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我們的故事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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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寓看,海邊離得不遠,沒想到也開了快半小時,三人的裝束輕便,匆匆停好車後便往沙灘找去。

平日裡的遊客不多,三三兩兩的戲水,歡笑聲與浪濤交錯,綿延到遠方的沙灘上卻沒看到夕顏。

若華有些不解,他明明跟小夕說好在這附近會合,怎麼人不在呢?難不成她弄錯地方了?還是去廁所?三人在海邊的雜貨店前走來走去,突然聽到巨響。

非常響亮的巴掌聲,從店後方傳來,隨即是一陣爭執。

「你這個垃圾!這話你說得出口?!良心被狗吃了?」夕顏憤怒的叱責清楚傳來,三人面面相觑,急忙趕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對情侶和夕顏怒目相對的場面,夕顏怒氣沖沖的叉腰而立,對面的男人摀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臉上有一個明顯的巴掌印,看著超狼狽。

小白臉。

目愣口呆的三人還沒搞清狀況,卻不约而同的想。

那人一副公子哥的模樣,長相不錯可渾身就是不正經的感覺,打扮輕浮舉止散漫,身邊的女人花枝招展濃妝艷抹,嬌氣的連連踱腳,塗得俗氣的指甲刺眼不已。 「妳敢打我?!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小白臉撲上前想動手,被臨峰緊緊握住手腕便動不了分毫。

天青下意識的擋在夕顏身前,若華則刻意站在夕顏跟那名陌生女人中間,不讓衝突繼續擴大,氣氛很僵。

「你們是誰啊!多管閒事!」小白臉硬扯回自己的手,吼道。

「夕顏,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打他?」天青不理對方,徑自問。

「這渣男!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來海邊散步也能遇上!不理他還得意洋洋的跑來鬧!居然敢說我以前都騙吃騙喝!笑死人了!到底是誰賴著別人養?黑的都能說成白的!不知羞恥!」夕顏氣得臉色鐵青,指著小白臉罵。

雖然沒解釋整個過程,但也瞭解得七七八八了,原来這小白臉就是她那個廢物前男友?八成是看夕顏一個人,覺得她好欺負,就帶著現任擺顯,沒想到人家不理他,一個惱羞成怒就隨意造謠,才會挨巴掌。

多麼低能並且俗套?被打還真不能怪人,太幼稚!

「那也不能打人啊!妳是被說中了心虛吧?」濃妝女嚷。

「就是嘛!妳就是這樣才會被我拋棄!活該沒人愛!」

什麼玩意,一搭一唱還挺有默契啊?果然,什麼鍋配什麼蓋,自己都承認來找碴的,還理直氣壯了?敢情你嘴賤合法就可以拚命作死?挨巴掌真的剛好而已。

四人已經氣到笑,小白臉還在拚命講,真不知哪來那麼多即與演出,要不是知道真相,沒準還被糊弄了。

「你說夠了沒?人都跟你沒關係了還這樣糾纏,太難看了吧?」聽到他已經掰出夕颜曾哭著抱他大腿求別分手的橋段,天青再也忍不下去,沒好氣的打斷。

「那又怎樣?嘴巴長在我身上,憑什麼我不能說前女友…」

天青一個箭步,直接把對方抵在牆上,單手撑在他臉旁,氣勢逼人的瞪著小白臉,瞬間讓他噤聲。

哇哦?!壁咚的用法之混混版本?!好嚇人啊!!

我方陣營裡的三人表情各有千秋,帥是很帥,可太殺了吧?

「就憑我是她現任,再不閉嘴我就要你爬著離開!」 天青壓低嗓門,笑得讓人發寒,那一字一句可真像從牙縫間硬擠出來的,從那咬牙切齒的程度來看,氣得可不輕。

「妳妳妳敢?別以為是女人我就不敢動手,我報警哦!」小白臉被嚇得雙腿都在打顫,结结巴巴並前後矛盾的喊。

啪!!店家後方閒置的廢木材被天青一腳踹破。

「那就快動手啊?」天青笑得陰邪,微微歪頭輕聲說道。

小白臉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的跑了,連女朋友都不管。

濃妝女當場傻眼,罵罵咧咧的追上,鞋都掉了也不撿,場面說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這麼孬還跟人耍狠?

「切,廢物小白臉也敢跟我大小聲…」天青不屑的冷笑,轉個身卻看到後方三人的表情,頓時回想起自己剛剛說了啥,她摘下眼鏡假裝沒看見,不想欲蓋彌彰。

夕顏小姐雙頰紅暈,摀著臉偷瞄天青,整個人都在冒粉红色泡泡,黃金獵犬峰兩眼發光,只差沒拿爆米花開吃,若華笑盈盈的回望天青,可手裡很缺德的拿著手機…他絕對開了錄音模式!!天青腦壓上升,額角青筋跳動。

雖然半路上她就查覺不對勁,可到底從哪個部份開始是圈套的?總不可能那小白臉也是他叫来的吧?

「…我說…」天青挨不住六隻精光大盛的目光,無奈的開口。

「唉呀,口好渴啊!我們去買飲料!妳們慢慢聊啊!」 若華搶在天青前面發話,拉著臨峰飛也似的跑了。

海風呼嘯而過,被留下的兩人面面相覷,曖昧的氣氛越來越濃烈,天青不自在的刮刮鼻梁,輕聲嘆息。

「…我們去走走吧?」她伸出手,向夕顏做出邀請動作。

夕顏紅著臉重重點頭,趁著天青手還沒放下,一把抓住。

天青頓了頓,終是沒有掙脫,牽著她细腻的手,缓缓踱到店前,在烈日下的沙灘上聽著浪濤,慢慢散步。

「…妳為什麼會喜歡上我?」天青有很多想問的,到口卻只剩這句。

「妳又為什麼會在剛剛說那句話呢?」夕顏用問題回答問題。

好吧,確實這個問題很多餘,心動就心動了,需要理由?

剛剛的「一時衝動」,已徹底說明答案,身體的反應總是比心裡更快,她無法辯解,只得老實承認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自己早就喜歡上她。

兩人相對而立,無言的眼神交流裡似已說了無盡的話。

與妳相處自然舒服,為妳躍動的心在歌頌愛情,春暖花開蟬鳴雨落,秋寒冬冷相偎相依,每一瞬間都想和妳分享,不用高潮迭起的人生,只想和妳共享餘生平淡的芳華。

夕顏牢牢捏緊天青的手,幾分緊張幾分羞臊的凝視對方。

「…所以妳說的話我可以當真了吧?我們…是情侶了對嗎?」

 天青忽然笑了起來,猶如盛夏的向日葵,驚人的燦爛。

「還不是呢…我還沒告白啊。」她低頭附在夕顏耳畔,輕聲說出她等了很久的台詞,夕顏歡呼一聲,直接摟住天青的脖子,她抱起她,情不自禁的轉了半圈,空盪盪的胸腔終於被填滿,從今以後再不會留戀離去的人。

若華和臨峰十指緊扣,並肩立於高處的沙丘上,靜靜注視著他倆的恩人們,烈日當空,炙熱的心像那波濤反射燦陽,閃得讓人睜不開眼,卻移不了視線。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無論生老病死,始终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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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颗红色氣球在半空中飄動,綠意森森的公園裡,一對母女追著那顆氣球跑,突然有陣暖風讓氣球轉了方向,恰好被一個路人抓住,她面露微笑,親切的把氣球還給那對母女,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女人牽著女兒歡聲笑語的離開,卻突然停下來。

她飛快的扭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剛剛那路人走去的方位,凝視著站在路人身前的人,太過強烈的陽光模糊了女人的表情,她怔怔望著那個背影,嘴巴微微嚅動,似乎在低聲呢喃什麼,卻沒人知道。

「妳又亂跑,哪天又遇到小混混我可不理妳了。」那人無奈的語氣帶著笑,聽著寵溺又溫柔,足教人甘心沉淪。

「妳才不會這麼絕情呢,快走吧,今天可是纪念日,不許欺負我。」剛剛幫忙抓住氣球的路人笑嘻嘻的抱住那人的手臂,蹦蹦跳跳的拉著那人走掉,那人也不掙扎,由著她把手臂甩來甩去,身體半側著,目光盯在對方身上,側臉的輪廓映入女人的眼裡,她牽著孩子的手一緊,臉上的表情複雜得難以言明,卻隱隱笑著。

她有些緬懷,有些哀愁,有些歉疚…但最明顯的是鬆了一口氣的解脫。

她摸摸女兒的頭,仰望澄澈的藍天,心裡頭淤塞的「什麼」終於消融,心胸舒暢。 她知道终究是自己負她一場,始終都是自己對不起她,其實她並不是不愛她,只是她無顏再接受她全心全意的愛。

她們精神上有非常相像的共通點,缺了一分的愛就不夠完美,無法解決的生育問題像一個小污點,她無法忽略自己是怎樣因為這個小小痕跡,消磨了無缺的愛…

她愛她,可正因如此,她不願用自己沾了一點小遺憾,再也稱不上全心全意的感情,面對她百分之百的愛意…

她知道,不管再怎麼解釋,對旁人而言,自己就是個負心的人。

單就這點來說,她從未有想辯解的念頭。

是,她辜负了她,可她對彼此坦誠了…她負了心,卻沒對不起她,她不願用99分的愛,騙取她百分百的餘生。

可她得到幸福後,卻時常在午夜夢迴中,想起當初她被自己拋棄在滂沱大雨中,那心碎徬徨又無助的身影…

曾是我摯愛的妳,如今我己無法再站在妳的身旁。

對不起,謝謝妳給過我一段最美好的青春。

她總算明白,常年淤塞在胸臆中的是什麼。

原來是罪惡感…

 「媽媽?」小女孩靠著母親的大腿,不懂為什麼她一直看著晴朗的藍天,母親的手暖洋洋的,又有點發抖?

「…好藍的天空啊…」她微微低頭,眼眶反射晶亮的光。

那一場有始無終的愛戀將永遠存放在心中,任憑歲月流逝年華老去,仍會在記憶的寶箱裡,閃著絢爛光輝。

「走吧,我們去接爸爸回家。」她抱起女兒,沐浴在暖陽裡。

誰都沒有錯,只是選擇了不一樣的路,通往的地方卻相同。

她默默的笑著。我現在很幸福,妳也是對嗎?天青。

似乎有個很讓人懷念的聲音在風中迴響。

天青停下腳步,抬頭不經意的看向天邊,遙見藍天中殘留的飛機雲,她才發現不知何時起,她心底的那場雨早就停了。

「妳在看什麼?」夕顏挽著天青的手,靠在她肩頭,好奇的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天空好藍啊。」天青摸摸夕顏的頭髮,滿臉溫柔的看著這個老天贈與的珍寶,淡淡笑著。

盛夏蟬鳴唧唧,今朝鳴蟲已非舊時蟬,可來年直至终老,我都會和妳並肩看夕陽,共賞每一次花開月升,不離不棄,只要妳願意,我就再也不會讓妳孤單寂寞。

原來大家都一樣,始終都在追尋一份真摯的感情。

「他們」、「她們」、「我們」…故事還未結束,餘生繼續描述。

願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這一生別無所求,如此而已。

「我們的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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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默默吃完這頓飯,向老闆娘道別後踏上歸途,若華與臨峰十指緊扣,走在前頭熱絡的閒聊。

夕顏欣慰的目光緊緊盯著前面的人,側臉卻有幾分寂寞。

天青看著她映上橘黃色街燈的臉,心中微感酸疼。

她需要一個能疼惜她的人,卻在追逐缺損的我。

天青自知自己的心從沒癒合,只是痛到麻痺所以無所謂。

她曾想過,乾脆狠狠拒絕夕顏,不要再讓她痴等。

可是那樣真的是對的嗎?看著前方的兩個人,她迷惘了。

夕顏嘛…她那麼認真「推薦」自己,說實話也不是全然不心動,問題是自己這份心情,究竟是出於愛戀,還是只有同情?

天青生性認真,且有點精神潔癖,她無法忍受用情不纯粹的人…這裡指的不是劈腿那種無藥可救的雜碎,她所謂的「不純粹」,指的是「成分」。

簡而言之就是愛情裡不能摻雜「同情」、「憐憫」之類,不屬於愛的東西。

天青要的就是這麼單純的事,當然她也用同樣的標準要求自己對別人…

她不輕易談愛,一旦說了就不會隨便撤回,除非對方先棄她而去。

三年前就是這樣子分手的,她又是個執拗的人,傷了一次要很久才能恢復,若創口太大還可能無法痊癒,终生抱憾度日…

那日之後,天青便把自己關在房裡,連續數日不出。

「這是怎麼了啊!哥~你們說,她這是在搞什麼呀?」 夕顏完全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只能委曲巴巴的找救兵。

臨峰同情的拍拍伏在桌上哀嚎的夕顏,扭頭看若華。

「若華…夕顏可憐哦…我們要幫她才行,快想辦法吧?」臨峰使出他拿手的大型犬淚眼,和夕顏齊齊盼望的等若華出聲,那四隻眼睛閃亮亮的直叫人張不開眼。

 「行了行了,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幫忙是一定會的,但你怎麼那副我一定懂天青在想什麼的表情啊?」若華伸手擋住面前的萬丈光芒,搖頭苦笑,問道。

「我想說你們都是喜歡躲來躲去的怪人,一定能搞懂她的想法…夕顏?妳幹嘛扯我衣服啊?」臨峰大喇喇並且說話不經大腦的發言讓夕顏滿頭大汗,趕緊扯著他的衣服拚命暗示,可惜為時已晚。

「…你今晚不准進房。」若華笑容滿面的暴擊男友,臨峰彷彿被雷劈似的張嘴愣在原位,隨即淚眼汪汪的討饒,但若華視若無睹。

「先不管那個裝可憐的笨蛋了,妳們最近有發生過爭執嗎?」若華優雅的端起茶杯啜飲,清俊的臉上寫滿認真。

這兩個女孩可是他們的大恩人,他絕不會置身事外。

「就是沒有我才困擾啊,她又不告訴我她心裡在想什麼…真是的,有話就直说嘛,太悶騷了吧?」夕顏鼓起臉頰,氣呼呼的嘟囔,若華微微苦笑。

有話就直說啊…真好,當年他若是有這種勇氣,也不必跟臨峰分開那麼多年了…他略有感傷的想。

臨峰還在旁邊哼唧唧的搏同情,卻不知心愛之人根本無法對他真的生氣,幸好他本就傻不愣登的,沒一會功夫自己就好了,繼續死皮賴臉的黏著若華。

「要不這樣,我們給她一劑猛藥,來看她還能逃避到什麼時候,聽我說…」

若華捏了一把臨峰,勾勾手指示意兩人附耳過來,三人交頭接耳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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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青那緊閉的房門被敲響,她猶像的上前。

「…誰?」她在門前躊躇片刻,不確定是否該打開門。

難不成夕顏打算來破門了嗎?這些天她想了很多,可還是遲遲不敢邁出那一步…要這麼粗暴解決?

「是我,若華。」若華斯文的聲音透過門板入內,天青暗暗鬆了口氣,卻不知他為什麼突然來找自己。

「若華,你有事找我?」天青擔心他是夕顏找來當說客的,心裡仍有顧慮還是沒有開門,乾巴巴的隔著門問。

「小夕在妳這裡嗎?昨晚她突然傳訊息說想去海邊走走,我勸她白天再去比較安全,結果她只是已讀不回,本以為她只是睡了才沒回,可剛剛我去找她,她人卻不在房裡…她有來找妳玩嗎?」若華關心的問,天青卻臉色微變,開門與若華四目相對。

「她不在我這裡。」那個天兵小姐,不會真一個人半夜跑到海邊去了吧?都幾歲的人了,應該知道危險吧?

「小夕不在妳這裡?不會吧…」若華撫著下巴,滿臉擔憂。

天青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卻哽住,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身份去擔心夕顏,她不知道能用怎樣的心情面對。

「我跟臨峰去海邊找找,天青妳呢?要不要跟我們去?」若華急沖沖的轉身,又像突然想到似的,尋問天青的意願。

完全是著急得找不到北那種神情,心也不定的某人哪裡能看出這是若華為了請君入甕所演出來的精妙絕技?

「你急什麼?夕顏又不是三歲小孩,出門走走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吧?沒準我們前腳剛出門,她後脚就回來了呢?」天青不知道在與什麼抗爭,硬要裝得若無其事。

「雖然妳說得沒錯,可她這陣子都很沒精神,整天鬱鬱寡歡的,要是她不小心在海邊出意外了可怎麼辦?」若華早有所料,不慌不忙的繼續上演他擬好的劇本。

「…好,我跟你們去,等等在楼下會合。」天青不疑有他的相信對方說詞,畢竟自己這樣東藏西躲了好幾天,夕顏會有這種狀況也不意外,說來自己要負最大責任才行。

若華看著天青關上的房門,隱約能聽到收拾東西的聲音,滿意的點點頭,嘴角上揚的弧度有幾分狡詰。

別怪我哪…「兄弟」,是妳說「重要的就別放手」的,對吧?

我看妳跟我一樣嘛。因為過去的傷痛就要放棄現有的美好?

這怎麼行呢…做為「前輩」,我一定要讓妳清醒。

若華腳步輕快的回房招呼臨峰,一開門就迎上他那張傻里傻氣卻讓人移不開目光的超燦爛笑臉。

「你成功了?我準備熱車去了?」他亢奮的湊上前問。

「你怎麼知道我成功沒有?我話都還沒說吧?」若華推開他那擋路的身體,嘴角邊的寵溺笑意卻越深。

「我的若華那麼聰明,那麼完美,絕不可能失敗的啦!」臨峰得意洋洋的仰頭叉腰,像是在對全世界炫耀似的。

「別耍寶,笨蛋。」若華用白眼看他,又好氣又好笑的揹上包包。

過不多時,天青揹著斜背包下樓,看到臨峰的車時沉默了。

「這台車是拖吊場拖回來的嗎?」她沒忍住,冷聲問。

面前的白色小轎車有一個車門不見了,整台車全都是刮痕不能當沒看見,後面的擋風玻璃也龜裂成網狀…

「你撞死人了?符咒貼哪?若華你確定我們回得來?」天青無視在旁邊鬼哭神嚎的傻子,面無表情的想叫車。

「誤會,這些痕跡都不是那笨蛋撞的,他只是為了幫一個急需用錢的老先生才買下這台車,放心吧,他技術還行。」若華無奈的解釋,天青沒輒只得認命坐上車後座。

路上果然又穩又順,該等就等不超速不違規,技術的確不錯,天青坐在有門的那一側,風還是從沒門的那邊灌過來,弄得她頭疼的毛病又犯了。

「…幫老先生是什麼狀況?」她無事可做,沒話找話的問。

「一個早上常常和他打招呼的老先生的妻子突然生病,急需錢動手術,就差最後一點點卻再也湊不出錢,明知道這台車根本不值多少,老先生還是忍痛出售這台自結婚就買的車…這是他們夫妻當年存很久才買的第一台車。」若華坐在副駕,溫和淡然的揉揉臨峰的頭髮,慢慢道。

臨峰那張心滿意足的傻笑被照後鏡反射,天青靜靜看著前座的兩人不過份濃烈亦不過份平淡的相處,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認為…幸福,或許不過如此吧…

夕顏她想要的,大約也就是這樣而已…如果她跟「她」不同…

不對,她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人,為什麼我會…

涼風捲起落葉灌入車內,天青被風沙刺痛眼睛,朦朧的視線裡,遙遠天際那端的日頭正盛,天與海的交會處,璀璨的光芒閃爍,耀眼的藍色水面下是否藏著無價的珍寶?天青思緒越飄越遠,越想越多…

「後來呢?老先生的妻子救回來了嗎?」天青淺笑,低聲問道。

「當然啦,他們現在早上都一起去公園散步呢,好恩愛的。」臨峰講到這裡心情便好得很,大咧咧的露齒燦笑。

「要是他沒有放手一搏,或許就沒有機會再牽起心愛之人的手了,就像這笨蛋當初如果沒有離家出走,我跟他大概就那麼散了,消失在茫茫人海裡,就算後悔也沒用…」若華平靜一笑,溫潤的眼柔情四溢,像一汪湧不盡的春水。

天青後知後覺(其實是她下意識裝聾作啞)的發現某人仍在「報復」。

這樣啊…原來大家都是笨蛋啊…她無奈卻不得不承認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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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性戀變為同性戀的例子不是沒有,這個轉化天青能夠理解,但三年前她的未婚妻卻是從同性戀變成異性戀並和她毀婚分手,導致天青並不相信夕顏是真心喜歡她,而更傾向於相信夕顏是因為面前出現一個對她不錯的人,產生出喜歡之情的「錯覺」的認知。

「天青,妳有這麼煩惱嗎?眉頭皺得好緊啊…選不出來?一直盯著我看莫非是要拜託我選嗎?」夕顏注意到天青手上緊抓著菜單但目光緊盯著自己,少根筋的完全誤解了。

 「…啊,嗯幫我選吧。」天青尷尬,很尷尬的將錯就錯。

「嘿嘿,這不是情人的任務嗎?難道妳終於決定把妳的下半輩子交給我了嗎?」

夕顏抓起菜單,興致高昂&得意洋洋的笑道,天青傻眼。

這也能想到那裡?還有妳這求婚似的台詞應該是「攻方」的話吧…

妳的「定位」到底是哪一方啊?我可不是「受方」啊!

「小夕是個好女孩,識貨的人就要好好把握,不要不在了才後悔,你說對吧?應該不會有人那麼傻吧?」若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天青,對方裝作不知道,也不強逼,轉頭閒聊似的徵詢臨峰意見。

「嗯嗯,都多虧她我才能找回你,她是女神!」臨峰雙眼發光,非常誇張的朝夕顏合掌膜拜,逗得她大笑。

天青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瞪著若華,意思大概是在指責他:『我幫你跟臨峰這麼多,你這樣回報我?』

 若華則用神聖得彷彿能發光的笑容回應,內容約莫是:『當然,我可是個知恩圖報的優秀青年呢!不要太感動。』

這一波無聲的交流讓天青很想拿水杯直接砸過去。

 但她不想在這間印象很好的餐廳留下不好的記錄,便強行忍住了。

天青默默揪结,連餐點何時點完都沒聽見。

老闆娘端上香氣四溢的菜餚,才終於拉回她的意識。

擺在她面前的是蒜香牛小排搭配燙青花菜加上一些馬鈴薯沙拉跟白飯,還有一盅碗豆濃湯跟兩片麵包…好險沒亂來。

天青如此慶幸著,廚藝算不錯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東西好不好吃。

牛小排的熟度是大部份人都能接受的五分熟,兩面有烤架烙印的痕跡卻不會過 焦,中間的肉是漂亮的粉紅色,蒜片香脆不焦不軟,青花菜翠綠鮮嫩,馬鈴薯沙拉裡不只有泥狀,還混著塊狀的馬鈴薯,嚐起來鬆軟不膩,白飯粒粒分明,在燈光下透著晶瑩的光芒,碗豆濃湯稠度正好,麵包是兩片斜切的法國麵包,抹上品質很好的奶油,聞起來香極了!

轉頭看向餘人的餐點也都是令人食指大動的佳餚,若華因為是常客反應還好,另外兩個就很誇張了。

「哇噻,這塊雞肉好嫩哦!皮好脆好香!」夕顏叉起一塊切得大小適中的香煎雞胸肉,雙眼發光大方的讚道。

吃得有一邊臉頰鼓鼓的,妳是小孩子嗎?天青嘴角勾起淺淺弧度,眼神柔和靜靜的看著夕顏大快朵頤。

「妳,妳幹嘛盯著我看?我吃相太差?」夕顏發現天青帶著淺笑注視自己,一口肉差點卡在喉嚨,慌亂的問。

天青沒回答,伸手指指嘴邊示意,夕顏才發現自己唇畔沾上一粒黑胡椒,趕緊拿紙巾抹掉,心跳快得異常。

什麼?怎麼回事?她就是笑了笑,這種偶像劇感怎麼回事?

這邊在冒粉紅色泡泡,對面的某人卻很破壞氣氛。

「若華!這超好吃的啊!你也吃一塊嘛!吶,我也吃一塊你的魚哦。」臨峰滿嘴都是食物,還講個不停,手忙著分肉给若華,還得同時A人家的魚,整個餓死鬼 投胎貌,盤中的食物根本以風捲殘雲的速度在消滅。

「你吃這什麼鬼樣子?沒人跟你搶,不要這麼誇張好不好?天青跟夕顏都在看。」

若華無奈而寵溺的替臨峰拭去臉上的醬汁,忍不住叨唸,臨峰卻只是傻笑。

你放心,我對動物很有耐心,不會要求黃金獵犬吃相優雅的。

天青平靜的吃著自己的餐點,在心中毒舌的想。

夕顏又露出羨慕神往的表情看著對面的兩人,冷不防突然抓住他們的手,一本正經彷彿用盡全力的要求。

「你們…你們一定要永遠幸福,永遠陪在對方身邊不要分開,不管遇到什麼狀況都要攜手共渡…不離不棄…」夕顏突如其來的發言讓同桌的三人瞬間當機了。

究竟為什麼會突然做起神父(?)來了…這是婚禮嗎?

「我…我真的覺得你們好不容易,一路走來肯定吃盡苦頭,所以…所以絕對不要放開對方的手…」夕顏越說越激動,到後來竟然語帶哽咽,臨峰看她這樣眼眶也红了。

「嗯嗯,我答應妳,也答應若華,會一輩子珍惜你的!」 臨峰用讓人懷疑會殺了對方的力道猛的抱緊若華,天青親眼看到若華的臉抽搐了一下(絕對是因為擁抱的力道太大) 卻隨即露出無奈而幸福的苦笑,微红的臉頰貼著臨峰。

一直靜靜在櫃台看著他們的老闆娘突然走過來,送了一塊小蛋糕在桌上,對若華露出欣慰的笑容。

「恭喜你找回重要的人,可別再淋雨到處亂跑了。」圍著已經有些退色的褐色圍裙的老闆娘眨眨眼,笑道。

「淋雨?!若華,你身體明明就不好,幹嘛淋雨!上次我就說你…唔唔…」

臨峰聞言激動的抓著若華連聲追問,引來其它桌客人的注意。

若華趕緊按住他的嘴,向別桌的人連連致歉,同時以眼神示意老闆娘別說了。

 老闆娘卻毫不理會若華的哀求,開始緩緩敘說往事。

那是她在此地開店五週年的紀念日,那天晚上她拉下一半的鐵門,站在屋簷下眺望飄著冷雨的夜空。

遠遠的,她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從巷口緩緩走來。

昏黄的路燈閃爍,漸漸令來人的面貌清晰起來。

那是個稍顯瘦弱卻俊美絕倫的男人,五官端正眉目如畫,如濃墨染色的黑髮水珠滴落,自他憂鬱悲傷的臉龐滑下,彷彿沾溼他身體的不是雨水,而是滿心苦楚。

不知到是遇到了什麼事,才會讓這樣的人悲痛欲絕!

老闆娘看著男人如幽魂似的飄過眼前,一陣心疼。

她喊住憔悴得腳步虚浮的男人,請他進店喝咖啡。

雖然美男子淋濕的畫面挺養眼,可總不能就這樣讓他在路上徘徊吧?

病倒了她會良心不安的。

「…不,不用了…」男人空洞的目光過了許久才回神,客氣且疏離的點點頭道謝,又轉身準備離去。

誰知他一個不慎,差點仰頭摔倒,老闆娘見狀連忙劍步衝上,牢牢扶住男人,兩人身高差距不小,老闆娘竟不搖晃。

倒不是她力大,是男人太瘦。

瘦到她懷疑自己能一把將他抱起…是多久沒吃飯了?

「抱歉,妳可有受傷?」男人發現自己大部份重量都壓到別人身上,趕緊起身檢視對方是否受傷,語帶溫柔的歉疚。

「我沒事,你呢?全身溼透了,快進來我店裡,我泡杯熱的给你。」

年過四十的老闆娘和藹的微笑宛如黑夜中出現的燈塔,聖潔而又溫暖,男人的眼眶為此泛红。

「怎麼哭成這樣?年紀輕輕的…遇上什麼事了?快來。」老闆娘摸摸男人的頭(雖然有點吃力…),語氣像在安撫孩童卻不令人厭惡,拉著對方的力道令人心安。

這人便是離開臨峰後浪遊到這個城市的若華。

若華隨著老闆娘進入店中,茫然的任由對方替他擦乾髮上的雨滴,像一隻無依的小動物,如此徬徨。

「喝吧,我特製的卡布奇諾…還有這個。」

老闆娘忙進忙出半晌,從櫃台後端出托盤,小心翼翼的放到若華面前。

那一杯滿到快溢出杯緣的熱飲冒著氤氳蒸氣,雪白的奶泡上用可可粉畫上一個微笑的貓臉,旁邊的小碟子裝著一片黑森林蛋糕,油黑光亮令人食指大動。

若華勾起勉強的笑容,拿起白色馬克杯的手卻在顫抖。

他熱淚如傾猶如窗外越來越滂沱的雨勢,老闆娘靜靜的注視著若華,既不出聲詢問也不開口安慰,就只是沉默的陪在他身邊,讓他盡情發洩所有悲傷。

「…他如果看到這個…一定會滿臉傻笑的稱讚好可愛…」

 若華捧著馬克杯,嚅囁的哽咽著老闆娘聽不清的話。

 雨聲如訴,昏黃的光線下,在溫暖的室内,若華終於有個能放下心防的地方。

雖然對方只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但她溫柔的聲音和那杯溫熱的咖啡似有魔力,若華情不自禁向她傾訴所有心事。

他的不告而別,他們之間的鎖事,他的絕望與無助。

反正再被嫌惡走便是了,他已沒什麼好失去,沒什麼好在意,統統隨便了。

「當時我只覺得這孩子真是傻…這樣豈不是兩個人都痛苦嗎?可看他傷心成那樣我也只好忍住,現在終於看你露出真心的笑容了,就是這位吧?你重要的人?」

 老闆娘徵詢眾人的意見後,得到一致的認同,她滿意的挑眉笑了笑,對著面红耳赤的若華與滿臉複雜神情的臨峰問道。

若華迴避臨峰的目光,靜靜點頭。

「 …若華…這就是你不肯跟我說當初為什麼不告而別的原因?」臨峰語帶顫音面色焦灼,搭著若華的肩膀輕聲問。

 若華面有難色,遲遲不肯將視線轉回臨峰身上。

「我都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跟我說?他們說你移情別戀,我不肯相信就離家出走來找你,為什麼你不說?要是我當真了怎麼辦?若華,你都說我傻氣,明明最傻的是你…」

臨峰難以相信,雙親竟會對自己摯愛的人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摀著臉沉痛的泣道。

「我才不傻。你拋下你家的財產到處流浪,我哪有你傻?要是你找到我時,我真的另覓新歡,你怎麼辦?」

若華再也無法保持鎮定,面露淒楚笑意,伸手拂去臨峰的眼淚,溫軟的調侃裡隱隱藏著被信賴的得意。

「我相信你。」臨峰握住那雙全世界最令他心安的手,一字一句口吻鄭重堪比發誓,堅定的眼中滿含愛意。

若華只是溫柔似水的衝著臨峰微笑,並不多說什麼。

他們之間已經不須言語來確認彼此的心意。

生生世世…若你不棄,我必不離,無論風雨多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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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三天後天青一打開夕顏家的門,就看到一個二十四歲的成年人對著她,左手叉腰右手在眼旁比YA,非常俏皮兼亢奮的眨著單邊眼睛…耍寶。

在門口當機數秒,天青默默往外退,準備闔上門。

「…喂!妳幹嘛不理我!」夕顏氣噗噗的拉開門。

「沒,我只是覺得妳需要再休息一會,例如腦袋之類的?」

天青撫著自己的下巴,正經的提出良心的建議(吐槽)。

「什麼態度啊妳!」面對這個毒舌的可恨人物,夕顏還是只能朝她揮空拳。

畢竟耍嘴炮的威力不如人。

瞧她的臉色,的確不是病糊塗,但還是有點不放心。

沒有細想,天青已經把手放到夕顏額上確認體溫。

夕顏怔怔的看著天青,四目交接氣氛突然有些曖昧。

「…咳,沒事的話我就回去了。」天青有些慌亂的放下手,目光移向什麼也沒有的牆壁。

她幹嘛這樣仰頭看我?!像隻小鹿似的,勾得人心慌。

「欸?!等一下等一下!有事啊!有事!」夕顏著急的抓住她。

「…什麼?」天青仍然看著牆壁,好像上面有髒汙一樣。

「多謝妳這幾天的照顧,我請妳看場電影怎麼樣?」

「不用了。」天青淡淡回答,卻沒聽到夕顏回應,也沒放開她的袖子,只好轉頭看她又在搞什麼名堂…

不看還好,一看天青就覺得快暈倒了,這位小朋友委曲巴巴的用空著的那隻手摀著嘴,肩膀顫抖的開始演八點檔。

「嗚嗚…人家一片好意,竟然不讓我答謝,我怎麼對得起我在鄉下的老母親,她會難過的,竟然教出這個不懂禮數的孩子…」夕顏的台詞講得極流利,演技又到位,天青相信如果有放BGM跟打燈的話,她可以去參選奧斯卡獎了…

需要這麼誇張嗎小朋友?

「好了,別演了,我去就是。」天青摀住臉,滿頭黑線的投降。

「萬歲!!那妳先在樓下等我,馬上就下去。」夕顏開心的舉手歡呼,然後將天青往門外推。

她站在門外有些無言以對。

「幹嘛啊?直接出門就好啦!」天青推著眼鏡敲門問。

「不行!我穿居家服欸!好啦,一下下就好!」夕顏在裡頭喊。

天青扶額嘆氣。

真是的,以前也是這樣,出門就要打扮…女孩子的想法真是複雜。(啊,我好像也不是男的…) 甩甩頭,天青拋下腦內的自我吐槽,慢吞吞的踱下樓。

夕顏戴著簡單的红色耳環,純白長洋裝搭淡色短外套,胸前掛上懸著金色正方體的細銀鍊,腳上的鞋子同樣是淺色系,鞋頭附近浮雕幾條紋路卻不顯過份花俏,看上去清新可愛。

「妳想看什麼片?愛情?懸疑?動作?恐怖?」她指著牆上的液晶螢幕,轉頭滿臉期待的向天青問道。

「…不要鬼片。」一襲黑色襯衫,卡其長褲搭配皮鞋(人家都打扮過了,她能穿得像去買菜嗎?),非常酷帥的天青推推眼鏡,沉默很久才小聲都囔。

夕顏歪頭看她,天青轉頭她也跟著移動步伐,發現這位姐姐極度刻意的避開自己的視線,頓時快笑出聲來。

妳不會是不敢看鬼片吧?太可爱太不符形象囉~~

「那我們看這部冒險動作片吧?我去買票,妳先去販賣部等我。」

夕顏清清嗓子(避免笑場),裝作沒發現一樣給天青留點面子。

天青點頭步伐有點著急的「逃」到隊伍外去。

夕顏被逗樂了,姐姐妳慌得有點明顯…好有趣啊。

但她的好心情等到回天青旁邊的時候瞬間跌下來。

兩個女孩子圍著天青,非常熱絡的搭訕她…搞什麼啊!!

「喂喂,妳一個人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看?」女孩A拉著天青的袖子嬌聲問。

(放開妳的手!!夕顏內心憤怒的咆哮中)

 天青還沒回答,眼角餘光恰好瞥到夕顏,露出相當明顯的鬆了口氣表情,夕顏好心情指數又往上爬升,理直氣壯的走到她們中間。

「抱歉,人太多了~等很久了嗎?」她露出撒嬌的神情問道。

「沒有。」天青溫言回答,那兩個女孩見狀便尷尬的離去。

哼哼,我贏了。夕顏在内心得意的對她們吐舌。

這是我的!輪不到你們來爭!我絕對不會交給別人的!!

「…」看著順勢勾住自己手臂的夕顏,天青感覺有點複雜。

我們不是情侶…對吧?勾我手是…?

不對,女生好像都會互相勾別人的手?以前朋友好像也會這樣,所以沒問題?

 (太想維持現狀所以變成標準混淆的真正實例…)

天青沒有甩開欸…要不要再更進一步,牽住她的手呢?夕顏在心中推演「戰況」,我們已經算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吧?

唉呀!女追女怎麼那麼複雜!!如果是男的這樣幾乎是達陣了啊!

分界好難判斷,距離容易拉近,但那條「線」是怎樣才算過?誰來教教我~~

同志這條路好難走啊…嗚嗚。

「小夕?你們也來看電影?」若華清亮澄澈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臨峰和若華手牽手一起靠近她們。

夕顏眼睛一亮,哥啊!!你來得正是時候,等一下非要你教我幾招不可!!

「對啊,你們在約會?看哪部啊?」夕顏湊上前熱絡的問。

 「就是那部冒險動作片,誰教那個笨蛋不敢看恐怖片,看懸疑片會睡著,愛情片又一直搞不懂情節。」若華聽到夕顏說約會,有些不好意思的頓了頓,臉色微紅轉頭瞪臨峰一眼,不想直接承認也不肯否定,乾脆跳過問題。

 「…就很恐怖咩,幹嘛罵我笨…」臨峰很委曲的小聲抗議。

站在他旁邊的天青不知道應該唾棄自己還是鄙視臨峰。

趁一個在揪结一個在哀怨,夕顏附在若華耳邊低聲幾句。

他露出訝異的眼神瞄了瞄天青,低頭對夕顏淺淺微笑。

咬什麼耳朵?為什麼背後涼涼的?你們想幹嘛啊?

天青汗毛直豎,孤疑的看著眼前的兩人,明明一個看起來活潑可人,一個斯文親切,這種威脅感是從哪冒出來的?

無巧不成書,他們買到的場次正好是同一場,位子還離得滿近的,和旁人交換之後便坐成一排,夕顏和若華在中間,天青和臨峰各自坐兩邊。

天青雖然莫名其妙,但對他們換來旁邊也沒什麼意見,反正別吵就可以。

事實上若華跟夕顏就是故意坐隔壁的,不然怎麼打PASS?

 若華推測天青是個注重禮節的人(沒有踩到她底限的狀況下),所以沒有要夕顏做得太超過,頂多就是不經意碰觸的次數「多了點」而已,順便觀察她的反應。

(雖然看不到但可以藉由夕顏的表情來判斷。)

無論是拿飲料吃爆米花甚至是劇情高潮時「太激動」握住對方的手,天青似乎都沒有抗拒(可能有僵一下)。

也就是說她並不討厭夕顏,那該怎麼幫小夕更進一步呢?

若華偷瞄身旁表情隨著劇情起伏變化的傻大個,面露無奈又幸福的微笑,輕輕握住臨峰的手感受本以為已經弄丟的這份溫暖,同時更堅定幫忙的決心。

妳叫我要握緊自己的幸福,卻要推離妳可能會有的幸福?

這怎麼行啊?我還沒回報你推我一把的思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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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這部片比想像得還有趣欸!不知道會不會出續集?」

散場後夕顏意猶未盡,興高采烈的說。

「對啊!妳剛剛有沒有注意,主角啊…」臨峰熱絡的接話,兩個人手舞足蹈討論得熱烈,天青很想回家卻抓不到插話的時間點,只能無奈的勉強跟著。

「差不多到吃飯時間了,我知道有間料理好吃而且咖啡是極品的店哦,一起去吧?」若華知道天青在找機會回去,想起常常看到她買一大堆咖啡,覺得她應該嗜飲咖啡,趕緊以此為餌轉移她的注意。

天青聽到咖啡是極品確實動搖了,但沒有立刻說好。

快幫腔啊?若華用眼神示意臨峰跟夕顏,兩人連忙點頭。

「天青,走啦~難得都出來了欸?而且我餓死了再不吃會暈倒~」 夕顏揪著天青的袖子(在不會太誇張的狀況下)撒嬌耍賴。

你不是剛吃了半盒爆米花嗎?有沒有這麼會吃?天青疑惑。

「若華的舌頭可是很刁鑽的,要他說好吃可不容易哦!竟然會被他說是極品,我可要去確認那咖啡究竟是什麼味道了。」臨峰滿臉期盼的想像咖啡的味道,嚷道。 這種狀況下天青實在說不出要回去的話,(同時也被勾起好奇心與咖啡魂)只好一同前往若華推薦的店裡。

那間裝潢典雅的小餐館位在巷弄盡頭,是一棟透天的木造小樓,門前有個迷你院子,低矮的石牆上放著好幾盆大小不一的植物,有仙人掌、多肉植物、迷你茶花 、雛菊…青草地綠油油的顯得生機盎然,風吹拂花摇曳,讓人感覺很舒服。

推開深核桃色的木門,一進去右手邊就是小巧玲瓏的廚房,老闆娘正在爐上烹飪。

 「哈囉~今天帶這麼多人來啊?自己找位置坐哦!」

腰上繫著陳舊但整潔的圍裙,年約四十歲的美人老闆娘親切的微笑,若華回以溫和的笑容,領著眾人往裡面走。

店裡的空間不大,就六張桌子而已,雖然沒有和鄰桌保持很大的間隔,但並不擁擠難受,店裡播放著不知名的輕音樂,三兩成群的客人們愉快但守禮的閒聊,氣氛熱絡卻不喧鬧,微黃的明亮燈光溫暖柔和。

「…你怎麼找到這種好地方的?」雖還沒吃到料理,天青己在心裡給這家店的印象分數打到最高,好奇的問。

「…隨性散步時發現的,不賴吧?」若華不知為何頓了頓,轉眼卻自豪的笑道。

竟然能勾起她的好奇心,這可不是簡單的事,達成新成就(?)。

「若華,你跟老闆很熟哦?有沒有熟客才有的推薦品?」臨峰翻了老半天的菜單,選不出最想吃的,涎著臉問道。

「看你一副饞樣!每道都很好吃啊!」若華寵溺的苦笑道。

「那我點你最愛吃的,告訴我是哪道?」臨峰露出虎牙燦笑,捧著攤開的菜單靠著若華的肩膀(因為體格差距有點大…畫面看起來有點不協調…)要他指出菜名。

 「你好重,別煩。」若華嘴上這麼說,臉上的表情卻相反。

天青考慮去買一副墨鏡,這閃光彈炸得她眼睛痛。

夕顏緊緊盯著他們。真讓人羨慕,多久沒有跟人這樣互動了?

以前那個小白鼠也就剛開始交往時會膩著她…

天青瞥見夕顏落寞的神情,知道她想到前男友,悄悄嘆息。

雖然表現得很堅強,但那傢伙一定给她造成很大的陰影,真不懂他為什麼要那麼糟蹋她,明明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啊…說不定就是被狠心對待,才會喜歡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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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件事,夕顏和天青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不少。

閒來無事時,夕顏就會煮些精緻料理端去和天青一起享用。

她知道這絕對還稱不上交往,但天青沒有一次拒絕,至少不會沒希望對吧?

她決定溫水煮青蛙,看天青分手三年還那副德性,肯定是慢熟又執著的那款。

總之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絕不會錯。(欸?怎麼說得好像小動物?)

反正脱光硬貼什麼的肯定不行,每次看電視只要有這種劇情她就皺眉。

「…怎麼都想不通,喜歡的自然就喜歡,不喜歡妳的還脱光硬貼,然後被吃了自以為得到對方的愛情,最後發現人家只把妳當到嘴的肉,又在那哭訴是哪招?自己智商太低還怪別人無情?」

才剛想到,天青就盯著電視不耐煩的叨唸,夕顏偷偷笑了。

「不過不喜歡還要吃我也不能懂是啥心態,硬得起來哦?」夕顏聳聳肩,不以為然的接著話題。

「誰知?男人,禍根子就是會惹事。」天青不屑且偏激的冷哼,夕顏很識相的沒有替正常的男人打抱不平。

天青又不是小孩子,她也不可能真的以為全天下男人都混蛋(應該啦…),就是一時不爽而已,沒必要纠正。

反正我不是男的…呵呵,怎麼罵也輪不到我來揹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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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過了一段時間,天青某日突然回過神來,發現這兩天都沒瞧見夕顏,不知道怎麼了?

她站起身走向門口,正要拉開門手卻頓在門上不動。

我在幹嘛?莫非是想去找她?不過才兩天沒見而已啊。

或許是出門旅行?幹嘛不說一聲?不對,她有什麼義務要向我報備?

說到底又關我什麼事?我們不過是鄰居…好吧,應該也稱得上是朋友。

但也沒權力管人家去幹嘛不是嗎?

天青腦中自問自答,不知不覺已在房内,團團轉了好幾回,連她自己都說不上是什麼心情搗亂思绪,最後抓抓頭,煩悶的扭動門把,向隔壁出發。

好笑的是站在夕顏家門口,她又開始呈現石像狀態。

腦中仍繼續自我揪結,靠在門上的手遲遲沒有敲下。

「咳咳…」隔著夕顏家的門板,微弱的咳嗽聲傳了出來。

天青嘆氣,感冒了?真是…不知道有沒有吃飯看醫生?

「夕顏,你還好吧?」她敲門輕聲詢問。

沒有聽到回答,但隱約能聽見步履蹣跚搖晃過來的聲音。

打開門,夕顏還沒開口整個人就往前摔。

天青半抱半扶的撐住她,順手摸了一下額頭…這絕對在發燒。

「…抱歉…咳咳…」夕顏戴著口罩講話含含糊糊的,整個人軟趴趴,雖然很努力想自己走卻使不出力。

「別動。」天青淡淡說完,一派輕鬆的將她打橫抱起。

夕顏瞪大眼睛,這莫非是公主抱?太帥了吧?!姐姐!!

看不出來妳力氣這麼大!(眼冒星星狀)

天青小心翼翼的抱她上床,輕柔卻謹慎的替她把被子蓋緊,沒忘記把門鎖好,走回床前看著夕顏。

「…妳那是什麼表情?飯有好好吃嗎?看醫生了沒?」天青疑惑的看著夕顏的星星眼,是燒到不正常了嗎?

「…有拿藥…」夕顏終究病重,星星眼一下子就沒力了,疲懶的嘟嚷。

看她又開始想睡覺…一定沒吃什麼東西,真拿妳沒輒。

「吃點東西病才會快點好,沒有想吃的我煮粥給妳?」看夕顏軟綿綿的點頭,告知她自己把鑰匙拿走後就往門口走去。

病中意識不清,看著天青模糊的背影在房內走動,莫名感到一陣安心,夕顏眼皮垂下沉沉睡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她茫然的睜眼,嗅到一絲香氣。

「醒了?現在溫度正好,再睡就太冷了。」天青走近床畔,遞上溫熱的粥及湯匙,拉過椅子坐下等著收碗。

 「…謝謝…」夕顏虛弱的笑笑,多久沒人這樣照顧了呢?

碗裡的雞蛋粥飄散勾人的芬芳,透而不糊晶瑩飽滿的米粒,雲朵撕散般均勻分佈的淡黃色蛋花,細細切丁的雞肉富含肉汁,灑上碧綠的蔥花,看著就餓。

「一碗粥而已,不用這麼誇張。」天青別過頭,尷尬的遞給她面纸。

夕顏這時才發現兩頰都沾滿淚水。

「…除了家人,還沒人這麼照顧我。」她抓起面紙胡亂擦過臉,幽幽的說道。

天青揚眉,她養那小白鼠是幹嘛的?

「以前養的那隻小白鼠從沒照顧過妳?」她不屑的問。

「呵,老娘跟他兩年,生病還要幫他張羅家務,拖著身體自己去看醫生,不會煮飯也罷,竟然連碗粥也懶得買。」 夕顏自嘲的哼氣,回想這段過往,簡直想掐死自己。

「…這種東西虧你還跟他在一起兩年,早該打包給垃圾車了。」

天青不屑的咂嘴,自己的女朋友是這樣糟蹋的?莫名其妙。

「…他滿帥的。」夕顏低著頭,目光窘迫的四下遊移。

所以她沒看到天青翻白眼的畫面,不是長得像王子就會做個王子好嗎?

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腦袋發育不夠完全。

但是她不打落水狗,所以決定不給這位病人言語上的攻擊。

「吃飽了就吃藥睡覺,別想那小白鼠的事了。」天青嘆息。

夕顏不答,抓著湯匙來來回回刮碗底,也不像想續碗。

「…妳在這裡等到我睡著好不好?」夕顏扭扭捏捏的低聲問。

「妳小朋友啊?好吧,借我一本書。」天青的嗓音有點笑意,夕顏急忙轉頭,卻只見到她起身找書的背影,太可惜了!

夕顏的房間相當整潔,卻不像自己房内扣掉必須家具以外除了書還是書(當然一絲不苟的排好),擺了許多零零碎碎的可愛小物,算不上很多的化妝品(天青根本搞不清什麼是什麼,她完全沒在用),櫃子裡的書佔不到一排。

…愛情小說的比例也太高了…孩子,難怪你識人不清。

自從天青三年前被未婚妻甩掉之後,她就非常唾棄愛情小說。

書裡說的都是扯淡!一生一世只爱一人是屁!年少時她也曾寫過愛情小說,現在卻只想燒光全部。

她非常苦惱的伸出手指在書背上滑動,在書櫃最旁邊摸到一本非常薄的遊記,看上去相當舊,牛皮紙製的封面層層疊滿筆記體的外文,是天青喜歡的那種款式。

…喔?原來她跟以前的自己一樣也會看遊記啊?

沒有像平常買書一樣先翻幾頁看看,抓著就走回去。

「退熱貼還有效嗎?快睡。」催促夕顏吃完藥,她摸摸她的額頭。

奇怪?怎麼臉比剛才還紅上許多?退熱貼還涼涼的啊?肯定是睡不夠。

天青堅定的想。

夕顏閉上眼,天青剛才站在書櫃前挑書的畫面莫名讓人心動,奇怪?她就只是凝神看著那本遊記的封面而已啊?

可是她不經意撥動耳旁髮絲,推眼鏡的樣子在晨光之中看起來好唯美…充滿書卷氣息卻不呆。

夕顏對天發誓跟那爛男人分手後,她就將花痴面全拋到太空去了,那現在是怎樣?花痴症又犯了?不不,一定是錯覺。

腦中自我揪結(或者反省)許久,這位病人才終於睡去。

天青在不驚醒她的狀況下再次探她額頭的溫度,溫度總算降了不少…等等再煮個什麼給她吃。正欲起身離去,衣擺卻被夕顏拉住不放,天青無奈的低頭。

她一張臉委曲的皺著,好像小孩子要被搶走心愛的東西。

輕輕扯沒「救回」自己的衣服,天青對著熟睡的她嘆氣。

「果然是小朋友嘛…」好吧,就當一日泰迪熊(?)也可以。

 似乎感受到天青沒有要走,夕顏在睡夢中露出愉快笑容。

天青淺笑(夕顏到底錯過多少次了,這可憐孩子),由她拉著衣擺,安靜的坐回椅上,繼續看那本陳舊的書。

過了好一段時間,夕顏茫然的張開眼睛,轉頭看到天青。

「妳不是等到我睡著就要走了嗎?」她疑惑的問,天青挑眉指著「囚禁」自己的手指,臉上寫著『妳說呢?為什麼?』。

夕顏漲紅臉訕訕傻笑,鬆開天青的衣服,尷尬不已。

「等一下想吃什麼?還要吃粥嗎?」天青硬是蹦住臉皮,免得不小心笑場。

這小朋友的表情也未免太可愛了吧?

「嗯…不同口味的粥。」夕颜歪頭思索,雖然那雞蛋粥很好吃(不懂廚藝這麼好幹嘛老吃冷凍食品?),可是不想連續吃。

「好吧,我去買材料,妳乖乖躺著,不然等一下又開始發燒。」天青摸摸她的額頭確認退燒後,輕輕扶著她躺下。

被人呵護的感覺真好,以前她也是這樣疼前女友的嗎?

不懂為什麼不要天青,除了能生孩子以外,一般男人哪一點比天青強?

更別提以前養的那個垃圾,連人家一根頭髮也不及。

「天青…我真的不行嗎?」夕顏半張臉藏在被子裡,軟軟的問。

正要扭開門的天青頓住,背對她不知在想什麼。

「孩子,好好養病別胡思亂想,看護這點事我還辦得到。」

天青淡淡的口吻,不算拒絕也不是答應的回應,缓慢的扭開門出去,沒有轉頭看房內的夕顏。

確定聽不到腳步聲,她便開始快步疾走,現在是怎樣?我被告白了?

不不…一定是年輕人病中虛弱找安慰而已…

不管心底再怎麼慌,快三十年的人生歷練就是擺在那,硬要裝出平靜的表情呼悠小朋友完全沒障礙。

天青(看似)從容的煮粥幫忙打理家務,不提夕顏的疑似告白,但滿腦子在想她又提起要怎麼回答,结果人家也半個字都沒說,讓她有種無處施力(?)的鬱悶。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心裡放鬆許多,她實在是怕了…萬一又栽進去,最後又因為我「辦不到的事」離開我呢?那種痛徹心扉的悲傷不想再嚐一次,現在很好啊!

愛情有什麼能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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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的陷入夢境裡,他又回到當年一起住的公寓裡。

從臨峰去當兵後,隔三差五他的雙親就來找他「談」。

從家裡長子到家業龐大,世人眼光到延續後代等等…反正同志千般不對,應該要導循「自然」、要「正常」…

跟一般人「不同」就是罪,要「改正」。

不要再糾纏臨峰,快分手。

他很想不理他們,可是那是臨峰父母,不能這樣。

但後來他們看若華毫不動搖,竟然開始變本加厲起来。

發傳單污言穢語的說兒子被勾引,拿大聲公喊話要大家來評評理,多麼可笑啊?在這個同婚平常的世界,竟然還有這種人?幾乎快變化石了吧?

而且還針對「男性」這點來講,同樣是同志,女同志就不會被人歸類成「骯髒」。

再怎麼絞盡腦汁的想也不能明白,我們一樣只是想追求幸福而已,錯了嗎?

實在不堪其擾,甚至連原本友善的鄰居也戴上有色眼鏡。

很想搬走,可是臨峰還在當兵,不管我趁他休假回來時跟他講他父母「來訪」的事,還是告訴他我想先搬家,那個腦子一條筋的傻瓜肯定會衝動做傻事,瞎操心。

再忍一陣子,等他退伍再好好商量以後的日子要怎麼辦。

最終他還是忍不到再看一次臨峰的機會,他們看兒子退伍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急得甚至去他上班的地方拿錢砸他,什麼難聽的全都沒漏掉,瞧著同事原本祝福的 日光變成蔑視,這世界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地方能容身了。

「反正你也不過是想要錢才巴著他的吧?!拿去!還想要多少就開口!不能傳宗接代的爛屁股!為什麼要一直纠纏我兒子…他一定是年輕不懂事,等他想清楚就不會這麼迷糊了…我不相信他喜歡男人…只要你消失,他一定就會回歸正常,要不了多久就會忘了你…」先是咆哮然後哀嚎…兩位是不是看太多連續劇了?

若華好想笑,嘴角卻沒有絲毫上揚的意思,突然覺得好冷好冷…

「他再跟你鬼混我就把他逐出家門!數千萬的家產跟你哪個比較重要你自己想!又無法留下後代,我看你們二十年後會剩下什麼!你要是真的為他好就離開他!爛貨…」

這世界已經瘋狂,他爸爸控制不住上前暴揍他一頓,是尚有一點理智的旁人拉住他,若華才沒殘廢。

但環顧四周,卻沒有人替他說話或扶起他,偽裝成同情的目光裡,透出看熱鬧的嘲諷、嫌棄、戲謔種種黑色情緒。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回家的,沒想過報警,沒想過以後的日子,反正報警以他的家世來看也只會被壓下來。

好累好倦…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抗爭,若華只想走,走得遠遠的…

胡亂塞幾件衣服收拾證件及自己的提款卡,留下紙條,本來已經要扭開門,眼角卻瞥向牆上滿滿的照片。

臨峰喜歡旅遊拍照,常常拿著相機就一陣亂拍,也不知道樂什麼。

目光集中在所有照片正中央那一張,那一天臨峰喝了好多酒,摟著他自拍留下的,說實在並沒有拍的特別好。

他相機拿歪了畫面斜斜的,背景只能勉強看出是在家裡,人倒是滿清晰的,臨峰對著鏡頭樂顛顛的露出他的招牌燦笑,虎牙閃閃發亮一臉傻氣,他懷裡的自己無奈的凝視對方,嘴角的苦笑滿溢寵溺…那是他們最開心的往日。

眼前一片模糊,顫抖著取下它,小心翼翼的收在胸前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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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華睜開眼,室内仍是一片漆黑,他摸索出相片,兩年多來從沒有一刻離開身邊…在陌生的城市掙扎求生,甚至為了讓自己「正常」,他還強迫自己追求女生,

可是卻不願糟蹋別人感情,所以去追求天青。(一樣是同志,雖然性取向不同,不知是本能還是什麼神秘原因,就是能夠感應得出來。)

(至於天青為何沒發現,是因為她根本沒正眼看過若華一次)

看哪,我很「正常」!滿意了嗎!?可以了吧?!這可恨的世界!

我是「無罪的」,求你們放過我。

若華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冰冷。

戴上輕浮的面具,我很好…什麼都不怕,不管你們說了什麼。

天青如他所料完全不理他,正好…他只是需要一個「擋箭牌」給他一個「正常」的身份,既能避開別人的追求,又不會害對方陷入無謂的纠葛…

簡直太完美了不是?但日子久了,「擋箭牌」的效力弱掉,又有人開始貼過來了。

正巧夕顏剛搬進公寓,雖然不確定是不是同志,但應該沒什麼人喜歡裝熟的人吧?何況她看起來很規矩。

獲得(?)第二個「擋箭牌」後若華感覺越來越進入狀況,他離「一般人」不遠了對吧?反正你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我是吧?很好,那就這樣吧,如你們所願…

雖然我已不認得自己。

撫著照片上陽光的笑容,你為什麼偏偏又出現了…

你這樣我會動搖,你想害我付出的努力全部付諸流水嗎?

死腦筋又笨總是給我惹麻烦,可恨的討厭的…摯愛。

恨你沒忘了我,恨自己還想著你,討厭你那張傻乎乎的笑臉總在我腦海轉個不停…簡直煩死了…但卻偏偏該死的忘不了。

冷風滲出雨水的味道,又下雨了嗎?我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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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要跑了?」踏出公寓門口,天青的聲音就從旁邊傳來。

「…我以為妳不會管這種間事。」若華看著倚靠在騎樓柱子旁抽煙的天青,頗感意外。

對了,這似乎也是頭一回正式講上話。

似冷冽泉水一般,書卷氣息濃厚的女孩,夜色下顯得俊美。

「沒什麼,心血來潮而已,我家隔壁的小朋友很關心你這位行侠仗義的「兄弟」。」

天青抖落煙灰,有些無可奈何的聳聳肩說道。

若華饒富與味的看著她,心血來潮?妳會這樣嗎?不會吧?

「那小夕人去哪了?」若華好奇的問。不是她拖著天青來的嗎?

「你們的故事不知道觸動她心裡哪一點,喝醉睡著了。」

天青按著額角一副很頭疼的樣子(但一定不是因為酒造成)。

那麼妳會出現在這裡,是不是也代表觸動到的不只是夕顏?

「…我什麼也不能給他,還會害他失去所有。」若華冷不防的就說出心底的顧忌,直覺她一定能夠理解自己在說什麼。

「屁,你如果真的離他而去他才什麼都沒了,他離家在外流浪兩年多就只為了找你,就算你跑到冥王星我看他也會衝過去,他要你給他什麼?只是想要你待在他身邊而已,說得不夠明白嗎?你是他的全世界,有你就什麼都足夠了。」

天青翻白眼扔掉煙蒂,洩恨一樣用腳狠狠弄熄火光。

怔怔的看著她的動作,若華一聲長嘆無力的蹲了下来。

「…後代…家產…」若華下巴靠在拳頭上,聲音小得自己都聽不清。

「他像是要家產不要你的人嗎?你自己很清楚吧?至於後代?他曾經有提過嗎?領養不行一定要親生?」天青問道。

默默的搖頭,她果然知道我在說什麼,而且當中有個關鍵詞讓她表情一痛…

是「後代」吧?若華敏銳的發現。

她講家產跟後代的表情很明顯不同。

一個是覺得不能理解有什麼價值,一個是踩到舊傷的痛楚。

她不知道自己過去如何被「洗禮」,他也不知道對方的過往。

問太多就不識趣了,猜中也沒什麼了不起,因為這是所有同志的「痛」。

一段漫長的沉默,雨聲裡迴盪著各自的心事,迷惘、纠结…哀痛…

「該說的都說了,我盡於此。你要知道…有個不在乎你能否給他留下後代的人有多幸福,你真明白嗎?重要的就別放手。」

天青長吁一聲,轉身推門進公寓,淡淡的口吻似乎刻意壓抑什麼,腳步聲越來越遠,若華提著行李仰望天空。

不經意的轉頭,圍牆外有個身影鬼鬼祟祟的探頭張望。

「…臨峰。」若華走過去輕聲呼喚,他彷彿做壞事被發現的小孩一樣縮著肩,目光不敢和若華相觸。

樣子看起來好傻…白天挨揍的傷雖然經過處理還是狼狽。

「幹嘛?堵人啊?」若華無奈的苦笑,要逃的是我,你到底在心虛什麼意思的?

臨峰嚅囁的道歉,問他在道什麼歉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也不知道我做錯什麼,反正一定是我的錯,你別生氣…不要再走了好不好?」他使勁抱住若華,低低的在耳畔懇求。

早就跟你說過不要那麼用力抱人…很痛的啊…都快流眼淚了。

「…好…不走了。」若華閉上眼,久違的溫暖傳來…或許傻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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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回到房裡,站在陽台上低頭看著樓下緊緊相擁的兩人。

幹嘛不撐傘?淋雨是在製造氣氛嗎?演偶像劇啊?

有點想笑眉頭卻不配合的皺緊,我現在究竟是什麼表情…

『我以為妳不會管這種閒事。』

若華剛才的話又浮現出來,是啊…我也不認為我會管…

可我卻插手了,連我都想問自己。

『我只是希望能看到美好戀情…』

下午夕顏哀傷的神情在腦海中閃過。

是這樣嗎?我還會覺得世上存在美好的戀情嗎?

離開妳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我以為能給妳全部,妳要的卻是我不能給妳的…

為什麼過了這麼久我還是不能忘懷?

「天青,妳怎麼了?」夕顏充滿睏意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天青回頭。

「…沒事。」她背對外面,室内又沒開燈,完全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夕顏裹緊身上的毛毯,走到她身邊往下看,立刻明白怎麼了。

「沒事,我陪著妳呢。」體貼的不去看她,夕顏輕拍天青的手背,柔聲說道。

見到完美结局雖好,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得到自己?

一樣的寂寞兩人共有,感覺就沒那麼難受,心情平靜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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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峰,你放開我,這多難看。」若華幾次要將手放上臨峰的背,卻總是停住後無力的垂在身側,他用力閉上眼抿緊嘴唇,再次睜開就變為面無表情,冷冰冰的啟齒。

「我不要…誰知道你下次又要跑去哪裡?我找你兩年多了…」

黃金獵犬…不是,那個高壯的男人只是抱得更緊,頭埋在若華的肩膀,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若華再度咬緊唇。

「我叫你放手!今天本來就要跟你講清楚!我們早就分手了!不要再來找我!很煩!」若華用力推開臨峰,決絕的咆哮,轉身不再看他一眼,背影充滿心痛的滄桑,揚長而去。

「若華!若華!!」臨峰心碎的大喊,抬起的腳卻追不上去。

你傻佬啊!追上去啊!不是找了兩年多!?

在旁邊目睹一切的天青和夕顏不約而同的在內心吐槽,真是有夠笨的!

「喂,臨峰先生?快追上去啊!」夕顏忍不住出聲催促。

如果他只是個被甩又死纏爛打的爛貨,她可能不會理他,可是剛剛的狀況很明顯對方仍懷有情意,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要離開他,那幫個忙提點一下也不打緊嘛?可不是多事喔?

「…可是他叫我不要找他,以前都沒這麼兇過…我到底做錯什麼?」人高馬大體格健壯的臨峰陰鬱的低頭,委屈的問。

…抱歉,不是性別歧視,只是這畫面實在有點辣眼睛…

天青皺眉緊閉雙眼,強忍吐槽的衝動,在內心強制把他切換成大型犬…畢竟他已經渾身是傷,再言語攻擊就太暴力了。

「你別難過嘛!對了,那個…剛剛多謝你幫忙,我們公寓前有一家大眾餐廳很好吃喔!我們先去買藥幫你簡單處理一下傷,我再請你吃頓飯,打起精神來嘛?」夕顏內心倒沒向天青那麼殘暴(?)只覺得對方很可憐,想盡力安撫。

「…可是我…」臨峰抓抓頭,糾結的望著若華離去的方向。

「…他跟我們住同一棟公寓。」不耐煩的天青淡淡的拋下一句話,就揹著夕顏慢慢走了,不必看他也會自己跟過來。

果不其然走沒幾步路,身後就多出另一個腳步聲,太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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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餐廳處理完傷口後,夕顏就試探性的問臨峰與若華的事。

可能壓抑太久,夕顏又不是壓迫式的追問,而是出於關心而已。

臨峰霹靂啪啦的講了一大堆(附帶黃金獵犬式嗚咽),他們從大學就在一起了,感情一直都很好,從來沒有吵過架,若華溫柔體貼聰明俊美…(以下省略N字),約好畢業後過幾年就結婚。

若華因為關節動過手術所以不必當兵,臨峰再怎麼擔心最後還是被抓去兵營服役(一臉委屈的臨峰讓夕顏冒汗)。

老哥你可別哭出來…店員一直在瞄這裡啊…

至於天青,非常專注的垂眸品嘗咖啡。

(明明算不上好喝…姐姐妳這樣太壞了,怎麼可以不陪我奮戰…夕顏悲催想道。)

「…可誰知道我當完兵,沒看到他來接我,以為他出事急急忙忙衝回家,打開門卻只有一張紙條要我跟他分手…」

擔心都沒有用,該來的總是會來…這位仁兄真的哽咽了…

看到店員們手足無措的在櫃台附近徘徊,天青想拿MENU遮臉了。

幸好還有個善良的夕顏小朋友憐憫的遞上衛生紙。

「…謝謝妳…」臨峰擦乾眼淚,靦腆的笑笑。

平心而論…他長得英俊挺拔身材又好,一對桃花眼足以電翻萬千少女(雖然是Gay),笑起來陽光爽朗,撇除大型犬屬性不提,至少不像會劈腿什麼的,剛剛還說找了對方兩年多,世間少有啊。

那問題在哪呢?兵變?不太像啊…剛剛若華的反應絕不是變心了,可是他卻又來搭訕我跟夕顏?雙性戀?不對…不像那種感覺,他明明有很多選擇,公寓裡單身的女生也不少,不知道是沒瞧見還是怎樣,沒看他搭訕其他女生,甚至有要倒貼的他也規規矩矩…我跟夕顏是他的菜?不懂啊…

天青腦中紛雜的推理一大堆,似乎抓到什麼重點又好像沒有。

「…你們兩個人住?還是住其中一方家裡?」天青突然想到一事。

「?我們兩個人住,因為我父母討厭他…更討厭我是同志…」臨峰歪頭,聲音越來越小聲,就好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

「…你父母知道你們住哪裡嗎?」天青有不祥的預感,難不成…

「知道,我想說就算搬離家裡,總是告訴他們一聲比較好…」臨峰點點頭,一臉純真的回答,天青按著額角頭開始痛了。

夕顏聽他們對話,又看天青的表情,心裡大概也有個底了。

哥啊…你去當兵那麼長時間不在家,你父母既然知道你們住哪,又那麼討厭你當同志,會不趁那時來怒罵責打你男朋友?

說不定還出什麼陰險的招數,他才會連談都不談就離開你。

「啊,那個…你還滿專情的呢,找他找那麼久,真令人佩服!這兩年多你是怎麼熬過來的?」看天青忍不住要吐槽,夕顏趕緊岔開話題,這種稀世憨傻大黃金看在專情的份上該好好保育。

「我晚上在酒吧端酒洗盤子,每天白天到處找,求朋友幫忙查,錢多一點的時候委託徵信社,一個城市過一個城市流浪…有時候錢不夠就睡網咖或便利商店,偷偷把客人沒吃完的食物拿去填肚子,沒辦法…家裡不給我錢出來…我又剛當完兵沒多少錢,不過沒關係,我還是找到他了。」

他咧齒憨憨的傻笑,結果不知道觸動夕顏哪條神經,換她哭成淚人兒,天青石化的看著她,妳也太容易被影響了…

「嗚嗚…你好可憐好用心…別怕,我們來幫你牽線…嗚哇~」夕顏簡直是嚎啕起來,店員的視線快把天青身上戳出洞來了。

(現在是只有我一個人在在意周圍目光嗎?控制一下啊二位!天青無奈的想。)

欸?!等一下!她剛剛說「我們」?!把我算進去了?!不是吧?

「…可是他不想見我…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什麼你這麼生氣?若華~」臨峰被夕顏影響,好不容易才停住的淚水又狂飆出來。

天青眼神死,求別在大眾餐廳演八點檔好嗎?

在抽泣聲中,夕顏拉著他們去買隨身聽,一起去KTV錄音。

「我們先試試動之以情,直接去找他說不定他又開始逃,你先把想說的話錄下來,我們幫你送給他。」夕顏把隨身聽交到臨峰手裡,和天青一起去外面的大廳等他錄完。

「…幸好妳沒有要他直接在餐廳錄。」天青忍不住嘆氣。

「噗哧,剛剛妳被我們兩個嚇傻了吧?」夕顏抿唇偷笑。

「…囉嗦,就會找麻煩。」天青撇頭,尷尬的推推眼鏡。

「我只是…希望能看到美好的戀情…」夕顏垂眸目光惆悵。

天青陷入沉默,她們都是心上有傷的人。

美好戀情…嗎?聽起來確實令人嚮往。

不知道臨峰到底錄了多少話,總之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他才把隨身聽交還給夕顏,懇切的拜託後便各自散場。

打聽出若華住的房號,夕顏把隨身聽放進信封,黏在他門上就回去(因為他不肯開門),好像很有把握對方會收下。

「妳怎麼能肯定他不會直接丟?」天青揚眉,不太相信的問道。

「…直覺?兩年多沒見了,又不是自願分手,再怎麼強迫自己,還是會想聽聽對方的聲音吧?嘖嘖,妳的推理能力明明不錯,這種事怎麼那麼直?肯定是太久沒談戀愛啦!早就叫妳考慮我了還不聽!妳戀愛腦要復健了啦!」夕顏老氣橫秋的搖頭。

「妳少來,臭小孩。」天青有點笑意的哼哼,一記手刀送給她。

夜半時分,若華的房門打開了,清瘦的臉壟罩在月色下,顯得憔悴異常。

輕柔的撫摸裝著隨身聽的信封。兩年多了,你怎麼不肯放棄?

颤抖的手遲遲無法將它丟進垃圾桶,你究竟錄了什麼?

房間裡空盪盪的什麼也沒有,没有桌子椅子,沒有櫃子沒有電視…幾乎不像有住人的空間,只有地上一塊軟墊當成床铺。

你不在就是一片空白的世界,上下都快分不出來,擺什麼都嫌多。

斷線人偶一般頹喪的倒在墊子上,多可笑啊?心都死了,還會出去工作,掙扎著活下去,為什麼?連自己都沒沒辦法解釋。

輕撫淤血還沒退去的臉頰,彷彿還能感受到你留下的餘溫。

你幹嘛還出現?這樣我會動搖。

就聽一下,聽一下就關掉…若華不由自主的按下隨身聽的播放鍵,朝思暮想的聲音傳出,緩慢的擴散在整個房間,牽動心湖激起陣陣漣漪…

「笨蛋…你說的這些話我早就料想過了,怎麼還是那麼好懂…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细碎的呢喃飽含悲傷。

日日夜夜都想著你,過得好嗎?你是否像我這樣思念著你?千百遍的想…

機器裡傳來沙啞的哽咽聲,這樣我怎麼聽得清楚,笨蛋。

「夏天的風…怎麼冷成這樣…」晚風吹動窗簾,月色淒涼慘澹,房内的哭泣聲從一個變成兩個,幽幽迴盪所有角落…

聽完播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像是明天不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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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才有的獨特氣味在一排排的行道樹下特別清新,有沒有植物真的差很多,夕顏彷彿很享受般閉上眼,深吸一大口自然的味道。

天青慢慢踱在她身邊,有什麼好高興的?每天早上還不是都這樣?

她瞄向夕顏的側臉,看她彷彿要跳躍起來的步伐…唉,感覺並不壞。

天青微微揚起嘴角,對於心情突如其來的轉換不知道該說不意外,還是意料之外?真難解釋。

「現在已經很少見了…這種大公園。」夕顏滿足的仰望天空,被枝葉切割分散,從縫隙灑下來的光格外柔美,踩在紅磚路上的腳步聲特別清脆。

「喂,我當初就是看中這片公園才搬來的,很怪吧?」夕顏戳戳天青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不會啊。」她慢慢開口。

天青好像柔和的笑了…是錯覺嗎?是朦朧的光線造成的嗎?

夕顏非常訝異的瞪著她看。

「嗯?幹嘛?」天青以和平常沒兩樣的平淡表情及聲音疑惑的問。

夕顏喪氣的垂下肩膀,果然是錯覺…

「妳幹嘛一下垂頭喪氣一下又蹦蹦跳跳的?我要像妳這樣早累死了。」天青莫名其妙的注視夕顏。

「ㄘㄟˊ~妳是老化的前兆吧?這是年輕人特有的活力啦~」夕顏甩甩手,吐舌唾棄天青的發言,順口回嗆。

「妳那樣只是過動而已,得意什麼?有病要去看醫生。」天青差一點就要翻白眼,我老化?!妳也沒好到哪裡去好嗎?那個ㄘㄟˊ跟手勢分明是我高中時的流行,好意思說妳小我五歲?連我都沒在比了…

「妳很毒舌欸!」夕顏氣呼呼的朝天青揮了兩下空拳。

「我這是良心的建議,什麼毒舌?哪有這回事?」天青聳聳肩膀,好像很無辜(實際上是明知故犯)的喊冤,雖然臉上依然平靜,但依稀中似乎能瞧見年輕而有朝氣的天青從瞳孔裡偷往外瞧。

夕顏沒在跟她客氣,完美的朝天青翻了大白眼。

但忽然又得意起來,都說她冷淡,瞧!哪有的事!

「哼哼!想不到妳竟然會跟我抬槓了!本小姐的魅力果然不是凡人能抵擋的。」刻意從鼻子哼出囂張的笑聲,伸手張揚的撩起頭髮向後甩去…

如此苦心經營的女王氣場只換來天青平靜無波的凝視兩秒,然後大步向前裝做自己不認識。

「…喂!妳不吐槽會讓我很丟臉欸!」夕顏追上來。

「小姐,過幾條街就有醫院,需要幫妳叫車嗎?」天青目不斜視的看著前面的街道,「親切」的問。

結果換來夕顏一陣捶打,哪來這麼恰北北的女人?

不過嘛…「抬槓」這回事自出社會就沒做過了…感覺還不壞啦。

轉身迴避夕顏攻擊的天青淺淺的笑了出來,可惜除了晴朗的天空及樹梢的枝枒,誰也沒瞧見。(估計夕顏知道要鬧彆扭了…)

「欸,我去下廁所。」行經公園中央,天青指著廣場另一端的方向說。

夕顏點點頭,找了張長椅坐下來等她。

輕柔帶點涼意的風拂過她的臉頰,吹動她的髮絲,纖細漂亮的手隨意撥弄,一頭長髮便柔順服貼。

「小姐小姐,妳一個人在幹嘛啊?」陌生的男聲從旁邊冒出來,而且靠很近,夕顏幾乎是用跳的離開長椅。

她有時候會發呆到毫無防備,想改卻老是改不掉。

大白天欸!雖然現在平日路人比較少,可是光天化日之下我就被三個看起來是翹課出來鬼混的小混混包圍?社會治安什麼時候這麼差了?

「…我在等人,有什麼事?」夕顏壓住內心驚恐,強作鎮定。

「等誰?男朋友?隨便啦,有沒有fb?Line呢?交換一下聯絡聯絡感情嘛?」混混一號拿出手機逼近。

「不必了。」夕顏倒退轉身要走,混混二號竟然除了堵住去路以外,還把手搭到她肩上,一副很熟的樣子。

「不要這麼冷淡嘛?給一下有什麼關係?」他很痞的說。

「放開我!」夕顏甩脫他的手,想從包圍中衝出去,結果手腕直接被混混三號抓住,力道還不小。

「幹嘛這麼給臉不要臉的?來來,大家一起去唱歌交流一下,不要怕~我們又不是壞人,乖喔?」混混三號半哄半恐嚇的拉著她走,混混二號在後面推她的背,一個人的力氣都抵不過了何況兩個人?夕顏根本掙脫不開,混混一號竟然一臉猥褻的在淫笑!

「喂!放開她!她明明就不要不是嗎?」有點耳熟的男聲大喝,原來是她幾乎快遺忘的,住在同一排不知道幾號房的輕浮搭訕男,他硬是擠進四個人中間,拉開混混二號三號的手,將夕顏護在身後,瞪視他們。

「啊?你是她男朋友嗎?幹嘛這麼小氣?我們又沒怎樣?」

(一般人搭訕遇到對方男朋友(雖然他不是)通常就會心虛的撤退了,這三個混混不知道是仗著人數比較多還是腦子不對勁,竟然還理直氣壯的反嗆回來,只能說屁孩的境界就是不同)

老娘的手腕都紅了還有臉說「沒怎樣」?!太扯!丟盡男人的臉!夕顏憤怒的想。

「人家就不要算什麼小氣?你是聽不懂人話?智商有問題?幹嘛強迫人?別理他們,我們走吧。」輕浮男語氣有些怪異的嗆話,回過頭對夕顏輕聲安撫,慢慢往外退。

夕顏感到護在身前的背有點僵硬,好像…在發抖?

一陣暖意襲上心頭,原來這個人不只是個輕浮的搭訕男而已啊…還會來保護女生,雖然在抖不過很帥喔!

「靠!講三小!」混混一號瞬間暴怒,握拳往他臉上打去,輕浮男估計一輩子沒打過架,狼狽的倒在地上,夕顏嚇到連忙蹲下來看他的傷勢如何。

「太過分了吧!幹嘛打人!」她怒氣沖沖的抬頭喊。

「小夕…別管我了,妳快跑。」摀著腫起來的臉頰,他含糊的開口,手上有些血漬,原來是不小心咬破嘴角。

「還敢耍帥…」混混二號抬腳準備給他一頓粗飽。

碰!人還沒踹到,他卻力道很猛的向後摔了出去,一個高壯的男人擠進他們之中,撫著輕浮男的臉龐。

「若華,你怎麼樣?痛不痛?」他氣喘吁吁,滿臉焦急。

「…放開我,臨峰。」若華神情複雜的望著眼前的男人,撇頭甩開他的手,冷淡異常的回話,再不看他。

夕顏華麗的愣住了。

這氣氛…哥啊…你難道是Gay??

那你幹嘛來搭訕我跟天青?究竟是什麼神秘的心理?

「找死…」混混一號三號看同伴痛得鬼吼鬼叫,莫名其妙的道義很屁孩的出現,同時向臨峰揮拳,當場三個人便打起混戰。

「是誰打若華的?!是你?!還是你?!」臨峰像狂犬一樣死命揮拳,也不閃躲,就是拼命追問。

身後若華哀傷難受的眼神他沒看到,夕顏卻瞧得一清二楚。

「混帳王八蛋…」倒在地上的混混一號踉蹌的站起,甩出褲子裡藏的折疊刀衝向臨峰,卻突然絆了一下,手裡的摺疊刀被打飛,人也跪倒在地上。

「…現在是什麼情況?」天青的聲音猶如深淵傳來,音量不大卻冰冷凌厲的讓所有人停下動作,鎮住了場面。

她很俐落的接住剛剛被自己甩飛的折疊刀,低下頭。

「想殺人?」天青冷若冰霜的低下頭,淡淡的問。

混混一號本來嚇得不敢開口,仔細一看天青是女性,又突然囂張起來了。

怕什麼?女人兇一下就不敢得意了!

「怎樣?頭髮剪得那麼短!這樣也不會變男的啦!死人妖!」他站起來還比她高咧!是在跩三小啊!

天青沒有暴怒,相反的她還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只可惜…笑意只停留在嘴角,眼裡沒有半點波動。

碰!!混混一號還沒反應過來,人又跪了下去,鼻樑一陣劇痛,黏糊糊的液體滑了下來,滿滿的鐵銹味。

「血!我流血了啊阿好痛…」混混一號含糊不清的哭叫。

「不過流了點鼻血就哭成這樣還敢拿刀子?回家玩去。」天青揪著他的頭髮一前一後的甩動,笑得那麼斯文又極度恐怖,混混一號差點尿褲子,等天青放開他便連滾帶爬的跑了,剩下的兩個屁也不敢放,灰溜溜的跟著同伴離開。

天青低頭看了下,一甩手就將折疊刀扔了。

叩咚!直到折疊刀被扔進垃圾桶,發出撞擊聲才把餘下呈現石化狀態的三人喚醒,連忙把張大的嘴闔上。

「沒事吧?上個廁所而已…治安是怎麼了?」天青走上前,瞥了一下夕顏搭在輕浮男肩上的手、他臉上的紅腫、再看一下旁邊那個渾身掛彩的高壯男,雖沒料到兩個男人互相認識,卻將現況猜了個大概,想不到這傢伙沒那麼糟啊…

不是個傻瓜輕浮男呢,對你改觀了。天青嘉許的想。

「站得起來吧?醫院…要去嗎?」所以天青破天荒的伸手將他牽起,就算仇男看在這種品行上可以先放在旁邊。

「若華!對不起我來得太晚,我以為你不來了,跑了整個公園找…」若華還沒開口,旁邊的高壯男就衝上前一把將他攬進懷裡,黃金獵犬一樣巴著他嗚咽。

天青沒有太誇張的表情,但眼底的震驚&傻眼沒藏住。

夕顏哈哈乾笑,估計她心裡也在思考剛剛想過的問題。

「還不站起來?腳扭了嗎?」向來自制力強大的天青只愣了兩秒,就泰然自若的不理他們,蹲下來關切夕顏的狀況。

「…我…我嚇得站不起來…」夕顏尷尬的搖頭,訕訕的笑。

「…」天青無言以對,伸出食指彈這位小朋友的額頭,轉過去示意要揹她,夕顏按著額頭猶豫,最後還是伏到她背上,整個受寵若驚,還以為天青會不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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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算不上交心的閒聊過後,天青和夕顏之間便不再如之前生疏,天青甚至允許夕顏來她房內喝酒。

「…幹嘛不去外面喝?」天青啜了一口酒,淡淡的開口問。

「去外面喝會有一堆煩人的傢伙在旁邊等著撿屍,怎麼?不歡迎我?」夕顏喝了不少,雙頰紅通通的,眼神有些朦朧,噘起紅唇不滿的抱怨,抬頭說道。

天青若有似無的搖搖頭。當女人就是有這些麻煩…懂了。

坐在和式矮桌對面的夕顏支著頤,緊緊盯著天青的臉。

她有一種很奇特的氣質…當她靜靜的閉眼享受酒香,便會散發出安詳平和的氛圍…讓人安下心來想一直待在旁邊,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

「…喂?」天青突然的呼喚讓夕顏回過神,她突然發現自己淚流滿面,有些狼狽的拿衛生紙抹去。

天青沒有開口,但眼中流露出不解及困惑。她為什麼哭了?

夕顏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因為連她自己也不懂。

但是她知道自己現在需要什麼,於是她移動身體。

「…借我抱一下。」說罷,她也不等天青回答,便抱住她。

天青愣住了,現在是什麼狀況?

她一度想推開夕顏,可手才碰到她肩膀就放棄了。

那種彷彿深怕失去什麼而伸手緊抱什麼的神情…沒人能忍心推開。

「…妳是有多少傷心事啊…」天青空著的那隻手舉起酒杯,輕輕搖晃後將杯底的酒飲盡。罷了,就當一下抱枕吧。

夕顏沒有說話,只是把臉埋在天青的手臂旁,她感到自己的袖子濕掉了,可是她很識趣的沒有說破。

「…如果是男人,手腳就開始不安分了…妳是女人,真好。」夕顏抓著天青,含糊不清的喃喃自語,她大概是太放鬆了才會這麼說,可是這完全採到天青的地雷,她甩開夕顏的手,按住夕顏的肩膀將她壓倒。

「…所以我撲倒妳、吃了妳,就會像個男人了是嗎?」天青咬著牙,一字一頓的冷冷問道,眼中盡是怨恨。

夕顏被嚇到了,天青雖然常不耐煩,可是生氣是很少見的。

她眨眨還盈滿淚水的眼睛,發現天青眼中的怨恨深處,埋著痛苦及憂傷,她明白說錯話了。

「…對不起,我喝醉了亂說話。」夕顏伸手撫著天青的臉頰,真誠的道歉,天青的臉色緩和下來,放開她。

「看來妳也有很多傷心事。」夕顏坐起身,整理一下頭髮。

天青沒有說話,悶著頭一個勁的倒酒猛喝起來。

「…我剛才的意思是妳人品好,何況霸王硬上弓才不是什麼男人呢,頂多是渣渣而已,是我亂說、是我亂說,妳別生氣了好不好?別灌了行不行?會死人的!」夕顏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釋什麼,只是覺得必須阻止天青。

她抓住她手裡的酒瓶,試圖將她從天青手裡拿走。

抽…抽不起來…看她一副文弱的樣子,手勁還挺大的…

夕顏努力奮戰,內心無奈的OS…姐姐啊…放手行不行?

天青面無表情的盯著夕顏,毫無徵兆的突然放開手。

夕顏差點又撞向地板,好險及時穩住,強烈的覺得天青是故意的。

要報復也不是這樣…不就說錯話嗎?

「…妳為什麼被打?」天青低低的問,神色中不見醉態。

在第一時間,夕顏露出茫然的神情,現在是跳到哪了?被打?什麼時候的事…啊。

想了快十秒,她才會意。

「妳說剛搬來的那時候?沒什麼,就是垃圾打的。」夕顏噘起唇,很煩躁的撩起貼在脖子上的頭髮,髮絲隨著她的動作散開,又柔軟的飄下來垂在背上。

天青又斟了杯酒,小口小口品嘗,沒有催她繼續說下去。

夕顏趴到桌上懶洋洋的用食指輕敲桌面,時不時斜眼偷看天青,看起來很像是在猶豫要不要說。

天青正好在夕顏第三次偷看自己時低頭,兩人互相凝視沒幾秒,天青就移開視線,斟了一小杯酒給夕顏。

「其實也沒什麼新鮮的,八點檔都演爛了…就他劈腿,我賞了他一巴掌後他還我一拳而已…要不是我力氣太小,肯定揍他個滿地找牙!哼!」夕顏一口氣吞下那杯酒,哈出一大口氣,忿忿不平的拍桌抱怨,向天青遞出杯子討酒,天青默默倒滿(因為只倒一點的話夕顏會露出抗議的表情。)

「…本小姐對他不好嗎?!上班前幫他煮飯、中午也有先做好的飯菜在冰箱,下班了還巴巴的衝回來煮飯、洗碗、洗衣、晾衣、倒垃圾、打掃…結果他竟然給老娘劈腿!我去他…」從夕顏自稱的「本小姐」到「老娘」,就可以知道她越講越生氣。

「所以妳養了一個會咬布袋的小白鼠。」天青在夕顏如浪濤般的罵聲中,做了個簡潔的結論。(簡潔到把小白臉跟老鼠兩個詞混在一起講)

這讓夕顏停下來,呆呆的歪頭,忍不住按著嘴唇嗤笑。

「…小白鼠…噗…好貼切,應該把他丟去實驗室的。」不知道是戳中哪個點,夕顏一下子心情變得挺好。

「三年…有多少人能像妳這樣啊?」夕顏纖細漂亮的手撐著下巴,佩服又羨慕的注視天青,害她不自在的皺眉。

「喂,不考慮一下我嗎?怎麼樣?嗯?」夕顏湊到天青面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長睫毛下閃閃發亮。

「…這位小朋友,妳醉了是不是?」天青冷靜的回答。

「誰是小朋友啊!我二十四歲了欸!」夕顏不滿的抗議。

「我二十九了,回家睡覺去吧。」天青哼了哼,擺擺手。

「不要!我不要!我要在這裡!」夕顏鬧起脾氣,抓著和式矮桌的邊邊,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天青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夕顏的頭就扣一聲撞上桌面,沉睡過去。

天青按著額角,無語問蒼天。

這什麼神奇的醉法…鬧彆扭三秒後不到五秒睡著?

算了…也不是什麼給別人添麻煩的酒品,至少沒有暴力傾向。

酒量嘛…天青瞥了瞥四散的酒瓶,看來酒量還不錯。

她慢慢移到夕顏身邊,沉默的凝視她的臉。

睫毛好長,皮膚白裡透紅,一頭長髮瀑布般順著她的背垂散,發出柔亮的光。

天青不由得伸出手,用手背若有似無的滑過夕顏的臉頰,她沒有醒來,但似乎覺得挺舒服的,脂粉未施的朱唇像貓一樣揚起。

「…反正,是因為我不是男的,妳才這麼沒戒心吧?」她自己也不明白這句呢喃是為了什麼,也不願細思心底那名為失望的感覺,又是怎麼跑出來的。

如果我當不成男的,就表示不能給女人幸福…嗎?

三年前「她」的話又迴盪在耳畔,心底那場雨又開始下(不,或許從沒停過),那把落在地上的小紅傘還在打轉,空無一人的街道裡,一直轉…

天青閉上眼強迫自己回來現實,搖看看夕顏的肩膀。

好吧,果然醉得不省人事了。天青一點也不意外。

看額頭那片紅腫,撞成那樣都沒醒,搖她有用?

天青扶夕顏側臥在地板上,拿個小抱枕墊在她頭下,也沒忘記給她一條被子,整個過程動作輕柔緩慢,像在呵護雛鳥一樣小心翼翼。

「委屈妳睡地板了,不過我每天擦地板,這又是木頭的,應該也不會太難受。沒辦法,我總不能把妳抱上床,也不好去翻妳的包包吧?」天青明知道夕顏醉倒了,她還是不知道在解釋什麼似的對著她自言自語。

半晌,她似乎覺得自己很蠢,四周都收拾乾淨後(明明酒意上來已經很睏了),簡單沖個澡才肯倒到床上睡覺,久違的沉眠。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收拾東西的時候,以為醉倒的夕顏偷偷睜開一隻眼,瞄著天青的背影,悄悄將唇角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才朦朧的進入夢鄉。

這種發自內心出於本性的體貼…姐姐妳怎能單身?

渾然不覺自己被獵人盯上的獵物只翻了個身,仍是睡得香甜。

而獵人則在夢境裡擬定各種計劃,這場狩獵在濃厚的月色下,默默開始。

當柔和的晨曦透過窗簾,灑在天青臉上時,她茫然的睜開眼,意識還不太清楚。

耳邊傳來碗盤碰撞聲,一陣香味飄來,她戴起眼鏡轉過頭。

「妳起來啦?這是我做的早餐,一起吃吧!」夕顏對天青燦爛一笑,將手裡的碗盤放到和式矮桌上。

「…妳…?」天青慢慢踱步過去,看著碗盤裡煎得很漂亮的半熟蛋、一看就知道嚐起來一定很酥脆的培根、鮮美的沙拉葉片上還有些水珠、焦黃程度剛剛好的吐司、一小杯玉米濃湯、冒著蒸氣的咖啡…

哪來這些東西?她的冰箱只裝了一堆冷凍食品。

家裡是有咖啡粉,但這個香氣…除非現磨的,不然不可能。

「我手藝不錯吧?我沒動妳家的東西,這都是我家裡拿來的…還是妳家都有?」夕顏得意的挺起胸膛,看到天青怔怔的盯著碗盤,轉而忐忑的問。

她知道天青不喜歡沒規矩的人,雖然沒有很誇張,但未經她同意就用冰箱或食材應該是出局…的吧?

畢竟她們還不是在交往…算比較好的…酒友?

顯然夕顏抓中了天青那有時候很奇怪的執著,她微微點頭,坐下來吃早餐,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變動。

「…我冰箱只有冷凍食品。」她抿唇,咖啡的香味從嘴唇滲到整個口腔,緩慢的擴散開來,令人滿意極了。

夕顏只想大喊YES!雖然只是冰箱內容物這種小事,但天青願意說自己的事總是一個超棒的開始嘛!姐姐…對女生比較沒戒心的可不是只有我而已哦?

「欸,吃飽後呢?」夕顏咬著吐司,裝作漫不經心的問。

「睡覺。」天青毫不猶豫的回答,同時倒了第三杯咖啡。

「睡什麼啊~?!這不是才剛醒嗎?!天氣那麼好欸!」夕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震驚異常的指著外面大喊。

「要出門妳自己去不就好了?」天青算不上冷漠,平靜的說。

「不要啦~我不要~一個人出門不就像在昭告世人我是敗犬嗎?!太丟臉了啦,我絕對會羞憤到死的~天青~陪我~」夕顏語調緩慢,狀似無力的左右擺頭,對天青耍賴。

「…什麼亂七八糟的。」天青無奈萬分的盯著夕顏說。

「走啦~好嘛~拜託~」夕顏揪著天青的衣袖,可憐兮兮的抬頭仰望她,大眼睛裡含著的水氣加上光線反射,變得好像從眼裡發出陣陣光波。

「…不要。」天青沉默了好一會,才勉強從牙縫裡擠出拒絕。

太可怕了…這是什麼驚人的光波啊?

她決定趕緊起身躲去陽台抽菸,伸手抓回菸盒打開…一支菸也沒有了。

身後的夕顏得意的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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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城市總是在下雨,細雨綿延不絕。

在某棟公寓頂樓最左邊的房裡,住著一個鮮少外出的前任小說家。

她留著一頭比普通男人還短的黑髮,左耳上打了兩個耳洞,卻不見耳環,只有用耳針穿過不讓其癒合,身上穿著藍色條紋的襯衫、洗得發白的舊牛仔褲,五官還算端正耐看,冷淡的氣質令她顯得更加中性。

她推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懶洋洋的靠著陽台的欄杆抽菸,無精打采的眺望雨中的城市。

煩死了,好無聊…她撥撥頭髮,在心底喃喃自語的抱怨。

叩!碰!咚!隔壁的房間傳來搬運東西的聲音。

對了,有聽人說過今天隔壁會有人搬來。

她一手夾著菸,一手撐著臉頰,有些不耐煩的往旁邊看。

本來那間房都沒人住,讓她一直過得很清靜的說…希望不要有養小孩或寵物…

唉,想也沒用,剛搬來都要整理行李,看人家陽台幹嘛?誰有空啊?太吵我就搬家行了吧?她捻熄香菸,在心中對自己吐槽。

拉開陽台的玻璃門,她準備回房裡發呆一整個下午。

喀啦喀啦…隔壁陽台的玻璃門被拉開了。

一個女孩探出身子,正好和要進房的她四目相對。

那女孩一頭棕色長髮目測應該直達腰際,穿著一件白色短上衣、紅色的迷你牛仔裙,修長的腳上穿著一雙有流蘇的咖啡色短靴。

肌膚白皙光滑,穠纖合度的身材讓那一身裝扮顯得性感動人,五官也很秀麗,雖然不到驚為天人的地步,但也是路人會多看幾眼的靓麗類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她左眼周圍的瘀青,雖不明顯但也無法當作沒發現到。

「啊,我是今天搬來的,請多指教。」那女孩慢了好一會才舉起手向她打招呼。

估計也是在打量自己吧?她想。

唉,彼此彼此,誰也不對誰失禮。

「…妳好。」她點點頭,沒有像對方一樣露出和煦如日的親切笑容,面無表情且平淡的繼續拉開門的動作,回房執行她原本的計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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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打算和任何人交流,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遇到她。

曬衣服、倒垃圾、偶爾外出的採買…今天又遇見了。

「啊,常常遇見妳呢,今天過得好嗎?」她非常親切的露出可人的笑容,朝她揮揮手打招呼。

「…妳好。」她凝視她的臉,平淡的點點頭。

「搬來好一陣子了我卻還沒正式跟妳打過招呼呢,叫我夕顏吧,妳呢?」那女孩腳步輕盈的跟著她走。

沒辦法,誰讓她們是鄰居呢?她內心有些無奈,卻少有的不覺得厭煩。

…夕顏?這名字怎麼聽來頗耳熟的啊?奇怪了?

「…源氏物語?」她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夕顏。

「啊,妳知道啊?我喜歡這個名字,很美吧?」夕顏兩眼發光,就像中了獎般流露興奮之色。

「我並沒認真看過…只大概知道一點而已。」她像是眼睛突然被強光刺到,扭頭轉向別處。

「我有書,等等拿給妳看。呃…」夕顏停下句子。

「…天青。」她知道現在是該報上名字的時候,但她並不是真的想說,所以猶豫了一下子才開口。

「嘩!妳的名字聽起來好像男生喔!很瀟灑欸!」夕顏雙掌的指尖相觸在胸前,既不是合掌也不是拍手,呈現一個有點像三角形的形狀,很可愛。

「…是嗎?」天青突然露出像被劍刺中,極為痛苦的神情,卻立刻強行壓抑,冷冷的回答。

雖然只有一瞬間,可那表情的變化實在太過明顯,絕不可能沒注意到,可夕顏卻像真的沒發現一般,繼續說著源氏物語如何如何…

天青半個字也沒聽進耳裡,含含糊糊的應聲。

她怔怔的盯著前方的路,目光卻似透了過去。

『對不起,我們分手吧。』在濛濛細雨之中,天青那位論及婚嫁的未婚妻輕聲卻堅定的說。

『…什麼?』天青呆呆的開口,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再也沒辦法跟妳走下去了…原諒我。』她的未婚妻鬆開她的手,表情複雜的看著天青,笑道。

天青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來問她。

『我想有家,想有孩子…這是妳無法給我的…就算妳再怎麼呵護我,也無法彌補這個遺憾…我是個正常女人,只有男人能夠滿足我的願望…對不起,妳對我很好。以後可能也不會有人能對我比妳對我好。但還是…再見了。』她的未婚妻說罷,緩緩踏出傘下,消失在街道轉角。

天青手裡的紅傘不知何時掉在地上,泥水將它的傘面濺得滿是髒汙,那曾經是她未婚妻最喜歡的傘…可現在誰在乎呢?

當時細雨朦朧之中,天青連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都想不起來,心中只重複著一樣的問題自問。

正常?什麼是正常?我不正常嗎?難道不是男的就不能給女人幸福?難道竭盡全力的呵護妳,仍然比不上一般男人?我的內心我的靈魂是男人啊,只因為我終究沒有那個器官,我就不能得到這世界的承認嗎?

神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到底哪裡錯了?!

如果真的有神,為什麼都沒有人回應我?!

為什麼人類要有性別之分,我為什麼存在?!我到底是「什麼」?!

天青仰起頭,茫然的凝視天空,一點一點的雨滴沾濕她的髮、她的衣、她的鞋…她搖搖晃晃的離開那個街角,鮮紅的雨傘孤零零的在地上轉了幾下,便停住不動了,像她那顆炙熱的心,再也沒有怦然的動力。

後來她辭了工作,搬了家,整日關在房裡不再輕易接觸旁人。

既然這個世界不承認我,又何必費心?

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喚回天青的意識,她無奈的去開門。

果然是夕顏,她手中拿著剛才說要借她的書。

「來,借給妳。慢慢看不用急。」夕顏笑吟吟的遞給她。

「…知道了。」天青伸手接過,夕顏向她告辭後便離去。

天青將頭靠在門上,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在做什麼啊…

門外隱隱傳來談話聲,是其他住戶跟夕顏在交談。

「…住那一房的人?那人都不理人的,小夕妳何必對她那麼好?話說回來,妳什麼時候有空?我帶妳去附近吃好料的,我知道有間餐廳不錯喔…」是這一排不知道第幾號房的住戶。

他還是一樣輕浮啊…天青剛搬來時她也是搭訕個沒完…天青根本懶得理他。

「真抱歉,我最近有些事還沒處理完,或許下次吧。」夕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為難,但仍得體的回答。

「那好吧!下次喔!對了,妳有LINE或FB嗎?要不要來交換一下?妳現在單身吧?」輕浮男鍥而不捨的繼續進攻,夕顏推說還要整理一些東西便閃進房去,那輕浮男也只好離開。

天青推了推眼鏡,內心有幾百句吐槽的話想說。

她也才剛搬來沒多久就直接叫小名,先生你有事嗎?搭訕技巧簡直爛到谷底。

天青對這位鄰居的智商感到擔憂,搖了搖頭踱向書桌,手裡的源氏物語放在桌上老半天又不想打開來看,轉而走去陽台點起菸,一撇頭便看見夕顏在隔壁的陽台看著遠方發呆,清冷的月光映在她的臉龐,不知為什麼看起來有些寂寞悲傷,和她白天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不同…甚至有些冷漠。

天清怔怔的想著,朦朧的煙霧在蒼冷的虛空中緩緩上升,漸漸消失。

夕顏很專心的在看外面的景色。

這棟大樓的陽台面向大海的方向,雖然算有一段距離,但是途中沒有其他大樓擋住視線,所以海面的波光還是看得很清楚。

天青沒有要叫她的意思,吞雲吐霧之中漫不經心的看著海,涼涼的夜風輕拂,周圍靜謐的如此安詳。

「…欸,天青。」過了良久,夕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天青慢慢的轉過頭,看到她靠在圍欄上,一手撐著臉頰,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天青只是默默吐出煙。

她沒講話,又轉頭看向海邊,天青又點起一支菸。

「男人…為什麼這麼煩呢?」夕顏悠悠的問,像在自言自語。

「…我哪知。」若我有那根東西說不定就答得出來了。天青自嘲的揚起嘴角。

男人?男人有什麼好?我哪比不上?

夕顏撐著臉頰,饒富趣味的盯著天青的側臉。

「欸,分多久啦?」夕顏冷不防的問,天青愣了一下。

「…妳在說什麼?」不知為何,天青就是知道夕顏在問什麼,可是她就是不想回答,裝作沒聽懂。

「少來了,再裝不懂就太誇張囉!吶,說嘛!分多久啦?」夕顏甩甩手,歪頭吐槽天青,鍥而不捨的繼續問。

「…三年。」天青沒有看她,緊皺著眉頭眺望海面。

「三年?!真的假的?!這麼久了妳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旁邊傳來一陣悅耳的笑聲。

天青咬牙轉身。果然是這種反應!我自己也知道很蠢啊!

「…被妳喜歡上的女孩一定很幸福吧…」天青拉開陽台的門,夕顏的笑聲停住,若有似無的低語。

「…幹嘛又褒又貶的?」天青莫名其妙的停步,疑惑的問。

夕顏臉上掛著黯淡的淺笑,輕輕搖頭。

夏夜晚風輕拂,一掃悶熱的空氣,銀色柔光映在兩人身上,沒有人開口,各自懷著各自的心事及過去。

「…今夜的事要保密喔!」過了好一會,夕顏打破沉默,豎起食指靠在唇上,笑得天真爛漫,就跟她白天與周遭的人相處一樣,差點認不出來。

…保密?保什麼密?妳又沒說什麼秘密?天青茫然的看著夕顏拉開門回房,怔怔的站在原地思索。

眼前突然閃過夕顏白天的樣子,跟她剛才的表情。

天青好像模模糊糊的想到什麼,卻又不能確定。

我用冷淡面對世界,她是戴上面具偽裝自己…說不定她們本質上很相近,都是不願相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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