕孤星等於控制住烏羽衛、摧毀燕孤星等於摧毀烏羽衛!

公孫衍激進狂躁的邪氣讓他嘴角止不住上揚,沒想到「捷徑」就在眼前!

他瞥向身前的人,亢奮的殺意又因困惑縮減。

『…聽起來你早就計畫很久了,為何?』公孫衍冷靜而不解的問。

『有空再告訴你,再不加快腳步到時又要挨罰了。』同僚仍不回答他的疑問,只催促道。公孫衍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只要一問到他為什麼幫自己,就必定會岔開話題,莫名其妙的隨他邁開步伐。

『…至少該告訴我名字吧?』公孫衍無奈問道。

『鮫人族.敖澹。』同僚拿下面具,輕聲笑答。

多年過去,敖澹始終未向公孫衍說清楚幫他的原因,他未能全心相信他也是因此。

後來敖澹是如何說服燕孤星、他們如何走到這天,公孫衍已經記不太清楚。

他只知道,塵埃落定之時,所有事物將會歸於平靜,「自由」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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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關係很差?」公孫衍明明聽說兩人是兄弟,但他怎麼看都覺得兩人間的氛圍糟糕透頂,沒忍住疑惑,不解的多問。

「…嗯~大概吧,從前我跟他就不對盤,我老想不通他怎麼有辦法成天窩在深海裡,他滿腦子都是鮫人族的事,是個無聊透頂的傢伙。」敖澹沉默幾秒,將手背在身後,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與公孫衍並肩而行。

「如果是那樣,奇怪的是你吧,以優先順序來看,你應該要比他更在乎鮫人族的事不是嗎?前繼承人。」公孫衍知道這是家務事,但這種態度實在欠人戳。

你這個鮫人族的說這話都不會臉紅嗎?

「哈哈,是這樣嗎?我真慚愧~」敖澹嘴巴這樣說,語氣聽來卻全無反省之意,就算藏在面具下,公孫衍依然知道對方此時肯定滿臉敷衍。

他們只是合作關係,對方的私事跟自己無關,公孫衍也懶得再多說。

過不多時,兩人來到紮營地遠處的一座小瀑布旁,確定周遭無人便開始談論正事。

「你確定他帶了定海珠來?」公孫衍靠在岩壁旁,壓低聲音問。

「嗯,就是他額頭上那顆瑩藍的晶球,本來不是鑲在他額頭上的,那瘋子為了打贏曲流光過分使用,就變這樣了,真不明白他在想什麼。」敖澹拿下面具稍作喘息,撿起碎石隨便亂丟,天空青的眼睛不時飄向公孫衍。

「…你記得我們打算殺了他,奪走定海珠吧?」公孫衍抓不準這個人的想法,沉默的盯著他的身影,還是很懷疑對方到底有沒有把正事放在心上。

或者…他另有打算?想到此節,公孫衍心中升起些微警戒。

大家都是在黑暗中掙扎的卑劣分子,何時會被背叛沒人知道,從詭譎的皇宮到互撩陰招的烏羽衛,公孫衍自小到大就是這樣活過來的,而今他已無法用正常人的思維做事,就算他曾經救過自己一命也不能放鬆戒備。

若不時時提心吊膽,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記得啊,反正這樣下去他也活不了多久,早點送他上路,也是我這個做哥哥的責任嘛~」敖澹轉頭,對公孫衍露出純粹卻黝暗的邪笑,平靜的說出駭人想法。

「你們不只關係很差吧,你擺明了想殺他。」公孫衍不知怎麼,毫不訝異,暫且放下心中的疑慮。對方但笑不語,算做默認。

「曲流光何時到烏山?話說回來,你是怎麼在山神眼皮子底下,調察曲流光動向的?」公孫衍不追問他的過去,但對於敖澹如何辦到這麼高難度的探查很感興趣。

「沒什麼了不起的方法,不過是在他被人襲擊的時候,讓他把我的蜘蛛吸進去罷了。」敖澹掌心朝上,紫色法力湧動,從指尖幻化出幾隻微小到幾乎看不見的小蜘蛛,心情愉快的向公孫衍講解。

曲流光再厲害,打鬥時總要吐納吧?山神眼光再利,總有眨眼時吧?

那些夾帶了他意識的蜘蛛被曲流光吸進肺裡,敖澹能憑此知道曲流光人在何處,甚至能了解他目前的狀況,此術跟普通監視不同處,就是「由內而外」監視對方,所以極難察覺。

「我家蜘蛛很有用吧?可下咒、可監視,是不是很厲害?當年曲松瀧叛逃出宮時,還靠牠們幹掉麒麟族的人過呢。」敖澹幾乎是以憐愛的眼神,看著指尖的紫色小蜘蛛自讚道,公孫衍不予置評。

「話說回來,真虧那白癡當年有辦法打敗其他皇子,難道皇室的其他人沒長腦子嗎?凶狠狡詐的四皇子這稱號到底怎麼來的?就他那德行,我真是不敢相信。」敖澹收起蜘蛛,拳頭抵在下巴,歪頭語帶戲謔的笑。

烏羽衛的人泰半都是承襲家族傳統接手祖先職務、或是被脅迫不得不加入的人,只有他加入烏羽衛不過是為尋刺激,所以此時才會有這番不敬的疑問…準確來說,這個疑問早就以發牢騷的形式出現好幾次。

「他也知道本來不是這麼蠢的,自從壓在樑下被救出來後,人就變成這樣,隨他去吧。」公孫衍聳聳肩,不予置評。

 

燕孤星確實曾有陰狠狡詐的時期,在眾皇子奪位時,他的確是當中最不好惹的人,但自從洛展鴻砸毀宮殿,燕孤星被壓在樑下動彈不得整整三天,經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煎熬,與被救出後發現毀容與功力全失的絕望後,整個人變得暴躁失控,終日死死握著事實上早已蕩然無存的權力,人也因毒物的摧殘越來越癲狂,最終扭曲成現在這樣,實令人唏噓感嘆。

「唉,就說我能摸魚就摸了嘛,太久以前的事我懶得記。」敖澹嘻皮笑臉的斜靠在岩壁上,與公孫衍只有一臂之距。

公孫衍無言以對的看向敖澹,他裝作沒發現對方的無奈,繼續話題。

「話說你還真能忍,不是早就對他恨之入骨了嗎?」

公孫衍聞言身體為之緊繃,腦海裡回憶起久遠的往事,冷冽殺氣外露,一時無話。

「對了,這幾天我做的那法術運轉得如何?熾夜教的人進去後的狀況如何?應該沒人能脫困吧?那可是用我們鮫人族的法術改良的,我想效果應該不錯才是。」敖澹笑笑的打斷公孫衍的沉默,輕聲問。

「嗯,多虧這個陣法,抽血煉藥方便多了,你那秘方挺有效的。」公孫衍從回憶中抽離,答道。

他為了煉藥必須抽取許多血液,每次都得大費周章的搞很久,常常為此被燕孤星發脾氣,現在可以省去大把時間,真是幫了他大忙。

「那就好,他都有好好喝下?」敖澹歪頭問。

「嗯,他離不開那藥,不用擔心。」公孫衍為求萬全,每天都牢牢盯著燕孤星喝下,放心的保證。

「虧你爹那麼效忠他,你還真下得了手?」敖澹饒富趣味的看著公孫衍,笑問。

「哪有什麼下不了手?我要讓他嚐嚐被迫聽命的滋味。」公孫衍語帶憤恨的咬牙,陰惻惻的低語。

給燕孤星的「藥」,說是能抑制毒性,其實不過是讓他失去知覺的毒藥罷了,燕孤星的毒沒有半分被抑止,只有越滾越猛的侵蝕性。

哪天若公孫衍要他死,燕孤星就絕對活不下去,但那不是他想要的最終目的,跟死亡相較,燕孤星現階段受制於自己,對公孫衍的意義更為重大,用處更多。

「你真的這麼怨恨他?起因是從烏羽衛落敗曲淞龍,整營的人因此受罰那時開始?還是更後面的事?」敖澹語帶笑意,問得平淡。

公孫衍聞言,面具下的表情變得猙獰無比,無數回憶隨著沸騰的怨恨翻湧。

--父親一生忠於皇族,卻僅僅因為落敗於曲凇龍,便受盡刑罰以示懲戒。

不只被剝奪首領之位、喉嚨幾乎被弄啞、眼睛傷得只能見到模糊的人影、鼻子被割去、五官全毀,卻執迷不悟的繼續效忠於燕孤星…而到死也沒能換得一聲嘉獎。

--而其餘烏羽衛的同僚,跟他父親同樣痴狂,在火海中拼命搜救燕孤星,沒日沒夜的救治他,卻換得性情歪扭的皇帝辱罵…以及用燒紅的青銅面具烙在臉上的責罰,終生再也吃不了固體食物,飽受摧殘的身心卻仍然執拗的侍奉燕孤星!

烏羽衛們已經喪失理性與情感,只會聽從「上級」命令,這樣的人生還有何意義?

公孫衍無法理解,也不願理解…既然你們這麼喜歡當皇帝的殺人傀儡,那就這樣吧!等到燕孤星上路那一天,我也會讓你們陪他一起去!

公孫衍想要的,只有毀滅。

他要摧毀「令他此生煎熬的朝廷」,即使前方是虛無終焉在等他,也無所謂!

「你的臉倒是沒毀掉,難不成是跟我一樣,在要受罰時偷溜,奪走別人面具後再悄悄溜回烏羽衛中?」敖澹趁著公孫衍再次走神之際,移開他臉上的面具,盯著他的臉看了看,嘻笑道。

「…不要一直拿我的面具,你明明早就知道理由,幹嘛總問一樣的話?是我父親掩飾過去的,為求保險嗓子跟手臂的傷也是故意弄的。」公孫衍搶回面具重新戴好,冷冷回答。動不動就拿別人的面具,吃飽太閒嗎?他不悅的想。

「我只是想考驗你的記憶力而已。」敖澹也不知是真沒察覺對方的情緒還是在裝傻,突然莫名其妙的胡扯出奇怪的回答。

說什麼鬼話?當初面具還是你塞給我的,是誰的記憶力有問題?公孫衍腹誹。

「…你為什麼要幫我?」沉默半晌,公孫衍忍不住問。

他捉摸不透這人到底想要什麼,對敖澹而言,這天下似乎可以來去自如。

剛剛「偷溜」二字說得輕巧,但實際上烏羽衛哪裡是能如此隨心所欲的地方?

連曲凇龍都無法全身而退,難道他的實力真有如此強大?

「又來了~你自己還不是一直問同樣的問題。」敖澹聳肩。

「我喜歡混亂,而你似乎是最能引起風浪的人,幫你似乎挺有意思,理由就這麼簡單。」他仍掛著一貫的笑臉,看似親和卻抓不清真意。

公孫衍並不全心信任他,但至少現階段仍屬同一陣線,姑且抱持著觀望的心情。

「…行吧,暫且維持現狀,若是哪天你要背叛我,至少讓我死得痛快點。」

聽到對方擺明沒有全心信任自己的話,敖澹不以為忤,揚起嘴角。

「這話我直接還給你,你不要背叛我就感恩戴德了好嗎?」他輕快的笑起來。

「你查到姚千重究竟在練什麼功夫了嗎?」公孫衍聳聳肩不予置評,又問道。

「沒啊,那傢伙保密得要緊,混進熾夜教好一陣子了,就沒聽到什麼風聲,只知道他每隔一段時間功力就會不明原因突然飆升,我是不是應該想辦法去跟姚瓊姬套好關係?說不定她知道細節。」敖澹伸手抹臉,當他放下手,已變成截然不同的樣貌,怎麼說好…就是平庸得難以形容,很難留下什麼印象,包括鮫人族的特徵:耳邊的魚鰭跟臉上的鱗片也一併消失,完全是不同的樣貌。

(他在烏羽衛中時為免引人注目,有將耳朵變化得跟一般人一樣,戴上面具也看不見臉上鱗片,除去公孫衍沒人知道他是鮫人族。)

「每次看你變臉,都覺得像在捏黏土,跟姚瓊姬打交道可得當心點,我認為她答應嫁燕孤星有其他意圖。」公孫衍笑了笑,叮囑道。

「…早知道就晚一點再讓你拿回面具…」敖澹盯著公孫衍,小聲嘟嚷。

「什麼?」公孫衍沒聽清楚,不解的湊近。

「沒事…我的『兩張臉』她都沒看過,她不知道那是我,如果這樣還能猜出我是誰,我還真服了她。」敖澹迴避公孫衍的視線,換下烏羽衛的紅黑長袍,連同面具一起塞給公孫衍,低著頭停了幾秒。

公孫衍疑惑的看著敖澹的小動作,尚未出聲敖澹便已恢復如常,抬頭對他嘻笑。

「對了,你可得想好要如何對付山神凌霄跟神木塵慕,要是莽撞的打過去計劃就會全部夭折,人家可是一巴掌就能弄死我們哪。」語畢,他腳步匆匆的離去。

公孫衍面色凝重的目送敖澹,瀑布水濂飛濺,他看向手中的東西,腦海中往事再次翻湧,久久無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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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羽衛驍勇善戰,卻在很久以前就喪失了自己的意志,公孫衍與敖澹雖是主謀,起因仍是燕孤星造成。

這個腦筋不正常的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因為曲淞龍叛逃事件,擔憂自己哪天再次被背叛,要求所有殘餘的烏羽衛在身上烙下咒式,必須到死都要盡忠,不能讓他受到半點傷害,否則就會粉身碎骨當場斃命等等…總之就是無理取鬧的鬼東西。

公孫影跟其他烏羽衛的人竟然還依令行事,公孫衍對此相當憤慨,甚至誓死抵抗。

當時負責烙下咒式的是公孫影,即使平日如何殘忍奸險、如何愚忠痴狂,他仍有一絲憐子之心,看見公孫衍架在脖子上的刀已經切進肉裡,迅雷不及掩耳間他已奪下刀刃,氣急敗壞的怒罵兒子的頑劣。

血淌了半個身體的公孫衍,維持跪姿冷冷笑了。

『…那就讓我死在陰冷地牢中吧。』公孫衍怨憤的低語。

明明只差一點就能直接割破動脈,這世界就是不肯讓他如意嗎?

『不成材的東西!我們世世代代都服膺於朝廷,你到底想怎麼樣!先前已經讓你避過面具烙臉之刑了,這個咒式又是哪裡不合你心意!』公孫影破敗的五官因為憤怒更加歪扭,在公孫衍眼裡,自己的父親扭曲的性情,恐怕不比燕孤星輕。

『哪裡不合意?你問我哪裡不合意?』公孫衍任由鮮血繼續淌落,雙眼流露出癲狂的神采,放聲狂笑彷彿聽到世間最有趣的笑話。

『沒有一件事讓我滿意!我想要自由!只想自由!不然就讓我去死!』公孫衍笑得聲嘶力竭後,用盡全力將滿腔憤恨盡數傾出,幽暗的空間裡滿是回音。

相對無言,空蕩蕩的地牢除了火把燃燒聲,靜得像灰塵落地都能聽見。

『…一日烏羽衛,終身烏羽衛,你不知道叛逃者殺無赦嗎?躲得了一時,躲得過一世嗎?曲淞龍仍在誅殺名單上,待人手充足訓練完畢後,絕不會留他活命,你想要那種結局嗎?』半晌,公孫影的聲音低沉而冷淡,平板的問。

公孫衍從鼻腔噴出發自內心的冷哼,盯著公孫影手中仍在滴血的刀刃,伸長脖子做引頸就戮之姿,不再多話。

公孫影簡直快被活活氣死,狠狠賞了這敗壞家族名聲的蠢材巴掌,公孫衍本來就因血流過多與情緒激動有些脫力,此時自然禁不起這掌,順勢倒在地上。

反正這傷勢若不治療,過一會也會死,總之他不要再過這種受制於誰的日子了。

生死交關間,公孫衍血肉模糊之際,竟隱隱勾出清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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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衍默默退出營帳,向不遠處的溪谷走去。

順著山壁小路往東,便會接到崖邊,溪谷裡滿是雪白的鵝卵石,公孫衍俐落的躍下,抓住岩壁突出的幾節樹根與石塊,三兩下翻到谷底,省去走緩坡所需的時間。

此時並非雨季,水流平緩細小,水道邊的岩地刻上血紅陣法,內部倒臥著幾十個面無血色、虛弱萎靡的人,眼神空洞茫然,對於周遭的變化毫無所覺。

血色陣法猶如鳥籠囚住陣中人行動,倒臥在地的人身體上都有一道道形似鎖鏈的紋路,發出悠悠微光,緩慢且毫不止歇的抽取血液,順著陣法流轉,陣外的一個瓷缸漸漸盈滿,公孫衍對著瓷缸扔下許多藥草靈石。

鮮紅色的血水漸漸變得濃稠黝暗,發出難聞的腥味,放出紫光後最終慢慢沉澱回歸血色,公孫衍查看片刻,確認沒有出錯便舀進竹筒轉身離開。

陣中已有數人斷氣,乾癟枯槁如木乃伊的身體被熾夜教白色制服蓋住,宛如壽被。

「過不了多久…」公孫衍隱藏在面具下的面容看不穿情緒,細碎的低語被風聲掩蓋,內容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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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谷另一側的小高台上有棟木造小屋,姚瓊姬抱著昏迷的馮沐瑤入內,裡面的人見到姚瓊姬與馮沐瑤,激動的起身,朝她們衝來。

一雙拳頭用力砸響面前的柵欄,周氏兄妹的怒容在幽暗光線中卻清晰無比。

「姚瓊姬!你對盟主做了什麼!把我們關在這裡打算幹嘛?!士可殺不可辱,快給個痛快!」周末郎凶狠的從柵欄中伸出手,怒氣衝天的吼。

姚瓊姬抱著馮沐瑤退後,冷澈的金瞳向通道盡頭的房間看去,面無表情的冷哼。

「你這妖女!盟主這麼信任妳,妳竟然這樣對她!妳有沒有良心啊!」周霏霏看姚瓊姬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氣得連連頓腳。

「要怪就怪她自己笨,跟冷墨飛一樣蠢到沒藥救,安分點待著,自有你們派得上用場的時候,不要輕舉妄動,小心我們把武林盟的地皮掀了。」姚瓊姬美艷動人的臉上浮現冷笑,將柵欄的門鎖打開,把馮沐瑤交到周末郎手中。

周末郎火紅色雙目快要噴出火,咬牙切齒的瞪著姚瓊姬,很想當場將她大卸八塊。

「…妖女!」周末郎憤憤啐道。

為了武林盟內剩餘的部屬,他不能衝動,只得強行忍耐。

「我還有很多事要忙,你們就繼續浪費體力罵人吧。」姚瓊姬在牆邊扔下馮沐瑤的武器,不以為意的無視咒罵,淡淡走出小屋。

她望向一碧如洗的晴天,心情卻低落得猶如深沉暗夜。

妖女…姚瓊姬金色美目閃過片刻黯然,突然想到在鬼哭塚的那個人。

那雙如紫水晶般炫目的眼眸,委屈的抱怨自己不相信他,竊喜的看著自己沾附在他掌心的胭脂的他、毫無顧忌的把背後交給自己的他、沾附著他氣息的擁抱、以及蜻蜓點水卻炙熱的吻…姚瓊姬恍惚而疲倦的臉龐,浮起無奈的欣慰。

憂鬱的情感消散,彷似黑暗中出現光輝。

他不是陰險狡詐的邪教教主、她不是背信的妖女。

姚瓊姬如此堅信,等待著洗刷汙名的那天。

好不容易稍微放鬆的心情,踏上階梯走沒兩步,立刻煙消雲散。

「姚瓊姬娘娘,陛下召見。」公孫衍的臉雖被面具覆蓋,但他的破鑼嗓子實在太好認,姚瓊姬一聽就知道講話的是誰,妖冶的臉龐罩上一層嚴霜。

「公孫大人何必勉強?我知道你們根本不信任我,何不像之前一樣直呼名字就好?敖澹呢?半路上就說另有要務先走了,還沒回來?」姚瓊姬雙手環胸冷冷問。

「回來了,與新來的援手在陛下營帳裡議事。」公孫衍聳聳肩,對姚瓊姬的冷言冷語不予置評,動作卻擺明承認對方所言。

「新加入的人?是誰?」姚瓊姬眉頭微蹙,抑制焦躁的心情追問。

事情已經夠棘手了,又來個麻煩?

「鮫人族少主.敖烈。」公孫衍捏著下巴做思索狀,直勾勾的盯著姚瓊姬。

姚瓊姬知道自己稍有疏忽,但還在可修補範圍內,此時若像先前那樣,強調不要試探她反而更可疑,於是她佯裝沒發現,頂著相較之下更小的風險繼續問。

「敖?跟敖澹同姓?」她盡力讓聲調平穩。

「不只同姓,還是同族,他們是親兄弟。」公孫衍淡淡回答。

不問便罷,問了更是一頭霧水,但再繼續追問怕是真要露餡了,姚瓊姬只得作罷,反正到時候向燕孤星套出情報就好,那人頭腦簡單比較好應付。

「臨陣加入新人,妥當嗎?」她裝作失去興趣,敷衍的擺擺手走上階梯,朝燕孤星所在的營帳走去。

「他沒有編列在部隊裡,完成自己的事他會自行離開,雖是助力但整體而言有沒有他都無關緊要。」公孫衍跟在姚瓊姬身後,雲淡風輕的慢慢答道。

姚瓊姬這下更如霧裡看花、有聽沒懂,只能按兵不動見招拆招。

公孫衍無聲冷哼,微帶腥躁味的冷風自谷底飄來,彷彿預告血色的殺機。

等敖烈破麒麟族結界、與曲流光兩敗俱傷後,就不需要他了。

到時候,你這礙事的女人也別想活下去,所有雜質都要去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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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稍微回朔,幽海最深處的鮫人族聚落

離宮殿稍微有些距離的一處海底平原,敖烈抱著梳妝精美的敖黛羅漫步其中。

這裡遍地開滿發出微光的花,花色金黃呈圓球狀,一花兩葉,葉片呈海草綠。

它們錯落有致的平均分布在這塊平原,遠遠看去像是沉在海中的星星,被稱為星河花,敖黛羅非常喜歡這裡,常常拉著敖烈過來玩。

「黛羅…烈哥帶妳來賞花了,前陣子不是一直抱怨我都沒帶妳出宮晃晃嗎?妳看,星河花今年開得好美…」敖烈搖搖晃晃的走到花海正中央,再也支撐不住,無力的跪倒,海水中敖黛羅的衣衫緩慢的飄揚,猶如潮汐蕩漾,她的脖子圍著她最喜歡的絲巾,遮掩縫合後那道醜陋的傷疤。

敖烈放下懷中的少女,摘下一朵星河花別在她髮際,癡癡看著她猶如沉睡般平靜的面容,為她撫平衣衫皺褶,他只剩一隻手,動作緩慢得叫人不忍。

他耳邊幽瑩藍的魚鰭變得蒼白,慘澹而憔悴的面容漾著死氣,白金色的瞳孔晦暗空洞,血珠滾滾而下被水流帶走,敖烈怔怔出神,忽然喘不上氣猛烈咳嗽,周遭的海水頃刻間染成一片暗紅。

「嘖嘖…人不人鬼不鬼的,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你的左手呢?」一個涼涼的聲音驀然出現,敖烈一驚連忙轉身,見到面前的人卻愣在原地。

面前的男人剪了俐落短髮,髮色是海水藍,瞳色是天空青,與自己相似的五官精緻,明明在笑卻冰冷無比,眼睛下方的紋路形似冰晶,恰恰與他相反。

他穿著紅黑色長袍,外罩一件不知是哪個集團的白衣,隨興的以食指轉動繩標,戲謔的看著敖烈。

「…敖澹!」敖烈錯愕的喊。

「好久不見,想不想我?」他揮揮手,故作親和的笑道。

「幾十年前你不肯繼承父親的位子,拿走族裡好幾本秘書就人間蒸發,事到如今你還有臉回來!前幾天的祭祀大典為何不來?!」敖烈見他那副不當一回事的散漫樣子,怒氣衝天的撲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吼道。

「回來拜他做什麼?你忘了你們做過什麼好事嗎?」敖澹反手揪住敖烈的衣襟,臉上笑容不減但更加冰冷的反問。

「是你犯錯在先!過這麼多年還搞不懂嗎?」敖烈怒不可抑,揮拳向敖澹臉上招呼,本就受傷的身體與耗弱的心力,如何承受得住這樣忽高忽低的情緒波動?

拳頭未接觸到對方分毫,敖烈口鼻湧血,咳到快要斷氣。

敖澹低頭看他,眼底深處毫無半分同情,他推開敖烈,朝花海中的敖黛羅走去。

「…成天守在這黯淡無光的深海裡,你不覺得人生很沒意思嗎?」敖澹自言自語,也不在乎敖烈是否回答,口吻平淡得像在談論晚餐菜色。

「這驕縱的女人也有這麼安分的時候啊?」他彎腰捻起敖黛羅髮際的花,語氣平靜碾碎花朵的手法卻毫不留情,金黃色的花瓣隨海流遠去,他笑容滿面的欣賞微光消失於黝暗遠方,不再管地上的人。

「我知道你恨她,但她都已經過世了,別再罵她!」敖烈拖著虛弱的傷體,移到敖黛羅與敖澹之間,不讓對方再次靠近。

「罵?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她不驕縱嗎?」敖澹冰冷的眼眸中不帶一絲起伏,與敖烈直直對視,反問道。

「若她驕縱,你又算什麼?鮫人皇族之恥!」敖烈執拗的維護妹妹的顏面,縱然她已香消玉殞,仍氣憤難平的回罵。

敖澹臉上笑意仍然未減,身周的冰冷寒意卻越發嚴峻。

他慢吞吞的彎腰,一句一頓的淡淡開口。

「皇室如何?多尊貴?你們害死我的人,一個什麼錯都沒犯的人,有什麼好自傲的?」他極輕極慢的話語卻飽含怨恨,幽幽問。

「沒犯錯?一介賤民勾引皇子,沒犯錯?」敖烈面對撲天殺氣,不以為懼的冷笑。

「勾引?!賤民?!我們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就只是相愛!算什麼錯!你們就因為這樣逼死人!這就是皇族風範?!」回憶起心碎的往事,敖澹拳頭緊握幾乎要當場爆發,青筋暴跳只差一步就要出手。

腦海中忽然閃過某人的臉龐,敖澹立即克制衝動,強逼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不是時候,他得完成自己的工作才行。他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你到底是回來幹什麼的!算舊帳?!」敖烈以為對方會動手攻擊,沒想到等了片刻卻不見對方出手,煩躁的吼。

「…這麼多年沒見,你連聲哥都不叫,我真傷心。」敖澹強壓怒火,裝腔作勢的作感傷狀,敖烈啐了一聲,顯然不相信對方有半點真情。

「既然你這麼冷淡,我也不跟你閒話家常,開門見山的說…我要定海珠。」敖澹不屑的聳聳肩,淡淡說道。

「你說什麼?!鮫人族的聖物,怎能給你這個被放逐的人?!」敖烈瞳孔驟然放大,不可置信的拒絕。

「唉,我也很無奈,可是有個叫曲流光的…」敖澹露出為難的表情,抱著手臂慢悠悠的「煩惱」。

「你再說一次!曲流光!?告訴我他人在哪裡?」敖烈聽到仇人的名字,像被電到一樣,激動的撲上前抓住敖澹的手臂。

「怎麼,你認識?」敖澹皮笑肉不笑的歪頭。

「他就是害死黛羅的人啊!告訴我他在哪!」敖烈幾近癲狂的激烈搖晃敖澹,如欲噴出火花的白金色瞳孔被仇恨蒙蔽,沒有發現事情好像哪裡不對勁。

「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要幫我一個忙。」敖澹抿唇微笑,看似人畜無害的回答。

「…定海珠不能給你!」敖烈仍有最後的底線,強忍快潰散的理性,堅決道。

「好吧,那就退而求其次,你帶著定海珠上岸來幫我的忙,事成後我就告訴你曲流光在哪,咱們兩不相欠,可行?」敖澹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極其勉強的「妥協」。

敖烈知道對方如果不肯說,就是撕破他的嘴也絕不會吐露半點消息,說不定還會出於惡意,反過來幫對方隱蔽,只得答應他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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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現在,燕孤星營帳中,敖澹與敖烈並排而立,敖烈不知道敖澹在外多年都在幹什麼、效忠於誰、要攻打誰,甚至冥界局勢如何等等…於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他的目標只有曲流光。

但現在敖烈對於眼前的男人頗為不快…因為對方正用某種令人厭煩的眼神看他。

「…你就是他們說可以打破現狀的人?看起來病懨懨的還斷了一隻手,真的派得上用場嗎?」燕孤星用他半毀的容顏上下打量對方,口吻無禮輕慢,敖澹在面具底下嗤笑,趕在性子剛烈的敖烈發火前緩頰。

「陛下放心,等他稍作休息,就能立刻進入狀況,決不會有閃失的。」他上前一步,擋在敖烈身前,語氣懇切的說明。

倒不是怕這兩人起衝突掃到颱風尾,只是不願計畫變麻煩,到時候多忙一場而已。

「鮫人族善破結界,這人是鮫人族內第一破陣好手,只要…」敖澹話未說盡,公孫衍與姚瓊姬二人掀開營帳,走入其中。

燕孤星見到姚瓊姬的剎那,便將所有事情都拋諸腦後,撇開其他人,上前親熱的拉著姚瓊姬的手。

敖澹將臉轉向公孫衍,兩人隔著面具對視片刻,公孫衍將視線瞥向敖烈,又拉回敖澹臉上,輕微點點頭,沒有多說話。

敖澹藏在紅黑衣袍下的手在腿部輕敲幾下,似乎有些難耐的想打拍子。

敖烈沒有發現兄長的小動作,只是煩躁的看著直接撇下他不管的燕孤星。

「瓊姬,妳來了!這些天辛苦了,有好好休息嗎?我差人做了嫁衣,妳快來試試合不合身…」燕孤星一反剛剛的陰鬱刁鑽,亢奮的喋喋不休。

「陛下,您不是正在論事…」姚瓊姬輕輕掙開燕孤星的手,雙目低垂羞怯的低聲問道(事實上是為了掩飾不想與之對視的煩躁)。

「那些都不重要,我們的婚事才是最要緊的!來,嫁衣在屏風後面,妳快去試穿…你們還愣在這裡做什麼?公孫衍,他說要讓他先休息,你去安排。」燕孤星急躁的將剩餘的三人趕出去,拉著姚瓊姬往屏風後走,對部下的態度敷衍至極。

「…本人公孫衍,閣下這邊請。」一陣不存在的冷風無聲颳過,公孫衍乾咳兩聲,裝作若無其事的向敖烈抱拳。

他不願多做停留,趕緊將人帶出帳,以免主人又做出失禮之舉。

有新人加入時就不能收斂點嗎?一點大將之風都沒有,見到美人就那副德性,叫做下屬的人該如何是好?

公孫衍心中腹誹不已,感到滄桑與無力…更多是丟臉。

「鮫人族.敖烈。」敖烈總算見到正常人,原先陰鬱沉冷的面色稍緩,淡淡回道。

「敖公子一路奔波,等你充分回復後,其他的我們再詳談,稍後會派人送上餐點,現在就先稍作休息,有事找帳外的人吩咐就好。」公孫衍將敖烈帶去早先備好的空營帳裡,安頓完就和敖澹離開。

在走之前,敖澹還故作親暱的向敖烈揮揮手,被他直接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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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夜教總壇

馮沐瑤看著高懸於熾夜教入口處的人頭,心都涼了。

雖然血肉模糊看不清相貌,可那一頭銀髮…眼熟到不行。

冷墨飛的銀髮如裁下月光織就,放在一群銀髮人當中也顯得特別出眾,髮絲比絲綢還柔潤,摸上去甚至有流水穿過手中的感覺,被譽為天女的恩賜。

這麼搶眼的東西,就算不是熟識多年的馮沐瑤,也不會認錯。

馮沐瑤心神不寧,無法相信只分別兩三天,冷墨飛就被殺了。

跟她來熾夜教討公道的下屬們,盯著有如石像癡站著的馮沐瑤,不知如何是好。

「盟主…現在怎麼辦?」有人猶疑的問。

誰能想到陰險狡詐的邪教教主冷墨飛,就這麼驟然離世?

滿腔憤怒與怨仇無法排解,就像千鈞重拳打進棉花,無處宣洩。

怎麼辦?問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馮沐瑤渾身無力,雙眼劇烈游移。

是誰?誰能殺了這狡猾的臭傢伙?!就算整個熾夜教的人都叛變,墨飛不可能連脫身都辦不到,必是極為信賴的人暗算他。

--瓊姬姐姐?!

馮沐瑤腦海閃過一抹身影,隨即用力搖頭力求鎮定。

我在胡思亂想什麼?沒有證據怎可輕易懷疑他人?

「盟主,有點奇怪,我們來這裡有一會功夫了,熾夜教裡怎麼沒半點聲響?門口這裡通常都會有兩三個守門人,現在卻空蕩蕩的,莫非有詐?」下屬問。

「你說得有理,小心戒備進去探探。」馮沐瑤如大夢初醒趕緊發令,屬下們依言行事紛紛入內探查。

待人群散開,馮沐瑤躍上熾夜教入口的橫梁,取下那顆人頭。

血漬早已乾竭,褐色污漬黏附在被砍得七零八落的五官上,已經無法辨識原本樣貌,不知究竟有何深仇大恨,除了梟首還要毀損成這樣,看起來極為恐怖。

鐵銹味貫穿鼻腔,馮沐瑤輕拂那顆頭的髮絲,確認沒有弄錯…這真是墨飛的頭髮。

「那個臭美的傢伙…要是知道自己的臉變成這樣,一定氣得大罵…」馮沐瑤表情歪扭,不合時宜的露出奇怪笑容,蕩漾鐵鏽味的空氣滲進幾許鹹味。

冰冷雨滴無聲落下,馮沐瑤怔怔呆立,心中千愁萬緒難以理平。

「盟主…啊!」遠處突然傳來慘叫,馮沐瑤連忙將人頭擱下,飛身衝進熾夜教裡。

熾夜教的房舍蓋得雜亂無章,交錯的道路有的舖石板、有的卻只是泥地,以為能接到路上時卻發現自己踏到某間房的院子裡,很難找到筆直的前進方向。

馮沐瑤礙於職務不曾獨自踏進熾夜教,冷墨飛也沒有特別跟她說要走「青石板」鋪成的路,導致馮沐瑤連連闖進死巷中。

只聽得慘叫聲此起彼落,馮沐瑤越發心焦,辯不清方向只能躍上屋頂循聲而去,遇到礙事的牆舍就直接打壞,硬是在曲折迷離的巷道中弄出筆直的路線。

大雨滂沱,馮沐瑤氣喘吁吁的趕到廣場,卻看到她現在最想看到、同時也不願見到的人…姚瓊姬。

她周圍站著幾個戴惡鬼面具的男人,雙手環胸不知為何就只是看著姚瓊姬,對闖到這裡的馮沐瑤視若無睹,馮沐瑤也無暇管他們。

雨水沾濕彼此,姚瓊姬鮮紅的華服變成暗紅色,風華絕代的容顏冰冷,金色美目毫無波瀾,靜靜看向馮沐瑤,腳邊血泊臥著馮沐瑤的下屬,殷紅的血珠順著她的薄劍滾落,發出聽不見但沉重的聲響。

「盟主…」有一人尚存氣息,朝馮沐瑤伸出求援的手。

--下一秒,他的手掌便被斬落,哀號聲未出,被姚瓊姬一劍穿心。

「妳在幹什麼啊!」馮沐瑤見狀理智斷線,拔劍衝上與對方廝殺。

兇猛烈焰貫穿天際,馮沐瑤琥珀色的貓眼怒火大熾,跟她身長幾乎同高的巨劍在她瘋狂揮擊下發出轟然巨響,玄黑色巨劍縈繞火流蒸騰雨水,霧氣濃重遮蔽視線,姚瓊姬身形靈動穿梭在火焰中,朝馮沐瑤直撲而去。

薄劍與巨劍擦過爆出星火,要是直接撞上劍鋒肯定直接被砍斷,姚瓊姬恰好抓準角度才有這番局面,她巧妙卸力不與之糾纏,蓮步輕移向後躍去。

馮沐瑤乘勝追擊,結實的肌肉發出最大力道,石板迸裂飛石夾在火流中,對姚瓊姬發出數十次連擊,當真氣勢萬千毫不留情。

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攻勢,姚瓊姬美目仍如幽幽深泉不起絲毫漣漪,冷靜的翻轉手腕,薄劍舞出形似太極紋樣的咒紋,九枚瑩藍色火苗在她身前列陣,擋下致命攻擊,紅蓮火光與瑩藍火焰相觸,發出驚人爆裂,驟風颳開煙霧。

「…墨飛是妳殺的嗎?!」蒸騰霧氣與狂躁焰流中,馮沐瑤咬牙切齒的質問。

「可惜妳沒親眼瞧見他死前的表情…絕妙得很哪。」姚瓊姬金色美目瞬間朝周圍戴面具的人們閃去,隨即與帶戲謔的發出嘲諷笑容,與她銀鈴般的美聲毫不相稱,馮沐瑤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他是真的喜歡妳啊!就算妳不喜歡他…也不能背叛他的信賴啊!我要替他報仇!」她難以置信,語帶哭腔的嘶吼。

巨劍擊出天搖地動,整片廣場的青石板掀飛,滾燙的岩漿衝上雲霄形成網狀,熱浪焚風交錯、橘紅色猛火將眾人團團包圍,馮沐瑤怒髮衝冠的站在面前,頗有萬夫莫敵的氣勢。

「…數年前我被毒蛇咬中,是妳救我一命,大家都說妳是妖女,我總是不信!看來是我大錯特錯!他們是誰?妳的同黨?是妳叫他們去武林盟總部鬧事的!?」

馮沐瑤飛身而上,巨劍擊出力道之剛猛彷彿能橫掃千軍,以姚瓊姬為中心砍出幾百道劍軌,落雷震震風雨交加,熔漿四散烈火漫天,險象環生。

與姚瓊姬同行的數人早已各自分散,施法抵禦馮沐瑤癲狂的招數,卻不管姚瓊姬性命安危,既無幫她殺敵之意;亦無幫忙抵禦之念,行動詭異難解。

最怪的是姚瓊姬本人對這種景象毫不在意,就像再自然不過的事。

她聽見馮沐瑤悲痛悔恨的怒吼,柳眉微蹙卻沒駁斥,瑩藍色火苗無限增生,遠看像朵朵繁花緊密排列,將她整個人包覆在內,與馮沐瑤的攻勢互相僵持。

雙方使出渾身解數卻破不了對方招式,紅蓮熾火和瑩藍冷焰壓縮再壓縮,兩人各退幾步,欲待加強力道,法術卻同時歪扭爆裂,姚瓊姬與馮沐瑤雙雙嘔血。

馮沐瑤腳步踉蹌、姚瓊姬步履蹣跚,搖搖晃晃的以自己的劍柄支撐,誓不罷休的朝對方前進,彼此都臉色蒼白筋疲力竭。

「再打下去對妳沒有好處,要是還想看到周氏兄妹,就乖乖放下武器。」姚瓊姬緩過呼吸,語氣平板不帶一絲波瀾,冷聲要求。

雖是威脅口吻,馮沐瑤聽起來卻像因無力再戰而妥協的「交涉」。

她當下五味雜陳,竟然腦門一熱就忘了要追問副手們的下落,簡直不配做盟主。

「就照妳說的…唔!」馮沐瑤話音剛發,巨劍摔落地面,她被人擊暈。

剛剛始終不吭聲的旁觀者裡,走出一人。

「費了這麼久功夫,看來妳也不怎麼樣。」他甩甩手裡的繩標,語帶諷刺的說。

「我夠格了沒?」姚瓊姬任由馮沐瑤暈厥在泥濘中,美目毫無起伏,不理會對方的挑釁,淡淡問。

趁對方筋疲力竭之時偷襲,有什麼資格說別人不怎麼樣?姚瓊姬暗罵。

「馬馬虎虎吧,姑且當作妳是真心為我們效力了。」他聳聳肩。

「為什麼是姑且?」姚瓊姬終於正眼看他,不悅的質問。

「我才想問妳,這幾個是我們派武林盟去的內應,為什麼要殺他們?剛剛要是讓他把藥刺進她身體不就沒事了?」那人指著地上那隻被姚瓊姬砍下的手。

那隻斷手的指縫處突出一截幾乎看不見的尖刺,火光中閃耀紫色光輝,顯然萃毒。

「那位大人要的是血液乾淨的人,一沾上毒還要多久才能排掉?你不怕耽擱我怕,到時受罰你要替我扛嗎?何況你們明明把這些人當棄子,你會在乎?不要再試探我。」姚瓊姬冷眼瞪視對方,語氣森冷。

「娘娘可真聰明。」那人聳聳肩,口吻輕浮挑釁意味滿滿。

他擺手示意,身旁的人們沉默的向馮沐瑤靠近,朝她伸手。

「慢著,我抱她回去就好。」姚瓊姬阻止對方,不待他們開口便已橫抱起馮沐瑤。

「這是何意?」為首的男人語中仍帶著令人煩躁的笑,歪頭問。

「同為女子,自然是我抱比較合理,你們拿她的武器。」姚瓊姬泰然自若的垂眸,轉身前行,不再多做解釋。

「回烏山。」那人冷哼,命人拿起馮沐瑤武器,率眾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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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山山腳

烏山地處冥界大陸以南,海拔僅次凌霄峰,山勢陡峭險峻,處處遍布黑色岩石,石林密集而曲折,層層疊疊的綿延數里,路徑曲折坑洞頗多,是座很難攀登的山,最麻煩的是,這裡是麒麟族聚落。

地形多變就罷了,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法陣,溫和點的讓人踏錯一步就迷失在石林中找不到北,沒有個十來天走不出來,凶險點的就直接讓你墜崖,霧氣瘴氣交雜,什麼時候吸進肺裡、是毒是空氣猜不準,看似有路卻始終找不到入口。

烏山本是座普通的山,是當初麒麟族被朝廷頻繁騷擾,一怒之下才佈了這許多法陣,現在要入山簡直難如登天。

無數牛皮帳篷駐紮在山道前,炊煙裊裊吆喝聲四起,眾人各忙個的,不時朝中心最大的黃色帳篷耳語。

黃帳中有兩人,坐在桌邊的人半張臉白皙乾淨,五官不算特別好看但足以稱為清秀,另外半邊臉卻被火燒毀,皮肉外露甚是猙獰,對比下更增可怖。

他身穿藍色儒服,胸襟處是圖騰化的白色鳳紋,雙手相扣抵在下巴,瞪著面前的男人,神情陰鬱暴躁。

在桌子另一側的男人體格結實,穿著無袖紅黑色長袍,一頭短髮亂糟糟的夾著幾撮白絲,戴著惡鬼面具,傷疤遍佈整條手臂,持著斗笠單膝跪在地上,不吭聲。

「…到底要到何時才能攻進烏山!公孫衍!」安靜的氣氛突然被打破,男人暴躁的抓起桌上物件,不由分說的向對方砸去。

跪著的男人任由硯台砸到面具上,向發怒的男人嗑了數個響頭。

「陛下息怒,就快解決了。」公孫衍匍匐在地,恭謹的語調因為悶在面具下,顯得不太真切,又挨了兩腳。

「都怪你們公孫家的人太沒出息!三十幾年前要是有拿到麒麟膽,現在何必這麼麻煩?廢物!」暴力相向的男人怒火依舊,蠻橫的繼續吼。

公孫衍虛握的雙拳僵硬的頓了頓,既沒握緊亦沒放鬆,沉默的跪在原地。

這名發火的男人正是三十多年前,正準備登基卻下落不明的「四皇子」,燕孤星。

而公孫衍,就是公孫影的兒子,承襲亡父的職務,接任烏羽衛首領。

當年四皇子與兄弟們相爭皇位,也不知是何時、遭何人下毒,等他發現時毒性已深入骨髓,每日子時便會發作,全身痙攣疼痛難當,且日漸嚴重堪稱生不如死。

無論何種奇藥或治療都無法治癒,後來聽說麒麟膽是天下最厲害的解毒神物,還擁有強大能量,走頭無路且貪婪的他為了取得麒麟膽,才有後面的波折。

沒想到最後他非但沒拿到麒麟膽,還賠上了大半軍隊及整座宮殿,當時半邊身體被壓在樑柱下的他幾乎死去,是公孫影與殘留的烏羽衛將他救出,才苟活至今。

「陛下,您先歇歇,這是今日的藥。」公孫衍爬到燕孤星身邊,取出一個竹筒,小心翼翼的不讓裡面的液體濺出,恭敬的捧給對方。

「外出辦事的人該回來了吧?」燕孤星擺手示意公孫衍起身,接過竹筒嫌惡的皺起鼻子,憋著氣迅速將東西喝下。

難喝得無法用言語表達,若不是能稍微抑制他所中之毒,他打死不碰。

本來三五天一罐就好,但隨著毒性越來越強,他必須增加到一天一罐,若是再嚴重下去,怕是只能以此維生了,所以他才會急迫的想得到麒麟膽。

燕孤星唇邊滲出幾抹血色,有股腥躁味自胃裡湧出,他抹去嘴角殘餘汁液,不知道究竟跟公孫衍有什麼仇,再次粗暴的把東西砸在對方頭上,指關節焦躁的敲擊桌面,等待對方回答。

「正在路上,陛下放心,等會過來的人必能打破僵局。」公孫衍對主人的行為習以為常,語氣平緩的收起竹筒。

「他可以信賴嗎?你們說那什麼定海珠,真能打破烏山結界?那個叫曲流光的,確認過麒麟膽真的在他手裡了?」燕孤星挑眉,狐疑的問。

「沒問題,陛下放心,屬下都調查清楚了。那人跟曲流光有深仇大恨,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既然曲流光要幫助麒麟族,這兩人必定會一前一後的過來,等他們兩敗俱傷,同時接收麒麟膽與定海珠不是問題。接著打下烏山,陛下還可奪取麒麟族的各種物資,到時候冥界盡在陛下掌中。」公孫衍像裂帛的難聽聲音聽不清情緒,但計畫聽著相當完美,燕孤星滿意的點頭。

「瓊姬跟她那滿心要當教主的老子呢?」他又問。

「姚瓊姬…娘娘已經將武林盟主帶回,現在跟周氏兄妹關押在一起,姚千重去練功。」公孫衍看燕孤星又變臉,趕緊在姚瓊姬名字後加上稱謂,燕孤星面色稍霽。

「嗯,等瓊姬忙完讓她過來一趟,我要跟她討論成親的細節。」燕孤星說罷,便擺手趕公孫衍出去,自己走到屏風後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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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勢力與烏羽衛就這樣消失無蹤,外界盛傳朝廷因為內鬥導致烏羽衛瓦解,這流言似對非錯,真正的原因只有曲淞龍等人知曉,但麒麟膽現世這點務必得保密,事到如今也沒必要說明,真相就這樣消失於時間長流裡。

「原以為朝廷的事告一段落,總算有平靜的日子…可義兄他…」葉溪樺頓了頓,盯著蒸氣氤氳的茶杯,語帶哽咽。

洛展鴻中了惡毒的詛咒,自歸來後便再也無法起身,從腳踝處的小傷口滲出紫黑色藤紋,每日都會向上攀升一些,藤紋所經之處就變得跟石頭一樣僵硬無知覺,整天只能臥在床上。

這對於自由慣了的他簡直是酷刑,終日鬱鬱寡歡甚至食不下嚥。

負責保管麒麟膽的人變成這樣,族人憂心不已,當中甚至有人責怪曲淞龍。

曲淞龍與慕靜嫻毫不反駁,始終沉默而堅定的在唾罵聲中照料洛展鴻。

看他們這般赤誠,久而久之便無人再多言,洛展鴻的情況日益嚴重,不論使用什麼方法都不見好轉,他知道自己來日無多。

「阿龍,我問你一事。」某日,洛展鴻拉著曲淞龍的手,嚴肅的開口。

「洛兄你說。」曲淞龍滿臉歉疚,不說旁人怪罪,單單他自己便受不了這一切。

若不是要救他,至交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你後悔當初沒有背叛我,騙我交出麒麟膽嗎?」洛展鴻盯著至交的臉沉默半晌,面露苦笑輕聲問。

「當然不後悔!我怎能背叛你!」曲淞龍聞言激動的反握洛展鴻的手,朗聲喊。

「我也不後悔去劫獄,所以不要再自責了,以後可得好好活下去,你老婆都要生了,再這麼無精打采可不行。」幾近兩年,洛展鴻終於再次露出如初見時的瀟灑笑容,曲淞龍見狀不由得飆出淚水,泣不成聲。

曲淞龍與慕靜嫻在一年多前結為夫婦,此時已大腹便便的慕靜嫻,仍堅持每日陪曲淞龍來照料洛展鴻,這時聽到這番話亦為之動容。

葉溪樺看著洛展鴻身上已經攀升至腹部的藤紋,面露哀戚之色。

洛展鴻拍拍至交的肩膀,將麒麟膽塞到他手裡。

「求你一事,我死後替我保管麒麟膽,不要讓它被別人搶走。」洛展鴻要求。

曲淞龍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的連連推辭。

「這怎麼行!?我沒資格…我甚至不是麒麟族的人啊!」他嚷道。

「我不在了由誰看管?族內目前沒有比你更強的人能守護它,你不能讓我死不瞑目啊,你收著我才放心。」洛展鴻包著曲淞龍的手不讓他退還,語氣堅決。

「可其他人會怎麼說?對了,葉兄呢?」曲淞龍知道麒麟膽的重要性,遲遲不肯答允對方…不是擔心自己沒能力,而是他認為自己沒資格。

「你想讓他忙死是吧?他還有很多族裡的事要發落,沒閒工夫看管這個,何況單論戰鬥他比你略遜一籌…咳,我啥都沒說。」洛展鴻看到義弟在瞪他,連忙吞下後半句話。

「我會向族人說明清楚,本來就沒有硬性規定誰來看守,你不用想太多。」葉溪樺不理會白目的義兄,向曲淞龍說道。

「好,我一定會用生命守住它的。」曲淞龍盯著洛展鴻的臉,千言萬語堵在胸中無法表達,最後向他叩首,鄭重的發誓。

洛展鴻拍拍曲淞龍的肩膀,向三人囑咐後事,過了月餘,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身上的藤紋終究攀升到心臟的位置,靜靜的離開人世。

於此同時,曲流光出生。

曲淞龍初為人父,卻高興不起來。

「怎麼會是…血月之子…」看著曲流光詭異的瞳孔,他脫力的跪倒在床沿。

慕靜嫻聽曲淞龍講過他族中如何處置血月之子,抱著發出怪叫啃咬自己的曲流光,彷彿全身血液都為之凍結。

等他再大點,甚至連抱進懷裡都辦不到,現在未長牙齒出來就已經能啃出血痕,更別說以後會多凶暴。

疼痛似乎自手臂向上蔓延,慕靜嫻渾身冰冷,剛生產完的疲乏湧上,幾乎昏厥。

曲淞龍連忙扶住妻子,讓她臥回床上,伸手想抱過曲流光。

慕靜嫻臉色鐵青,死都不肯放手,一向清冷的雙目流露深深的恐懼,未語淚先流。

「不要…不要殺他…我們可以想辦法…求求你…夫君…」或許是產後較為脆弱,即使身在戰場被無數敵人包圍,慕靜嫻從不曾發出如此哀求的聲音。

曲淞龍雙手顫抖,燭光幽微看不清臉上神情,最後仍是從慕靜嫻懷裡奪走孩子。

在巨大的壓力與掙扎後,慕靜嫻體力耗盡,只能任由兒子被抱走,隨即不省人事,曲淞龍拭去她頰上不知是淚是汗的水珠,抱著曲流光離開屋子。

曲流光渾然不覺生命有危險,依然發出刺耳的怪叫胡亂啃咬,曲淞龍面無表情,麻木的任由兒子攻擊,因為思緒震盪踉蹌的在山裡蹣跚行進。

黎明將至,天邊泛起魚肚白的顏色,曲淞龍來到山顛,怔怔的看著日出。

山巔處是洛展鴻的埋骨地,遠眺山谷與雲海比鄰,是如大鵬的他最喜歡的地方。

曲淞龍恍惚而疲憊,日光奪目使他瞇起眼,將曲流光高高舉起。

「流光,要恨就恨爹無能,救不了你…」曲淞龍淚眼盈眶,鬆開手將曲流光往崖邊拋去…脫手那瞬間,曲淞龍跪在地上,倚著洛展鴻的墓碑放聲大吼。

藤蔓響動倏然拔高,曲流光被藤枝纏繞接住,睜著大眼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

曲淞龍回頭,葉溪樺臉色凝重的從林中走出,從藤枝中抱起曲流光。

「你在幹什麼,在我義兄墳前殺兒?」葉溪樺抱著無法動彈的曲流光,冷聲問。

「葉兄,我…」曲淞龍不知從何說起,滿臉淚水哽咽不已。

「若不是義兄生前交代我要照顧你們,我還真想痛打你一頓,慕姑娘吃足苦頭才生下你兒子,你就這麼乾脆要他死?」葉溪樺以法術迷不停昏怪叫的曲流光,氣憤的質問。

「從沒有人能改變血月之子的詛咒,妖狼族裡早有無數人嘗試,卻都無能為力,我只能照規矩行事,不然他會危害旁人…」曲淞龍痛徹心扉的掩面,事到如今他就算被指責冷酷無情也無話可說。

「…若有一絲希望,你願意付出陽壽救他嗎?」葉溪樺沉吟半晌,淡淡問。

曲淞龍彷彿看到神明現世,驚喜的連聲答應。

「既是如此,我用麒麟族內秘傳的封印術試試,但你需得答應我不可聲張,且為避免被族人詬病,封印後你們必須立即離開烏山,從此不得回來,並且誓死守護麒麟膽,這些都能做到嗎?」葉溪樺嚴肅的問。

「我發誓。」曲淞龍雙目赤誠,直直的望著葉溪樺,無比堅決的回答。

雖然守護麒麟族聖物的人離開聚落相當奇怪,但族有族規,就像妖狼族的族規是生下血月之子便要誅殺一樣,麒麟族內肯定也有必須遵守的規矩,或許便是不得將族內秘術用在旁人身上這樣的規定,曲淞龍不敢多問。

葉溪樺望著曲淞龍,又將視線移向洛鴻展的墓碑上,無奈的嘆氣。

「…跟我來。」葉溪樺抱著曲流光,示意曲淞龍跟上,走進密林裡的一處荒廢小屋,在地上畫出法陣,令曲淞龍抱著曲流光跪在圓陣中心,無論發生什麼,在他未說好前都不能出來。

葉溪樺拿了曲淞龍整整一海碗的血,在圓陣裡以六芒星的圖案均勻的灑下,掐指成訣陣法流轉,湛色光輝閃耀,血色六芒星和藍色陣法成反方向轉動。

曲淞龍七孔噴血疼痛難當,六芒星暴漲數倍攀住曲淞龍身軀,彷彿無數烙鐵炙燒皮肉,劇痛鑽入骨髓深處,幾乎粉碎他所有理智,比他受過的任何拷問訓練還要殘虐,他像被絞扭擠壓、拉長再壓平延展,彷彿麵團一樣恣意變形。

當然事實上身體並沒有變形,這只是疼痛產生出的幻覺,曲淞龍意識模糊感到生命力漸漸被抽取,他只能盡全力忍受所有折磨。

葉溪樺本來還擔心曲淞龍會因承受不住疼痛,不慎扼死曲流光,卻見他始終用原先的力道謹慎的抱著兒子,心中佩服,對他的氣消了大半。

過了許久,曲淞龍周身泛起金光,漸漸凝聚成耀眼的小球,在幽暗的廢屋裡像顆太陽,金球發出燦爛光輝,落在曲流光頭上,猶如露珠降落消融在他眉心裡,他睜開眼,朝曲淞龍咯咯發笑。

曲淞龍看兒子不再是血月之子那雙詭眼,心知封印已然成功,好氣又好笑的抹去五官上的血,拍拍他的屁股洩恨。

「咳咳,不要找小孩算帳,小心我跟慕姑娘講。」葉溪樺收式,語帶笑意的輕咳。

「葉兄…你無礙嗎?」曲淞龍不知從何說起,關切道。

「只是疲累,休養一陣便好。」葉溪樺擺擺手不再多言,攜著曲氏父子下山。

曲淞龍以三十年陽壽作為代價,換取封印血月之子的詛咒,這件事並未讓慕靜嫻知曉,曲淞龍只有輕描淡寫的說得了葉溪樺相助。

夫妻倆謝過葉溪樺的相助,為免風聲走漏連夜離開烏山,在凌霄鎮開了客棧營生,就這樣過了許多年平靜日子…直到公孫影再次出現。

「…這便是曲家人與我族的淵源,我則是因為違反族內規矩,自請面壁多年,最近才出關,故而沒有去探望小光…」葉溪樺說了這麼久的話,疲倦不已,靠在軟墊上休息,凌霄與塵慕對視,看向曲流光無聲的嘆了嘆。

當真是波瀾萬丈的過往,曲家人就沒安穩日子可過,人生無常哪…

「對了,初見時叨叨絮絮的,挺煩人的吧?實在抱歉,出關後我老抓不準講話的節奏…」葉溪樺輕聲咳嗽,面色蒼白。

「你可有恙?是剛剛修補封印的關係?」凌霄雖只是旁觀,亦明白該術所耗法力與體力相當龐大,想到此人如此堅守與義兄的約定,心中佩服關切的問。

「無事,休養一會便行…呵呵,聽聞山神大人脾氣暴躁、反覆無常…似乎沒這回事啊。」葉溪樺露出親和的笑容調侃道,凌霄老臉微紅,尷尬的撇頭。

「…老朽剛剛看了看,你這陣法相當不簡單,怎麼會毀損?這有時效嗎?」他強行轉移話題,塵慕與葉溪樺對視一眼,強忍笑意。

「應該沒有時效性才對,我也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葉溪樺撫撫鬍鬚,想了半晌仍不解的搖頭。

三人猜測曲流光被鮫人囚禁時,可能被什麼陣法所拷問,徘徊在生死關頭,導致封印毀損,至於詳細的狀況得等曲流光醒來才能知道。

「不過關於小光的血含有毒性這點,我倒是有點眉目…而且他或許得到普通人這輩子都得不到的機緣…」葉溪樺指著曲流光胸腹間的詠生花紋,道出心中推測。

麒麟膽有抗毒奇效、詠生花能令人重生但含有劇毒,兩者在曲流光體內產生互補作用,曲流光才得以抵抗毒性繼續活命。

並且推測他的血之所以有毒,也是因為這兩者同時作用形成的結果,現在只要麒麟膽始終存於體內,若持續服用詠生花便不會死。

本以為會短命的他現在反而得到永生的機會,如此機遇天下大概再無人能遇,即使是活了千萬年的凌霄都沒見過這麼巧的事。

「…唉,雖說是曠古奇緣,是福是禍很難說哪…倘若麒麟膽的消息走漏,他將永無安寧之日…」葉溪樺慈祥的雙目流露些許憐憫,摸摸曲流光的頭感嘆。

凌霄與塵慕不語,三人靜靜望著曲流光,不知心中所想。

門板輕響,鐘御麒恭謹的請眾人前去用飯。

「阿麒,小光的事我已向凌霄大人鄭重道歉,你來磕頭賠罪。」不待旁人開口,

葉溪樺便肅起臉要求道。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個環節出問題…明明只是要阿麒去跟小光「要回」他雙親「拿走」的麒麟膽而已,好好說明應該不會攪成這樣才對啊?阿麒是怎麼理解的?

葉溪樺到此時還沒發現自已的說法有問題,鐘御麒說來也是冤枉。

鐘御麒沒聽到曲家與族內的淵源,只感莫名其妙但不便違拗,膝蓋才剛彎曲,一旁突現的吵嚷聲吸走眾人注意。

「…我沒偷!」曲流光從惡夢中甦醒,渾身是汗臉色蒼白,伸在半空中的手發顫,他眨眨眼,弄不清身在何處,茫然的坐起來。

「爺爺!塵慕哥!你們是來救我的嗎?」曲流光瞥見凌霄與塵慕,彷彿看到救星,急巴巴的起身衝上前,這一動圍在腰際的葉子掉得精光(塵慕在搬運過程中一直小心翼翼,所以葉子剛剛還勉強掛在他腰上),他低頭看去…世界靜止了。

「我為什麼光著身體!」曲流光崩潰的大叫,凌霄掩面、塵慕憋笑、鐘御麒石化、葉溪樺不知所措。

忙來忙去竟無人記得給流光穿上衣服…算他倒霉。凌霄幸災樂禍的想。

「莫慌莫慌,阿麒去找件衣服給小光換上,其他的事我們飯桌詳談。」葉溪樺較為厚道,和藹可親的安撫曲流光。

躲在柱子後面猶如驚弓之鳥的曲流光探出頭,一臉警戒。

「這裡是哪裡?老先生,您是?」曲流光只有嬰兒時見過葉溪樺,自然不可能認得他,滿腹疑問的盯著人家瞧。

這位老先生怎麼叫我小光?該不會又要發生什麼莫名其妙的事了吧?

短短幾天,曲流光經歷了好幾次變故,導致他混亂無比,說來不能怪他失禮。

但一個男人光溜溜的縮在柱子後面的畫面實在有夠辣眼睛…凌霄翻白眼。

「不要扭扭捏捏的!難看死了!衣服先穿上!」他奪過鐘御麒拿來的衣服,氣沖沖的扔給委屈的孫子,罵道。

到底為什麼要收這傻蛋當義孫子啊…凌霄滿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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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倒是聽過有種邪術,能用壽命強行吸取他人武力與術法,不過應該沒人會這麼做吧…畢竟那對身體造成的傷害遠比用秘寶提升更大,而且如果死掉就本末倒置了。」葉溪樺自言自語,繼續將話題帶回往事裡。

「嗯,說到哪了?對對,阿龍與義兄成為至交…」

曲淞龍往返烏山與麒麟族友人相聚這事,不知何因消息竟然走漏,朝廷不停派人來滋擾生事,就為了拉攏麒麟族加入烏羽衛,並要求他們交出麒麟膽。

當然這任務最後還是落到曲淞龍頭上,朝廷才不管他是誰的朋友。

曲淞龍表面接下任務,暗地裡想方設法的搗鬼,可雞蛋再密都有縫,這樣陽奉陰違的行徑被朝廷視為背叛,曲淞龍被押進天牢準備處決。

這結局對他而言是種解脫,至少他對得住救命恩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曲淞龍平靜的在牢裡等候最終的時刻到來。

「你們千萬不要衝動啊…」他倚著冰冷牆面,透過窗口柵欄眺望夜空,想著這可笑的一生,心底微微發酸。

曲淞龍雖是烏羽衛的首領,但立場微妙,嚴格說來各方都想要他、卻也忌憚他。

原因是他被徵招進宮時,恰逢兩個皇子相爭皇位。

(太子與其餘皇子早就因為鬥爭死於非命,只剩三皇子與四皇子相鬥,當時的皇室有多混亂,由此可略見一斑。)

三皇子為了延續先帝的旨意,打算將烏羽衛與禁衛軍合併,不再與武林盟及熾夜教為敵;而四皇子卻不以為意,野心勃勃的要將冥界版圖盡歸所有。

「上頭」未定前,曲淞龍這個烏羽衛的首領自然兩邊的任務都得接、兩方的人馬都要提防,弄得他已經搞不懂該何去何從,危機四伏步步殺機,日日與刀劍為伍,少數的慰藉除了身為屬下的慕靜嫻與至交洛展鴻,再沒有能支撐他走下去的力量,渾渾噩噩的活到今天…曲淞龍無奈的苦笑。

以他的性子來看,三皇子選擇的和平共處較合他的心意,無奈最終仍是四皇子奪下皇位,才有後面這番波瀾。

罷了…事已至此,麒麟膽也好、烏羽衛也罷,皇室的詭譎、冥界的走向…

都將跟自己毫無瓜葛了。曲淞龍疲倦的閉上眼。

然而,這世上沒有一件事順著曲淞龍的意思走。

沒想到洛展鴻竟然拚著命不要,溜進皇宮闖入天牢,劫走曲淞龍。

「往這裡。」暗處中,慕靜嫻的聲音小聲傳來,洛展鴻毫不猶疑的跟著她走,顯然她就是接應他進宮的「共犯」。

滿身是傷還被數道枷鎖綑綁的曲淞龍趴在洛展鴻背上,熱淚如傾。

…虧他千叮嚀萬囑咐,不要來涉險的…你們不知道一個不小心就會陪葬嗎?!

「哭什麼?慕姑娘就在旁邊,你不怕丟臉?」洛展鴻頓頓背上的人,調侃道。

「我什麼都…小心!」慕靜嫻的聲音微帶笑意正準備裝傻,目光倏然冷厲,推著洛展鴻向一旁避開。

幽微夜色中,數枝火矢朝他們射來,箭頭反射出紫色微光,縈繞著流火狀的法術,一擊不中竟倒轉箭頭,猶如獵犬追著三人不放。

「…是他!」曲淞龍與慕靜嫻同聲驚呼,慕靜嫻抽出匕首,施術將火矢砍碎,頓時火光盛放陣陣爆裂,圍住三人的火矢碎開後連環爆炸,響徹天際的巨焰與聲響吸引宮中所有人的注意,紛湧雜沓的腳步聲源源不絕的由遠而近。

所有退路被堵死,烏羽衛、禁衛軍同時圍住三人,空氣凝重氣氛緊繃無人出聲。

這種情況莫說突圍,只怕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慕靜嫻與洛展鴻對視,沉默的向彼此靠近,大有寧死不屈之勢。

「公孫影,你可真有膽量,單單抓我們三個就要叫這麼多人來,難道是怕你打不贏嗎?」慕靜嫻持著匕首指向領在烏羽衛前方的人,冷冷笑道。

「嘖嘖…還有閒情逸致諷刺別人,我真佩服妳的勇氣。」被慕靜嫻指名的男人語帶戲謔,緩緩走上前,滿不在乎的無視慕靜嫻話中的嘲弄。

他穿著烏羽衛的制服,聲音破碎喑啞,滿臉傷疤五官幾乎全毀,不只沒有嘴唇,鼻子的位置只剩兩個孔洞能夠呼吸,雙眼灰敗泛白,腰間繫著以細鐵鍊相互連接柄頭的短劍,將手裡的短弩扔給旁人。

--此人正是數年後帶隊殺到曲淞龍家的男人,同屬烏羽衛一員的公孫影。

原本他才是烏羽衛的首領,後因敗給曲淞龍才降級成副手,對曲淞龍積怨已久,現在終於有弄死他的一天,自然容不得鬆懈。

被嘲笑也罷,只要曲淞龍能永遠消失,他可以更卑劣。

「這位想必是麒麟族的朋友?敢問閣下大名?」公孫影不理慕靜嫻,故作親近的向洛展鴻問道。

「呸,誰是你朋友?老子洛展鴻,別婆婆媽媽,有屁快放!」洛展鴻平時豪邁不羈,雖看似粗魯卻不是粗俗之輩,會這樣啐人一口甚是罕見,足證他多不屑。

「好!快人快語,我也不再囉嗦。現在你有兩條路可以選,一.交出麒麟膽與加入烏羽衛、二.跟他們死在這裡!」公孫影嘉許似的拍拍手,轉眼變臉,語帶威脅的恫嚇,周遭的敵人舉起兵刃,殺機四伏一觸即發。

暗夜裡烏雲突然破開,皎潔無暇的明月降下天光,洛展鴻糾結的鬚髯抖動,他發出長笑,眾強環繞之餘竟有此傲性,那無畏的狂氣令人為之肅容。

「老子偏要選第三條!殺出這裡!」語罷,他雙腿猛蹬猶如裝上彈簧,瞬間撲向公孫影,對準他的心窩就是一腳。

公孫影身手矯健不惶多讓,驟然向後平移,竄入人群裡伺機行動,慕靜嫻揮動匕首斬開暴起而來的敵人,頓時間殺聲震天,血花飛濺殺意漫天,刀光劍影火電交錯,此起彼落的呼喝怒斥,死寂的皇宮瞬間陷入腥風血雨,猶如置身戰場。

曲淞龍被洛展鴻緊緊揹在背上無能為力,甚至還造成對方的負擔,當下很想一頭撞死算了,連連要洛展鴻丟下他不管,卻沒人理他。

「你不要囉嗦!會擾亂我!」洛展鴻氣沖沖的回頭制止曲淞龍,兩人爭執不下,暗處裡竄出公孫影的暗器,直撲洛展鴻門面。

洛展鴻腰力驚人,身形扭轉向後倒,暗器從他鼻尖擦過,緊接著雙腳勾絆,連踹帶踢的以敵人作踏台,踩著數人的肩頭追尋公孫影。

曲淞龍被他一顛暈得頭昏眼花險些摔落地面,若不是洛展鴻護著早就頭破血流。

「你們沒事吧?!」慕靜嫻與二人相距甚遠,急迫的追問兩人安危。

「妳放心!照顧好自己…啊!」洛展鴻話音未盡,周邊竄出濃濃紫煙,他雙目受到刺激,不禁痛呼倒退數步,眼睛被封住的他渾然不覺背後危機,公孫影拔劍衝上,對準他背上的人狠狠斬落。

曲淞龍卻似早有所料,扭動受困的軀體,死裡求生的向落下的刀鋒撲去。

鐺啷!

金屬與劍刃相撞擦出火花,曲淞龍身上的鎖鏈斷裂,他掙開洛展鴻的手臂躍下地,撐著他的身體避過敵人追擊,趁隙查看洛展鴻的傷勢。

對方卻咬牙不願讓他看,曲淞龍又氣又急,奪下旁人兵刃並打散他們,硬是扯下洛展鴻按在臉上的手,視線落下的瞬間,曲淞龍的血液似乎為之倒流。

至交的臉龐皮膚剝落血肉裸露、雙目浮腫得跟球一樣,顯然中了劇毒。

「是哪個傢伙放毒!」曲淞龍放聲怒吼,氣勢磅礡天地彷彿為之撼動。

令他搖搖欲墜的重傷此時全被拋諸腦後,他目眥盡裂,腥紅的雙眼精光大盛,一時間眾敵竟被眼前的人震攝得無法動彈。

「都去死!」曲淞龍在牢獄中受盡折磨,氣血上湧之際渾身爆血,原先被鎖鏈上附加的封印解除,妖狼族爪痕般的紫黑紋路浮現,紅黑色的狂暴氣流放肆發威。

曲淞龍名震天下的絕招發威,同為烏羽衛的敵人自然知曉厲害,紛紛使出各自的看家本領防禦,卻如螳臂擋車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肢體斷開碎落,跑得慢的直接被氣流灌入體內,內臟翻攪爆體而亡,情勢瞬間逆轉。

人群中此起彼落的呼喝、怒吼、慘呼…再沒有聲息。

 

猶如煉獄般慘絕人寰的場景裡,卻不見公孫影蹤跡,洛展鴻與慕靜嫻此時亦無暇顧及旁的,他們都知道曲淞龍現在根本是拿命在拚,趕緊上前阻攔。

「阿龍!停下!」洛展鴻視線模糊,摸索半晌才抓到曲淞龍的身體,呼斥道。

「首領!不要再拚了!會死的!」慕靜嫻因距離較遠,稍晚才到達兩人身邊,飛撲而上抱住曲淞龍,他赤紅的雙目稍作平緩,一口氣還沒喘完就吐出鮮血,直挺挺的向前摔倒,被慕靜嫻與洛展鴻接住。

三人的衣服都被血浸染得濕透,每個人都傷痕累累,跪在腥躁的血泊與屍塊堆裡,狂風獵獵更顯得他們猶如風中殘燭,幽暗月色裡分不清地上是自己的影子,還是敵人的殘骸,空曠的廣場寂靜無聲。

驀的,一束青光乍現,三人轉頭,公孫影的身影獨自佇立在屋脊上,露出歪扭而狡詐的陰險笑容,彷彿獲得勝利的王者,雙手負於身後冷眼睨視三人。

--第二、第三波人馬要過來了!

「…這個陰險窩囊廢!」曲淞龍氣極敗壞高聲怒罵。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只是善用資源而已,不要輸不起啊…首領。」公孫影彷彿已經戰勝,得意洋洋的笑道。

慕靜嫻正欲反唇相譏,洛展鴻低沉而具威攝的冷笑,堅實有力的響起。

「好個善用資源,既然你這麼說,老子也不再藏私。」說罷,他從懷裡探出一枚碧綠色的小丸,和著鮮血含進嘴裡。

霎那間天搖地動風雲變色,廣場上的青石板被陣陣碧色氣流掀飛,洛展鴻仰天長嘯雙臂青筋暴出,猛力向地面砸去,爆裂的石塊如飛蝗狂飆,砸穿屋頂貫破牆壁,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捲入兇猛的風壓中,猶如絞肉碎得無法分辨原型。

洛展鴻花白的鬚髮被颳起,原先近乎毀容的臉龐煥然一新,被毒物侵蝕的死肉剝落,浮腫的雙眼恢復如初,滿腔怒火盡納於那雙琥珀色瞳孔裡。

天光映照碧色烈焰熊熊燃燒,幽如鬼魅的氣流環繞整個廣場,他氣勢萬千的指著屋樑上的公孫影,無數亂石交錯血肉與狂燄,朝他疾馳而去。

「麒麟膽!」公孫影面露狂喜,反手架起結界,卻不敵招數的兇暴,結界撐不住攻勢瞬間爆開,公孫影在被擊中前縱身飛撲,翻落在地拔出短劍。

--卻不是要上前纏鬥,而是再次潛伏進趕到現場的增援裡。

「又用同一招?!丟人現眼!」洛展鴻連聲怒罵,氣血上湧與麒麟膽加成下,法術的威力不知上漲到何種程度,眨眼間周圍已是屍山血海,威力與殘虐度甚至更勝曲淞龍的絕招,他發瘋一樣找尋公孫影,卻遍尋不著。

整個皇宮屋垮牆塌,此起彼落的呼喝慘叫源源不絕,洛展鴻沒找到公孫影誓不罷休,本來還想繼續搜索,慕靜嫻急切的呼喊卻令他不得不中斷攻勢。

「首領!醒醒啊!」慕靜嫻拍拍幾乎沒有呼吸的曲淞龍,惶急的吼。

洛展鴻連忙上前關切,只見黯淡銀光下,曲淞龍雙目緊閉全身血色退盡,蒼白得像個死人,只有血痕可怖的留著,看來快歸西了。

沒找到公孫影讓洛展鴻相當不快,但顧及至交的性命安危,他只得放棄,搭著曲淞龍與慕靜嫻開啟傳送法陣。

(不說剛剛都在忙於戰鬥,皇宮裡本就有各式法陣,當中自然也有禁止傳送的法陣,但現在整座皇宮幾乎變成廢墟,洛展鴻又使用麒麟膽增幅法力,才能強行使用傳送陣法,只是此舉仍相當危險,倘若中途被打斷極有可能反噬。)

洛展鴻腳踝處突感刺痛,低頭除了瓦礫碎石卻不見別的,料想是被尖銳的石塊戳到,便不加理會,帶著兩人離開。

瓦礫下方,一隻躲在陰暗處的紫色蜘蛛緩緩爬出,月色中它瑩亮的背殼發光,銳利的齒瑞沾著血珠,隨即化為塵埃消失無蹤。

烏山麒麟族聚落

葉溪樺整晚守在家裡,焦躁的來回走動,等著三人歸來,卻沒想到最後等到的是三個半死不活的人。

他們癱倒在木地板上,葉溪樺忙裡忙外的備藥處理傷口,傷勢嚴重的慕靜嫻與曲淞龍就罷了,洛展鴻此時竟還有心情使喚他!

「好餓,有吃的嗎?」洛展鴻拉著葉溪樺的褲管,委屈的問。

「你除了餓沒有別的要說?!傷怎麼來的?不要睡啊!」葉溪樺看他眼睛閉上,竟然有想甩鍋給自己收尾的意思,氣急敗壞的怒吼。

洛展鴻伸出食指,以法術從腦袋中抽出一節幻化成絲的回憶影像,彈進葉溪樺腦袋裡充做說明,結果因為這偷懶的舉止挨了義弟一拳。

總算明白來龍去脈的葉溪樺趕緊將三人安頓好,曲淞龍與慕靜嫻因為已叛出朝廷,一時無處可去,便在麒麟族聚落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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