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地下溶洞中
「…幹嘛不殺他?」坐在石筍旁邊的鉞硫貝支著頤,淡淡的問。
「那是挑戰書…之類的?」司馬麟歪頭思考片刻,敷衍的回答。
「明明是挑釁,修飾得這麼好聽。」鉞硫貝毫不留情的戳破,司馬麟聳肩默認。
「…李墨白白雖武藝跟法術都不算好,但是個很麻煩的人。」鉞硫貝蹙眉冷哼。
「啊,所以才在七年前的御前比武上弄傷他讓他不得不辭官?當時我還在「重生中」不是很清楚,怎麼個麻煩法?」司馬麟滿不在乎的笑問。
「他的才幹太優秀,做事還得降低標準其他人才能跟上他的思維,若是當年沒辭官,必任高官甚至宰相,現在跟默蒼離一同行動…大概不只是麻煩而是棘手了。」鉞硫貝斜睨滿面笑意的司馬麟,話中有些埋怨。
「原來如此,陛下恕罪。」司馬麟恭謹的跪下,一副非常自責的模樣。
「…統整一下你講話方式行嗎?」鉞硫貝不屑的揮袖。
「我還在找個性設定嘛。」司馬麟起身漫不經心的說。
「少說廢話了,皇宮內部的陣法維護得如何?」鉞硫貝決定無視他的隨口胡扯。
「沒問題,一隻蒼蠅都無法傳送進來,敵方無法使用法術的陣式亦完好。」司馬麟溫潤的微笑。
除了有士兵駐守,在天界中每國的宮殿中都設有防禦陣法,可保護宮殿不被法術砲火襲擊,宮內亦不得使用傳送法術。不然整天防禦偷襲就夠了談什麼治國?
鉞硫貝和司馬麟還進一步改良術式,除了「己方」以外的人無法使用任何法術,當時鉞霽夜就是敗在這一點,否則就算眾多士兵包圍也不至於輕易喪命。
但是相對的,除非有人代替否則施術者無法離開宮殿範圍,因此司馬麟除了規劃計謀和下令以外,沒有其他辦法出宮追拿鉞雁翎或李墨白。
鉞硫貝身為皇帝更不可能離王都太遠,包括為了控制住李翼好掌握皇城兵權在內,寄生蠱需要耗費強大精神,倘若不在保護嚴密的皇宮施行極其危險,所以鉞硫貝只能在王座上守株待兔。更重要的是鉞硫貝最希望「奪回」的事物都在這裡。所以他願意等,在王座之上等待鉞雁翎,等待一切的終結。
鉞硫貝眉頭緊皺,臉現痛楚之色,按著額頭嘆氣。
「寄生蠱的副作用似乎太大了點,放掉幾個吧?」司馬麟遞給他藥丸,淡淡問道。
「…不,十幾年的準備…我不能因為一點小痛放棄,反正除李翼外的抵抗不算什麼。」鉞硫貝抹去頰上的冷汗,固執的回答。
「小痛?你會說痛的能多小?你這樣說多久了?到時不是你痛死就是他瘋掉,法術失效的時間不是越來越短了嗎?何況你會覺得其他人的抵抗太弱,只是因為李翼的抵抗太強。」司馬麟不以為然的聳肩。
鉞硫貝怒目瞪視司馬麟,卻沒有反駁。
寄生蠱,分為陰蠱與陽蠱,陽蠱寄生在施術者身上,陰蠱則下到目標體內,孕育時間越久,控制效果越強,施術者本身需耗費精神力侵蝕對方精神,通常對方反抗意識越強烈,越難控制並容易導致反撲,鉞硫貝時常引起的劇烈頭痛便是因此而生,雖然有些道具能隨時確認對方是否仍是處於受控狀態,並稍微抑制反撲,仍有不堪負荷的時候,主要還是靠施術者本身的意志壓制。
「可惜寄生蠱只能寄在你和對方身上,不然我還能幫你分擔。」司馬麟淺笑。
「沒誠意。」鉞硫貝牽動嘴角冷哼。
「呵,要走了嗎?差不多了。」司馬麟看看面前暗紅色的池水,口中雖問鉞硫貝,卻已轉身,鉞硫貝淡漠的盯著池面片刻,靜靜回頭離去。
池面冒出巨大氣泡,半截黏著暗紫色碎布,皮膚溶解、肌肉腐爛殆盡已見骨的手伸向空中,手腕上掛著刻有梓木圖案的銀墜,須臾銀墜滑落,沒入水中,隨著氣泡破裂被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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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關
葉慕南藏在柏關外的樹林中,看著熙攘人群進出城門,猶豫著該怎麼做。
說得簡單,到底要探查啥?暗中探視或光明正大調查兩者得到的情報不見得相同,四處還有通緝佈告,該如何混進城?
瞥向城門旁的告示棚,葉慕南等人的相貌畫得一清二楚,簡單的喬裝肯定無法通過,何況他們還要求兜帽覆面要取下,經確認才放行,只剩下暗中窺探了嗎?
對了,柏關這裡的將領被蒼離殺了,現在是誰在治理這裡?看官兵們這麼認真應該不是沒人管的樣子,有副手之類的人物留在城中?
等了等,城門附近沒有看起來位階較高的人物出現,是在城裡處理事務嗎?
抬頭看天色,即將到關城門的時間,得快點想出方法混進去…
煩惱之際,瞥見一名士兵往自己藏身的方向慢慢走來,原本以為是要來抓人,結果發現他鑽進樹叢裡解開褲子蹲下,原來要方便…
葉慕南奸詐的笑了。
他敲昏那倒楣官兵,剝下他的軍服並換上。
運氣挺好…冬天的軍服裡還包含保暖用的覆面,這傢伙的體型還跟我相近,稍微瞞過一段時間沒問題。
確定覆面將臉遮好,葉慕南將頭盔往下拉,猶豫片刻最後將破軍棍藏進樹林。
只是要探查…應該沒關係吧?帶著太顯眼了。
葉慕南學著剛才那名官兵的走路姿勢慢慢回到城門口,藉著檢查的行動悄悄拐進城內,趁著人不注意鑽進小巷裡,過了好幾條街才脫下軍服換回自己的衣服。
剛剛那個官兵應該差不多要醒過來了,等他回去通報自己遇襲,官兵肯定會追查。繼續穿著軍服又沒歸隊馬上就會被抓包,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至極,在城門又已經過嚴格檢查,換了衣服混進人群後應該不會那麼輕易被盤問,但小心謹慎準沒錯。他找了塊布圍在脖子上,稍微遮住半張臉,比起完全蓋住這種擋法還比較不容易起疑。
查清楚官衙位置,葉慕南光明正大的走進人群,片刻便到了官衙門口。
朱牆黑瓦端凝大氣,標準旭國官衙的格局,繞了一圈,後面連著白牆朱門的府邸,看來這裡的官員住所沒有像梓關那裡一樣,官衙和府邸分開。
想到那個害雁翎殿下中毒的傢伙就火大,他決定以後見到必定給他一頓粗飽。
不知道這裡的官員會不會為了官位權利輕易倒戈,若有乾脆在這裡殺了,省得雁翎殿下失望難過。
葉慕南下定決心,等到深夜翻牆入官衙。
官衙正堂外是青石砌成的院落,兩旁燃著火炬,此時柏關的官兵集合於此,稍有動靜極易被察覺,葉慕南瞥見圍牆邊種著樹,便藏在樹後陰暗處。
他決定屏氣凝神觀察對方動靜,或許能看到長官出現。
「…你們究竟在搞什麼?竟然讓人襲擊混進城來,找了半天還沒抓到人!是不是平日訓練太鬆散了!」中氣十足極具威嚴且沉穩的責罵聲傳來,從內容來推斷發聲的人就是長官,並且是位女性。
葉慕南有些訝異,但訝異的原因不是對方是女人,在天界無論男女不管出身,人人都有應考的權利,只要你能通過測驗隨便要當文官武官都不會有人阻擋,他也時常聽到女性軍人大展身手的例子。
最讓他驚訝的是那至少三四十名以上、人高馬大的官兵們竟然連一聲都不敢吭。
通常總會有幾個膽子比較大的試圖解釋,究竟是訓練得太好,還是對方太可怕?
葉慕南好奇心起,伏在草叢中悄悄向前移動,想看看對方模樣。
月色下,一名年近三十歲,肌膚呈小麥色的女子映入眼簾,高挑的身型經過長年鍛鍊顯得結實,卻飽含女性柔美,近乎漆黑的褐色長髮隨風飄揚,氣質宛如深淵中的寒泉般冷冽高潔,深邃的眼眸堅毅剛強毫無遮掩,墨綠色的便裝簡潔幹練,腰上繫著收成一綑的劍鞭,雖不是穿軍服反而更彰顯氣勢,難怪那些士兵連動都不敢動。
艷麗絕俗的臉龐絕不遜於他所見過的女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左眼上蓋著眼罩。
葉慕南雖見過不少會武藝的女子,但從未看過氣場如此強大、如此耀眼奪目的…居然找不出形容詞?!怎麼回事這是?他愣住了。
「去吧,務必揪出混入城內的宵小。」官兵齊聲聽命解散離開。
葉慕南回過神,我是來求證這裡的人是否有叛變,恍神什麼啊?他伸手敲自己的頭。所有官兵都出去了,她一個人向後面的府邸走去,現在正是好時機。
葉慕南再次確認官衙中已經淨空,躡手躡腳的躍上屋瓦,隱藏在屋脊陰暗處,消去聲息慢慢移動。
雖只剩下她一人留守,但肯定是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才會做此決策,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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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府邸安靜得可怕,空蕩蕩的迴廊、漆黑的房間、感受不到人生活的氣息。
院子裡有個小池塘,池面還能稀稀落落看見幾株殘蓮朽枝,周邊種著幾棵柳樹,雖然因為季節不對枯黃,但反而有另一種韻味,冷清寂寥之中蘊含與眾不同的美。
那個帶著眼罩的女子獨自一人佇立在池畔,柳枝拂過她的雙肩有氣無力的滑落。
她凝視自己倒映水中的臉,面無表情的緩緩解下左眼上的眼罩,平靜無波的水面照出不願示於人前的容顏…左眼周遭的肌膚佈滿像鱗片一般的皺褶,瞳孔顏色和另一邊不同,右眼是晚霞般橘紅璀璨的眼眸,左眼卻像蒙上白霧一樣灰敗朦朧,她冷漠甚至冷酷,直勾勾的盯著水面的倒影。
低下頭瀏海蓋住雙眼,她嘴角揚起譏誚的弧度,不知心中所想,幽暗月色中更顯孤寂。
葉慕南藏身處正好直接目擊整個過程。總覺得似乎看到什麼不該看的隱諱,有些尷尬難為但也不能就此撤退。這時機探查她是否叛變是不是不太好…怪怪的。
喀啦!碎瓦片被葉慕南勾到掉落地面,發出微小的聲音。
「什麼人?!」那沉穩且有威嚴的女聲竟滲出些微驚慌。
葉慕南剛要移動身體,踝部一緊整個人從牆上被扯下來,幸虧他適時變換姿勢安然落地不然鐵定摔的鼻青臉腫,扯開束縛踝部的東西,觸手便感到一陣刺痛,接著血腥味瀰漫,他低頭查看,捲住他的東西就是對方剛剛繫在腰上的劍鞭。
這東西是由數十枚極小的劍狀物連接成一長串,既有鞭子的靈動亦有刀劍的殺傷力,攻擊距離也遠,如果被擅長的人拿在手裡要打發掉可不簡單。
葉慕南踝部沒有受傷是因為他的靴子有強化過外皮,不然劍刃就會刺進肉裡讓他連站都沒辦法。
「…小賊,報上名來。」冷冽的逼問口吻讓人發寒,若是普通人連開口都不敢。
「…葉慕南。」坐在地上的他仰面直視對方,迎著月光天藍色的瞳孔微微發亮,英俊瀟灑的眉眼透出狂放氣息,被擒住但絲毫不懼,揚唇輕笑。
背著光的女子左手按著受過傷的臉龐,潔白貝齒咬著柔嫩嘴唇,眼底驚慌仍未退去。肩膀輕微顫抖,抓著劍鞭柄的手卻沒有半分鬆懈,想必不是在想要不要放人。
「……看到了嗎?」細微弱小的嚅囁幾乎被風聲掩蓋住,難以想像是方才威風號令眾多部下的剛毅女子,葉慕南幾乎是讀唇才知道她在問什麼,不禁失笑。
還是會在意嘛…剛剛那表情看起來真有點嚇人…好像精緻的人偶一樣空洞冰冷。
葉慕南點頭,女子的臉頓時變得蒼白,唇上的牙齒咬得更用力,殷紅血珠滲出。
「…當武官的誰沒受過傷,不必這樣吧。」看到她的神情,葉慕南有些於心不忍。
她甩開纏著葉慕南的劍鞭,將眼罩重新蒙上,神情恢復剛毅堅定,葉慕南站起身。
「…通緝犯,殿下呢?」沒想到混進城的竟然是名揚天下的葉慕南,反正抓不住他,不如試著開口問看看。就算對方不答或出於逗弄心裡回答後殺了自己,沒準還能搶到一點機會留下線索讓人去尋,反正他沒交代出來絕不讓他離開。
葉慕南陷入思考。殿下…用的是尊稱,這代表她沒叛變?或者是陷阱?
「問你啊!殿下呢?」對方不耐煩的甩動劍鞭擦過葉慕南的臉頰,將地面的石板砸出幾塊碎片。
真不得了…挺兇的啊!難怪部下那麼怕妳。不過從聲音中隱約能辨識出一點焦灼情緒,這下知道該怎麼確認了。葉慕南露出輕挑的笑容靠近。
「怎麼?我們可是謀反的夥伴,他的事與妳何干?難道…妳想加入我們?」葉慕南特意強調謀反二字,狡詐的神情在月色之中更顯陰險,向她伸出手。
劍鞭狠狠甩向他的手,若不是及時收回葉慕南的胳膊就要和身體分家了。
「一派胡言!我魏嫣凝不相信殿下會謀反!他定是被你們陷害的,快將殿下還來!」帶著眼罩的儷人發起火,晚霞般的獨眼發出熾熱的光芒。
「…我又沒綁著他,不會自己去問他所有經過嗎?既然不信他謀反,為何雁翎殿下流落民間都沒來找他?別裝了再演就不像囉?」葉慕南痞痞的聳肩歪嘴笑道。
莫名被扣帽子,魏嫣凝簡直快氣炸。
「你!」她憤怒的甩動劍鞭發動攻擊,葉慕南卻從她面前消失,瞬間轉到她背後,扣住魏嫣凝的手腕,她想甩開卻辦不到,手中武器又無法近距離攻擊,葉慕南為了保險起見還把劍鞭末端踩在地上。
「別生氣,漂亮的臉都糟蹋囉?」葉慕南聲音渾厚低沉,在她耳邊低語。
傷疤對她而言是禁忌,葉慕南的話在她耳裡聽來根本是汙辱、是戲謔、是嘲諷。
「無禮之徒!」魏嫣凝竟冒著手腕被擰斷的風險硬是扭身,葉慕南不想真的傷到她,放鬆力道結果被對方掙脫反手就是一巴掌,好險及時避過不然就太好笑了。
我可不想臉頰頂著五指山回去…葉慕南在心中自我嘲諷,同時留意追擊。
對方卻低頭摀著左臉動也不動,手上用力幾乎要將指甲掐進肉裡,連地上的劍鞭也不撿起,對於一個面前有敵人的武將來說,這行為實在太不可取。
「…呃…」她該不會要哭了吧?葉慕南有些尷尬,猶豫著是要先道歉還是教訓她。
「…死吧。」魏嫣凝晚霞般的眼中怒火張揚,冰冷低沉的宣判,地面搖動、青石板爆開,無數碎石炸向葉慕南,煙硝瀰漫中她站在原地,撿起武器睨視前方,傲氣十足猶如君臨大地的王者。
「呸呸呸…真要命。」葉慕南退到牆邊,狼狽的吐出不小心吃進去的土,有點後悔沒有隨身帶武器,看來我根本沒資格指責人家嘛。
不讓對方喘息,魏嫣凝揚手讓砂石環繞在身邊當作盾牌,甩動武器衝到葉慕南面前但被閃開,劍鞭聲勢驚人的將牆壁劈了一道又深又長的裂縫,毫無停頓精準的銜接攻擊,猶如巨浪撲來連綿不斷,好幾次葉慕南差點被擊中。
「別這麼激動,凶巴巴的可沒人敢娶妳啊!」葉慕南嘴裡調笑試圖擾亂她。
「閉嘴!用武器啊!使法術啊!你也覺得女人除了容貌以外什麼都要輸給男人是嗎?!」魏嫣凝咆哮著瘋狂揮動劍鞭,攻擊更為猛烈。
擾亂戰術造成反效果,葉慕南懊惱的咋舌。
動腦真是技術活…話說她剛剛說也?也是啥意思?我可沒覺得女人只要容貌就好了?我是真的覺得妳很漂亮…不對不對,葉慕南用力搖頭。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太失敗了…她雖然生氣卻沒露出破綻,這下怎麼收拾…我最近怎麼老是挨揍?葉慕南覺得很悲傷。
「叱吒風雲的狂風將軍變弱了嗎?!不反擊算什麼武將!」魏嫣凝看對方分神想事卻始終擊不中他,認定對方瞧不起自己的想法更加深了幾分,大聲怒喝。
劍鞭橫掃、直劈、狂擊、猛烈的向葉慕南門面襲來,他竟不閃避硬生生接住劍鞭末端,頓時血濺滿地,葉慕南天藍色瞳孔放出異樣光芒,神情倨傲的看著對方。
魏嫣凝汗毛直立,差點因恐懼造成的戰憟放脫武器,這股氣勢…令人膽寒。
我不能害怕,我可是武將!絕不低頭求饒!更不能輸給男人!她咬牙強自鎮定。
「…武將啊…」葉慕南指尖摩娑劍鞭尖銳處,彷彿感受不到疼痛,他垂眸神態複雜看不清心中情緒。
陛下駕崩已是如此遙遠的往事,或許狂風將軍仍在,卻早已不是「武將」了。
抬頭看向對方,葉慕南透過劍鞭將電流導向魏嫣凝,強光閃爍要迴避已來不及。
啪啦!魏嫣凝被電流擊昏,仰面向後摔去,被葉慕南接住。
…該怎麼辦好呢?既然不是叛徒就不必殺她,但放她在這裡等我們要過關還不是會再次起衝突?
何況雖然不多但她手中握有兵馬,雖然黃昏時僥倖被我混進城來,但之後肯定沒那麼輕易,這座關卡剛好在兩座岩山正中央繞路也不方便…
乾脆綁回去給蒼離煩惱吧。
葉慕南將魏嫣凝打橫抱起離開現場,躲在偏城空屋裡,打算等待天明再偷偷出城。
他找了些乾草鋪在地上將魏嫣凝放下。想了想,找了一條繩子將她綁住,不然等一下又凶巴巴的攻擊。雖不知道效果有多少但順便張個結界好了,就算她強到能打破結界攻擊我,至少也能爭取一點反應時間。為了妳我可是煞費不少苦心哪。
葉慕南指尖稍稍觸碰魏嫣凝的髮梢,盯著她的臉龐出神。
提到容貌就生氣…我明明在稱讚妳啊?幹嘛這麼激動?如果是別人早就死上百次了吧?不對不對…我在做什麼啊?趁現在趕快休息才是上策,她這麼火爆的脾氣醒來肯定少不了一頓折騰。葉慕南搖搖頭,把了脈搏確認沒傷到她,施了法術便坐到旁邊閉目養神,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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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嫣凝身在夢境中,恍惚之間彷彿回到十年前,當時她還是個少女,卻已經身披戰甲奔馳於沙場許久,替陛下立下不少血汗功勞,那年的冬季她本已準備好要出嫁給自幼許婚的未婚夫,然而北方的敵國卻在此時作亂,只得先做罷隨軍北征,出征前的那晚,一身文人打扮充滿書卷氣息的未婚夫來找她,送她一枚護符。
『…此次出征務必小心,天這麼冷衣服可要多穿一點…』文弱的青年滿臉擔憂。
『放心,我去去就回。』魏嫣凝臉上閃過一絲紅潤,長年身處軍隊之中,反而不知道現在這種場面普通女孩會怎麼做,只好強自振作充滿英雄氣概的拍拍戰甲。
『呵呵…嫣凝和我的性別角色總是不太對。』青年溫文儒雅的微笑,拂去她肩上的雪花,執起她因練武磨出許多繭的手,眼裡滿是寵溺的笑意。
『…不滿意啊?』魏嫣凝撇嘴瞪他,甩動高高紮起的馬尾,作勢要將手抽回。
『怎麼會?能跟妳訂親簡直像做夢一樣,無論妳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青年將她拉進懷中,魏嫣凝有些彆扭的掙了掙,但也沒真的閃開,不然區區一介書生哪有本事困住她?
『等妳回來,我們就完婚。』青年溫柔如水輕聲許下誓言,魏嫣凝嘴唇動了動,但始終沒能發出聲音,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只能默默點頭。
漆黑的月夜,鵝毛細雪冷風中紛飛,庭院裡的紅色小橋、水池畔的石頭上堆滿潔白積雪,身披戰甲的少女依偎在書生懷中,像一幅絢麗的畫卷,繪出動人的相思。
誰都猜不到,她上戰場歸來後,這樣完美無瑕的戀情會有盡皆崩毀的一天。
魏嫣凝被敵方的術法擊中,在護符的保護下奇蹟似的活了下來,卻瞎了左眼並留下鱗片般的醜陋皺褶,年歲尚輕的魏嫣凝心中雖然在意,卻更相信愛情。
你說過無論我是什麼樣子都喜歡的,只要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然而事實並非她所想的那般美好,當她臉上仍包著布,溫柔體貼的未婚夫待她依然如昔,當她說出臉龐永遠無法恢復過去的樣子,未婚夫的臉色變了一聲不吭,但魏嫣凝以為對方只是心疼她,沒有察覺對方眼底真正的想法。
最後當她解開臉上的布看向對方,卻見到她此生從未看過,總是溫柔微笑的未婚夫鄙夷厭惡、嫌棄噁心的冰冷目光,就連看見乞丐他也不曾露出那樣的表情。
魏嫣凝感覺血液凍結,有什麼無法用名詞定義的東西從身體裡流出,不確定心臟是否還在運轉,她不相信這樣的目光會出自於他,一定是錯覺…她拉住他的衣袖,試圖尋回從前那個他。
對方卻像是被火燒到、沾染穢物那樣,迅雷不及掩耳的扯開自己的衣服。
劈嚓!
留在魏嫣凝手中的,是撕碎的半截衣袖。不願被我碰觸到這種地步?居然急成這樣…她想笑但是笑不出來,臉上維持古怪的表情,盯著手裡已經毫無用處的破衣發怔,就連未婚夫甩門離去的聲音也沒有聽到。
你明明說無論我是什麼樣子都會喜歡我的…你明明說過的…
魏嫣凝腦中一直迴盪著過去她練武他讀書,口渴時他便會適時送上茶水,替她輕柔的拭汗,抓著她練武受傷的手包紮,叨念著要多小心…而在他讀書讀倦了,她也會泡茶給他,並肩坐在走廊發呆…春季打著傘在細雨朦朧中去賞花、夏季一同乘船遊湖踏青、秋天圍在小火爐旁欣賞窗外艷紅紛飛的楓葉、冬日抓起雪兩人總是玩得幾乎全身濕透,然後一起挨罵…漸漸長大後不一樣的情感萌生,開始明白訂親的意義…
十年以來的光陰,無數相伴的日子,多少歲月相偕而過…
然而一切卻因為臉上的傷疤,崩毀的渣籽都不剩…甚至連安慰都沒有。
出征前他溫柔的誓言,殘酷的太可笑,曾經有多美好,現在就痛得多劇烈。
數日後,她毫不意外的收到退婚的書信,字字句句都是指責,容顏極為重要卻傷得不堪入目,會丟盡顏面所以無法娶進門等等…還莫名其妙的扯到她身為女子卻在戰場殺敵,不賢淑端莊只會強出頭云云…女子無才便是德…想不到現在還有這種幾百年前才會有的言論,為了退婚還真是辛苦你了。
魏嫣凝平靜的看完整封書信,倒在塌上半晌,她彎彎嘴角低聲的笑…笑著笑著變縱聲狂笑,直到喘不過氣才停下來,一抹臉滿手濕潤,淚水不知何時滑落的。
沒事,我才不是因為他而哭,我是笑出眼淚了。誰會為了那麼蠢的東西傷心?
『沒事,我沒事…』魏嫣凝在寂靜無聲的房裡,對著陰暗的月色悠悠說道。
她窩居在房中,臉上的傷痕無論是父母僕役,全都繞著她走,滿臉嫌棄…
原來我的價值只有臉而已?變成這副德性就什麼都不是?是嗎?誰來告訴我?
魏嫣凝每日無所事事,只是空洞的注視天花板,茶不思飯不想日漸憔悴消瘦。
她以為這一生就要結束在這裡,然而上天似乎不這麼認為。
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帶著年幼的太子一個隨從也沒帶上,衣著簡樸的來拜訪她。
而且不是大牌的坐在正廳命父母傳喚自己,卻站在院子裡敲門,如同平輩一樣禮貌客氣的請求見面。
魏嫣凝躲在門後,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遲遲不敢開門。
『雁翎,魏將軍不肯見我們,怎麼辦?』鉞霽夜彎下腰和鉞雁翎平視,無奈的問。
『魏姐姐、魏姐姐…妳出來一下嘛?是不是受傷的地方在痛?很痛嗎?要不要我去找御醫幫妳看看?魏姐姐,妳跟我說話啊?』七歲大的鉞雁翎上前拍門,稚嫩的嗓音帶著哭腔著急的呼喊,魏嫣凝放在門上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握緊。
年幼的太子跟著李大將軍訓練武藝,遠遠見到自己總是魏姊姊魏姐姐的喊,偷閒時纏著自己賞花捉鳥,雖知君臣殊途但在她心中卻悄悄將他視為胞弟般的存在。
『…魏姐姐…』鉞雁翎開始抽泣,魏嫣凝於心不忍,抿唇抬袖將左臉遮住,硬著頭皮踏出門外。反正事到如今就算多兩個人嘲弄也沒差了…她心裡蒼涼的笑著。
『魏姐姐!』鉞雁翎大眼睛裡仍盈著淚水,歡喜的撲上前抱住欲行跪拜禮的魏嫣凝,一時沒注意遮在臉上的手被鉞雁翎勾到,臉上那怵目驚心的傷痕整個暴露。
魏嫣凝嘴巴微開呆在原地,不知道他們會作何反應,這麼醜陋的…
她突然覺得臉上溫溫的,鉞雁翎楓葉般的小手輕柔的覆蓋在受傷的左眼上。
『魏姐姐…妳怎麼傷成這樣?怎麼會…嗚哇啊啊啊…』鉞雁翎不知道要說什麼話安慰人家,身體顫抖放聲大哭,不是嫌棄厭惡、不是鄙夷…只是單純的替她難過。
『沒想到傷得這麼嚴重,可還會痛?』鉞霽夜上前抱起鉞雁翎,輕柔的搭著她的肩膀讓她平身,湛藍色的雙眼直視魏嫣凝的臉龐,擔憂的蹙眉問道,清亮的嗓音沒有減去半分溫暖,仍是往常平和親切的口吻。
魏嫣凝呆呆的張著嘴巴,半晌出不了聲,我的傷疤變透明了不成?
『魏姐姐?』鉞雁翎盯著她許久,疑惑的開口叫她。
『…末將傷口已癒合,多謝陛下關心。』魏嫣凝回神連忙低頭答話,注意到鉞霽夜頸部包紮過的傷口,陛下也受了傷,卻特地來看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將…
『傷口癒合…當真?』鉞霽夜溫潤的目光讓魏嫣凝如坐針氈,心事似乎無所遁形,陛下似乎說的不是臉上的傷疤…?但也不敢承認,只得用力點頭。
『這樣啊,魏將軍說她沒事,太好了對吧?雁翎?』鉞霽夜低頭看兒子溫柔的問。
『對啊!魏姐姐什麼時候再進宮?我們再一起去摘花。』鉞雁翎高興的問。
『…我…』魏嫣凝本來打算辭官離家,躲在沒有人的地方,現在根本答不出話來。
『雁翎,雖然魏將軍傷口癒合,不過應該還需多休養一陣子,我們就先回宮等她吧。』鉞霽夜摸摸兒子的頭微笑說道,鉞雁翎聽話的點頭,兩人一同向魏嫣凝笑著辭行,沐浴在耀眼陽光中轉身離去。
魏嫣凝怔怔的看著他們的背影逐漸遠去,虛脫的跪坐在地上,感覺受創的心停止崩塌,傷口開始緩慢癒合,猶如獲得救贖的門徒,決定從今爾後只為信仰而活…
她綁上眼罩,流言蜚語由眾人去說,為了他們回宮繼續從軍,就算後來升遷調派到柏關,她的忠誠依然只為他們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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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嫣凝緩緩睜開眼睛,結界外的火堆旁坐著一個男人,正是闖進自己府中的通緝犯葉慕南,左右張望四周都是樹,全然不似身在城中,難道自己被帶出關了?魏嫣凝想起身但一動便覺得束縛,低頭看去自己竟然被五花大綁!
「放開我!這是幹嘛?!」魏嫣凝怒氣沖沖的對著他喊。
「妳醒啦?嫣凝?」他轉頭,英俊瀟灑的眉眼沖著她露出少年般燦爛的笑容。
「你…誰准你直呼我的名字了?!」魏嫣凝無法置信的瞪大眼,氣得結巴。
這個男的到底懂不懂禮貌?!跟你很熟嗎?你以為你是誰啊!
「別在意這種小事,要不然,妳也叫我慕南不就扯平了?」葉慕南理直氣壯的笑道,魏嫣凝傻眼,什麼莫名其妙的論調。
「…無恥!!」過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憤怒的從齒縫迸出責罵。
葉慕南毫不在意的朗聲大笑,魏嫣凝氣極卻拿這個厚臉皮得一蹋糊塗的人沒輒。
「別那麼戒備,我帶妳去找雁翎殿下,如果妳答應不打人,我就解開繩子。」葉慕南笑得興盡,支著頤似笑非笑的看著魏嫣凝。
魏嫣凝狐疑的看著面前的人,該不該信他?說他是正派人士卻那麼吊兒啷噹,說他是惡徒卻又沒有半點邪氣…
重點是自己根本無法逃離對方掌心…雖然不願承認但自己剛剛完全輸了,就算被他硬是拖走也毫無辦法,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被五花大綁著去見殿下未免太丟臉。
「…知道了,放開我。」魏嫣凝考慮完,決定不做無謂掙扎,冷冷說道。
「旭國的武將不會言而無信吧?」葉慕南用言語擠兌她,換來一個不屑的怒瞪。
他聳肩無奈苦笑,上前將她腰間繩索解開。
「…看什麼看?」魏嫣凝發現葉慕南一直盯著她的臉看,沒好氣的怒目而視。
眼罩都戴上了你還要怎樣?又要嘲弄我?你們這些人還真是不嫌煩。
「妳真的很美。」葉慕南正經嚴肅的點頭,彷彿在確認什麼般認真說道。
魏嫣凝呆住,剛剛在戰鬥時說的話還能當作擾敵的戰術,現在有必要嗎?還是說他一開始就是說真的,他不是在開玩笑?這樣半張臉佈滿醜陋傷疤的我?
「…你眼睛瞎了不成?明明都看過那傷疤了。」魏嫣凝冰冷的說,全然不信他。
「傷疤又怎樣?我也有疤啊。」葉慕南不解的拉下頭巾,露出額頭上明顯的傷疤,坦率的笑著看向魏嫣凝。
面對那雖細但至少有手掌長,極為顯眼的疤痕,魏嫣凝有些出神。
「喏,沒啥大不了的吧?身上還有很多喔。」葉慕南露出燦爛的笑容,指著胸腹好幾處位置比劃。她狐疑的瞪著他,為什麼他還笑的這麼爽朗?。
「…男,男人的疤怎麼能比?何況你還不是用頭巾遮住?」葉慕南和她四目相接,魏嫣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跳忽然不太正常,眼神游移的辯駁。
「嘖嘖,我是怕直接露出傷疤會讓萬千少女為我流淚惋惜,才這麼體貼包起來的好嗎?像我這麼俊俏的容貌可不是能常見到的。」葉慕南撫額搖頭嘆息做得意狀。
「……」魏嫣凝額角冒出青筋。自信也給我節制一點!這根本是自戀!
「哈哈哈,不要一臉嫌棄的樣子嘛!離柏關這麼遠,也該餓了吧?吃點東西,馬上到雁翎殿下那裡了,妳幾天不在城裡應該不會怎麼樣吧?」葉慕南包起頭巾,滿不在意的大笑,親切的遞給她烤熟的肉串。
「廢話,你以為那是誰訓練出來的兵?」魏嫣凝鄙夷的瞪他,接過肉串豪邁的大口咬下,自信滿滿的回答。
葉慕南支著頤,饒富趣味的微笑看她。果然是個傲骨睜睜的將士,為了容顏傷神太不值了。怕她又生氣,他只在心底想。
約莫再行得半日,兩人回到鉞雁翎等人所停留的林間破屋前。
「啊,葉先生你回…魏姐…魏將軍?!」鉞雁翎擔心孤身潛入柏關的葉慕南,站在門口等,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身邊帶著的人卻在意料之外。
沒想到竟然是小時候經常纏著她一起作伴的將軍小姊姊,差點脫口像以前那樣叫對方,忽然想到現在今非昔比怎麼還能這樣叫?連忙煞住以免失態。
「殿下!」魏嫣凝露出靓麗笑容,朝鉞雁翎奔去。
葉慕南驚呆。原來妳還有這樣的表情啊?還以為妳只有生氣哀傷的臭臉呢。
「好久不見,魏姐…咳咳,魏將軍妳過得好嗎?」鉞雁翎搭著魏嫣凝的肩膀不讓她行跪拜禮,一時仍改不掉習慣,連忙咳嗽清喉嚨來掩飾。
「我很好,自調來柏關當副統領已數年不見…殿下您長大了。」魏嫣凝站起身才發現,從前那個跟在身後亂跑的小不點竟然已經稍微高出自己一點了,時間流逝的速度真的好快…她欣慰的注視鉞雁翎,卻發現他頰上的疤,眼神變得深沉。
「殿下…請告訴我,陛下究竟怎麼駕崩的?您的臉是被誰所傷?」魏嫣凝不相信鉞雁翎會叛亂,心底已有幾種臆測,但不欲妄語遂問。
「…我們入內慢慢講。」鉞雁翎神色一暗攜著她回屋,陰沉的說。
葉慕南慢慢跟上,目前所闖過的關卡兵馬都不算多,充其量只能維護城裡治安,就算要充人數也…微不足道。
何況駐守關卡的兵馬如果不在城裡,有狀況誰負責處理?平民組成的自衛隊肯定沒有經過充足訓練的士兵優秀熟捻,最妥當的處理便是留下訓練充足的士兵,將領再號招平民帶走訓練,畢竟訓練士兵容易,培育領導者難。
只是駐守的將領沒有諭令基本上禁止離開關卡,一兩天還尚在睜隻眼閉隻眼的範圍內,太多天就觸法,違者判怠忽職守小則挨板子,重則可能被處死。
范賀伊幾乎是不顧一切的來追隨雁翎殿下…她也會嗎?
葉慕南凝望眼前高挑的背影深思,其實他心中有些期盼羨慕,亦有些憂心煩惱。
期盼的是她若願跟在雁翎殿下左右,自己也能經常看到她。
羨慕的是她還有君主能夠追隨,能夠為了忠誠拋頭顱、灑熱血。
憂心的是她若是參與這場爭鬥,隨時有丟掉性命的可能。
煩惱的是自己幹什麼這麼在意她?…好吧,雖然心底已有答案。
‑‑…但葉慕南尚未理清思緒,就得忙著處理傷患…
「…你~~!」他一進室內,瞧見默蒼離的臉,憤怒的指著對方,不知道該罵什麼。
不過才離開兩天左右,就能搞得那麼憔悴?到底幹什麼去了?!
「…咳咳,沒事的。」默蒼離雙頰凹陷,眼眶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不由自主的輕聲咳嗽,心虛的看向旁邊。就知道你會開罵。
「沒你個大頭!!」葉慕南粗魯的扯過他的手把脈,氣沖沖的翻白眼怒罵。
「葉叔叔,我們一直叫爹爹休息他都不聽。」默玥蓮小聲告狀,發現默蒼離無聲的用眼神譴責自己,連忙轉頭裝沒事。
「老是一忙起來就不肯休息,以為身體是鐵做的嗎?!」葉慕南叨唸。
「…囉嗦。」默蒼離聳肩算是認罪。
「葉先生,默先生不是故意的,是因為我…」李墨白尷尬的想化解葉慕南的怒氣。
「你也躺下!等一下你們給我好好解釋!」葉慕南看他胸腹間纏著血跡斑斑的布條,憤怒指數又往上攀升。
李墨白和默蒼離無奈的相視一笑,看來只好等他冷靜下來再開口方為上策。
鉞雁翎跟魏嫣凝兩人在屋子角落對談,隨著時間過去魏嫣凝的臉色越變越難看。
碰!她最後憋不住,揮拳將牆面砸出一個洞,拳頭的形狀清晰可見。
「…魏…」鉞雁翎瞠目結舌,雖說這棟房子年代久遠不算堅固,但這還真是…
一室沉默,氣氛沉重沒人先開口。
「…殿下,有事儘管吩咐,末將必竭力完成。」魏嫣凝強迫自己冷靜,僅剩的獨眼仍燃著旺盛的烈焰,義憤填膺的說。
「呃…謝…不痛嗎…?」鉞雁翎被魏嫣凝豪氣萬千的舉止嚇到,為了不被人詬病所鍛鍊出的莊重儀態全拋到九霄雲外,口吻青澀得符合年紀,一時竟忘了正事,注意力集中在對方輕微擦傷的手上。
「沒事,我訓練時也常常受傷,隨便擦點藥就好。」魏嫣凝滿不在乎的擺手。
「…還是包紮一下比較好。」鉞雁翎冒汗苦笑。魏姐姐一點都沒變…太帥氣了。
他牽著魏嫣凝的手,小心替她抹上金創藥,動作極為輕柔。
她微笑注視鉞雁翎,心裡一陣溫馨,殿下依然這麼體貼…跟當年一模一樣。
鏘!
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到默玥蓮身上,她低著頭慌亂的收拾地上破掉的杯子。
奇怪最近怎麼老是打破東西?我只是在看雁翎哥哥跟別人交談啊?
「蓮兒,妳還好嗎?這幾天一直幫忙,太累了?」鉞雁翎上前關切。
「…沒事,別擔心。」默玥蓮抬頭看鉞雁翎,臉上微紅飛快轉移視線。
「真的嗎?妳臉好紅,是不是快著涼了?去睡一下吧?阿暖?跟妳娘親一起去休息好不好?」鉞雁翎輕拍默玥蓮的肩膀,發現年幼的阿暖靠在母親膝上昏昏欲睡,怕她著涼便將她搖醒,阿暖茫然的睜開眼,昏昏沉沉的點頭往母親懷裡鑽。
李墨白的妻子抱著女兒,猶豫的看向夫君。
「…妳們就乖乖休息去吧,三娘。」李墨白淡笑。李三娘起身但仍有些遲疑。
「我不亂跑,何況他們都在,誰敢來招惹?」李墨白知道妻子害怕自己為了不牽連家人不告而別,也知道她憂心再度遇襲,指著火堆四周坐著的眾人溫言安撫,李三娘轉頭看魏嫣凝留在牆上的拳印,才安心帶著女兒跟默玥蓮去休息。
「…拙荊總是這樣,各位見笑了。」李墨白無奈的苦笑,向眾人作揖。
「沒事,有人擔心多好啊?嫣凝妳說是不是?」葉慕南向魏嫣凝眨眼。
「告訴過你不准直接叫我名字了吧!」魏嫣凝氣極,隨手抓了塊木頭砸過去。
「別生氣嘛?嫣凝真厲害,一個拳印就能讓李夫人放心,佩服喔!」葉慕南似乎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嘻皮笑臉的豎起拇指,依然故我的繼續直呼對方名字。
「……」魏嫣凝額角冒出青筋,抓起劍鞭氣勢驚人的衝過去。
「拿武器犯規喔!脾氣真大!」葉慕南的破軍棍明明擺在身邊,他卻沒拿起來防禦,反而像個小鱉三拔腿逃跑,魏嫣凝哪肯放過他直追而去。
鉞雁翎跟李墨白納悶的面面相覷。
「…葉先生平常就是那樣嗎…?」半晌,李墨白抬袖抹汗好奇的問。
「不會啊…之前也沒看過他這樣的。」鉞雁翎滿頭問號,兩人一齊看向默蒼離。
「我也沒看過他那樣跟女性說話,但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默蒼離優雅的啜著茶,平靜的眼裡透出一抹笑意淡淡說道。
「原來如此。」李墨白畢竟是娶過妻的人,默蒼離這樣一說立刻便能會意過來。
面前的兩人臉上了然於心的微笑卻讓鉞雁翎更加疑惑。墨白先生明白了什麼?
「殿下,有的人就是喜歡逗心儀的人,不用在意。」他轉頭提點茫然的鉞雁翎。
「……咦?!」鉞雁翎愣了愣,片刻後瞪大眼驚愕的張嘴。所以說葉先生…
「殿下,說破就太不識趣了。」李墨白微笑,在脣前豎起食指做禁聲的動作。
鉞雁翎忙不迭點頭。這樣啊…葉先生喜歡上魏姐姐了…如果她也能喜歡上葉先生就好了,葉先生強大瀟灑一表人才,雖然總是大喇喇的但其實意外的體貼,至少…不,是肯定不會再讓她嘗到那種悲傷。
鉞雁翎知道魏嫣凝因為臉上傷疤,被自小許婚的未婚夫拋棄這件事,已經是她調離皇城很久以後的事了。
雖然從沒看過她悲傷哭泣的樣子,但她怎麼可能真的像表面那樣毫不在意?!不傷心才怪!只是她一直太堅強不願讓別人知曉而已。
鉞雁翎私下也替她難過很久,衷心希望她最終能有完美歸宿,請妳這次一定要幸福…葉先生加油,我會暗中替你打氣的。
「嗯,慕南的事先不管,我們接著來談正事。」默蒼離放下茶杯,淡淡開口。
鉞雁翎和李墨白一凜,嚴肅的看著對方,默蒼離安靜的凝視鉞雁翎半晌。
「雁翎殿下…關於計謀的方向,你希望我做到什麼地步?」默蒼離沉靜的發問。
鉞雁翎聞言微怔,什麼地步?這是什麼意思?
他瞄了一眼李墨白,發現他神色凝重一言不發的看著默蒼離。
鉞雁翎不明白他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雁翎殿下,除了像現在這樣讓你一步步累積實力,護送你到最北邊的楓關尋求協助外,我也有辦法在極短的時間內讓你攻進皇城…」默蒼離停住,看著鉞雁翎。
「…那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計謀,對嗎?」鉞雁翎不傻。哪有那麼好的事?
「是的,我想陰險的程度跟對方設下的陷阱相當,犧牲的人也非常多…其中亦包含平民,但只要你希望,我便為你獻上計謀,你意下如何?」默蒼離一貫溫文的微笑滲出些許陰寒,澄澈如水的眼睛變得深沉,冰冷的語調讓人毛骨悚然。
鉞雁翎臉色發青,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抓著衣襬,眼前的男子瞬間變得陌生。
那張優雅斯文的臉卻滿不在乎的說出這些話…眼前的男子瞬間變得陌生,讓人背瘠一陣發涼。
「…不,我不希望將平民牽扯其中…也不願讓你如此犧牲。」他沉默的思考許久,才從齒縫間含糊的擠出話。
不知道默先生會不會失望?放著捷徑不走偏要迂迴行事,可是怎麼能同意?父皇再三交代過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我豈能牽連人民?
「犧牲?不知雁翎殿下此言何意?」默蒼離聲音裡的溫度回升,室內沉重的壓迫感消失,一直低著頭的鉞雁翎疑惑的昂首,默蒼離如以往那樣溫和斯文的微笑。
李墨白放鬆下來,露出欣慰笑容注視鉞雁翎。他莫名害臊起來。
「…呃,這個…我和默先生相識不久,根本算不上了解你,可是總覺得你不是會喜歡用殘酷方法的人…我不想看你強迫自己。」鉞雁翎手足無措的回答。
這樣的解釋默先生能接受嗎?在剛才的沉思裡,他腦中突然浮現回憶畫面,那是在鉞雁翎尚且寄住在默蒼離府邸養傷時看見的事。
某一日鉞雁翎在院中散步,經過書房前推窗的聲音傳來,默蒼離倚靠窗櫺伸出手,輕柔的用指尖觸碰青翠的竹枝,附在上面的白雪隨著震動落下,清風揚起他一頭銀髮,默蒼離閒適愜意的微笑,猶如置身理想鄉的隱者,難以筆墨形容的高潔優雅,甚至連靠近搭話都覺得褻瀆…
「…我明白了,既是雁翎殿下希望…我答應你不用此計。」對方沉吟片刻,溫潤如玉的眼眸淺笑盈盈。
鉞雁翎有點坐立不安,感覺好像被掃描…自己心中的想法似乎被看穿了?雖然不是在腹誹別人根本不用心虛,但這種微妙感究竟是…?
碰!
門被猛然撞開,葉慕南衝進室內躲在鉞雁翎身後,魏嫣凝怒不可抑的追過來。
「不准躲在殿下身後!滾出來!」魏嫣凝怒喝,葉慕南痞痞的搖頭奸笑。
兩人圍繞著鉞雁翎展開追逐戰,李墨白和默蒼離無奈對視,追求人追求成這樣…
「魏副統領,妳別生氣,究竟發生什麼事?」鉞雁翎連忙打圓場。
「…他…他…」魏嫣凝滿臉通紅指著葉慕南,結巴了半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葉先生…你…?」鉞雁翎驚愕的回頭,你該不會做了什麼無法挽回的事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可什麼都沒做喔!」連李墨白跟默蒼離都露出懷疑的眼神,葉慕南見狀急忙喊冤。
「你說沒做什麼?!剛剛…你不是莫、莫名其妙跟我求親了嗎?!還有臉說什麼沒做什麼!」魏嫣凝像觸電一樣跳起來,語無倫次的指著葉慕南咆哮。
求親??進展會不會太快了?!記得你們也不過才認識兩天而已吧?!
鉞雁翎等人彷彿被一陣暴風掃過,無數心聲瘋狂吐槽,難怪人家會這麼激動。
「為什麼這樣看我?」眾人一臉鄙夷,葉慕南張大眼無辜的問。
竟然還問?!沒救了。默蒼離跟李墨白決定置之不理,鉞雁翎仍處於震驚狀態。
「…太快了吧?」鉞雁翎表情古怪的乾笑,魏嫣凝哼了聲,撇過頭不看葉慕南。
「哪會?喜歡就大聲說出來有什麼不行?要再說一次也行,我從沒見過像妳這樣艷麗堅強,讓我心醉難以自制的美人,嫁給我吧嫣凝!」葉慕南挺起胸膛,毫不害臊的在眾人面前再度告白,魏嫣凝失去語言能力,滿臉通紅連罵都罵不出口。
啊…看來不是完全沒希望呢…看到她的反應,默蒼離跟李墨白同時想。
魏嫣凝自從被未婚夫拋棄後,對世上的男人除了鉞霽夜跟鉞雁翎以外,都保持冷若冰霜的態度,甚至可說厭惡,反正對她來說都是一群只看臉的混帳而已。
在她威壓之下根本沒男人會去自討沒趣,反而導致她對這種甜言蜜語完全沒輒,抵抗力甚至可以說沒有。
「……我、不、要!還有不准直呼我的名字!」尷尬的氣氛維持半晌,魏嫣凝漲紅臉一字一頓竭力吼道。
「為什麼~我的一片真心~」葉慕南戲劇性的倒退三步,頹喪的搖頭悲嘆。
咚!冰塊毫不留情的砸中他的腦袋,腫起一顆大包。
「私事之後再處理,我們在談正事,別搗亂。」默蒼離無奈的說。
他知道葉慕南絕不可能這樣就放棄,尤其對方還紅著臉,那種拒絕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影響,做這些誇張的反應只是好玩而已,真不知道為什麼如此愛演。
「好~啦~」葉慕南委屈的按著頭,重新就坐卻不安分的對魏嫣凝眨眼,對方怒目瞪視,跑到鉞雁翎身邊坐下。
默蒼離清清喉嚨讓眾人將注意力集中過來,接著繼續話題。
「雁翎殿下,寄生蠱這樣的東西不可能用在所有士兵身上,軍隊沒有自己的意志,最有效率的做法便是控制住握有指揮權的將領階級,倘若北邊的楓關守將沒有叛變,願給予你協助當然最好,但為防萬一,若手中握有自己的兵馬,勝算便增多幾分,就算守將被控制你還有機會搶回楓關。」默蒼離平靜的說理。
「所以才要墨白先生幫忙募兵嗎?」鉞雁翎點頭表示理解,隨口問道。
「不,我並未要他幫忙募兵,原先只是想洗刷你的污名而已,那是李先生自行判斷所採取的行動。」默蒼離笑著輕輕搖。
本來想等雁翎殿下聲望更好時再開始募兵,他竟有辦法同時進行,這人辭官真是可惜,當初稍微小瞧他了。
「殿下,此乃我分內之事,請別道謝。」李墨白看鉞雁翎嘴唇微動,深知這位謙和有禮的太子會說什麼,溫文微笑搶先一步阻止他開口。
「我只是耍耍嘴皮子和寫些字而已,真正辛苦的該是范統領,說來慚愧我雖募得三千人左右,對於訓練士兵卻一竅不通,我擔心募兵行動倘若繼續進行,恐怕范統領一人難以負荷。」李墨白頓了頓,面色為難的看向默蒼離。
「李先生所言甚是有理,不知道哪裡有人能幫忙…最好是曾擔任軍職的高官…」默蒼離摩娑下巴,意有所指的快速掃了魏嫣凝一眼,李墨白陷入沉思雙臂交叉於胸前,在魏嫣凝看不見鉞雁翎卻能注意到的角度,悄悄指著魏嫣凝。
「…魏副統領,妳能不能前去幫范統領訓練士兵呢?」鉞雁翎注意到他們的暗示,知道對方只聽自己的話,所以默先生他們才沒直接開口,轉頭誠摯的問道。
魏嫣凝朝他露出艷麗絕倫的微笑。
「殿下,您只需吩咐,不必詢問我意見,末將願化為刀劍,為您披荊斬棘,粉身碎骨在所不惜。」魏嫣凝堅毅微笑,對她來說鉞霽夜和鉞雁翎是光明、是信仰、是任何人都不能踐踏冒犯;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他們將自己帶離黑暗深淵,是他們讓自己能重新站起來,抬頭挺胸自傲的活下去。
能替他們盡一份力就是叫她死也甘願。
「…魏副統領,請別這麼說,我不希望妳毫不顧慮自己安危。」鉞雁翎皺眉,他太了解對方性情,就是因為知道這不是場面話,才更讓人擔心。
「殿下,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有命,末將早已有馬革裹屍的覺悟,但我答應您會多加小心。」魏嫣凝無奈的笑道。
鉞雁翎還想說什麼,最後終究沒說出口,多說簡直在污辱她的軍魂。
默蒼離瞥了眼葉慕南,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一反常態,執著的追求對方了。
難怪他說心醉得為之傾倒,這種凜然的氣魄、覺悟…當真舉世無雙奇女子。
葉慕南完全沒發現心事被人看透,或者該說他根本無暇觀察其他人事物,眼中就只有魏嫣凝。她彷彿是火焰幻化的紅蓮,妖嬈不可方物,豔麗得無法移目。
當狂燄燒盡,剩下的究竟有什麼?沒人知道,但就是這樣才美,才顯得獨一無二。
「…既然魏姑娘已答允雁翎殿下,李先生…」默蒼離看向李墨白。
「募兵之事我會繼續,至於糧草、馬匹、武器鍛造等事一併交給我也沒問題。」李墨白溫文微笑,尚未等對方發話,已將除了帶兵訓練以外的軍務全部都包了。
默蒼離淺笑平靜的看著他,完全沒有感到訝異也不勸阻,似乎早有所料。
「墨白先生,這樣事情太多了!你會累倒的!」鉞雁翎連忙阻止。
「沒問題的,殿下。我又不是要親力而為,不必擔心。」李墨白唇邊那抹笑意充滿自信讓人無法反駁,不知道那麼瘦弱的身子哪來這種氣勢。
「…我明白了,請你們務必要小心。」鉞雁翎點頭,苦笑道。
「殿下,末將已很久未見您了,明日和你們一起回柏關,待我跟警備隊交代完城中的事物後,送你們一程再去跟范統領會合可以嗎?」魏嫣凝問。
「當然,妳願陪我們一程怎麼不好?」鉞雁翎溫和微笑,太好了…她沒叛變。
當熟悉的事物逐漸崩解,這樣的不變是種救贖…他心裡充滿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