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落筆無悔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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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公子怎麼僵硬得像塊石頭似的?那女人對他做了什麼?

杏兒感受到身後人的異狀,只在腦中稍加閃神一瞬,卻來不及問出口。

紅光大盛,炙熱的火球凝結成一大片,像海浪高捲似的朝兩人覆下,倉促間杏兒只能以靈力加固防禦結界,整片火浪便將二人完全包覆在內,像是顆大紅球停駐在藍色天空中,畫面看著極其弔詭。

縱使有杏兒的保護,任遊還是被熱度嗆得難以喘息,皮膚灼痛眼睛也睜不開,要不是還有結界撐著,只怕他不用幾秒鐘就會化為焦炭。

杏兒拍拍任遊的手,沒有多話卻讓人感到放心,似乎天塌下來也有她在。

她驅動無雙劍迴旋,越轉越快,把圍著他們的火絞進因迴轉形成的漩渦裡,趁著火勢稍弱,一鼓作氣從火龍捲頂部竄出!

未聽到讚嘆,杏兒已經先發制人,掐訣驅使落雷追擊藍衣女人,頓時風起雲湧風馳電掣,百來發落雷化為無數雷蛇,咬上藍衣女人的身軀。

轟然巨響黑煙瀰漫,兩人以為已然事了,卻事與願違。

藍衣女人不過衣服燒了幾塊,裝束越來越有礙觀瞻罷了,本人身上連個傷口都沒見著,神態更是越發妖媚迷醉。

「小美人還真能打,姐姐腰都軟了。」彷彿覺得只用說的不夠,她還舔舔嘴唇,說有多銷魂就有多銷魂。

雖然對手是個美人,畫面不能說不養眼,但這下連杏兒都毛骨悚然起來了。

「任公子,這個人怪怪的,怎麼挨打了還這種表情?該怎麼辦啊?」杏兒悄聲問道,任遊掩面不知該從何說起。

妳問我怎麼辦,要我怎麼辦?千言萬語口難開,他簡直哭笑不得。

「小美人不多來幾下?姐姐等得難受呢。」藍衣女人風騷的撩撥頭髮,揚手又是幾百枚火球落下,像是有無窮的體力能與她消磨。

這次的攻勢比先前更為兇猛,杏兒在兩倍多的火球中急遽穿梭,終於找到一處縫隙,對準藍衣女人胸口出掌!

她正面被打中雙峰,卻發出令人面紅耳赤的嬌喊,表情更加沉醉,甚至雙頰都微微泛紅,如果沒看到她們在打鬥,還以為是在做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簡直傷風敗俗,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斥責起,任遊沒辦法空出手遮耳朵,還是只能閉起眼睛催眠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啊?!妳使了什麼妖法!快鬆開我!」杏兒卻忽然驚叫,任遊不得不逼自己非禮的看過去,這一看也不由得呆了。

杏兒的手深深陷入藍衣女人的雙峰間,手像是被吸進去似的,一吋一吋往她身體裡沒入,簡直像生物在捕食的畫面,看著叫人心驚不已。

「小美人自己來摸的,怎麼又要我鬆開呢?姐姐好傷心啊。」藍衣女人故作淒婉媚態,卻在拉扯杏兒的手,將她拖得更靠近自己。

「放開杏兒姑娘!」任遊人在杏兒身後,饒是她的距離已經近得可以碰觸到手臂,任遊也不知道能碰哪裡,若一個不慎怕是連自己也被吞進去,只會平添杏兒的麻煩,當下只得盡量環著她的腰往後退。

可他能退去哪裡?任遊不會飛,只能仰仗杏兒御劍載他,腳下踩的無雙劍就那麼大,杏兒若是無暇操控,無雙劍也不會自己移動,他們現在就只是勉強站在懸在天空的劍上而已,只差不到幾吋就會摔下去。

而下方是遍地岩漿,如果稍有疏失,任遊與杏兒分散,就可能喪命。

杏兒當然知道這一點,可以的話她也想靠御劍後撤的力道拔出手,但那女人纖細的身軀卻像炙熱的烙鐵,甩不脫掙不開就算了,碰觸到的所有地方都是燙辣辣的疼痛,像被強酸腐蝕或烈焰燒灼一般,痛得她動彈不得。

「小美人,跟姐姐融為一體吧?」藍衣女人語帶曖昧的笑道,她媚眼如絲的神情無限挑逗,柔若無骨的纖纖細手摸上杏兒的胸…

她懷中發出精光,一枚白色石頭激射而出,正中對手的臉,劈劈啪啪的在她身上跳來跳去,別看它小小一顆,打得可狠了,藍衣女人居然退了幾步距離!

任遊眼睜睜看到這畫面,內心忍不住有點哀怨。

…那小白石的招數還挺多…石仙人您還真是大小眼,上回他可是去掉半條命,石子才做出反應,杏兒姑娘可沒在下上回狼狽吧?怎麼護她就這麼勤…

苦笑到一半,任遊便笑不出來了。

背對他的杏兒右手的袖子整截不見,那還不算事,可怕的是她暴露在外的右臂已經變得面目全非,整隻手臂全都變成紫紅色、坑坑巴巴不提,還起了大包小包的水泡,血淋淋的看著就痛,原先潔白如玉的樣子都沒了。

她的血像是不用錢,滴滴答答流個不停,全都往地表墜落,可她沒喊一句痛。

「杏兒姑娘,妳傷得好重,要不我們先撤退?」任遊倒抽一口氣,低聲勸道。

「只怕她不肯放。」杏兒面色蒼白強忍疼痛,眼角眉梢裡的傲氣卻不減。

小白石被藍衣女人打飛,她原先浮誇艷麗的妝容也掩蓋不了狼狽的傷痕,眼歪嘴斜目眥欲裂的歪頭,露出一個詭異的笑靨,像是氣到最高點。

「妳竟敢打我的臉!」藍衣女人厲聲尖叫,風情萬種的臉蛋從中破開,血肉之綻放之際,破口中竄出了兩個猙獰醜惡的頭,全身的皮膚都變成青黑色,大大小小的疙瘩與鱗片交錯,又像癩蛤蟆又像蛇,脖子長長的扭動,若非要形容她到底像什麼,就只能說是隻變異的雙頭人面蛇。

兩個頭的額上都長著眼睛,赤紅色的眼珠填滿整個眼眶,邪裡邪氣的黑氣源源不絕的環繞在側,看起來恐怖不已。

「毀了我這張臉,那就拿妳的臉來抵!」她厲聲尖叫,再無半點撫媚風情,赤黑色的利爪瘋癲的朝杏兒抓去,毫無章法猶如暴雨,血花噴湧點點飛紅濺到藍衣怪物身上,杏兒左支右絀,重傷的右手笨重的垂在身邊,情勢危急!

就在避無可避的危急時刻,腳下踩的無雙劍忽然一沉,任遊搭著杏兒的肩膀,緊貼著她的身體硬是扭轉站位,居然擋到了她面前!

血肉迸開的滋味痛得他腦筋一片空白,任遊硬生生用背替杏兒受了這擊,皮開肉綻鮮血狂噴,背上被留下深可見骨的巨大創痕,又因衝擊力口鼻湧血,雙眼一片模糊,耳鳴嗡嗡分不出是杏兒在大叫,還是怪物在厲吼。

估計石仙人也沒想過任遊會作出這般魯莽之事,他懷裡的小白石直到此刻才跳出,像剛剛一樣狠狠在怪物身上擊打,阻止她下死手。

可就只避開最險的這招,小白石不敵怪物的攻勢,又被打落。

這下子,兩人身上的護身石都不見了,要是再一波強攻,只怕無法承受。

「該死!一個螻蟻般的凡人也敢來礙事!」怪物尖聲怒罵,尖銳的五指罩上任遊的天靈蓋,指尖刺破他的皮膚,弄得任遊滿頭是血,拎小雞一般的將他甩下劍去,弄開這不知死活的人類後,怪物的眼前卻沒有杏兒的身影。

低頭一看,杏兒抱著身負重傷的任遊筆直下墜,原來自從任遊與她交換位置後,兩人就是相擁的姿勢,任遊替她受了那一擊,她便支撐著他的身體,他被扔下去,她就跟著往下摔,絲毫沒有鬆手的意圖。

正是沒鬆手,這時已脫離對方攻擊範圍的她,才有餘裕護著任遊一起逃脫!

杏兒在狂風呼嘯中一聲清嘯,無雙劍便自動高速迴轉,直往主人俯衝而去,杏兒在半空中俐落的翻身,穩穩的重新踏上無雙劍,怪物錯失良機此刻再要追擊已然落了一拍,眼睜睜看到幾乎得手的人飛也似的御劍急衝,像顆流星似的消失在天際那端,還甩出七八道煙霧,連追蹤都沒辦法。

杏兒已經幾百年沒有這種落荒而逃的狀況了,此刻她已嚇得六神無主,倒不是遇上久未遇過的強手,而是任遊的衝動讓她懵了。

不是說「無心」嗎?!不是說從容嗎?!你怎麼會做這麼傻的事啊任公子!

「任公子!任公子你聽到我說話嗎?!你別嚇我啊!我這就帶你去療傷!你要撐住啊!」杏兒感到懷中之人越來越冰冷的身體,心慌意亂甚至泫然欲泣,不明白任遊怎麼會那麼莽撞,他不怕死嗎?

「…杏兒姑娘…莫慌…」任遊氣若游絲,勉力朝杏兒露出一絲微笑,但因為全身是血,看起來更如風中殘燭,好像隨時會斷氣似的,聽了令人更加不安。

他軟趴趴的講不到幾個字,一口血梗在喉嚨,狼狽的拼命咳著,像是快被自己的血給嗆死,眼皮忽睜忽閉,安慰的話毫無作用。

「任公子你這傻子!以後不許擋在我前面了!你那麼弱!會死的啊!」杏兒越飆越快,她用從沒試過的速度狂催無雙劍飛行,風聲震得人耳朵生疼,但她又氣又憂的責備聲卻清楚的進了任遊耳裡。

「…我以後會練強一點的。」任遊笑了笑,還是那般溫和,可卻不答應杏兒的要求,頭一歪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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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遊再次睜開眼睛時,已是幾日後的深夜了,他在昏暗燈火中茫然的眨眨眼,努力支起身卻因劇痛瞬間清醒,氣喘吁吁的坐正,壓住痛呼左顧右盼。

他似乎待在一間簡易搭就的草屋裡,剛剛就趴在柔軟的草堆上,周圍擺放著一堆草藥,角落有個藥缽和燭台,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杏兒姑娘呢?記得昏過去前她還在旁邊的…她的傷怎麼樣了?

任遊想要開口呼喊,喉頭卻乾啞得難受,還沒說話就先撕心裂肺的咳嗽。

門被粗魯的打開,一道纖細的身影背光站在門口,任遊還沒看清楚,那人便撲上來,緊緊將自己抱住。

那抹熟悉的清香與散在身上的秀髮,不是杏兒還能是誰?

「任公子,你總算醒了!我好擔心你知不知道!」任遊還來不及窘迫,杏兒便雙眼通紅的抬頭,捧著任遊的臉,滿心焦急全寫在臉上,很難不讓人心動。

任遊被抱得身上很痛,但卻只想安撫她幾句,可咳得死去活來,飲下杏兒給的溫水後才好些。

任遊上身跟頭全被白布包紮得嚴密,動作笨重遲鈍,喝水還得依靠杏兒的幫助,每動一下就飽受疼痛之苦,不過至少沒有繼續失血的那種感覺。

「…杏兒姑娘,妳還好嗎?」他第一句話卻是這個,沒有先前那種客氣的拘謹,也沒有追問杏兒帶他到了何處,只有關心。

於任遊這個人而言,這一句話完全能表現出他的心境已經出現多少變化,他已非「無心之人」,自己卻還未察覺。

「你傷得比我重,怎麼反倒先問我了,我不要緊,你好好養傷就好。」杏兒忍不住莞爾一笑,鬆開任遊後端給他一碗黑糊糊的東西。

那碗黑色東西像坨泥巴似的濃稠,濃烈的藥味撲鼻而來,任遊為難的縮了縮,卻不便拂她好意,慢吞吞的嚥下那碗藥。

杏兒的傷臂紮著厚厚的布條,似乎還沒癒合,可已經能夠行動自如。

「有勞杏兒姑娘,明明還有傷在身,卻得分神照顧在下,實在抱歉。」任遊無奈的嘆息,杏兒卻鼓起腮幫子,不太高興的瞪他。

「真是,任公子你再這樣客套我可要生氣了,要不是你製造空隙,只怕我們早就死於那女魔頭手裡了,不過你下回不要再這麼衝動了。」她叨唸道。

任遊當時是出於本能護她,但正是因為他這份蠻勇,二人才能順利脫身,說起來還真虧他的衝動行事,否則哪有現下的交談。

「我們現在在何處?」任遊仍然不答允她,還是笑得那樣淡定,完全不像那時義無反顧去幹傻事的人。

「一個祕密小靈泉旁邊,我們暫時在這間屋子裡養傷,等好了之後再回去找那魔頭挑戰,這次我一定不會輸!」杏兒倔強的挺胸保證。

任遊知道她就是這般不服輸的好勝個性,也不多嘴,但一定捨命陪君子。

經過他的努力,那碗稠到快吞不下去的藥糊糊終於吃完,任遊在杏兒的攙扶下走出草屋,來到她所說的靈泉旁。

這裡是個封閉的小山谷,周圍不過幾丈大的空間,小草屋的外邊的小池裡冒著騰騰蒸氣,清澈見底的池水泛著淡淡幽光,周圍的石塊恰好圍成一圈包住池子,儼然便是個天然澡盆。

「溫泉?」雖然有那個一看就知與眾不同的幽光在,任遊還是脫口而出。

「是靈泉,不過它的確是溫熱的,這麼說也沒錯…任公子,你的傷很重,記得要泡久一點。」杏兒低頭糾正,邊去解開任遊的包紮…接著竟打算解開他的腰帶!

「杏兒姑娘!?」任遊吃了一驚連連後退,差點仰面栽落池中,幸好及時煞住,但臉上的驚愕還沒退去,不說還以為是遇上登徒子的小姑娘,滑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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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這兩件事能相提並論嗎?!要不是你們把海怪的孩子偷來,我也不會誤傷牠母親!你們這兩個不要臉的!有本事欺負小海怪,怎麼沒本事打敗牠母親!逃來海邊把爛攤子扔給別人收拾,好意思嘛?知道要是牠繼續鬧下去,漁村的人會怎麼樣嗎?!」想到此,她更是疾言厲色的罵。

「又沒人要妳打牠,自己動手的還怪別人?漁村毀了與我們何干?妳走不就好了?非要逞英雄還怪人?」這倆個不知死活的魔修還在繼續嘴賤,仍是那瘋癲故意惹人惱火的態度,手起刀落又往小海怪身上刺了幾刀。

「混帳!」杏兒破口大罵,氣得連無雙劍都不用了,劈頭就餵牠們一陣鐵拳。

任遊在旁邊感嘆,沒幾兩本事真的不要作死…看來他們的修為根本連杏兒姑娘的零頭都湊不到,這般原始的教訓法,還能揍到他們連法術都來不及使…

他搖頭苦笑,趁著杏兒把他們打得抱頭鼠竄之際,抱起地上垂危的小海怪,細細觀察傷勢,能止血的便處理一下,更重的傷他就沒辦法了,只能等杏兒忙完再說。

小海怪吱吱啾啾的嗚咽,像是洩了氣的球囊,軟趴趴的攤著身體。

「你振作一點,馬上就可以見到你母親了。」任遊溫聲撫慰,瞥見杏兒已將人打跑,邊走回來邊低頭看手裡的某個東西,便好奇的盯著她瞧。

「杏兒姑娘在看什麼?」任遊問。

「他們掉了個好東西,反正被他們拿去做壞事也浪費,咱們就沒收吧。」杏兒朝他一笑,攤開掌心得意的展示。

她手心裡握著一顆瑩藍色的珍珠,上頭還有波紋蕩漾的紋路,看著瑰麗新奇,卻不知有何用處,只知道杏兒既如此說,此物必有其妙用,任遊便等她說下去。

「水行珠,有這玩意即使無修為不會法術,也能潛到深水裡去,這可是好東西,妙處多了去,難怪他們那麼弱也能潛到深海裡惹事,給任公子帶著吧,很好用的。」杏兒把它塞到任遊手裡,接過小海怪,替牠渡氣療傷。

「聽起來很神奇,杏兒姑娘不要嗎?」任遊打量水行珠半天,才收進儲物袋裡,雖然明知道答案,但還是老實的問。

「我不用這玩意也能潛到深海,任公子放心。」她笑嘻嘻的說出意料中的回應,二人當即帶上小海怪趕回原先的位置,讓兩隻海怪重逢。

杏兒為了賠罪也替海怪度氣療傷,即使是她這麼厲害,此時也已經累得全身發疼,疲懶的與任遊坐在沙地上休息,看著波浪翻騰,她心裡還是有些難過。

「還能上哪找黃金花…」杏兒委屈巴巴的喃喃自語。

任遊知道她還是替自己難過,卻也不知還能說什麼,一籌莫展的輕嘆。

海怪似乎感受到杏兒的誠心與善意,已經不再狂亂,觸手動了幾下,在海裡翻找著什麼,小心翼翼的捲至杏兒的身前。

是一株僥倖捲進岩縫中,得以幸免於難的黃金花,雖然整個扁掉但完好無損,杏兒不可置信的張大眼,激動連連的抱住海怪的觸手不放。

「黃金花!謝謝你!剛剛打傷你真的對不起!謝謝!」杏兒雀躍的喊,像是她才是需要黃金花的人,任遊在旁邊瞧得分明,心中動容。

海怪拍拍杏兒的頭,低嗚兩聲,帶著虛弱的孩子往海中離去,任遊與杏兒兩人在黃昏餘暉中靜靜目送牠們離開。

「不知道牠的孩子能不能恢復如初,傷得那般重,不會有問題吧?」任遊問。

「你放心,海怪的再生力很強的,好好休養幾個月,應當還能長出來。」杏兒轉頭朝任遊燦爛一笑,將黃金花送到他手裡。

「這下任公子可得繼續保持初衷啦,以後咱們可要結伴修行的,不許你放棄。」杏兒的笑容在橙黃色的夕陽中愈發嬌美,柔媚的光在她身上打出淡淡光暈,輕拂的晚風恰到好處的揚起她的髮絲,纖細的身影朦朧卻清麗絕倫。

任遊淺淺笑著,胸腔中那顆心臟鼓動漸漸強烈,他體驗到未曾體會過的感覺。

他慢慢伸出左手,鄭重的接過那株貴重的黃金花,右手顫動幾下,原想強壓的衝動抵擋不住,他無法自制的摸摸杏兒的頭。

很冒犯,對這武力值與年紀不知大上自己多少的蛇精而言,這動作毫無疑問過分逾矩了,任遊不知道為什麼,但他心裡就是有股衝動想要這樣做。

「…謝謝杏兒姑娘如此費心,在下感激不已。」他溫文爾雅的笑道,不知是否因為此時有良辰美景的加持,他那只堪稱清秀的臉蛋,忽然變得極為好看。

好看,聽起來很簡略,是無法跟俊美、英挺等等更具體形容長相等級的詞相提並論的空泛詞句,卻再也沒有更恰當的詞彙能夠形容他現在的神態。

好看就是好看,多一分形容就是累贅,單純無暇的好看。

讓人入神的那種好看,凝望很久也不會膩的那種沉醉。

杏兒看得癡了,不單單是心中的這股感想,還有另一種豁然開朗的發現。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任公子!聽我說,我一直覺得你給我一種熟悉感,我現在知道是為什麼啦!你跟我師父好像啊!」杏兒抓住任遊的手,雀躍的跳來跳去,興高采烈的宣布她的見解。

任遊順從的讓她抓著自己的手晃來晃去,杏兒的體溫比他來得低,傳導過來的溫度卻讓他的胸口溫熱不已,心跳平穩的加快,那感覺相當美妙。

「好像?長相嗎?」等她稍加平復,他才溫柔的笑問。

「不是啦,我師父是女人,跟你長的完全不像,我是說你給我的感覺,我師父以前也會這樣摸我的頭,我好喜歡那樣。」杏兒咯咯嬌笑,女孩兒的氣質更完整的在她神態中體現出來,這模樣哪裡像是修行數百年的蛇精?

「杏兒姑娘不介意就好,在下剛剛還擔心妳會揍人呢。」任遊打趣道。

「我哪有那麼壞脾氣,你不要瞎說。快把黃金花收起來吧,今天折騰了老半天,我們就在這邊休息,明天再出發如何?」杏兒朝任遊扮鬼臉,歡快的問。

任遊自然沒有意見,兩人當即在沙灘上升起火,在夜色下看著波光粼粼的海濤翻湧,無數星芒燦爛的閃爍,回憶起懷念的人,杏兒話匣子便關不上了,滔滔不絕的跟任遊講述從前的日子,任遊溫和的聽著,只覺一切這般美好。

這一晚的風何等舒服,圍著火堆愜意閒談,浪濤與杏兒的話語交錯,偶有幾回停下歇息的時刻也不令人尷尬,無言的時候仍然舒心。

演了好多年戲的青年,終於知道不必勉強做些什麼,也能自在的感覺為何。

能夠繼續與她同行,以後還能一起修道,是多麼令人期待的光景。

伴隨星空入夢的任遊,耳畔的浪濤聲源源不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只希望這場美夢永遠不要有清醒的一朝。

翌日清晨,任遊睜開眼的時候,恰好是日頭從海中探頭的時刻,杏兒站在海邊看日出,任遊湊過去一起瞧,直到太陽完全脫離海面,二人才開始準備出行,這種無言的默契可不是每個人都能達成,但他們做到了。

終於只剩四大神獸的部分要處理,但他們真能達成任務嗎?

任遊站在杏兒身後,一路朝蒼茫的南方飛去,前面幾樣簡單物資已經湊齊,四大神獸那方面,擔心也無用,只得努力討好人家了。

他們御劍飛行許久,青翠的山峰綿延不絕,白雪皚皚的覆在山頭,像戴著白帽子似的,任遊無事可做,便低頭俯瞰腳下的景致。

「杏兒姑娘,此前彼岸花精曾說有大批魔修往南前進,可怎麼現在卻連影子都沒瞧見?」他們這一路走來山明水秀,哪裡有半分汙濁之氣?按照彼岸花精所言,那些魔修聲勢不小,不應該是這番太平的景致,人都去哪了?

「我也在想這點,魔修行事一向張狂,既然已大張旗鼓現身,怎麼又會突然隱匿蹤跡?不會是在醞釀大規模的動亂吧?」杏兒也是不解。

正說著,下方濃密的樹林中,突然掀起一陣騷動,地鳴聲嗡嗡震耳,走獸飛禽四下亂竄,山崩地裂熔岩噴湧,頃刻間濃煙密佈火燒密林,一座山頭噴濺飛火,赤色岩漿毫不留情的抹殺地表所有生命,那熱度即便是在高空的兩人都感受得到,若是人在地上只怕措手不及的被燒成黑炭。

忽然間,沸騰的岩漿夾著破空之音向二人沖來,滿天火石亂噴,火山爆發的威力非同小可,那赤紅的岩漿只稍稍逼近,灼燙的熱度便叫人覺得自己像火爐裡的烤雞,進退兩難。

「怎麼搞的?!任公子抓緊我!」杏兒連忙張開防禦用的結界,搖搖擺擺的戴著任遊穿梭在火球中逃竄,那岩漿與火球卻緊跟其後,像是追捕獵物的蛇。

想也知道,八成是魔修搗的鬼,否則豈有這麼不自然的事情?

「哪裡來的倆傻子啊?人家忙著呢,這麼急巴巴的上哪呀?」火光四射中,有一妖嬈女子現身,五官已經過分艷麗了還濃妝豔抹,幾乎看不出原本面貌,明明不加遮掩卻像是戴了張假面似的充滿違和感,輕浮狂浪的嘻笑著。

妝容花俏不提,她身上披著的衣服根本不能稱為服裝,嚴格說起來只不過是幾條藍布纏繞在身上而已,也就重點部位稍微遮著,肚臍眼跟大半酥胸都風騷的在外邊透氣,叫人不知道眼睛該擺哪裡。

任遊真的很想問,奇裝異服是魔修的傳統嗎?為什麼一個個都穿得那麼不得體?這位姑娘,妳的衣服根本遮不了幾兩肉,穿著做什麼呢?

「妳是誰?在這裡做什麼?」杏兒冷漠的問。

她當然知道魔修的通病,得不到回答是意料中的事,但劈頭就打總是不對勁,所以她還是每次都提一樣的問題。

果不其然又是跟先前差不多的答覆,連任遊都覺得這些人還真是一成不變。

「正道修士就喜歡來這一套,我為何要告訴妳啊?小美人,姐姐看妳長得可愛,留下後面的人類當通行費,我就讓妳平安離開如何?」衣著暴露的女子咯咯輕笑,笑起來卻不像杏兒那樣清爽,反而多了幾分油膩,言語輕挑得像調戲良家婦女的紈褲子弟,著實令人不喜。

老是被當珍饌是怎麼回事?每個看到他的魔修都要拿他進補,他是散發著多香的氣啊?難不成自己長得像牛肉嗎?任遊雖已麻木,還是無奈的想。

「少說廢話,我就問妳一句,魔尊將要甦醒這事,當真?」杏兒不耐煩的問。

女人聞言一愣,隨即仰頭大笑,迎面而來的是撲騰的殺意。

「尊上要甦醒這事,妳聽誰說的?小美人難道還想阻止?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她說著,纖柔的雙掌化成爪,兩團火球便在她手裡翻騰暴漲,杏兒見狀凝神以待,眉目越發冷肅,金光壟罩全身。

這下確定了,魔尊要甦醒的事千真萬確,不知他何以沒死?先前藏身於何處?之後要如何甦醒?該怎麼應對?有扼殺他醒過來的可能嗎?

難道師父是白死的嗎?這怎麼可能…這不可以!

杏兒越想越氣,撲面的炙熱火球尚未擊中她,便已被劈成兩半,杏兒嬌俏的臉上滿是陰鬱殺氣,九道金光化為巨劍,沉重的朝對方攻去。

「小美人本事倒不錯,要不考慮轉行?做魔修也挺好,姐姐還能指點妳一二。」誰知道能擊敗龐然大物的兇猛攻擊卻一個不剩的全被打散,藍衣女人媚態盡出,妖嬈的迴轉動作像舞姬,在焰光四射的空中飛舞。

「我死也不會做魔修的!魔尊那廝在哪裡!有本事就殺了我!否則只要我有一口氣在,絕對不會讓他甦醒!」杏兒白衣飄飄,御劍穿梭在火球中,擲地有聲的宣言,劍訣催動滿天金光勝放,當真有白虹貫日般的氣勢。

劇烈的顛頗讓任遊難以維持平衡,他不發一語力求穩定,就為了不干擾杏兒戰鬥,這當口他也不需人家多言,自動環住她的腰,竭力不讓自己成為累贅。

他們自然沒有遐思(根本也沒時間亂想),可見到的人卻不這麼認為。

「嘖嘖,這時候還這般妳情我濃的,難怪妳不肯獻上這人類,原來是情郎啊?」藍衣女人塗著丹蔻的鮮豔指甲輕挑的撫弄嘴唇,目光灼灼似有什麼慾望在奔騰,明明在調侃杏兒,視線卻盯在任遊身上。

任遊不知怎的,背脊一陣發寒,好像感受到什麼卻不敢多想。

不太對吧?他雖然沒有幾分把握,可那難不成是情慾升起的神情?這時候?

在她胡亂瞎猜自己跟杏兒姑娘之間的關係的這時候?不覺得哪裡怪嗎?

口味太特別了吧?真的是這樣嗎?任遊閉目不看,強壓內心的猜疑。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遇上這種狀況,連他的「老毛病」都被嚇得暫時消失,看來他的「無心」還沒到無藥可救的地步,此時他根本無法再保持從容以對,巴不得杏兒快點結束這場鬧劇,免得還得再繼續被那視線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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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海口風很大,氣溫低得海邊空曠無人,遠處幾艘空漁船停泊在港灣,被風浪刮得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幸好不會有人在這種天氣出海,恰好省下隱蔽行蹤的功夫,否則杏兒與任遊這樣從天而降,不引人注意才怪。

任遊冷得哆嗦,要不是彼岸花精的露水帶著點陽氣,怕是凍得寸步難行。

「我幫你驅寒。」杏兒體貼的替任遊張開隔溫法術,拉著他緩步前進。

但她領著的方向卻是峽灣處,任遊湧起不妙的預感。

「杏兒姑娘,妳不是說黃金花在海口交界處嗎?我們不需要潛水吧?」任遊遙望漆黑又冷冽的海波,提心吊膽的問。

「要潛水啊,黃金花生長在鹹淡水中,所以在海口才有。」杏兒歪頭看他。

任遊面有難色,張嘴又闔上,視線一直盯著波浪看。

「任公子,你難道不會游水嗎?」杏兒訝異的問。

「游倒是會…可…」可沒人會想在這種時節游水啊!就算知道被施了隔溫法術,還是需要勇氣的吧…任遊為難的搖頭乾笑。

「那還等什麼?下去一會就好,衣服濕了我會幫你弄乾,現在也不會冷了不是嗎?」說話間,兩人已來到峽灣邊緣,杏兒拉著任遊往水裡去。

確實已經不會感到寒冷,但是…任遊看杏兒興致勃勃的樣子,不忍拂其意,只得忽視心裡的排斥,無可奈何的跟她下水。

他們靠著峽灣的岩石慢慢往下,水越來越深,當水面到達任遊腰際高度時,海潮的氣味中忽然夾雜著一絲鐵鏽味,遠處的水面染上了血的顏色。

任遊與杏兒扭頭看去,在海平面的那端,忽現一個龐大的身影,海波劇烈起伏,隨後傳來轟轟巨響,海鷗群狂亂的朝陸地飛來,驚慌失措的嘎嘎亂叫,不知是被什麼追趕,那山似的巨影越來越逼近,連他們身前的水都染成紅色。

「任公子,我們先退到天空看看狀況!」杏兒將任遊拉回岸上,踏著無雙劍載任遊升空,翻天的大浪險些將他們打落,幸好杏兒靈巧的避開波浪才得以無恙。

「任公子!你沒事吧?可別腳滑了,海裡不知道潛伏著什麼兇獸,當心點!」狂烈的風勢讓杏兒不得不扯著喉嚨大喊,她擔憂的交代任遊。

「在下明白!杏兒姑娘,要不我們先退到安全處,之後再來?」任遊建議道。

但是他們似乎沒有這麼做的時間,海中的巨影已經逼至下方,接二連三的紅色鞭狀物迎頭狂暴的亂砸,杏兒御劍左支右絀的從縫隙驚險閃過,錯身的瞬間看到那些鞭狀物上長著無數吸盤,而那巨獸亦在此時將頭抬出水面。

是隻大得離譜的章魚!這尺寸無疑能被稱為海怪,遇上了還有活路嗎?

圓禿禿的紅色頭部像座小島,八支觸手像能開天闢地的長斧,只是擦過身邊就掀起驚人的風壓,砸在水面上的力道濺起狂浪,海流激烈擺盪,通體鮮紅的章魚翻白瞳孔,陷入狂暴的狀態,瘋癲的朝周圍不停攻擊。

兩人恰好在牠攻擊範圍的中心處,沒辦法脫身,只能驚險的連連避過觸手。

觸手上的吸盤黏附著許多魚獸,當中不乏幾隻體型不小的鯊魚,海中最凶險的惡獸此時居然小得微不足道,隨著章魚的動作,血水灑得到處都是。

「呸呸…好噁心!這隻臭章魚在發什麼瘋啊!」杏兒被噴得全身髒,氣得大罵。

「杏兒姑娘,這海怪不對勁!牠的攻擊很亂,似乎不見得只針對我們,是不是失去理智了?」任遊抹去臉上的血水,注意到觸手有時候根本朝著空無一物的地方亂揮,覺得奇怪,提醒道。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看過海怪,牠會有什麼理智嗎?這裡也不可能是牠的棲息地啊!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杏兒忙得很,遲遲沒辦法脫身讓她焦躁不已。

只要是生物都會在適合自己的環境生活,而棲息地被侵入往往會產生攻擊行為,若是他們誤闖海怪的活動範圍被攻擊還無話可說,但像這種尺寸的生物不可能住在海邊這種淺水區,所以兩人完全搞不明白原因。

又一波猛烈攻勢過去,海面掀起巨浪,浪頭有金光閃爍,像是無數金箔散在水裡,杏兒定睛一瞧,真的生氣了。

峽灣下的黃金花被海浪捲壞了,碎掉的花瓣隨著浪潮越絞越碎,也不知還殘存幾枝,大老遠過來,難不成要空手而歸嗎?!

「任公子!你抱緊我的腰!不然可能會掉下去!」杏兒氣勢洶洶的要求。

或許是對方語氣太兇,任遊識時務的沒有婆婆媽媽的抗拒,依言照辦。

腳下的無雙劍泛起金光,鳴動聲嗡嗡不絕,金光用迅捷的驚人速度膨脹,不一會功夫無雙劍已經變成一把金燦燦的大劍,尺寸不輸給海怪的頭,不待任遊驚嘆,杏兒已御劍凌空而下,狠狠衝向海怪的雙眼中間地帶,打算給牠來點「刺激」。

劍尖毫不留情的直直沒入海怪頭部,緊跟在後的觸手甚至追不上她攻擊的速度。

海怪發出痛苦的咆哮,觸手本能的往自己臉上拍,想要打掉傷害牠的生物,杏兒流暢俐落的操縱已經變回原本尺寸的無雙劍,在夾縫中驚險鑽出。

赤紅色的血水隨著浪潮翻湧,整片海域變成名符其實的血海,杏兒凌空翻滾數丈衝至雲霄,凌厲的再次發出威猛一擊!

這回不只無雙劍發出金光,連她身上都傳來強烈的光輝,任遊幾乎無法睜開眼,勉強透過眼簾縫隙觀看杏兒的戰鬥,取代金光的是一道白虹,無邊無際的往外延伸它的光輝,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已然有八道龐大劍光並列於青空。

「看招!」杏兒一聲嬌叱,位在中心處的他們率先往下刺擊,跟在身側的劍光後發先至,八道劍光分別貫穿海怪的八支觸手,杏兒則御劍往海怪頭上撞。

九道攻擊全數命中,海怪淒厲的狂吼,身體卻再也不聽使喚,搖搖欲墜的癱倒在海裡,激起洶湧的浪花,潑得杏兒與任遊渾身濕透。

「哼,誰叫你深海不待要跑來這裡撒野?」杏兒彈指甩去他們濕淋淋的衣服上的水分,朝著半死不活的海怪吐舌頭,跟剛剛那威猛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杏兒姑娘當真厲害,難怪阿佑公子會叫妳姑奶奶了。」就算是任遊,現在也只有感嘆的份。沒辦法,修道者的戰鬥實在太精彩了。

「那是,牠只是體型大了點而已,還不是一條章魚!」杏兒鼻子翹得老高,得意的喊,模樣卻可愛得很,一點讓人不快的感覺都沒有。

「看來在下以後也該叫妳姑奶奶比較妥當了,在下可承受不住杏兒姑娘發揮本領,趁現在開始巴結比較妥當。」任遊淡淡笑道,語氣還真不像在嬉鬧。

「任公子你少開玩笑了!你不准叫我姑奶奶!哎!現在不是瞎扯淡的時候了!黃金花呢?任公子!你快找找,海面上剛剛散著一大片,不知道有沒有完整的花殘留。」杏兒嘻嘻哈哈的捶任遊的手臂,突然想起正事還沒辦,緊張兮兮的連連張望,試圖在一片狼藉中找到殘留的黃金花,可連個影都沒瞧見。

「是不是都沒了?杏兒姑娘,黃金花開花的週期多久呢?要不我們先去找其他東西,之後再回來?」任遊看杏兒慌張的找了老半天都沒收獲,有些歉疚的提議。

本來就是為了自己才來找的東西,哪裡能夠如此麻煩人家呢?他想。

「不行啊任公子!黃金花百年一開、百年一謝,現在沒拿到你這輩子都別想看到花了,何況被海怪這麼一攪弄,百年後還不知道能不能開成呢!要是根部死透,這一帶的黃金花可就全沒了!」杏兒有悠久的時間可以等待,可任遊卻只能隨著歲月消逝,不知何故,她一想到此節就難過,才會如此激動。

「原來是這樣…那其他海口沒有黃金花的生長地了嗎?或許我們可以去其他海口找找?」任遊聽後,臉色沒什麼變化,說話仍然那般淡然,頗有聽天順命之意。

「黃金花的生存條件頗嚴苛,花開期又得等那麼久,其他地方的黃金花每次都早早就被採走,生長地還會被有勢力的修者劃分區塊派人嚴加看管,要不是師父以前帶我來過這裡,我也不知道這有黃金花,她還要我不要隨意告訴別人這裡的事,免得這些花被採到絕跡…」不知道是回想起師父,還是搜尋無果的失落,杏兒像株焉巴巴的植物,垂頭喪氣。

「聽起來這花很珍貴,不知它有什麼妙處?當真貴重到無法跟人交易?」任遊問。

「這花用途可多啦,七海天香丸、九轉回魂丹、換魂丹、傀儡丹等等…總之特別強效的丹藥中都需要黃金花作為藥引,所以不管是魔修還是正道都視為珍物,也不知道能用什麼東西去換…」杏兒苦惱的捏著眉心。

「杏兒姑娘剛剛說的那些丹丸聽著挺神奇,不知都有哪些功用?」任遊好奇的問。

「七海天香丸是修道界最厲害的解毒丸,天下所有毒都能化解,九轉回魂丹能救活只剩一口氣…不對,應該說甚至剛斷氣的人倘若吞下,都有可能起死回生,是修道者的救命仙丹,換魂丹跟傀儡丹都是魔修專屬的東西,陰邪的很,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有什麼作用,好像是可以操控人還是奪取身體…唉呀!現在不是解說這些的時候,找不到黃金花可怎麼辦啊?任公子!難道你真的只能做魔修了嗎?」杏兒講解到一半,突然想起正事還沒個了結,急得跳腳。

「杏兒姑娘莫慌,若注定在下無法修道,也不會去做魔修的,就像石仙人說的那般,娶妻生子未必不是好事,只是有些遺憾而已。」任遊淡淡一笑,頗有看破俗事的清高氣節,只是杏兒不滿意。

「可是我總覺得不舒坦,這樣你很快就會死的,我好不容易遇到你這麼有趣的人,要是能一起修道,長命百歲豈不是件美事?」杏兒嘟嚷道。

任遊聽罷有些動容,他是頭一回遇到對自己如此執著的人,可也沒辦法啊。

「杏兒姑娘看開點,在下雖是個薄命人類,但至少還有幾十年能陪在妳身邊,以後說不定還能找到其他人陪妳修道,石仙人、阿佑公子、毒娘子也都陪在妳身邊不是嗎?妳不會寂寞的。」任遊安撫的勸道。

「那不一樣,我總覺得你讓我有種說不上來的懷念感…我不想你早早死掉。」杏兒喪氣的垂頭,任遊只能拍拍她的手臂以表感謝。

他本想再說點什麼,面前癱倒在海上的海怪卻突然痙攣起來,拼命往峽灣那頭的港灣過去,嗚嗚咽咽的哀號著什麼。

「杏兒姑娘,海怪又開始騷動,牠往漁船那邊過去了,那邊水更淺,牠為何會想過去?難道不知道會擱淺嗎?」任遊不解的問。

「真的很奇怪,牠本就是深海的生物,會突然來到海邊本就讓人匪夷所思,怎麼還想往更淺的水域去?我們先過去看看。」杏兒也不明白,只覺事有蹊蹺,御劍帶任遊過去,臨行前還施術讓海怪無法再繼續向前,免得漁民的船隻被牠破壞。

那海怪被困在結界裡,卻仍拼命用疲軟的觸手胡亂撞擊,只是牠現在已無多少餘力能夠破壞結界,兀自嗚嗚的哀鳴。

杏兒與任遊來到漁船停泊的港灣處,才知道這隻海怪究竟是為了什麼來到這裡。

兩個服裝怪異,看就知道是魔修的人在沙灘上,壓著一隻小章魚切切割割,任憑那隻小章魚淒厲的哀叫也不停手,八支觸手被割得七零八落,有的長有的短,小章魚全身是傷,滿地都是血,那幾個魔修毫無悲憫心的嬉鬧著,像是找到好玩具似的。

「叫你掙扎,我看你還有什麼本事掙扎,海怪有什麼了不起?你媽都被人打死啦,沒人會來救你的。」壓著小章魚的人惡劣的獰笑,羞辱似的打牠的頭。

「你可別玩瘋了,海怪的觸手可好用了,有的人就喜歡拿那來進補,趕緊處理好,回去說不定有獎賞拿。」拿刀的人捏著幾節觸手,嘻嘻哈哈的說。

原來是這樣啊…早知道不該下手那麼重的,做錯事了啊…杏兒抱頭懊悔。

「快住手!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折磨牠!」杏兒帶任遊降落,隨即正氣凜然的喝斥。

任遊很有自知之明…或者該說不想被掃到颱風尾,很明智的先移到遠處為妙。

「呦,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剛剛那個痛揍海怪的人嗎?辛苦啦,等等我會留一隻觸手給妳的,多謝妳啊~」魔修放聲大笑,嘻皮笑臉的說。

「折磨?妳有資格這麼說?正道的人就是這樣雙重標準,偽君子。」拿刀的魔修瘋瘋癲癲的甩頭嘲弄。

杏兒氣得七竅生煙,所有事都想通了,她捏著拳頭,指關節喀喀作響。

她跟任遊就是兩個倒楣蛋,恰好撞上魔修偷海怪子引來海怪的事件,要不是他們在這裡擊敗海怪,這倆魔修肯定惹禍就跑,而海邊的漁村定會毀於海怪的怒火中,這便無意間救了漁村,也算功德一件,否則不知死傷該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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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是被樹妖吐出來的。

任遊蹣跚的爬起來,只見那棵妖異的枯樹枝幹中央冒出陣陣紫煙,猙獰的臉痛苦抽搐,全樹的孔洞都發出嗚咽的鬼哭狼嚎,枝幹腐朽凋萎模樣十分悽慘。

「…你…你帶了什麼東西…區區一個凡人…竟敢打斷我採補…」它還能動的枝條瘋狂的抽搐,像是半死老鼠甩動的尾巴,樹洞流出汙黑惡臭的汁液,軀幹中心的人臉已然慘白,它東倒西歪的往任遊這邊撲來,儼然是想拖他一起上路。

樹妖受到巨創後攻擊已經失去原先的速度,可任遊傷得也不輕,要想逃開仍然吃力,千鈞一髮之際,整塊空間的地面突然嚴重下陷,平坦的地勢瞬間變成大坑。

樹牆仍在上方,但任遊與樹妖所站的空地卻坍崩了。

任遊仍站在土表上,樹妖卻有半個身子陷入土中,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一道清麗脫俗的纖弱身影從土裡衝出,在半空中優美的迴旋身體,輕盈的落地,本該狼狽的畫面硬生生被她弄成水舞般的靈巧躍動,讓人目不轉睛。

瞧那皎潔無垢的白衣,腰懸三尺青峰的凜然身姿,嬌俏的漂亮臉蛋,服貼柔滑的飛揚長髮,不是杏兒又是誰呢?

「任公子!你傷得好重!還撐得住嗎?」杏兒瞥見任遊的傷勢,嚇得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不顧任遊身上的血汙泥沙,著急的衝過來檢視他的傷勢,不住問道。

「還活著,石仙人的石頭保護了在下。」任遊剛走過生死關頭,神情卻比杏兒還要淡定,他抹抹額角滑落的血,從容的笑應。

「唉,石爺爺還真不夠意思,給的護身石怎麼到你快死了才發揮作用呢,下回要跟他抱怨一下,總之你先吞點丹藥應應急,我馬上解決。」杏兒又掏摸出幾枚丹藥塞給任遊,轉身朝著已經軀體半毀、正在垂死邊緣卻仍罵個不停的樹妖走去。

任遊低頭望著丹藥,忽然想起石仙人的話,嘴角失守的抖了抖。

這小強盜,還真把阿佑公子的庫存全都搜刮來了嗎?

既然有本領的已經來了,現在的狀況就不需要他逞強了,任遊心安理得的靠著坑壁吞丹藥,竟還有幾分嗑瓜子看戲的感覺。

「小娘皮,妳使了什麼詭術?」樹妖啐了一口,冷聲問。

「砍不透樹牆我就鑽地過來,這區域的土早被我施法,你沒辦法再做惡了!我問你,上面那些死去的彼岸花精是你的傑作?為什麼這麼殘忍?」杏兒正氣凜然地將無雙劍直指對方,悲痛的指責。

「哈!我還是頭一次遇到有人問魔修幹嘛殺戮呢!妳腦子有問題啊!當然是採補…」樹妖身上的紫煙越來越濃重,邊笑邊噴出黑汁,瘋瘋癲癲的話說到一半,便被杏兒的無雙劍狠狠捅進軀幹中,發出淒厲的吼叫。

「採補有那麼多方法,你卻要趕盡殺絕!這些彼岸花精與世無爭的在這裡生活,你憑什麼奪走她們的生命!」杏兒怒喝。

「呸!少在那邊假仁假義的說教!你們這些自詡正義的人我看了就煩!魔尊就要甦醒,到時候就是你們被趕盡殺絕的時候…」樹妖灰敗的臉染上濃濃崇拜,激進狂躁的連連嗆聲,甚至所有枝條都被腐朽殆盡,那雙渙散的瞳孔痴狂還未消退。

「喂!不准死!我還沒問清楚!魔尊在哪裡!你說啊!」杏兒懊惱的踢向樹妖乾枯的殘枝,卻沒討到想聽的回答,早知它有情報,就該下手輕一點的…

不過它本來就已經被石爺爺的毒摧殘得快沒命,後悔也沒有用。

杏兒頗為不滿,卻也無可奈何,當務之急還是先治療傷患為上。

沒想到這麼快就結束的任遊嘴裡的丹藥都還沒化開,猝不及防的被杏兒橫抱起來,她倒是坦蕩乾脆的躍上坑邊,任遊卻差點被噎死。

杏兒姑娘妳能不能事先預告,在下的心臟承受不了這種豔福啊…何況在下的傷這樣震動…任遊本就負傷力竭,這操作直接讓他暈死過去,抗議都來不及說。

「各種意義」上的衝擊過猛,即使是他也難以承受,才這麼窩囊的昏了。

「任公子,已經沒事了…咦?怎麼暈啦?」杏兒放下任遊,體貼的想說幾句寬慰之詞,卻發現任遊已經沒了意識,訝異的歪頭。

「這人類傷得不輕,讓他好好歇息吧。」樹妖死後箝制住彼岸花精的樹牆便崩毀,彼岸花精抱著小花精,氣若游絲的往兩人身邊靠近。

「這位姐姐當心腳步,妳傷得如何?需要我幫什麼忙嗎?」杏兒攙扶彼岸花精坐下,關切的問。

「我能自行運氣療傷,就不麻煩妹妹了,妳們是什麼人?為何會在此時出現?我族遇上此劫,多虧二位才沒全族覆滅,不知該如何酬謝?」彼岸花精面容憔悴,撫平衣襬的皺褶,客氣的問道。

兩人是頭一次見面,卻以姐妹互稱,彼岸花精本也不是如此外向之人,只是剛承蒙搭救,對方又劈頭就喊姐姐,才順著她的話講,但不知是否植物天性使然,語氣聽來有些疏離冷漠,幸好杏兒並未在意。

杏兒說明來意,小花精在彼岸花精耳邊嘰嘰喳喳幾句,她神情便越發和善。

「是嗎,原來是為了這個人類而來,看在他剛剛拼命保護我族最後幼苗的份上,就幫他一把吧。」彼岸花精淡淡看了眼任遊,鮮紅衣袖翻飛雙掌朝上,正欲施展法術,杏兒卻搭著她的手阻止。

「姐姐不急,妳身上還有傷呢,不妨等妳好些了再做吧。這段期間,能告訴我妳們為何被襲擊嗎?」杏兒發覺那雙白皙的手上全是傷痕,於心不忍的說。

「沒什麼好提的,就如它剛剛所說,魔修採補需要什麼理由呢?」彼岸花精環顧周圍的朵朵殘紅,悲慟的嘆息。

「這些壞胚子,果然都不是好東西,還說什麼魔尊將要甦醒的鬼話,我看只是找理由鬧事的藉口罷了。」杏兒拍拍大腿,氣沖沖的罵。

「它先前也說過,可我覺得不像是說謊…難不成修道界又將陷入混亂?」彼岸花精輕咳兩聲,疲弱的搖頭。

「姐姐,妳說魔尊將要甦醒的事並非空穴來風?為何?」杏兒從儲物袋中摸出水囊,體貼的遞給彼岸花精,她朝她溫溫一笑,優雅的喝了幾口。

身為植物化成的精怪,乾淨的山泉甚至不輸丹藥的療效,杏兒給的水正符合現況,彼岸花精胸口的淤塞之氣漸漸疏通,感覺好多了。

「…在那樹妖來此肆虐之前,天上忽然聚集陣陣汙濁之氣,我覺得不對勁,便格外留意那些聚集的黑雲,才發現那些根本不是雲,而是不知從何而來,蜂擁聚集的魔修們,他們帶著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大張旗鼓浩浩蕩蕩的往南方走,興高采烈的喧鬧著,什麼魔尊很快就要甦醒,得先獻寶以示忠誠等等…未待我細思,那樹妖便忽然現身…」彼岸花精看著地上所剩無幾的殘紅,面色淒楚。

「姐姐莫要傷神,對身體不好,先暫時歇息一會,這裡有我看著,不會有問題的。」杏兒同情的拍拍彼岸花精,溫言勸。

「妹妹說得是,不妨帶上那個人類,回我修行用的石室裡好好安頓。」彼岸花精拂袖起身,杏兒自然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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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遊意識渙散的在虛空中飄盪,過去的往事一幕幕浮現,他忽然發覺自己原來已經離家多年,回顧早已消失的故鄉雖然有些惆悵,但更多的卻是鬆了口氣的解脫。

故鄉的回憶對他而言,算是某種桎梏,雖然他不知道具體而言到底哪一部分是束縛,總之想起故鄉他便覺得難以呼吸。

他自小就古怪的性情,讓周圍的人不知該與他如何相處,雖然沒遇上什麼過分之事,但疏離感卻始終明顯。

在孩提時代,他得了糖並不特別高興、在學童時期,挨了板子卻並不委屈,同窗玩耍打鬧,他不感興趣、東西被搶了他不惱怒、雙親死了他也沒能哭泣、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對他熱情而後冷言冷語,最後悔婚離他而去時,他還是平靜無波…至少旁人看來是如此。

任遊格格不入融不進人群中,總是被人說不識時務、不通人情,不知受了多少指責,他終於學會了看狀況作出表情反應的能力,習慣是習慣了,甚至已經無人能看出他的反應九成都是假的,他那空蕩蕩的心卻仍未填滿,連一點點得意也無。

一切對他而言,似乎都沒有什麼多大意義,人生毫無樂趣可言。

他所做的「符合常理的表現」,全都是為了融入人群,所以他一直極力維持。

可不知道為什麼,遇上杏兒就全都亂套了。

他那憑狀況作出的反應與表情仍是「標準答案」,但現今卻有幾分真實情緒在內。

他的高興、他的著急,多了幾分真實,甚至擔憂與尷尬也是真的。

活了二十多年,他終於清楚體悟到「當人」的感覺…

任遊緩緩睜開眼,腦袋仍在遲鈍的運轉,還沒搞清楚現況,便覺得後腦杓似乎靠著一個軟軟的東西,他仰頭動了動,恰好與杏兒的視線對上。

而他頓時會意過來自己後腦枕著什麼。

是杏兒姑娘的大腿啊!任遊努力想要起身避讓,但他哪敵得過她的力氣?

總算是清楚為什麼遇上杏兒姑娘自己就會亂套了,因為她不按牌理出牌啊!

人類的社會規範與道德禮儀任遊熟記硬背過,絕不會出錯,但這蛇精根本不甩人類那套,任遊想當個「懂人情禮法的人類」太困難了。

「…杏兒姑娘,這樣太不成體統了,還是讓在下躺在地上便好。」任遊無奈道。

「地上那麼硬,任公子你幹嘛那麼自虐?我的大腿難道比地板還難枕嗎?」杏兒不解的問,任遊啞口無言。

「…太冒犯了。」他只能乾巴巴的輕語。

「無所謂吧?任公子你怎麼老是在意這些小事情呢?還說你性情淡泊呢,那些人眼睛都瞎了不成?」杏兒嘟嘟嚷嚷的抱怨。

任遊聞言愣了愣,嘴角抽動卻是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謝謝妳,杏兒姑娘。」半晌,他感觸良多的溫和一笑。

「謝什麼啊?救你一命的事?不必客氣啦,我們是同伴啊!」杏兒會錯意了,但她那開朗活潑的笑容卻驅散了任遊的苦惱,他不多言亦不再掙扎。

這裡有個了解我的人在,或許放開胸懷做自己已經沒問題了。

他視線轉移,發現他們位在一處乾淨的石室中,彼岸花精臥在石床上歇息,小花精坐在石桌邊緣,邊吃糖餅邊孩子氣的擺盪腿,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

「她們都還好嗎?」任遊朝小花精微笑,見她平安心裡也高興,關切道。

「小花精沒事了,那位姐姐卻是傷了元氣,還得再調養一陣子,不過她已經答允要贈與我們露水,不枉費任公子捨命相助,不愧是我看好的人,以後跟我修行也得秉持這份俠義之心喔!」杏兒明明不要任遊喊她師父,現在卻又一副師父的口吻,叫人哭笑不得。

杏兒心中雖急著去探尋謠言真假,卻不忍放下重傷的彼岸花精,何況任遊還是普通人類,痊癒速度更是緩慢,只得安分的在石室中療傷。

過得月餘,他們的旅程才又再次開始。

杏兒載著任遊飛往南邊,據說黃金花生長在南方海口處,恰好與魔修們前往的方向一致,不知是否又需要戰鬥,杏兒暗下決定要牢牢看住任遊,絕不能讓他再受傷,一路小心翼翼的警戒周圍。

任遊捏著掌心裡的金色珠子,饒富趣味的研究著它。

是溫熱的,金燦燦的油亮光澤,彷彿黃金作成的露珠,還以為彼岸花精的露水是水,沒想到是凝露般的東西,任遊回想彼岸花精製作過程,仍覺得有趣。

她用法術將陽光抽成像絲線似的光線,紡織旋扭後便成了這枚珠子,據她所言,這就像是把陽光作成攜帶式便糧般的動作,通常他們這些植物精會在遠行時製來備用,沒想到還有解開封印的效果,她也是頭一回聽說。

這東西因為含有陽氣,多少能抵禦一些邪氣,就算只是帶在身上也有其好處,她 交代任遊務必收好,製作起來挺耗力的。

其實不用她說,任遊看她疲憊至極的樣子,也已決定謹慎收藏,無以回報的狀況下,他有些歉疚,彼岸花精卻不以為意。

『就當作是你捨命救我族幼苗的代價,不必在意。這下你我互不相欠,祝你能順利修道,以後若能有所成就,就是最好的回報了。』

任遊緊緊握住珠子,將彼岸花精的回答謹記在心,他不願辜負這些人的期待。

「任公子,你又在看那顆珠子?這麼喜歡?可別掉了喔!要不還是收進儲物袋裡吧?人家可費勁才弄出這麼一顆的。」杏兒撇頭說道。

「杏兒姑娘說得是。」任遊順從的照辦,拉出胸前的小香囊,把它跟石仙人的鬍鬚收在一起。

「儲物袋好用吧?特意幫你做的,喜歡嗎?」杏兒看著那個嶄新香囊,得意的問。

「好看好用,杏兒姑娘手好巧,真希望人類也能做這些東西出來,每次出門都得帶大包袱,很礙事的。」任遊捏著手中的天藍色香囊,誠心讚道。

「那可沒辦法啦,凡人的技術做不了的,反正你以後要修道了,教會你之後要做幾個都隨你,我要降落囉。」閒聊間二人已來到目的地,杏兒這次降落總算沒再遇上狀況,安然無恙的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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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當然,如果任遊退卻,杏兒還是能夠踏上求證謠言之路,只是她就會與任遊分道揚鑣,不知怎的,她內心完全不想看到那種狀況。

她未曾提過,其實當初認識任遊後,便莫名的有種親切感,甚至還有點懷念。

分明她與他從未見過面,可能是投緣吧?杏兒暗自想著。

「…你會怕嗎?任公子?」雖然他總是一副看淡生死的樣子,杏兒還是覺得問一問比較好,忐忑的開口。

「杏兒姑娘,在下不怕喪命,只怕拖累妳的行程。」任遊從容淡笑。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會保護你的,任公子你放心吧。」杏兒高興的拍手保證。

「真是拿你們沒辦法,都不知道害怕的嗎?」石仙人見已無法勸阻,頭疼的擰眉,在掌心中幻化出兩個小白石,各給他們一人一枚。

「這是護身用的,多少能抵禦一些法術攻擊,但可不是萬能的,要是攻擊太快太猛,還是抵擋不住,你們兩個萬事當心不要逞強,真的遇上危險該跑就跑,知不知道?」石仙人嘮嘮叨叨的碎碎念,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石爺爺最好啦,杏兒最喜歡你了。」杏兒親暱的抱抱石仙人撒嬌。

「去去,這麼大的人了,不害臊嗎?任遊在旁邊看著呢。」石仙人彆扭的閃了閃,卻寵溺的摸摸杏兒的頭,根本就是個口是心非的嚴格爺爺。

「多謝石仙人相贈此物。」任遊溫文行禮。

「行了,不必來這些客套話,你倆要走便走吧,我這老人家養傷需要清靜,就不送你們了。」石仙人擺手做別,二人又說了好些離別之詞,才離開他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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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風爽颯,杏兒御劍載著任遊直朝東方而行,途中飛越了好幾座山頭,任遊看著杏兒纖瘦的背影,她微帶幽香的髮絲飄揚,不時掃過自己身上,癢呼呼的。

「杏兒姑娘,接下來打算找什麼呢?」任遊好奇的問。

「我想先去彼岸花精那邊看看,任公子沒異議吧?」杏兒側頭問。

「沒有,只希望能平安順利,杏兒姑娘接連跟好幾個魔修打鬥,不累嗎?」任遊看杏兒元氣滿滿的樣子,不禁為她的體力感到驚訝。

「那些人不算什麼啦!任公子你可要坐穩啦,我準備降落了。」杏兒傲然的笑道,話剛說完便御劍優雅的迴旋,朝一處山坳俯衝而下。

突然加快的速度激起風壓,任遊吃力的瞇著眼,卻還是沒辦法看清眼前的景物,杏兒猛然煞住劍,任遊猝不及防的往前滑,整個人趴在杏兒背上,幾乎可以稱為非禮的動作,他意識到自己失禮,不顧疼痛的下巴,連忙挺直身體與她拉開距離。

除了被結界擋住外,她的降落技術跟飛行姿勢同樣優美,不知為何突然如此粗暴。

「怎麼回事?彼岸花精們怎麼都不見啦?」杏兒不等任遊詢問,便急沖沖的跳下劍,在山坳處來來回回的四下環顧,嚷嚷道。

任遊左右張望,這片山坳地相當隱蔽,範圍不大地勢平整,左右兩側的山蒼翠清麗,和藍天白雲相得益彰,唯獨二人所站的地方顯得特別突兀。

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山坳的正中央地段,方圓數丈的土地像是被農夫剛黎過的田一般,整片草皮都被掀開,露出荒蕪空蕩的泥巴,連根雜草都沒有。

看起來就像有片完整的圓形地被人刨起,不管怎麼看都不是自然產生的。

「彼岸花精們的聚落就是這裡沒錯啊,怎麼變成這樣?她們是不是出事了?」杏兒團團亂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心裡隱約覺得不安。

莫不是跟石爺爺一樣,遇上魔修了?那些花精可沒有石爺爺那麼厲害,石爺爺都被整成那樣了,她們哪裡有辦法自保?她焦急的想。

任遊也想到同樣的事,清秀的臉有幾分擔心,只是不太明顯。

「杏兒姑娘莫急,不妨再喚出先前尋人的那隻金鳥找找?」他提議。

「小雀兒只能找我認識的人,我不認識彼岸花精們,只是從前曾經路過這裡而已,所以沒辦法用雀兒找。」杏兒苦惱的搖頭,早知道當時就來攀談幾句也好啊。

「那該如何是好…嗯?」兩人束手無策,一顆小石頭突然在任遊的腳邊滾動,他疑惑的屈膝蹲下,瞥見地上有瓣鮮紅的葉子在泥土下抖動,好奇的挖開土看看。

杏兒也湊過來,任遊撥開土,赫然發現一枝細小的彼岸花被埋在土裡,被擠得乾癟萎頓,二人相視一眼,極有默契的捧起那枝小花。

那花看著與尋常的花枝無異,但根鬚與紅花卻在抽搐,像活生生的動物一樣。

「這難道就是彼岸花精?」任遊看不出什麼門道,狐疑的問。

既然是「精」,任遊便以為她們會像杏兒那樣是人形,沒想到卻不是。

「當然,你瞧過花會動的嗎?但是這棵花精又小又受傷,都被傷到變回原形了,這樣沒辦法問話,我先試試能不能救她。」杏兒接過垂死的彼岸花精,嘴裡喃喃自語,身邊泛起淡淡金光,緩緩將靈氣渡入彼岸花精中。

捧在她手裡的彼岸花吸收了杏兒的靈氣,漸漸從花的模樣轉化,變成一個穿著紅衣的小小女童,甚至不比杏兒的手大,任遊目不轉睛的盯著,頗覺稀奇。

彼岸花精吃力的睜開眼,看到兩張陌生的臉在面前,驚慌失措的尖聲叫了起來,只是她人小聲音更小,明明是放聲大吼,卻只比蚊子聲更吵而已。

她慌亂不安的頻頻掙扎,試圖逃離杏兒的手心,杏兒雖然不想傷她但不願放開,手忙腳亂的想安撫她,彼岸花精卻不聽她解釋,情急中狠狠咬了杏兒一口。

「好疼!」杏兒手指冒出血珠,本能的抽手,彼岸花精摔落地面,連滾帶爬的退開,拾起拿得動的小石頭拼命往二人身上丟。

那迷你的身軀能丟出多大的石頭?老鼠挖洞的沙塵都比她丟的石頭更多。

幼小的彼岸花精見自己的努力全是徒勞,氣得哇哇大哭,嘴裡罵得兇,但不知內容,也不知道究竟單純是音量太小,還是語言不通,總之就是完全聽不懂。

「妳不要怕嘛!我們不是壞人啊!」杏兒困擾的想要解釋,但毫無用處。

任遊知道耗下去只是浪費力氣,他默默走往有青草的地方,拔了幾根堅韌的草回來,坐在旁邊不知搗股著什麼。

彼岸花精哭得累極,淚眼矇矓的視線中,突然看到一隻綠油油的螞蚱,她眨眨眼,疑惑的看著那個陌生又熟悉的東西,歪頭思索。

螞蚱旁邊又出現一隻小兔子,再來是小蝴蝶、小老鼠、小馬…都是不會動又綠油油的樣子,聞起來只有草的味道,可是怎麼長這樣呢?彼岸花精好奇的摸著。

任遊朝杏兒微微笑,手裡忙著紮草偶,杏兒跟彼岸花精一樣,牢牢盯著任遊看。

「任公子手好巧啊,這些草偶栩栩如生呢。」杏兒捧起其中一個草偶,驚奇的問。

「小時候喜歡玩,現在有些生疏了。」任遊又紮了個小草人,輕輕放在彼岸花精前,溫和的朝她笑笑,彼岸花精抱著草人,遲疑的看著兩人。

「杏兒姑娘可有小點心之類的?」任遊向杏兒使眼色。

原來是把哭鬧不休的彼岸花精當孩子哄呢。

杏兒瞭然一笑,從兜裡摸出糖餅。

彼岸花精接過那一塊被掰碎的糖餅,吃得津津有味,總算安定下來。

「小花精,妳姐姐們去哪裡了?告訴我好不好啊?」杏兒耐心的柔聲問。

彼岸花精抱著草偶,跳來跳去的嚷嚷什麼,但是兩人完全聽不懂。

他們苦惱,彼岸花精更苦惱,仰頭看著兩張和善的臉,表情變了又變,終於下定決心相信對方,拉拉杏兒的指尖,朝遠處某個方向比劃,吱吱喳喳的喊。

杏兒捧起彼岸花精,往她所指引的路,與任遊相偕而去。

山坳末路是一片濃密的灌木林,草木濃綠的顏色看著異常突兀,顏色重得不像自然形成,更像是被人染上顏料的畫布,厚實得像堵牆,枝葉緊密到無法通過。

「有人布陣,又是魔修?」杏兒將彼岸花精交給任遊,摸著樹牆秀眉微蹙。

「杏兒姑娘可有破解的法門?」任遊雖是問句,但腳步已經退離,反正自己派不上用場,還是不要擋路吧。

「我試試…」杏兒嚴肅的變出一團火苗,可那火焰才觸及樹牆的末梢,便消失無蹤,像是石頭落了大海,無聲無息的被吞進去。

火被樹給吞了。

兩人眼睜睜看著那畫面,簡直無法相信。

即使道行深淺可以改變五行相剋的道理,那至多也是這樹無法被杏兒的火燒掉罷了,豈有吞進去的道理?至少她從沒遇過這種情形。

有很高的機率,這樹牆不只有遮蔽作用,還有包含其他陣法。

杏兒轉頭正欲提醒任遊當心,樹叢卻突然朝她噴出火,才一瞬間的功夫,任遊已在杏兒閃避的那刻,被樹牆暴長的枝條捲住,拖進樹牆之後。

「任公子!」杏兒急忙伸手去捉,卻只扯掉他一片衣角,兩人被分隔在樹牆內外。

「杏兒姑娘…啊!」任遊的呼喊才到一半,就轉為痛呼,杏兒不知道裡頭發生了何事,急迫的揮劍拼命砍樹打算衝進來。

「裡面的!不管你是哪裡來的傢伙!敢動任公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有本事就放我進去!你聽到了沒有!」杏兒的叫罵聲跟砍樹的聲音穿透進樹牆後,卻是無濟於事,枝葉掉落聲源源不斷,那樹牆卻連個孔都沒穿透。

任遊手臂鮮血淋漓,護著胸前的彼岸花精,忍痛看著面前的生物。

樹牆後是被包圍住的空地,周圍七橫八豎的倒了滿地殘花,鮮紅刺眼的花瓣灑了滿地,正中央站著一顆形貌猙獰的枯樹,軀幹正中央卻有顆人臉,看著令人悚然。

它是樹妖嗎?任遊退了幾步,但於事無補。

「唔,原來還漏了一隻啊,難為你這人類還特意帶她來送死,多謝你啊,不妨等會也一起進我肚子裡吧?」樹妖怪聲怪氣的獰笑,乾巴巴的聲音令人生厭,枯燥的枝條與根部章魚似的扭動,朝任遊懷中的彼岸花精襲來。

任遊看到彼岸花精見到地上的殘花後激動得放聲大哭連連掙扎,便從前後狀況裡猜了幾分,抱著彼岸花精連連逃竄,卻不敵對方速度,一下就被捲住腿摔倒在地。

「你想幹什麼?這孩子這麼小,你還想殘害她?」任遊側身不讓枝條觸及彼岸花精,即使皮膚被刮得傷痕累累也不退卻,正經的質問。

「死到臨頭還敢這樣對我說話?一個凡人而已,不知好歹。」樹精猖狂的大笑,手臂粗的枝條重重甩下,任遊用背護著彼岸花精,料想中的疼痛卻未傳來。

「你殺了我這麼多同胞,現在居然連個幼苗都不願放過?」柔聲卻端重的女音從上方飄下,任遊抬頭望去,赫然見到一個眉目如畫的紅衣女子。

她被嵌在樹牆之中,枝條幾乎將她的身體埋沒,是故任遊方才未曾注意到這裡還有另一個人。

她體型與常人無異,長相酷似放大版的小花精,瞧那衣著與打扮,想來這女子也是彼岸花精,任遊懷中的小花精哭嚷著掙脫任遊,朝那女子撲去。

被這樹妖傷得渾身瘡痍卻仍未死去,還替任遊擋下攻擊,想必道行高上不少。

「多謝這位前輩相助。」任遊踉蹌的起身,恭敬的行禮。

「你是何人?為何會帶著我的族人過來?可別謝得太早,你可知現在狀況?我已自身難保,可護不了你下一回。」女子冷冷看他一眼,淡漠的說。

「在下…」任遊不知該從何處說起,那抱著紅衣女子的小花精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紅衣女子面色稍霽,正想與他說話,任遊卻已被樹妖倒吊於半空中。

任遊全身都在疼,血液集中在頭部,讓他兩眼昏花動彈不得,困住他的枝條又尖又硬,像是被針扎似的難受至極,毫無掙脫辦法。

「還有閒情逸致聊天啊?這麼趕著上路我就成全你!」樹妖鬼氣森森的笑喊,將任遊高高拋起,軀幹上的人臉嘴巴張開得不合常理,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洞,一口就將任遊吞進去。

…原來這就是我的結局啊…沒想到一生這麼短暫,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會被樹吃掉…希望杏兒姑娘能順利達成願望,有點遺憾沒能跟她再旅行久一點呢…

落入死亡般的黑暗前,任遊茫然的想著。

強烈的窒息感與壓迫包覆住任遊,他能聽到自己的骨頭發出不妙的聲音,他知道自己將會像被蛇吞入腹中的獵物一樣,骨骼爆裂血肉模糊的化為樹妖的養分…

劈劈啪啪…一陣細微的爆裂聲在虛無中環繞,任遊以為是骨頭碎掉的聲音卻沒讓他感到疼痛,那聲音越擴越大,全身都被死亡擠壓包覆的任遊,慢慢發覺身邊的空間逐漸張開,黑暗中有一圈淡淡光芒壟罩著自己,周邊的黑暗被往外推。

懷中的白色石頭炙燙得像塊烙鐵,原來是石仙人贈與的護身石發揮作用,任遊周圍的空間已拓寬成他能自在伸展的大小,他在黑暗中試圖辨清方向,整個空間突然劇烈動盪,一陣激烈翻滾中任遊頭昏眼花,再次張眼人已經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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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你真吞了?」石仙人難以置信的問。

「不是您要在下吞的嗎?」任遊不解的反問。

「你是不是耳背?還是傻了?以後我大可以用性命要脅你去做你不甘願的事,你不怕嗎?從此以後你就沒有選擇權了,你不明白嗎?」石仙人猛力拍腿,喝道。

「老人家說笑了,在下怎麼會沒有選擇權呢?若真是在下不願做之事,在下自然不從,只是從此世上沒有任遊罷了,有何可懼?」任遊語氣隨意笑得溫和,那話中的膽識卻叫人欽服,簡直比俠客更傲然。

「好,小夥子你不錯,我服了你,需要我的鬍鬚就拿去吧,阿佑那小子總是懂些奇奇怪怪的門道,也不知他修練得如何了?杏兒,他沒再吃人吧?」石仙人拍拍大腿讚嘆道,順手扯了幾根鬍鬚遞給任遊,轉頭問杏兒。

「他才不敢呢!石爺爺多謝你啦!我們本想帶個伴手禮給你的,可遇上魔修沒能找到隕鐵石,下回有找到一定拿來給你。」杏兒傲然的挺胸保證。

「你們也遇到魔修?」石仙人訝然的問。

「是啊,真不知道為何突然出現這麼多魔修?石爺爺,你為什麼被他們攻擊?」杏兒歪頭,顯是十分不解,任遊有些好奇的望過去。

「魔修很少出沒嗎?」任遊從誤闖杏兒的結界後就接連遇上好幾個魔修,還以為魔修很常出現,不解的問。

「以前不少,但二十五年前的仙魔大戰後便數量銳減,自魔尊死掉後魔修的行蹤就越來越少,這些日子居然冒出那麼多?不知是怎麼回事…」杏兒指尖摸著嘴唇歪頭低語。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剛剛那些小雜碎說什麼要為魔尊甦醒做準備,不知道他們在盤算什麼,看來現在修道界的局勢不太安全,你們還要去找那些有的沒的嗎?要不要先避避風頭?」石仙人嚴肅的說。

「甦醒?他不是死了嗎?」杏兒驚訝的問。

「當初是這樣流傳的,可有人瞧見他的屍骨嗎?那些小雜碎都這麼說了,照我看還是小心為上,你們不妨先躲一陣子,等局勢安穩再做判斷。」石仙人又道。

「石爺爺你說這話不太對吧!若魔尊甦醒,豈不又要鬧得天下大亂嗎?身為修道者,怎能不解救蒼生於水火之中?不行,我要阻止。」杏兒聞言熱血沸騰的握緊無雙劍,正氣凜然的說道。

石仙人一言難盡的按著頭,任遊不確定要苦笑還是讚賞,氣氛相當微妙。

「杏兒,妳一個人要怎麼阻止那麼多魔修?魔尊的厲害妳知道多少?怕不是用雞蛋砸石頭吧!世間自有其定律存在,若天要他活,就沒有人收得了他;若天要他死,自會有人收拾他,妳何必攪這渾水?萬一妳有個三長兩短…」

「石爺爺,你這又說錯了,若我就是天道指定要阻止魔尊甦醒的人呢?沒試過怎麼知道不成?斬奸除惡拯救蒼生於水火,本就是我輩分內之事,修道者豈能貪生怕死?當初魔尊殺了多少人來修煉?假使他真沒死還得了?」杏兒固執的堅持。

「…妳這…頑固孩子!妳師父怎麼沒教妳要明哲保身啊!妳一個姑娘家盡往危險撞!好好修妳的道不成嗎?!」石仙人又氣又急的罵。

「我不能辜負師父的教導!何況師父就是以身殉道才死的!說來這魔尊還跟我有仇,我怎能置身事外!」杏兒也急了,氣沖沖的喊。

石仙人聞言一愣,懊惱的按著臉嘆息,怪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說錯了話。

任遊從這段對話裡獲得一些訊息,但他知道不該在此時追問,只得另尋話題。

「老人家,那些魔修還說過什麼?他們要做準備跟您有何關聯呢?」

「那些小雜碎說要取乾我的血氣並掏出我的內丹,好獻給即將甦醒的魔尊。」石仙人指著被遺棄在旁的鐵索,冷冷的聲音裡怒意明顯。

「什麼?!那些混帳東西怎麼可以這樣!石爺爺,那些人看著明明沒多大本事,怎麼有辦法困住你?他們用了卑鄙的手段嗎?」杏兒聽了汗毛倒豎,慶幸自己恰巧來此,否則豈不讓他們得逞?

「就是那條該死的鐵索,也不知那些人說的是真是假,總之是個厲害的東西,我一碰到就渾身沒力,才會趁隙被他們綁住,要不是這小夥子莽撞的摸上這鐵索,我早沒命了。」石仙人搖頭,心有餘悸的嘆。

「這東西這麼厲害?為何任公子碰就沒事?我來看看…」杏兒好奇的湊過去,沒想到指尖才稍稍觸及,那鐵索又發出紅光,猶如靈蛇般迅如閃電的捆住杏兒。

她大吃一驚,頓時感到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隨即表情痛苦的癱倒在地。

「杏兒姑娘!」任遊趕緊上前相助,而那鐵索又像剛剛一樣,任遊根本還沒使力就已經鬆開箝制,無聲無息的垂落在地,被任遊拿著的時候就像條普通鍊子。

三人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如果說是魔修拿著就沒事,還真不能怪石仙人對任遊的懷疑,可他偏偏不是魔修,只是個凡人。

「這鐵索當真古怪,該怎麼處理呢?」任遊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困擾的問。

「這種邪門歪道的東西!扔去山溝裡算了!」杏兒揉揉被勒疼的胳膊,生氣的喊。

「不行,這種東西要是又落入其他魔修手裡就麻煩了,我看妳先藏進妳的儲物袋中,別讓人知道,等局勢穩定後再找機會處理掉。」石仙人思忖片刻,嚴肅的說。

杏兒不喜歡這條詭異的東西,但別無他法只得依言行事,她小心翼翼的以法術將其收進衣袋中暗藏的囊裡,不與其接觸免得再受其害。

任遊看那囊袋不過香囊大小,收進鐵鎖卻沒有任何障礙,頗感有趣的盯著瞧。

本就受了傷的石仙人經過這番折騰後,體力漸漸不支,疲累得連連咳嗽。

「石爺爺,你還好嗎?我帶那些臭魔修給毒姐姐,再去阿佑那裡取些丹藥過來給你治傷可好?」杏兒體貼的拍拍石仙人的背,溫柔的問。

「好吧,妳速去速回,小心行事別惹麻煩。」石仙人按著胸口,喘道。

「好,任公子,有勞你在此陪石爺爺,我會盡快趕回。」杏兒央求的看向任遊。

「在下明白了,但杏兒姑娘一個人帶三個魔修御劍沒問題嗎?」任遊關心的問。

「不用擔心。」杏兒自信的擺擺手,留給任遊一個爽颯的白色背影,揚長而去。

任遊知道自己派不上用場,也不再多嘴,扶著石仙人躺下,細心的替他擦去面上的沙土,態度溫順恭敬,一點也不像被逼著服下能奪命之物的人。

「…你就算巴結我,肚子裡那顆石頭還是拿不出來。」石仙人咳道。

「老人家多慮了,在下絕不是那個意思,您是杏兒姑娘親近的長輩,杏兒姑娘既有交代,在下自然需要好生照顧您。」即使被誤會,任遊仍溫文的笑。

「…你說自己薄情,我還真看不出個端倪,你跟杏兒不是相處甚歡嗎?」石仙人又一次的試探仍然落敗,鬆下心防的問。

「說甚歡好像也還好…不過跟杏兒姑娘相處時,在下的確覺得很自在…不需要特別費心做什麼反應,感覺莫名的讓人懷念…明明才認識沒多少時日。」任遊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加上他特殊的性情,語調平靜得讓人連調侃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石仙人也不是那種會追問任遊是否心悅杏兒的多事人。

「任遊,洞口出去左轉有一道清泉,幫我打些水來。」石仙人要求。

任遊依言行事,石仙人在他的攙扶下飲了幾口,感覺好得多了。

「你是否想問關於杏兒的事?我看你剛剛聽得很認真。」他喘了口氣,淡淡問。

「有些好奇,但若這是杏兒姑娘的傷心過往,在下不應該多問。」任遊坦承。

「好,你很不錯…我瞧你是個聰明人,杏兒與你出遊時,替她多留點心眼,她太過單純,若是受人蒙騙怕會有危險,好好照顧她。」石仙人清明睿智的眼睛盯著任遊看,服氣的點點頭,溫聲囑咐。

「在下手無縛雞之力,怕是相反吧,先前都是杏兒姑娘保護在下呢。」任遊笑道。

「你明白的,杏兒就拜託你了。」石仙人搖頭輕嘆。

「在下明白,老人家安心吧。」任遊知道他的顧慮,雖然沒有信心,但不便拂其意,便和善的答允。

「好,好…杏兒的事我稍稍與你提一些片段,這是為了不要讓你無意間觸及她的傷心事,若你想知道其他的,便去問她吧,我相信她不會避而不談的,那孩子其實也想找人傾訴,只是不知道該找誰說而已。」石仙人道。

「在下洗耳恭聽。」任遊點頭,端坐在原地。

石仙人輕咳一聲,緩慢而簡略的說了杏兒的過往。

數百年前,杏兒的師父在深山裡修行,撿回了一條受傷的小白蛇,那便是杏兒。

她師父治好小蛇後本欲放生,沒想到那條小蛇戀戀不去,看著頗通靈性,便將小蛇收在身邊,那蛇便跟著她修行,師徒倆隱居於山上日日求道,生活淡泊順遂。

可就在杏兒成功化人之後過沒多久,魔尊便現世了。

當時修道界掀起驚滔駭浪,不只有修為的人危險,更數不盡的無辜百姓被捉去獻給魔尊採捕,修道者人人自危,一時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那魔尊嗜殺殘酷,弄得天下大亂血流成河,魔修者橫行霸道,魔尊的威勢更無人能敵。

杏兒的師父無法坐視不管,可她知道自己若是出發討伐魔尊,徒弟必定跟隨,以杏兒當時的修為,去了只是給人進補。

她師父便假意不理此事,卻趁著杏兒閉關修練之際,與幾個道友秘密出擊。

幾人卻死在魔尊巢穴裡,連骨頭都沒有留下,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也不知道是被魔尊的手下圍剿,還是死於魔尊之手,死得壯烈卻也讓人扼腕不已。

據說魔尊也在那時期死去,可不知道究竟是跟他們同歸於盡,還是被其他修道者殺的,整件事就像團謎,當時在巢穴內的人全都死了,根本沒人目睹所有經過。

唯一知道的就是魔尊跟那些前去討伐的修道者全都不見了,徹底消失無蹤。

兩方的搜索部隊尋找無望,便認定魔尊已死,而群魔無首的魔修不敵剩餘的正道修士,便各自鳥獸散,世間再次回復和平。

杏兒會說那魔尊跟她有仇,也是情理之中,畢竟雖然不知道她師父實際死因,但就是因為魔尊現世,她師父不得已出山才遇到此劫,算到魔尊頭上並不冤。

「…杏兒姑娘想必很傷心,說來慚愧,在下竟不曾發現她心中藏著這般悲苦的過去,多謝您告訴在下這些,與杏兒姑娘相處時在下必會注意措辭,不使她感傷。」任遊神情認真,誠摯的保證。

「我說了,你並非寡情之人。」石仙人笑了笑,閉目養神去了。

為何這些修道的人反而比自己過去認識的凡人更友善呢?從沒有人像他們這樣說自己並不寡情…任遊幽幽苦笑,怔怔看著天井落下的光輝,遙想從前。

杏兒約莫半天左右便回來這裡,帶著一大包從阿佑那邊搜刮來,堆成小山般的丹藥,急巴巴的要石仙人全都吃掉。

「杏兒,妳是要噎死我啊?搶了那麼多丹藥過來做啥?阿佑沒哭出來我輸妳,這又不是飯!吃太多未必是好啊!」石仙人哭笑不得,滿嘴藥味的抱怨。

「我擔心你嘛!石爺爺,阿佑哭得可慘了,你怎麼知道的?卜卦?」杏兒噘著嘴巴,可愛的撒著嬌,叫人難以抗拒,歪頭說的話直讓人扶額。

「他還真哭了?妳這小強盜。」石仙人笑罵。

杏兒跟石仙人妳一句我一句的拌嘴,任遊瞧得有趣,在旁邊偷笑。

「石爺爺你感覺怎麼樣?要不我跟任公子再待在這陪你一陣子?」杏兒殷切的關心,石仙人辛苦的跟滿嘴丹藥奮鬥中,一張嚴肅的臉愣是被塞得跟球一樣鼓。

「好,雖然不知那些魔修說的是真是假…就先當他們說的是真的好了。你們待到魔尊被人收拾掉,不要去外頭冒險了。」石仙人終於成功吞下丹藥,苦哈哈的喘了幾口,不死心的勸。

「石爺爺你說這話太壞了,我報不報仇還是其次,假設魔尊真的沒死,誰知道魔尊現世後會鬧多少年?我有的是時間等,可任公子一介凡胎肉體,哪裡能撐那麼久?要是過了八十年魔尊還沒被人殺死怎麼辦?」杏兒抗議。

「所以妳還是堅持要一邊幫任遊,一邊去查魔尊甦醒之事?」石仙人無奈的嘆。

「對,如果是真的,我一定要阻止,絕不能讓師父白白死掉。」杏兒肯定的回答。

「任遊這麼脆弱的凡人,妳不擔心自己就罷了,不怕他死在打鬥中嗎?妳這一路可能會遇上好些魔修,妳有信心護他周全?」石仙人瞥任遊一眼,做最後努力。

杏兒果真遲疑片刻,朝任遊看去,忽然不知道自己的滿腔熱血到底對不對。

雖然想修道是他自己說的,需要幫助的也是他沒錯,可若是生命安全無法保證的話呢?任遊還會想要走這趟旅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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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遊順著山徑前行,穿過濃密的草叢後,便見到一處顯眼的山洞,洞內陰暗看不清深度,洞前有兩個奇裝異服、耳朵尖尖的人手拿武器,懶洋洋的站崗。

看那樣子,應該是魔修吧?洞內的人是不是就是石仙人呢?任遊站在原處思索。

「你有沒有聽到草木搖動的聲音?難道有人過來?」站左邊的看守者擰眉,瞪著任遊走出來的方向看,卻什麼都沒瞧見,轉頭疑惑的問。

「哈,你個膽小鬼,一點聲響就嚇得心驚肉跳,哪有人在?自己嚇自己。」右邊的看守者尖聲笑道,那聲音聽著刺耳,像是沙啞的烏鴉似的。

「你說這什麼話,玄鬼大人有交代,咱們要是讓石老頭跑了肯定沒命,有一點動靜就警戒怎麼了?我看是你怠忽職守!」左邊的人不服氣的抱怨。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鬥了起來,倒是省了任遊的事,現在他只需要進去洞裡便能找到人,問題在於他該如何解決這兩個看守者?

一看就知道他們都是魔修,任遊一沒修道二沒武力,雖然他身上有杏兒的符咒,可直闖過去並不是良策,萬一洞口有玄機呢?

進不去能退,要是符咒失效,那可令人頭大,打不贏還跑不了豈不好笑?

可乾耗在這裡亦於事無補,任遊還是只能前去試試。

他在地上摸了好多塊石頭,仗著符咒的隱蔽,來到看守者前方不遠處。

兩人還是吵個不停,任遊往旁邊丟出石塊,那謹慎些的看守者便扭頭過去,散漫的那個又笑他,任遊再丟一顆,這回兩人互看對方,開始朝聲音響起的方向走去。

任遊見狀便再次出手,這回對準的是走在前頭那人的後腦勺。

「你敢用石頭丟我…」那人頭上腫了個包,氣沖沖的轉頭質問。

任遊不等兩人辯駁,反手到處亂丟石頭,弄得周圍草叢沙沙作響,一時間竟似有好幾處地方有生物移動的聲音,像是被人團團包圍。

「是誰!?裝神弄鬼的!出來!」

費了一番功夫,任遊總算成功轉移對方所有注意力,那兩個看守的人提著武器分頭衝進草叢中搜索,任遊確定對方一時不會回頭,便跑到洞前試探性的伸手過去,想看看是不是會被阻絕在外,若是有結界他可得先跑走再另想方法。

幸運的是他未受到阻攔,便大喇喇的走進去,隱沒在陰影中,如果那兩個看守者回頭卻沒入內,一時也不能發現他。

任遊順著壁面摸索前行,小心翼翼的聆聽聲音,欲確認裡面有無其他看守者。

但是洞裡沒有另外的看守者,穿過一小段坑道後,便來到稍微開闊些的空間,上方有個天然形成的天井,外頭傳進來的光線足以讓人看清眼前環境。

有個鬚髮俱白的矮小老人,傷痕累累的躺在地上,全身被一條鐵索縛住,氣息微弱的仰面對著天井處的光亮發怔,不時痛苦的喘了幾口,看著體力已然透支。

那鐵索發出奇怪的紅光,像烙鐵嵌在老人身上,勒得非常緊,老人就像塊臘肉似的被勒到身上都是血痕,令人怵目驚心。

任遊快步湊近,還沒開口,老人虛弱的目光卻突然大放精光,轉頭看來。

「…又是哪個小雜碎?別以為我沒注意到,身上安著隱身符打算做什麼?不敢見人?有膽子當魔修上我石仙人的山挑事,沒膽子露臉嗎?」老人冷聲恫嚇。

說來奇怪,對方明明如此狼狽,可任遊還是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嚴,讓人不敢輕慢不提,他怎麼察覺到有人進來的?

罷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任遊暗想。

「老人家,您誤會了,在下名叫任遊,是杏兒姑娘要我先過來找您的。」他揭開隱身符,態度溫和誠懇,拱手恭謹的朝老人行禮。

「杏兒來了?她在哪裡?現在外頭很危險啊!等等…你是人類?怎麼有辦法到這?普通人類不可能攀得上這座孤峰,你是什麼來頭?」老人聞言驚訝得想要坐起身,卻奈何不了束縛他的鐵索,狼狽的又倒下去,焦急的問。

「在下只是一介書生,是杏兒姑娘御劍帶在下過來的,老人家您先不要動,在下去找找看有無工具能助您脫困,您放心,杏兒姑娘等等就會過來。」任遊上前安撫,轉頭在這空蕩蕩的石洞中摸索。

「別白費力氣了小夥子,這鍊子不是一般東西能弄開的,杏兒在何處?如果是她可能有辦法處理,你一個普通人類辦不到的。」石仙人面色稍霽,卻重重喘了幾口,似乎相當難受。

「她還需要一小段時間吧,剛剛有個人跟她在纏鬥,她很擔心您的狀況,要我先來找您,這鐵索有何玄機呢?」任遊遍尋不著堪用的工具,只得坐在石仙人旁邊乾等,看對方相當難受,便伸手過去看能不能至少將它弄鬆一些。

「笨蛋!這鐵索會吸人血氣,你一個凡人…」石仙人連連喝斥任遊,鐵索卻在他的掙扎中越發收緊,勒得他骨頭喀喀作響,話還沒說完任遊的手已經搭上鐵索。

來不及了!這人類就要被吸成乾…石仙人閉上眼,想逃避接下來的慘劇。

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石仙人瞪大眼,難以置信的打量任遊,只見他手觸摸鐵索的位置,紅光漸漸消散,鐵索恢復原本的顏色,還鬆開了箝制,任遊一臉茫然,與石仙人大眼瞪小眼。

「…鬆開了…」任遊跟石仙人同時喃喃道。

「這怎麼可能?那個光頭的魔修說這是個厲害的法寶,以前是他們魔尊賞給他的東西,怎麼可能會被你這人類…」石仙人坐起來,又拉又扯任遊的臉皮,試圖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他有點修為還有話說,可這年輕人分明是個貨真價實的凡人啊?

他又去摸他的手臂,便覺更古怪,板著臉認真替他摸骨。

「你這經脈怎麼回事?你到底是什麼人?」石仙人不解的問。

任遊正欲解釋,杏兒恰好大步流星的走進洞窟,潔白的衣裳上都是灰,有點受傷但看著並無大礙,她拎著無雙劍,臉上滿是焦灼。

「石爺爺!你還好嗎?啊!你怎麼身上那麼多傷!是外面那些混蛋魔修弄的?!等等我要他們全都來磕頭!」她看到石仙人的慘況,連忙上前關切,氣急敗壞的罵了起來,只差沒把人拖進來揍而已。

「我沒事,杏兒妳呢?那些混小子沒傷著妳吧?」石仙人欣慰的目光慈祥和藹,像是對著最心愛的孫女般,柔聲問。

「那當然,他們武力雖然還行,可奈何不了我啦!我把他們捆在一起了,之後要帶去給毒娘子姐姐進補,讓他們下輩子不要再幹壞事了。」杏兒得意的挺胸。

這說法…不愧是杏兒啊。石仙人無奈乾笑,任遊也忍不住偷笑起來。

石仙人突然目光凌厲的瞪向任遊,將杏兒拉近自己,冷聲開口。

「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這條鐵索對你不起作用?你這魔修是用什麼法子假裝自己是凡人的?別看我現在這副模樣,若不是被偷襲,要擊敗我可沒那麼簡單!」說罷,石仙人的掌中便竄出一團強光,周圍的石塊開始滾動,包圍任遊。

「老人家,您真的誤會了,在下絕不是魔修。」任遊鎮定的搖頭,團團圍住自己的石塊頗有壓迫感,但他天生的從容卻無法讓他太緊張,只得向杏兒投出求救的眼神,希望她能讓對方聽進解釋。

「石爺爺!這個人真的不是魔修,他是個溫和的人呀!」杏兒拉著石仙人的臂膀勸道,石仙人卻沒有放鬆戒備。

「杏兒,魔修中也有人表面功夫做得很好,等他們成功暗算妳後,就不是那副嘴臉了!小夥子,就算你不是魔修,也必定跟魔修有關聯!接近杏兒的目的是什麼?我給你機會講清楚,免得不明不白的下黃泉!」石仙人喝道。

「老人家,在下真的與魔修沒有半點關係,雖然拿不出證據來,但是還請您務必相信在下,至於接近杏兒姑娘的目的…在下只是求道的路上誤打誤撞認識她的,杏兒姑娘說可以教在下修道,所以在下才會跟著她行走,因為在下的經脈不知為何被封起來,我們是為了尋求解方才會來此。」任遊雖然極力想要說得更有條理些,無奈狀況太混亂,他一時仍難以適應修道者的用語,解釋得七零八落,反而讓石仙人一頭霧水,擰著眉來來回回看著他們兩人。

「杏兒,這到底什麼狀況?妳來好好跟我說,小夥子你不准妄動,否則我砸死你。」他先轉向杏兒溫聲問,同時讓一顆石塊懸浮在任遊頭頂,嚴厲的警告。

「哎呀,石爺爺,就說你誤會了嘛!別這樣嚇任公子。」杏兒著急的阻止。

「杏兒姑娘別在意,有勞妳替在下跟老人家解釋一番,畢竟在下經脈情況很奇特,老人家不信自有他的道理,在下不在意。」任遊笑笑的平靜以對,大石壓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他一個無修為無武力的凡人,卻表現得比修道者更為從容,也不知是膽子太大還是純粹無視生死,全然不為其動搖。

杏兒無奈的嘆氣,開始緩緩將與任遊相識的事盡數說明。

石仙人若有所思的凝視著任遊,心中說不上來的古怪。

這年輕人的心性還真是非比尋常,不懼不怒、不憂不喜,說裝出來的未免太自然,說真心的卻又太過不合常理,簡直像是看狀況選擇應對方式的假人,毫無情感波瀾,就只為了解決什麼而行動,滿滿的違和感卻挑不出錯。

接連的誤會與恫嚇,就算是存心暗算人的魔修,也該會有些微異狀,可他卻沒有。

若是凡人,這狀況與年紀,該有的怒意與驚慌也沒有。

非但生死,感覺連自己會有什麼未來都不關心,他說要修道似乎很合理,卻又不太合情,有這種心境的人還會在乎修不修道嗎?

求道最後不就是長生不老、羽化成仙?這些對他而言,真的是想要的嗎?

雖然世人對修道者一般的印象是淡泊無為、清心寡慾,但從另一面來說,修道者的欲求或許未必低於凡人,畢竟凡人雖生老病死庸碌一生,但至少快意的活盡短暫歲月,修道者即使長生卻未必能如此豁達,真要說哪方更好,其實沒個準則。

說來說去,有人會因為「似乎適合修道」這種理由去修道嗎?

不求長生不老、不求悟得真理,單單因為「適合」?這還不奇怪嗎?

「老人家,您是否相信在下了?」任遊溫順的問。

「…你為何想修道?做個普通人娶妻生子不好嗎?你長生不老想做什麼?單單因為「適合」就想修道,不是很奇怪嗎?」石仙人還是無法捨去疑問,冷聲問。

任遊無法回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記得當年科考後,被監考官叫去訓話也是這般,對方劈頭就問他『為何參加科考?』那時他答不上來,現今還是答不上來。

當初勉強用亡父遺願帶過,可現在他卻仍沒有自己的解答。

「…如老人家所見,在下沒有人生目標,雖然無法解釋為何想修道,但是說不定在修道途中能領悟什麼,所以在下才想試試…就這樣簡單而已。」任遊苦笑。

或許在修道的漫漫長路上,自己真能領悟生命的意義也未可知,既然都來這世上走一遭了,若不能像旁人一樣「活著」,似乎相當浪費…雖然他僅有字面意思上的理解,心裡未必有多少在乎,可他還是想要「融入其中」。

石仙人似乎從任遊的神情裡看出了什麼,態度有些軟化…甚至有幾分同情。

格格不入的凡人,要活在人群裡確實很辛苦,他莫名懂任遊為何想嘗試修道了。

「…好,看在杏兒的面子上,我可以幫你。不過…」石仙人撤下任遊頭頂的石頭,不待他答謝,又從掌中幻化出一塊指甲大小的黑色石頭,拋給任遊。

「我還沒有完全相信你與魔修毫無關聯,要是你哪天反水襲擊杏兒就不好了,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魔修,就把石子吞下去。」石仙人制止要抗議的杏兒,堅定而冷然的要求。

「在下能問問這是何物嗎?」任遊並不抗拒,但好奇的捻著石頭來回觀察。

黑黝黝的光滑小石子,像是圍棋的黑子,吞下去會有什麼效果嗎?

「你可以當作是咒物之類的玩意,吃下去後你的命就掌握在我手裡,只要你有一點傷害杏兒的舉動,我保證你活不了。」石仙人嚴肅的說道。

「噯呀!石爺爺!你怎麼這樣威脅人家!太沒禮貌了吧!他沒義務吞,我也不會輸給這個普通人啊!」杏兒不平的喊。

「杏兒,妳什麼都好,就是不知道對別人多存點戒心!活了那麼大歲數,妳只知道有人為惡就誅之,是妳運氣太好,到現在都沒遇過口蜜腹劍的小人,那種人要是背地裡捅刀妳防得了嗎?石爺爺又沒有傷他性命!只要他永遠不傷害妳不就沒事了?」石仙人假意與杏兒爭論起來,眼角餘光卻偷偷觀察任遊的反應。

「老人家當真很疼愛杏兒姑娘,在下這便消除老人家的疑慮。」任遊不惱不慍,仍是那樣閒然從容,談笑間已將那枚石子吞入腹中,半點不猶豫。

即使聽到從此生命掌握在旁人手裡,他還是這副模樣,面前兩人不禁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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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天色未全明,兩人為了不引人注意匆匆降落在鎮外,用走的入鎮。

照理來說,此時應該已有勤懇的百姓趕早赴農,路上也應有攤商在為生計做準備,可這鎮子上卻瀰漫著一股陰鬱氣氛,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大道上居然沒有一個行人,簡直像個死鎮。

「怪了?這裡怎麼跟以前來的時候不一樣?之前好熱鬧的…」杏兒不解的歪頭。

任遊也覺得不對勁,左右張望之際似乎覺得有無數視線朝他們打量,像是黑暗中的縫隙裡竄出的幽魂,那陰騭視線幾乎叫人窒息。

瞥見一處民房中,有雙森森眼瞳閃爍,隨即消失無蹤,任遊越發不舒服。

他才想轉頭去跟杏兒說話,卻突然被她用力抓住臂膀。

「任公子!這裡有魔修!你要緊緊跟著我。」杏兒神情嚴肅的要求。

任遊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遠離杏兒好幾尺,根本沒有自覺的往屋子靠近。

「對不住,在下剛剛不知道怎麼回事…」

轟!任遊還沒說完,便有一道閃光從天而降,頗有驚天動地的氣勢,地面被砸出一個坑洞,正是剛剛兩人所站的位置,要不是杏兒敏銳的拉著他閃過,只怕任遊現在已成一具稀爛死屍。

「是何方魔修如此猖狂,在石仙人山腳下猖獗?」杏兒青峰尚未出鞘,握著鞘身橫在胸前做防禦姿態,神情與口吻全不似先前天真爛漫,威風正氣的喝道。

「呦,一條蛇精而已,還如此囂張?以為自己是誰呀?」有個嬌媚卻令人發寒的女聲自煙塵中傳來,窈窕身影風姿綽綽,來人款擺著纖腰,信步朝二人靠近。

那女人長得傾城傾國之貌,身段婀娜多姿衣著暴露,領口處能隱約看到雙峰間的峽谷,裙襬開衩高到煽情,一雙大長腿白皙筆直,一身紅衣紅鞋猶如鮮血染成,美艷不可方物,眉目間的煞氣卻比毒娘子更兇惡,直叫人不敢輕慢以待。

她步履輕盈似踏在雲端,眼波流轉一對黝黑瞳孔直勾勾的盯著任遊。

「好個可口的書生,不知這位公子是誰家郎君?莫不是小蛇精的珍饌?」

不待任遊反應過來,她那雙纖纖素手已朝他下巴勾來,卻迅雷不及掩耳的被杏兒的手拍掉,仍見她不惱不怒,似笑非笑的看向杏兒。

「妳不要動手動腳,不准動這人類。」杏兒正氣凜然的冷聲叱道。

女人抬手掩唇,笑聲輕快猶如風鈴作響,只可惜身邊的殺氣卻冷得讓人膽寒。

「摸都不能摸,莫非真是妳家郎君?」她笑呵呵的逗弄杏兒。

「彎彎繞繞的廢話一堆作甚?妳是哪裡來的魔修?妳在這鎮上做了什麼?敢在這鬧事,不怕山上的仙人來嗎?」杏兒擋在任遊身前,嬌俏的臉上已無純真,手放在劍柄上蓄勢待發,那架式與氣魄,還真有幾分傲然的俠風。

「山上的仙人?妳說那石老頭?他啊…呵呵,只怕他已經快沒命了。」女人像是聽到極風趣的笑話,笑得花枝亂顫,款款細語卻令人心頭一驚。

杏兒大驚失色,臉上都有些慘白,卻強自鎮定。

「這話什麼意思?!妳對石爺爺做了什麼!」她仍忍不住急切,指著女人怒問。

「妳好奇?告訴妳也無妨…只要妳有命聽!」女人如花笑靨突然轉為猙獰醜惡的夜叉,十指化為尖刺,雙爪交錯朝杏兒襲來。

翻臉比翻書快的突襲並未成功,杏兒纖腰扭轉,雪白色衣裳閃爍鱗光,劍氣縱橫在身前劃出無數軌跡,逼得對方連退數步,地上刻出深深的溝壑,比原先的坑洞還深了許多,她水靈的眼珠發出異光,身周的氣流甚至出現扭曲,像是蒸騰的熱浪,站在她身後的任遊親眼目睹這畫面,恍惚中以為自己身在夢境裡。

這樣超現實的畫面,是他一個凡人從未見識過的境界。

「好厲害的劍,來頭可不小。」女人手臂被劃傷,鮮血淋漓更襯得她一身紅衣越發顯眼,潤澤的布料貼在她手臂上,看得出來傷得不輕,可她卻在看那柄劍。

杏兒的三尺青峰終於出鞘,在陽光中發出奪目的燦爛光芒,一點血漬都未染上,劍身筆挺豐厚,骨白的顏色中隱隱泛著青光,一看便知絕非凡物。

「上古神劍.無雙。等會死在這劍下,妳這一生也值了。」杏兒劍尖對準女人,雙眼鋒利比之寶劍更勝一籌,語氣有不容質疑的強大威壓。

話音甫落,杏兒已逼至身前,再要反應已經來不及,女人被劍貫穿肩膀,狠狠釘在地上,因為衝擊口噴血沫,傷處的血噴湧而出,簡單粗暴的直線攻擊卻連眼睛都跟不上,她甚至沒搞明白自己是怎麼摔倒的,是被刺才倒下、還是被踢倒才挨刺,只知道不管是哪一種,她都無招架之力。

「…好快的劍招。」女人不顧身上的劇痛,仍是笑得風情萬種,染滿血的手撫上劍身,纖弱優雅而溫柔,像是撫摸愛人的臉頰,眼裡竟是幾近痴狂的沉醉。

「給妳最後一次回答的機會,妳做了什麼?」杏兒擦去臉頰濺到的血,冷冷問。

女人陰測測的笑著,越笑越大聲,到後來已經失去原先的風韻,笑得像個瘋子。

「…偏不告訴妳…」她氣息倏然衰弱,用氣音擠出最後一句話,便化成一灘血水,消融得無影無蹤,只餘難聞的青煙飄盪在死寂中。

「任公子,我們沒時間找隕鐵石了,快跟我來。」杏兒將劍拋向空中,爽颯的翻身而上,拉著任遊的臂膀催促,任遊依言行事並不多嘴。

杏兒此次御劍速度快了數倍有餘,她感受到身後人的重心不穩,竟伸手摟住他的腰,任遊為了不冒犯對方只得高舉雙手,以一種怪異的姿勢飛行。

鎮子就在山下,杏兒高升到雲間,朝著山頂處俯衝,卻在虛空中狠狠撞了一下。

就在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像撞到一堵厚實的牆壁,衝擊力強得差點讓任遊摔下去。

他東倒西歪的往後栽,在杏兒俐落的迴旋中驚險接住,還未來得及道謝便看到杏兒俏麗的臉蛋越發陰鬱。

「有人在山裡佈下結界,到底是哪裡來的魔修,如此猖狂。」她忿忿的豎起劍指在空中比劃,金燦燦的耀眼光芒照亮整座山峰,隨著她的手勢,任遊依稀能辨識出她在空中書寫什麼。

雖然不是很明白內容,但那筆畫跟自己上道觀時所見符文一模一樣,是道家的破魔符!這個蛇精修的真是人類道法!任遊暗暗稱奇,沒想到妖竟能驅動「破魔」的法術?搞不懂道士們的符文究竟是怎麼回事?

杏兒沒注意任遊的反應,巨大的金色文字化為一把金色寶劍,狠狠向山頂砸落。

金色寶劍觸及虛空中的某一點後頓在原地,任遊清楚看見虛空中顯現龜裂的痕跡,隨著像數百枚瓷器爆裂的聲音炸響,空氣為之震動,山峰的顏色似乎變得更加鮮明,像是之前被什麼透明的東西蓋著似的,大概就是杏兒口中的「結界」了。

杏兒隨即俯衝而下,這次再沒遇上阻礙,順暢的直達山巔。

山巔處是一座石林,或許是地勢太高從無遊人來此,這裡的地貌維持著原生的模樣,石林雜亂無章奇雄詭譎,搭配旁邊的雲海山嵐應可謂之絕景,只是太過顛頗,任遊下了劍就不知該往何處移動,只得安分站在原處。

「這裡有股邪氣,任公子可得當心,這枚丹藥先服下,可避邪毒。」杏兒抽抽鼻子,不悅的蹙眉,從暗袋中摸索出一枚白色藥丸,遞給任遊。

「多謝,杏兒姑娘呢?」任遊拿著丹藥卻不急著吃,溫文的問。

「我不怕,你跟緊我,要是走丟說不定會撞見魔修,你可得當心。」杏兒朝他堅定一笑,拉著任遊四下張望,越走越往石林深處邁進。

行不多時,原先清晰的視線越發朦朧,竟是起了大霧,而霧氣卻是淡淡的紫色。

那霧氣味道詭異奇特,聞起來像是盛開的花朵被腐蝕後,散發的甜膩又腐敗的氣息,令人作嘔又渴望,任遊覺得身體不太對,卻說不上不舒服,看來那枚白色丹藥正在發揮作用。

杏兒帶他走的路徑越來越難走,彎彎繞繞了好幾次,有時候轉了半圈又回到原先的地方,退了幾步又走,甚至還有倒退而行的狀況,蛇行一樣詭譎的步法與路線讓任遊滿腹疑問,卻見杏兒一臉嚴肅,知她非在嬉鬧便不置喙。

「居然佈迷陣,還挺有本事。」杏兒走了兩刻鐘,冷冷笑道,從懷中取出一物,放於掌中攤平,任遊側目看去,原來是個小小的八卦鏡。

杏兒豎指在嘴唇前,嘴裡喃喃念著什麼,但是太小聲了任遊沒有聽清,只見眼前忽的金光一閃,光束直透雲端,呈現蛛網狀態朝四面八方散去,雖然目視有限,但任遊看著像是金網的東西似乎打算包覆整座山,杏兒看他努力仰脖子看天空的樣子,微感好笑,露出俏麗的笑顏。

「任公子很好奇?這是我的法寶,可以尋人。」她解釋道。

「原來如此,找到人後它如何通知…」任遊歪頭,未等問完杏兒手中的八卦鏡便再次發出燦爛的金光,金網瞬間收回鏡中,變成膨脹飽滿的金球後,蹦出一隻圓滾滾的金色小鳥,眨著眼睛對杏兒叫了幾聲。

「小雀兒,帶我們去找石爺爺。」杏兒捧起金鳥,柔聲要求。

金鳥啁啾,搧動翅膀圓噗噗的身體就飛了起來,朝某個方向前進。

杏兒與任遊加快腳步跟上,穿過石林後便到得一處懸崖,對面有個稍矮的石峰,因為雲霧繚繞的關係看得並不清楚,但金鳥朝那方向叫個不停。

「石爺爺在對面。」杏兒踏上飛劍攜著任遊,飛越過深不見底的萬丈溝壑,卻在將要抵達之前,迎面飛來一顆火球。

「何方妖孽敢在此撒野!」杏兒一聲嬌斥,劍指劃去青藍之氣噴湧,竟將火球劈成兩半,不聞對向動靜,卻又無聲無息的迎來好幾枚火球。

不用杏兒多說,任遊知道自己不能礙事,便更謹慎的抓牢杏兒的肩膀,感受到身後人的用心,杏兒便無所顧忌,雙掌相疊以不同的方向轉動手腕,指尖相觸後掌心分開,慢慢的向左右兩邊張開,而她十指間已然構成五條青藍光網。

火球自四面八方襲來,杏兒靈活的操縱手指,以光網將不同方向的火球劈開,同時還得操控飛劍,但兩人卻站得極穩,由此得見她操縱技術之高明。

「有點本事,再來。」對面一聲飄渺呼喝,頓時狂風大作吹得人衣衫鼓起,密集如雨絲的火球化為虎形,張口便往二人咬下。

熱氣與高溫迎面撲來,任遊呼吸不暢,像是吞了幾口濃煙,嗆咳不已。

「任公子當心,憋氣!」杏兒無暇回頭,雙掌翻飛猶如蓮花綻放,金光與藍氣將二人包覆其中,火虎吞噬他們,任遊勉強於強光高熱中睜眼,卻見周圍的火焰未能再逼近他們半吋,雖然難過了點卻毫髮未損。

嚥下他們的火虎開始鼓脹,充成了個大球,勝放的光芒像是太陽炸裂,擊碎了周圍的狂燄,杏兒氣勢萬千的御劍而出,瀟灑的抵達目的地。

煙塵因氣流消散,兩人下了飛劍,杏兒手握無雙橫眉豎目,指著對向的人,不語。

對面的男人上身赤裸,只著藍黑色下裝,裸露的肌膚上全是刺青,眉眼帶著讓人不舒服的詭笑,光頭上也有紋身,耳朵上釘了好幾根刺,散發著難以形容的氣息。

該說是腐敗的死亡氣息,還是焦臭的酸毒味,離他還幾步遠就聞得頭暈,像是個用毒物做出來的人,光用看的就不想靠近。

「妳這小丫頭是哪來的?長得挺標緻,後面的人類又是什麼玩意?帶來孝敬我的嗎?」男人笑嘻嘻的吐舌,卻是割成三瓣的噁心玩意,上頭還鑲了幾顆珠子,搭上他那怪腔怪調的語氣,讓人更不舒服。

任遊看過杏兒吐出蛇信子,卻不覺得噁心,可這人的舌頭卻不是天生便是那副模樣,而是後天割成的古怪模樣,不知他是為了什麼要如此作為。

男人邊說話舌頭邊動,特別是他的三瓣舌頭還分成不同方向移動,像是嘴巴銜了三片肉在甩,大概就是這樣才讓人覺得詭異。

「你又是哪來的?不知道這裡是石仙人的地盤嗎?他在哪裡?」杏兒也覺得噁心,皺著眉頭不悅的喝問。

男人放聲大笑,笑得肆意又張狂,彷彿杏兒在跟他說笑似的。

「石仙人算是個什麼東西?那老傢伙剩半條命而已,誰叫他不好,老子要的東西還敢不給,不讓他吃點苦頭還真以為自己很偉大呢…」

他話沒說完,杏兒越發冷冽的眼神便爆出精光,手裡的無雙凝聚出劍氣,冷不防朝對方面部直射而去,夾帶著層層怒火,威力驚人卻撲了個空。

準確來說,是穿透了對方,但沒有打中他。

杏兒的劍氣打在幻影上,貫穿了後面的石頭,那令人生厭的男人卻毫髮無傷。

「不聽人講完話也太沒禮貌了吧?」電光一閃,男人的身形歪扭,讓人發寒的聲音卻在身側響起,任遊瞥見有抹青光閃動,眨眼間刀光已然逼至面前。

只差一點就要刺進眼睛,任遊沒想到自己會是對方的首要目標,愣在原地。

但是杏兒跟他不同,早已經歷過多次打鬥,不漏半點驚慌,反手又是一劍,刀劍相擊的嗡鳴聲不絕於耳,任遊被杏兒拉開,胸口被貼上黃色符紙。

「任公子,有勞你先去幫我找石爺爺!你不必擔心,我隨後就到!不要開口說話!」杏兒背對任遊,吆喝道。

她將手中的無雙揮舞得密不透風,甚至連蚊子都飛不進她的劍網,任遊即使不會武藝,也知道對方不需自己操心,何況此時留下只是負擔,便扭頭離去。

「還有空閒管別人?不管妳給他什麼符咒,只要妳死了就沒用了,何必浪費時間呢?小子!不要逃!老子很快就要抓你來進補啦!」男人左右環顧,卻已看不到任遊這個大活人正大搖大擺的走遠,只得假意笑著挑釁杏兒,同時若有似無的威嚇任遊,可惜效果不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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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沒有人會在橫掃無數魔修的「人」面前說要做魔修好嗎?任遊非但不傻,自己也不願隨意入魔,他雖是「無心」之人,但還有基本的道德標準,當然不願入魔。

「在下自然不願,還請阿佑公子務必幫忙,若有在下能酬謝的,自不會推辭。」任遊搖搖頭,溫文有禮的朝阿佑一揖。

「你個肉體凡胎的普通人類能給我啥呀?總不能讓我抽取你的生氣…噯噯,姑奶奶別動傢伙,我開玩笑的。」阿佑瞧他認真,起了開玩笑的念頭,話還沒說完就瞥見杏兒已經掄起袖子準備拔劍,趕緊連連擺手討饒。

「真是的!動不動就說要抽人生氣,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改邪歸正啦?又沒要你強行扭轉修練方式,要生氣就去找壞人抽!」杏兒氣呼呼的收劍,插腰罵道。

「抽壞人的生氣還不是殺人…」阿佑委屈的嘟嚷,隨即被杏兒的目光嚇得閉口。

任遊心裡覺得阿佑其實沒說錯,但站在喜好和平的人類角度,若世上的惡人都被魔修殺了…好像也不錯?撇除律法,於心理上而言,他更覺得杏兒的作法甚好。

何況如何才是正義,根本沒人說得清。

如果殺惡人能換得世間和平,魔修似乎也非邪道。

既然要做姦淫擄掠之惡事,被人殺了應該也無話可說,俠客能殺、官員能判刑,為何修道者不能以劍修道?除魔殲邪,又豈是單指妖異?

「行行,姑奶奶妳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投降投降。」阿佑高舉雙手,討好的笑。

「你就喜歡囉嗦,快些告訴我們要什麼東西。」杏兒不甚滿意,噘著嘴催道。

「東西不好找,要跑很遠,你們可能要離開挺久…我想想,鳳鳥的羽毛、龍的鱗片、玄武的一小塊殼、白虎的牙…姑奶奶妳幹嘛這樣看我?」阿佑說到一半,忽然全身發冷,撇頭又見杏兒一副想揍人的臉,冷汗直流。

「你說真的還假的?不要亂說喔?是想叫我橫掃四大神獸?讓我跟任公子去送死是不是?你好歹毒啊你!」杏兒大翻白眼,怒叫。

任遊也看過一些志怪雜談等等的閒書,其他的詞他可能不清楚,可這四大神獸的名字他卻了然於心,雖然當時只是一笑置之,可自從遇見這些妖怪…

他還能當四大神獸只是虛構的嗎?

怪不得杏兒姑娘不信了,這物件著實為難,只怕東西還沒找到就被拍成肉餅了。

「我哪是這樣的人!誰叫妳打過去的!我只說要這些東西!沒有要妳擊殺人家啊!明明是妳太暴力思想偏差!剛剛說的那些東西,有哪個是非取其性命才能到手的?妳不會用拜託的喔?」阿佑大聲抗議。

杏兒跟任遊同時愣住,面面相覷認真想了想。

…羽毛、鱗片、殼、牙…還真是那樣,確實不需要一路殺過去…

杏兒嘴巴開開闔闔找不到台階下,任遊低頭忍笑,阿佑苦著臉非常無奈。

「我可以繼續往下說了嗎?姑奶奶?」他委屈的眨眼。

杏兒白他一眼,示意他接下去。

「還有彼岸花精的露水、石仙人的鬍鬚、黃金花…這些齊了就行,再來就是靠術法,你們先去找東西,我這邊再仔細推敲推敲。」阿佑歪頭想了想,覺得似乎沒有遺漏,便點點頭。

「好,多謝你啦,路上若有什麼稀珍草藥就順手拿來給你,要是突然想到還缺什麼就送傳訊鳥過來吧。」杏兒瀟灑的擺擺手,拉著任遊就走。

「多謝阿佑公子相助,在下先行一步。」任遊朝他拱手。

阿佑笑嘻嘻的揮手目送二人,又痞氣的開了金口。

「你倆慢慢逛啊,沒準你們回來時我跟毒娘子已經生了個胖兒子啦。」

「有本事你就去鬧毒娘子姐姐,小心她咬你一口。」杏兒頭也不回的笑喊。

「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烈女怕纏郎,沒準還真會被我打動啊!」阿佑不以為意的放聲大笑,也不知道該說他色膽包天還是為愛痴狂,都被趕過幾回了仍然不肯退卻,毅力可以說相當驚人。

毒娘子的蛛毒在毒物中可說是絕頂,除了世間最強的解毒丸以外毫無解方,要是被注入毒液根本沒救,也就這個不怕死的敢在毒娘子面前「煩」。

二人出了瀑布,任遊在避水訣的作用下,只感覺瀑布的水流珠簾似的打在身上,連衝擊力道也沒有先前那麼猛烈,甚至還有點舒服,像是被按摩似的。

撲面的涼風讓任遊不禁瑟縮,沒想到在阿佑家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日頭竟已準備下山,漫天金光燦燦卻是一日最後的輝煌,很快黑夜就要來臨。

「任公子,你累不累?現在出發?」杏兒毫不做作的伸懶腰,扭頭體貼的問。

這模樣哪裡像個打遍天下的「姑奶奶」呢?分明是個俏麗的少女。

「累倒是不至於,不過在下微感飢餓,可否等在下吃飽再出發?」任遊商量著。

杏兒並無意見,當下二人便往一處湖邊暫作歇息,她興致昂然的看著任遊忙前忙後的捕魚生火,像是在看有趣的短劇一般。

「杏兒姑娘為何一直看在下?」任遊確認魚烤得正好,滿意的遞給杏兒。

杏兒受寵若驚,高高興興的接過去,吃得美滋滋的。

「你們人類總是花好大工夫做簡單的事喔,當年我師父也是除了修道時間外都在忙一些不重要的瑣事。」她急急的吞下嘴裡的魚肉,含糊不清的講話。

「普通人類可沒有法術那麼方便的東西。」任遊輕聲笑笑,咬了口魚。

月上樹梢,方才燦爛的金光化為柔媚的銀紗,樹影森森輕煙悠悠火光暖暖,樹木的影子映在水面,波光粼粼反射月華,任遊覺得自己既像在這裡,又不像在這裡。

彷彿融進了無邊的世界,一呼氣一吐息,都像是與周邊同步似的。

「杏兒姑娘為何要幫在下呢?」任遊忽然問道。

杏兒停下動作,歪頭不解的看著任遊,像是他問了什麼奇怪的問題。

「想幫就幫,哪有什麼理由呢?總覺得你很困擾啊。」她想了想,理所當然的回。

任遊當初聽聞自己無法修道時只覺遺憾,並不感到特別困擾,只是一個人走著走著,在蒼茫的天地間獨自遊蕩,有些累了而已。

倘若活著毫無目標,和死去又有什麼分別呢?

即使是現在這樣,轉機就在面前,他仍感覺不到大一些的情緒起伏。

他沒能表現得雀躍歡快,喜怒張揚悲怨分明,是因為自己是個無情的人嗎?

認識他的人都這般說道,所以自己就是那樣的人嗎?杏兒姑娘是不是最終也會同他們那樣,嫌棄他這個「無心人」呢?

「任公子?你在想什麼呢?」杏兒看任遊彷彿入定老僧一般,坐在原處雙眼卻不知道聚焦在哪,不解的湊到他面前,揮動纖纖細手。

「沒什麼,在下先謝過杏兒姑娘,不知妳打算先往哪邊去?」任遊收回四散的意識,垂下眼簾笑了笑,抬頭又是一派平和。

「嗯…看你吧,可有什麼特別感興趣的東西想一睹為快?」杏兒歪頭想想,戀戀不捨的又啃了一口魚,嘴邊沾了點碎肉,看上去更讓她顯得天真無邪。

任遊好笑的點點自己嘴邊提示她,真不知這姑娘的歲月都活到哪邊去了,簡直像個孩子似的叫人憐愛。

「四大神獸的脾性可好?雖然那些東西不是需要殺戮才能得到的,總歸是人家的東西,貿然討要可會危險?」而且既然是神獸,從他們身上落下的東西肯定非俗物,對杏兒姑娘她們這樣的妖怪來說,應該很珍貴吧?人家願意給嗎?

「以前聽人家說鳳鳥做事很看心情、青龍的脾氣最差、白虎有點古怪…脾氣最好的就玄武族的吧,畢竟是烏龜啊…只是如果鬧太過份牠們也不會輕易放過就是了。」杏兒胡亂擦擦嘴巴,又拿起第二隻烤魚啃,滿不在乎的說。

「…」這說了跟沒說似的…果然不拘小節。任遊無奈苦笑。

「那麼石仙人、彼岸花精跟黃金花呢?好取得嗎?杏兒姑娘都知道那些東西在何處?」他又問。

「當然都知道,你就放心坐我的劍吧,要飛很遠就是了,你選個最感興趣的吧。」杏兒自信滿滿的拍拍自己胸口,不知為何就是要任遊自己選。

「那麼石仙人吧,那是怎樣的仙人呢?是石頭成仙嗎?」任遊只得選了。

「當然啦,石爺爺人很好的,算你會選。」杏兒用湖水淨手,讚賞的說。

「聽起來,杏兒姑娘跟石仙人認識?」任遊好奇了。

莫非這石仙人也是她手下敗將?她的「版圖」拓展到哪裡去啦?

「哈哈,以前我追壞人時不小心闖進他的山,差點困死在裡面,幸好石爺爺來救我,聽我說明原委後非但不怪我闖入他的地盤,還幫我抓回那壞人呢。」杏兒靦腆一笑,似乎想起當初的輕狂,有點不好意思。

「如此說來,那位石仙人確實親切,他既已成仙,又何必留在這凡塵中呢?」

「這我也不知道,石爺爺只說他還需多修行。咱們要走了嗎?先去準備點伴手禮吧。」杏兒吃得飽飽的,心滿意足的問。

任遊當然沒有意見,草草收拾後便與杏兒一同朝遠方飛去。

夜間遨遊於空中又是有別於白日的風情,秋天的晚風理當寒冷難捱,可杏兒事先設下的禦寒訣起了作用,任遊舒適的沐浴在銀光中,感覺自己伸手就能摸到星子。

杏兒雖然大致上往相同的方向飛行,但走走停停的不知道在尋什麼,停留的地點也沒有什麼共通性,有時停在湖邊、有時停在懸崖、有時在沙灘、有時又在樹林上空逗留,任遊不禁好奇起來。

「杏兒姑娘,妳究竟打算找什麼東西當伴手禮呢?」他看杏兒又在草叢中摸索,挽起袖子打算與她一起找。

「好吃的石頭。」杏兒扭頭,靈動的大眼珠轉了轉,斬釘截鐵的說。

「……」任遊跟她面面相覷,她疑惑、他無言,場面有些尷尬。

好吃的石頭是…?甜的?鹹的?要怎麼知道它是什麼滋味?

「杏兒姑娘,能不能說得再具體一些?」她的表情像是任遊問了什麼再簡單不過的小問題,讓他有點無措…莫非好吃的石頭能用看的就知道?

「嗯…嗯…就是,很古老很古老的石頭,或是特別來歷之類的…石頭啊。」杏兒又用小蛇擺頭似的可愛動作搖頭晃腦,努力想表達措辭。

很古老、有來歷…任遊想了想,心中似乎有答案了。

「是隕星石之類的?」他沒什麼把握的問。

「對啦!就是這名字,那可不好找呢,星星的碎片數量可少了,明明天上那麼多顆。」杏兒拍拍手,高興的回答。

隕星石…會好吃?任遊當然不可能吃過石頭,頓時不知該擺什麼表情。

「要不咱們投機取巧一些,上鎮子買?」知道那東西可遇不可求,任遊不好意思讓杏兒一直找下去,便提議。

「鎮子上有?你不騙人?隕星石很少很少的。」杏兒不信。

「對,很少所以有權勢的人類喜歡收藏…不過對方可能不讓,就算花大把銀兩人家未必願意賣…何況在下沒有那麼多錢…」任遊自知意見有缺失,越說越小聲。

「為什麼?人類不是不吃石頭嗎?」杏兒不解。

「…大多數生物都不吃吧…即使不吃,人類也喜歡收藏著,當古物把玩而已。」對方問得那樣認真,讓任遊再次體悟到人類跟妖怪之間的鴻溝,無力的笑道。

「那如果交換呢?我這有些不需要的東西…」杏兒認真想了想,從袖子裡抽出一個小布袋,嘩啦啦的將裡頭東西全部倒出來。

任遊一見差點滑倒,不得了啊,黃金、珍珠、瑪瑙、珊瑚、貓眼石等等…玲瑯滿目的珍寶散落,在草地上堆成一座小山,金光燦燦的閃著任何人都會饞涎的光芒。

有這堆珍寶,不論是誰都將享盡榮華富貴幾輩子,花都花不完啊!

「…杏兒姑娘,妳說這是不需要的東西?」任遊喉頭發乾,妳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嗎?即使是自己都大吃一驚,若是別人只怕要上前搶了。

「這些修練時又用不到,石爺爺也說不好吃。」杏兒一本正經的搖頭,竟還有不知拿這些玩意該怎麼辦的感覺,當真全然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

隕星石的滋味會比這些好吃?珍珠瑪瑙這些也是經年累月才累積成的東西啊?

「這樣啊…如果有這些東西,說不定真的能換到好東西呢。」任遊決定不要去想旁的,撿起幾枚特別漂亮的瑪瑙,溫和的朝杏兒笑道。

他不知怎的,總覺得杏兒會露出比這些珍寶更耀眼的笑容,心中頗有期待。

「那太好啦,任公子!石爺爺的山腳下有個大鎮子,咱們可以去那裡找找!你幫我?」杏兒果然露出可愛的朝氣笑靨,甚至月色都失了短暫光輝。

任遊覺得他空蕩蕩的心突然被什麼塞滿,可他尚捕捉不到那是什麼情緒,只是七手八腳的跟著杏兒收拾她的珍寶,兩人沐浴在月光中,朝市鎮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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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下來吧。」杏兒清脆的聲音打斷任遊飛遠的思緒,他還恍如夢中似的眨眼,好一會才拉回神智。

畢竟凡人是不會飛的,任遊不由自主的沉浸在遨遊的樂趣中,總覺得才剛搭上飛劍便已到目的地,心中微有遺憾,卻不願糾纏溫溫一笑,戀戀不捨的慢慢下地。

日頭不知何時已到了頭頂,他才發現牠們飛行的時間根本不短。

任遊左右環顧,他們似乎已越過好幾個山頭,這裡的景致相當陌生。

二人所在的位置是山間的一處溪谷,兩側亂石雄偉錯落,怪石嶙峋層層疊起,旁邊的水道約莫丈餘,不甚寬的水面平靜無波,卻深得望不到底,遠處有個聲勢驚人的大瀑布,水量奇大流速快,甚至看不清瀑布濺起的泡沫與流動時的波紋,遠遠望去還以為那是一大片雪白的布橫掛在山頭,要是跌下去只怕連屍骨都會被漩渦捲得連渣都不剩,任遊感嘆上天造物的巧奪天工之餘,亦有點忐忑的緊張。

他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就是覺得這裡是世外之地,自己不應該來此。

奇怪了,人人都說他淡漠得無情,怎麼遇上這些妖就沒這回事?

「任公子,阿佑就住在那邊,我們走。」杏兒沒有發現任遊的不對勁,指著瀑布那邊說罷,拉著他的衣袖引導他。

「杏兒姑娘,在下常常走山路,妳不用擔心在下滑跤。」任遊踩著崎嶇不平的石頭,動作雖然比杏兒慢了點但很穩,在人類中已經算敏捷了。

「我是不擔心你滑倒啦,可是要是不小心踩到阿佑的陷阱小法陣…你會被彈到我很難找的奇怪地方喔?」杏兒歪頭,以徵詢的目光確認意見。

「…還是有勞杏兒姑娘帶領了。」任遊乾乾一笑,只能無奈抹汗。

又是洞府又是法陣的,妖怪名堂還真多,他的修道之路還能開始嗎?

瀑布看著也不算多遠,但他卻走得有些疲倦,明明已到眼前卻遲遲不能到達,正當他忍不住想停下來休息時,杏兒總算停下腳步。

他們沿著石頭走到瀑布正前方,站在一塊充當平台的巨岩上,任遊吃力的仰望上方,左右環顧卻看不到任何像是入口的地方。

「杏兒姑娘?那位阿佑…先生?的住所在哪邊?」任遊不確定該怎麼稱呼那位陌生的妖,語氣非常含糊,或許更多的是疑惑。

「到啦!就在裡面呀!快跟我來,閉氣。」杏兒卻非常泰然的堅定回答,不待任遊再問,便拽著他往瀑布直直撞去。

任遊大吃一驚,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整個人已沒入流瀑中,水花打在身上的力道猛烈得讓他覺得自己快散架,隨即又被杏兒拽出去。

頓時眼前豁然開朗,原來這瀑布後面別有洞天,急速的流水後方是一個天然的山坑,上方的岩石圍攏成一圈,中間有道溝壑引進陽光,周圍岩石上布滿青苔,甚至還長著幾顆小樹與不知名的花,顯得一片綠意盎然,因為潮濕的原因,水氣在陽光蒸騰中更顯得此處神秘,叫人目不轉睛。

天然小道蜿蜒至盡頭,有個小小的碧色草屋,幾乎隱沒在這片綠意中,沒仔細看還找不到,想來那就是那位熟人的住處了。

嘴巴還沒闔上的任遊吞了幾口水,全身都濕了,狼狽得像條落水狗,看著挺悽慘。

「啊,我忘記你不會用避水訣…對不住。」杏兒全身依然潔淨乾燥,扭頭發現任遊的慘況,滑下尷尬的汗,連忙伸指一彈。

任遊只覺有股強烈的風壓撞向自己,衣上的水居然直接化為珠狀,啪答啪答的撒在地上,晶瑩剔透頗有玉珠落地之感,轉眼滲進地表,而他的衣服總算恢復乾燥。

「有勞杏兒姑娘。」任遊拱手笑道。

「不敢,說來是我犯健忘了,你下回可要提醒我。」她靦腆的吐舌一笑,習慣性的去拉任遊的袖子,循著小路前進。

來到草屋前,藤蔓與綠枝交錯而成的門扉緊掩,裡頭毫無聲息。

「是不是不在家?」任遊感受不到動靜,疑惑的問。

「不會,這是他的老毛病,不要被他騙了。阿佑!起來了!我知道你在,不要裝睡。」杏兒篤定的搖頭,用力敲門喊道。

那門發出奇怪的聲音,像是枝條快被折斷的感覺,任遊不知道該不該勸阻。

門在緊要關頭終於被人拉開,一個滿臉睡意的青年衣衫不整的探頭出來。

「唉呦,我的姑奶奶欸,門都要被妳敲壞了啊,手下留情行不行?什麼風把妳吹來了?我可沒做壞事喔。」那青年散著亂篷篷的頭髮,懶散的抓抓身體,靠著門框一副快要軟腳的模樣,怎麼看怎麼頹廢。

分明是個俊秀青年,外貌年紀介於毒娘子跟杏兒之間,怎麼這「人」就這副德性?

他額間與眼眶周圍都有鮮紅的紋路,耳朵是尖的,穿得衣服形式古怪,設計有點像獵戶那樣粗曠,質料卻又像是官家人般出奇的好,看上去是絲綢的觸感,卻又說不上哪裡不對,看著不像從人類那裡買來的東西。

明明在睡覺,卻整套衣服都穿著,也不換上單薄的褻衣,只有拉開衣襟讓自己好睡一點,偏偏來應門又不穿整齊,讓人搞不清他是愛惜這件衣服還是相反?是重禮節還是隨便,但看他那副散漫的樣子,大概屬於後者吧。

阿佑的視線轉移到任遊身上,一對金燦燦的瞳孔骨碌碌的轉著,揚起邪笑。

「這人類看著挺可口的,帶來給我下酒嗎?小郎君,你叫什麼名字?不知道我是妖怪嗎?」他自來熟的湊到任遊面前,勾著他的肩膀,張開滿是獠牙的嘴巴,威嚇似的逗弄他,像是貓在戲耍獵物。

任遊還沒開口,杏兒倒是一掌巴下來,阿佑眼珠子差點被震出來,悲催的抬頭。

「不准亂吃人類,我早就說過了,當心我揍你喔。」杏兒把自己插進兩人中間,明明矮了對方一截,氣勢仍不輸人,只是臉上的怒意因為鼓起腮幫子的原因,看著一點都不可怕…但也不想忤逆她就是了。

「妳已經揍了啊…姑奶奶欸,能不要這麼兇巴巴的?不過是開開玩笑,自從敗在妳手下後,我可再沒吃過好人啦。」阿佑委屈的按著頭抱怨。

「你別管他,他就是這副樣子,不逗人他會死。」杏兒拍拍任遊的手臂,安慰道。

「嘖嘖…說什麼呢這是,不要亂汙衊我的名聲,這叫風趣好不好?瞧妳這麼保護他,怎麼著?遇到喜歡的人類,來跟我炫耀?不是我說妳,跟人類談感情是沒用的,他們那麼短命,妳何苦呢…還是學學我,找個妖怪廝守吧,妳毒娘子姐姐呢?我可想她了,怎麼沒來啊?」阿佑見狀不怕死的開啟八卦兼話癆模式,叨叨絮絮的講個不停,任遊倒是好脾氣的等,但杏兒可受不了。

「你.有.完.沒.完?」杏兒大翻白眼,扯著阿佑的臉頰怒問。

「完了完了,妳再弄我就真完了,姑奶奶放手啊,我靠臉吃飯的。」阿佑舉手投降,一口一個姑奶奶叫得可真是順口,討饒技術簡直頂峰。

任遊忍不住笑,杏兒滿意一笑,總算撤手不再蹂躪碎嘴的某妖。

「人類小郎君,你笑什麼?不見義勇為就算了,在旁邊嘲笑可不行啊。」阿佑道。

妖怪跟人家說什麼見義勇為?而且用小郎君稱呼感覺好…微妙。

任遊明知道他們都比自己大上好幾百歲,可被人說「小」…總覺得怪怪的。

「失禮了,在下不是在嘲笑阿佑公子,只是覺得兩位的互動很有趣而已。」但他並不多說什麼,只是拱手笑道,仍然那般斯文優雅。

「哪裡有趣啦,偷偷告訴你,你別看姑奶奶嬌小可人,她可兇悍了,想當初她一隻妖一柄劍,就把鄰近好幾座山的魔修全都整治得死死的,現在周圍根本沒人敢作亂,可謂打遍天下無敵手啊,害得我們這些魔修還得光天化日之下去劫惡人,你說她可不可怕?」阿佑如泥鰍一般從杏兒身邊繞到任遊面前,又勾著他的肩膀,掩嘴竊竊低語的打小報告,還真是一點都不生分。

「你說我壞話?任公子,他說什麼?」杏兒不滿的掄起袖子,阿佑躲到任遊背後。

極度沒有妖怪的風骨,那幾百年的道行也不知擱哪去了,竟然躲在人類後頭。

「他說杏兒姑娘嬌小可人。」任遊笑盈盈的掐頭去尾,全挑好的說。

「真的?」那他幹嘛偷偷說?杏兒不太相信,狐疑的問。

「在下絕無虛言。」任遊信誓旦旦的堅持。

「哼,算了,阿佑你別再鬧了,我們有事拜託你。」杏兒懶得再浪費時間,便直接作結,將任遊的狀況說與對方知曉。

「有這事?進屋看看你怎麼回事。」阿佑聽罷頓時來了興致,拉著兩人走入草屋。

草屋內部的大小很明顯跟外觀不成比例,不知道是不是接近於他們說的「洞府」?

任遊興致昂然的四處觀看,草屋內部橫寬極廣,牆壁跟地面都是綠油油的藤蔓編織而成,光線透過枝枒縫隙穿進來,透風又明亮,一點都不陰森。

家具就一組床、一組桌椅,靠牆的櫃子裡擺滿玲瑯滿目的雜物,有皮質卷軸也有瓶瓶罐罐的藥物,偶有幾張符紙散落,畫著看不懂的符文,從棚頂垂落的枝枒上綁著藥草,整個空間都瀰漫著一股草木清香,全然不像魔修的住所。

「真是漂亮的地方。」任遊感嘆道。

「對吧?人類小郎君,你很懂嘛。」阿佑讚賞的對他眨眼。

「在下任遊。」任遊苦笑。

「任遊,好名字,縱橫天下無拘無束,挺不錯的。」阿佑一笑,拉過任遊的手,認真替他摸骨,杏兒好奇的在旁邊盯著二人看。

阿佑的神情跟毒娘子當初替任遊摸骨時一樣,皺著眉滿臉疑惑,目光來來回回的不停盯著他的臉跟手瞧,任遊仍溫文的回望,只眼中流露一絲盼望。

「你真沒遇過魔修?」阿佑不死心的又問。

「被你們這樣問,在下倒沒多少把握了…可在下去求師的時候都是找正規道觀,那裡應該不會有你們所謂的魔修才是…」任遊疑惑的回想。

杏兒在御劍飛行時曾約略跟他說過魔修跟正道修士的區別,兩者基本修練方法差不多,都是靠功法密籍等等提升修為,但與正道不同的是,魔修會以血肉滋補或用邪門的方式攝取精氣等等強行升階,因為殺業過重容易使人心性異變,行為怪誕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都是常有的事,照理來說他不可能遇過卻沒發現才是。

「或許不是在道觀遇見的,你旅行在外多年,沒遇過什麼怪人怪事嗎?」

任遊搖頭,他基本上遊離群眾之外,鮮少與人接觸,何況他心性異於常人,縱使有些行事比較奇特的人在他附近出沒,他也不放在心上,自然覺得什麼都沒有。

他如一汪死水般的在人海裡遊走,他不關心別人,也沒有人關心他。

這樣的人,問他這些其實太為難。

「你跟毒娘子姐姐怎麼問一樣的問題?他這封印非要當事人解除才行嗎?不管他有沒有遇過魔修,解封印跟這有關嗎?」杏兒雖然不明白任遊為何會被魔修下封印,卻不甚關心,只在乎能不能解咒而已,不解的問。

「雖然不是這樣,但魔修的規矩比較麻煩嘛,誰知道他是不是得罪了某個魔修?要是我隨便解咒說不定會惹來麻煩,要是對方知道這事,以為我在挑釁來找麻煩,我不就是搬石頭砸自己嗎?」阿佑一段話就有三個「麻煩」,可以想像到底多麻煩了,杏兒都被他說得頭暈,按著腦袋瓜吐舌頭。

「切,你這老鼠般的小膽子,到底能不能解?可以的話你就動手,有人來找事你就推我頭上,讓對方來跟我打就行了。」杏兒霸氣的直言。

「…」阿佑傻眼,任遊抿唇憋笑。

不是,妳這說得太傲氣了吧?叫咱們男人的臉往哪擺?

三尺青峰跟拳頭,都不是練假的就是了?修道的這般熱血行嗎?

「解開倒也行,但我目前能用的方式都會傷到他根骨,所以得換個方式,湊足所需物品輔以法術,才能讓他安然無事的修道…除非他要改修魔,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倒不必強行解封,可以馬上開始。」阿佑甩甩頭強壓吐槽衝動,語出驚人。

杏兒與任遊互看一眼,頗有訝異之色。

「什麼?你剛剛的意思是,他雖然經脈被封不能修道,但是能修魔?」杏兒驚問。

「沒錯,下咒者的封印方式很奇怪,好像很想讓他入魔道似的…這封印若沾染魔氣便會自動解除,沾了魔氣又無法修正道,而若要不沾魔氣便強行解封,又會破壞他的根骨不讓其修道,要不是我另有法子,只怕任遊要修道就得做魔修才行。」阿佑抓不準下咒那人心裡在想什麼,解釋得連自己都不甚滿意,有些含糊。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不行!難得任公子的氣這麼清新,怎麼可以讓他去修魔?任公子也不想吧?做魔修可不是美事。」杏兒扭頭問任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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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是不是靈根極差,幾乎感覺不到?」任遊自行將話接下去,想要抽回手。

杏兒卻拉著不放,抬頭將臉湊得極近,任遊幾乎能感受到她若蘭的吐息。

「是感覺不太到,但絕不是靈根差。」杏兒語出驚人的宣判。

任遊愣怔數秒,未能完全參透她話裡的意思。

「杏兒姑娘是不是搞錯了?在下尋過的那些道人都說我根骨差勁至極,與其浪費時間修道,還不如跟凡人一樣娶妻生子才是正解…」他遲疑的回以曾聽過的話。

「呿,那些人類有我修練得久?聽我的才對,你要修道是可行的!」杏兒斬釘截鐵的駁斥任遊的話。

這麼說來還真有幾分道理,那些道人至多百來歲,哪似這蛇妖有數百年道行?

「那依杏兒姑娘的見解,在下的靈根資質究竟…?」沒想到峰迴路轉,本以為無望的想法竟有實現機會,任遊不禁好奇心起。

「說到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了,為什麼明明感覺得到靈根,卻連屬性都探查不清呢?彷彿…彷彿像被霧籠罩住的山徑一般,看不清觸不著…」杏兒的小腦袋左右擺動,像是小蛇搖頭擺尾似的,看著可愛無比。

她忘了鬆手,還在一股腦的捏來捏去,任遊覺得有點癢,卻也不便倉促抽手。

這場面怎麼看起來還有點像被調戲呢…挺新鮮的,這蛇精姑娘真是讓人沒輒。

毒娘子不知何時又化為人形,悠悠飄來兩人身邊,因為足不點地沒半點聲響,差點沒把背對著她的杏兒嚇死。

「哎呀!毒姐姐妳不是要歇息!為何不出聲!嚇到我了!」杏兒拍拍胸口,嘟起嘴氣沖沖的抗議,卻惹來對方一陣輕笑。

「還自詡高手呢,連我的氣息逼近都沒發現,要是我突然咬妳一下妳可就中毒啦!讓讓,我來看看。」毒娘子戳戳杏兒鼓鼓的臉頰,以袖掩嘴輕笑,非常秀氣。

杏兒嘟嘟嚷嚷的退開,任遊頗感有趣,安分的坐著等。

「有勞毒娘子。」他仍是那樣從容有禮,毒娘子欣賞的點點頭。

「反正你倆講個沒完,我也聽得好奇,便來湊湊熱鬧。」她搭上任遊的手。

那雍容的撫媚臉蛋,也出現同樣古怪的表情。

「這可真是奇特。」毒娘子的手一樣沒什麼溫度,肌膚吹彈可破,細如春蔥的手指離開任遊的手臂,指甲塗成黑的,格外顯眼。

「毒娘子不知有何見解?」任遊看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溫文的問。

「確實像霧裡看花似的摸不清底細,可絕不是根骨差勁…但最讓我不懂的,是你為何會被人封了經脈?」毒娘子纖細的手指滑過鮮豔的紅唇,那模樣十足勾人。

可沒人將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只將重點聽得很清楚。

「被人封住經脈?」任遊對於修仙知識仍是一知半解,有聽沒有懂,只得重複。

「怎麼會?毒姐姐,妳說真的?我怎麼會半點都沒察覺?」杏兒吃驚得張大嘴巴,五指張開半掩著臉,可那驚訝的表情卻分毫未減。

她如此訝異實屬正常,按理來說她的道行既比毒娘子高出兩百年,斷沒有她能看出任遊經脈被封印,自己卻看不出來的道理,除非…

「因為這是用魔修的手法封印住的,妳修行的是正統道術,看不懂情有可原。」毒娘子嘴巴在跟杏兒解釋,烏黑的眼睛卻直勾勾盯著任遊。

一個普通人類,為何身上有魔修的封印?

他是如何跟魔修沾上邊的?既然對上魔修又被下了封印,豈還有活命的道理?

魔修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擋道者必殺、看不順眼也會殺,無關者也不可能費力去下封印,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難道他跟魔修有接觸嗎?

「毒娘子?不知在下何處冒犯?為何如此看人?這封印很難破解嗎?」任遊不明白毒娘子臉上突然變色的原因,以為是她無法破解又不肯承認,只得委婉問道。

毒娘子面色稍緩,或許只是多慮,修道者裡亦有些人單純因為活得太久,偶爾會做做奇怪的事,修魔者中未必沒有這種無聊人,或許他真的是遇上那種跳脫的怪人了?畢竟他身上的氣如此純淨,除了被惡作劇以外,她想不到其他理由。

話又說回來,自己還真是被杏兒薰陶得不像個魔修了,想到他可能與魔修有交集就警戒是幾個意思?在場最不需要戒備魔修的不正是自己?

她搖頭失笑,撩撥自己披散的長髮,抬眸仍如原先那般撫媚。

「你沒有做錯什麼,不必多想。只是這封印我當真無法破解,替你下封印之人道行比我高出一大截,我沒辦法處理…倒是你有任何印象接觸過魔修嗎?」毒娘子坦承的告訴任遊事實,見他有些失望,便匆匆補上一句。

如果他對下封印之人有印象,興許還能找那人尋求解方?畢竟這封印若不動的話,看著完全無害於他,說不定那人興致沒了會乾脆撤手?

可任遊卻搖頭,說他平生除了自己去尋道人拜師,未曾遇過魔修。

其實他連這些名詞都還沒搞清楚…太多新鮮的詞,這凡人一時難以消化。

「那怎麼辦呀?他經脈被鎖著就不能修行了,毒姐姐妳說這可怎麼辦?」杏兒在旁邊乾著急,偏偏這又是她無法處理的東西,只得唉聲嘆氣的嚷嚷。

「妳怎麼比人家還著急啊?就這麼想要人家跟妳修行?果然是想找道侶了?」毒娘子看她一派天真,覺得好笑忍不住調侃道。

「毒姐姐!我在說什麼妳在說什麼!才不是那樣啦!」杏兒氣得臉都紅了,粉拳連連捶了毒娘子好幾下,怒喊道。

任遊覺得她們間的互動很溫馨,默默的笑著。

唉,連妖怪的感情都比自己豐富,這可真是尷尬…

「行了行了,都幾歲的妖了,還長不大呢,任公子都在笑了。」毒娘子懶懶避開,抿唇笑道。

杏兒不服氣的瞪著任遊,他趕緊裝乖的歪頭,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不瞎扯淡了,總之他這狀況妳我都無法處理,妳不如帶他去尋那個壞痞子吧。」毒娘子聳聳肩,莫可奈何的指點二人。

「毒姐姐,妳說他?他能行嗎?他的道行不是比妳還淺嗎?」杏兒不解的問。

「術業有專攻,他道行比不過妳我,可解咒法門算得上一流,或許他能瞧出什麼門道來。」毒娘子提起那人,不知為何扶額擰著眉,像是為了什麼頭疼似的。

任遊只知道她們在談論一位熟人,卻不知那是何方神聖,疑惑的看著二人。

「可他老是喜歡敷衍我,不如毒姐姐妳跟我們同去?他看到妳說不定什麼都答應了。」杏兒卻不似毒娘子那般煩惱,掩著嘴巴竊笑。

「我才不,你們自己去,誰想看到他的臉啊,整日胡說八道的。」毒娘子嫌棄的扭頭,耳朵邊緣卻微微泛紅。

杏兒擠眉弄眼的打暗號,任遊瞭然的會心一笑。

「妳真不去?」她揚高音調故意再提,調侃的意味十足。

毒娘子惱怒的瞪她,猛然站起擺開陣法,小廟中那破損的佛像處,陰暗的空間現出一團漩渦狀的黑霧,遠遠看去就像個破洞懸在虛空裡,毒娘子閃身飛了進去。

「我要閉關修練,你們去外頭混夠了再回來,愛混多久就多久。」她的聲音已不若先前那般優雅自若,隨著聲音消散,黑霧也跟著退去,原處仍是同樣的景致。

任遊訝異的看著那邊,即使是他這種淡泊性子,也幾乎要嘖嘖稱奇了。

「噯,我看你還是有很多反應的嘛,搞不好是人類界太無聊,你平常才會那麼冷靜,一個洞府入口就讓你驚訝呀?修道界還很多有趣的呢。」杏兒拍拍任遊的手臂,張揚的笑著,頗有幾分自豪。

…是這樣解釋嗎?但凡是普通人類見到這陣仗都會訝異一下吧?

要是真看到面前這超乎常理的狀況還沒任何反應,就太離譜了…

呃…不對,自己看到妖怪的反應似乎也不符常理,好像沒資格說話…

任遊又開始內心戲不停了,臉上表情有些遲滯,看著像不感興趣似的。

「你別不信,要是以後有機會,我找一堆法寶給你玩玩。」杏兒拍胸保證。

「好。」任遊對於這開朗的蛇精少女頗有好感,溫文笑應。

「走,我們去找阿佑幫你看看封印。」杏兒笑嘻嘻的拉著任遊的手臂踏出小廟。

此時天邊已有朦朧晨光乍現,任遊眼睛被光芒照到,不自覺的微微瞇眼,隨即想到身邊的少女是個妖怪,不假思索的站到她身前替她擋陽光。

「你幹嘛呀?」杏兒大眼睛無辜的眨了眨,側身繞到任遊身前,不解的問。

嗯?妖怪不是怕陽光嗎?任遊與她面面相覷,滿腹疑問。

她任由晨光照遍全身,無暇的白衣越發耀眼,腰上的三尺青峰閃爍光輝。

「…妖怪不是怕陽光嗎?」任遊想不通,只得遲疑的問。

杏兒聞言,肩膀抖得厲害似乎想憋著,卻仍忍不住笑得前後俯仰。

「噯呀,你那是多陳舊的觀念呀?小妖小怪或許是這樣吧?可修練到一定程度的妖怪可沒那麼脆弱,我走在正午的太陽下也沒事的!就連毒姐姐跟阿佑都可以大白天去市鎮上閒逛,你別說笑了!」杏兒笑得淚花都跑出來,樂得像聽到最有趣的笑話似的,笑到快停不下來。

「…我還以為你們會煙消雲散呢。」從沒有人在他面前被逗得如此開懷,任遊有些尷尬與不知所措,卻不失風度的苦笑著,全沒有被嘲笑的惱怒。

「噗…好,不笑你,畢竟你是擔心我嘛,是我不好。你先站那邊去,我要施法術。」杏兒又笑了幾聲,但自覺不該,連忙清清喉嚨正色道。

任遊依言行事退開數丈,雙手負於身後,站在荒蕪的山野間,任冷風拂面,靜靜看著那白色的窈窕身影擺弄。

杏兒嬌叱一聲,腰間的青峰飛射而出,在晴朗的空中漂亮的迴旋一圈,然後穩穩的降落到杏兒身前離地數吋處,恰好是抬腳就能踏上的位置。

她動作俐落的旋身而上,白衣飛揚爽颯瀟灑,筆直的站在劍上,一點搖晃都無。

任遊不自主的輕聲讚嘆那美麗的動作,只見杏兒朝他俏麗的笑笑,御劍飛來。

劍仍停在很剛好的位置,雖然形體全然不同,卻像極一匹溫順的馬,杏兒居高臨下的望著任遊,陽光自她肩頭後方照來,更增得儷人風華絕代。

「別擔心,只管踏上來便是。」杏兒朝任遊伸手,自信而美麗的身姿令人目不轉睛,他還沉浸在這不可思議的畫面裡,意識還沒回來身體已做出反應。

他藉著杏兒的力道,順利踏上劍身,卻在杏兒收回手的那刻,遇上難題。

「踩穩了嗎?我要出發了。」杏兒劍指勾動,劍便平穩的向上升了好幾尺,她扭頭問道,卻見任遊一臉為難,雙手左右張開力保平衡,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滑稽。

「你怎麼啦?怕高不成?不會掉下去啦,你只要抓緊我就好。」杏兒歪頭問。

任遊哭笑不得,他就是不知道能抓哪裡才這樣啊,總不能隨意觸碰姑娘家吧?

從初見到現在,他沒有一次主動碰觸毒娘子與杏兒,讀書人的禮教太過根深蒂固,即使是他這種凡事都不太在乎的人,也知道這有違禮教,怎能輕易伸手?

「…在下豈敢做那孟浪之舉?有沒有別的方式能固定在下?」他無奈問道。

「噯,沒有!人類怎麼那麼囉嗦呢,我說行就行啦!搭著我的肩膀!別婆婆媽媽的!又不是要你抱我的腰!」杏兒不以為然的擺擺手,語出驚人。

這話要是出自於人類的黃花大閨女,只怕要被人指指點點很久,妖怪果然率性。

好歹是個堂堂男子漢,姑娘家都說成這樣了,自己還有什麼好扭捏的?

任遊只得將雙臂盡可能伸長,將自己的身體與杏兒的身體拉開距離,搭住她的肩。

站在她背後,更覺得面前的人兒身形嬌小,看著如此纖細,肩膀處的凹陷柔軟無骨似的,讓人不敢使力,生怕弄損這琉璃似的身體。

「走啦!起!」杏兒朗聲嬌叱,足下的劍便高高升起。

任遊幾乎以為自己能觸碰到雲,向下看去,原先的小廟已經變成一個小點,在荒煙漫草的小小山坳處獨守。

滿山楓紅,藍天白雲相互輝映,遙遙山巒層疊起伏,雲嵐交錯溪流密布,呼號風聲勾起陣陣隨風飄去的絳色葉片,像是紅色的鳥禽在空中盤旋,遠處蒼茫的山是藍灰色的,越近的景色就越鮮豔,晨光漸漸明晰,頭頂上的月亮慢慢隱沒在山後,遙遙天際那頭卻還有幾顆星子獨自閃爍,如此飄渺而絕美,彷似身在夢中,令人回味無窮,想必此情此景,直到垂垂老矣仍難以忘卻吧。

任遊滿腹感觸,原先的不自在頃刻間煙消雲散,只覺得拂過身畔的風清新無比。

杏兒御劍飛行,姿態優美不提,連她的飛行方式亦有一番風情在,她的劍速度很快卻非常穩,不論轉彎或起降,都以優美的平弧式蕩漾,幅度小到幾乎感覺不出來在改變方向,像是片靜靜落在水面的葉子,波紋漣漪卻察覺不到動靜。

何等美麗,眼前所見一切無不令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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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修行了近千年的蜘蛛精與蛇精,毒娘子原是修魔的妖怪,幾百年前,當時的她還是不分好壞肆意捕食人類的惡妖,盤踞在這山裡稱王。

杏兒則是某個人類道士的寵物,自幼在正派道法的薰陶中成長,後來那道士未能得道成仙便喪命,而這條小蛇卻頗具靈性,自己潛心修行,終於幻化出身軀,便興沖沖的到處遊歷,輾轉聽到這處奪走多人性命的山中似有惡妖猖獗,便決定前來一探,當場與毒娘子打了三天三夜。

毒娘子道行高過她兩百年,竟然打不贏杏兒,千想萬想亦不曾算到自己竟會有日栽在「同類」手裡,而且是條道行還比自己淺的蛇精,深感屈辱卻也只能認命,她高傲的仰起脖子等候終焉,杏兒的三尺青峰卻始終不落下。

『幹什麼?妳不是要殺了我嗎?還是在等我求饒?不必浪費力氣了,要殺就快,我毒娘子可不是那麼軟弱的傢伙。』毒娘子忿忿道。

『我不想殺妳。』杏兒搖搖頭,一本正經的回答。

『那妳待如何?毀我修為,取我內丹進補?』毒娘子不相信她,冷笑道。

『我自己有修為,取妳內丹做什麼?姐姐,妳為何要濫殺無辜呢,修行不必非取人性命啊,走邪道不是好事,何不改邪歸正?』杏兒眨眨眼,純真的問。

『呵,好一番天真說詞,哪裡來的傻妖怪,不取人性命如何修魔?妳又不是道士,問這些東西有何用?裝腔作勢假好人,正派又如何?為惡又如何?像妳我這種妖怪,不管費多大力氣行善,世人仍只當妳是邪物,妳又何必在此大放厥詞?』毒娘子從成妖後便時常被道士驅趕追殺,好不容易熬到現在的道行,那根深蒂固的仇恨已經讓她不甘屈於人類之下,當時聽到這些話只有嗤之以鼻的感覺。

『姐姐此言差矣,我們雖為妖物,但活在世上只求無愧於心,我相信終有一日會遇到對我青眼有加的人類,我們一定能互相理解的,只要不再為惡,我們就不是他們口中的邪物,妳不妨試著去相信,從現在開始不再濫殺,做個好妖怪吧。』

杏兒收劍屈身,搭著毒娘子的肩膀,鄭重且誠懇的勸道。

毒娘子只覺得面前的妖腦子壞了,真不知道是誰教出這種妖怪的,簡直有辱妖怪風骨…好妖怪??什麼跟什麼?她怎麼會敗在這種妖手下?

『人肉滋補生氣又好吃,何況我早已修魔,如何不傷人命的修行?妳也是修行的妖,難道不知道半途改修行方式會出事嗎?算了,妳還是別再戲耍我了,給個痛快。』她不以為然的駁斥,扭頭不想再跟這種異類浪費口舌。

『我沒要妳不傷人,也沒要妳不吃人啊。』杏兒不解的歪頭。

毒娘子看她一臉認真,反而更莫名其妙了。她真不是要戲耍我?

『妳剛剛才叫我不要殺人,現在又在說什麼?』

『我是叫妳不要濫殺無辜啊,妳看嘛,燒殺擄掠的壞人那麼多,妳篩選一下,不要吃到好人不就行了?除去那些惡人,世界變得更好,妳也能繼續修魔,又換得好名聲,這不是一石三鳥的妙計嗎?這可是善事,不考慮考慮?』杏兒掰掰指頭算得認真,偏偏還像做了好事等人褒獎的學童,有那麼幾分得意。

毒娘子被她好像很有道理卻又像胡言亂語的神奇發言弄得暈頭轉向,這邏輯怎麼不人不妖、不倫不類的?她到底想站哪邊啊?

任遊聽到這裡忍俊不禁,光想像當時毒娘子做出的表情就覺得有趣。

杏兒沒覺得哪裡不對,疑惑的瞥向他,任遊搖搖頭,示意她繼續說。

「那時候怎麼說毒姐姐都不依我,我就去綁了當時人類的通緝要犯,好像是個山賊頭領什麼的給姐姐吃,然後跟她約法三章,答應她只要她不再吃好人,以後她的伙食都由我張羅,我還在這一帶佈下結界防止有人闖入…就這樣過了幾百年,直到你跑進來,你差點就讓我們的苦心白費了呢。」杏兒嘻嘻笑道。

「那還真是抱歉,所以妳一直都去抓壞人來給毒娘子吃?那她也算改邪歸正了呢。」任遊見她不是當真在責怪自己,便隨意帶過,目光瞥向在巢中安歇的大蜘蛛,也不知該說她太走運還是太倒楣,遇上這個奇怪的妖還真是難為她了。

毒娘子不著痕跡的用絲線在空中寫出幾個字,完全體現出她的無奈。

【因為她太纏人】

絲線隨即落地,任遊假裝沒看到,但肩膀忍不住抖了幾下。

「你在笑什麼?」杏兒好奇的轉頭看向任遊剛剛視線停留的地方。

「在下沒有笑,杏兒姑娘眼花了。」任遊抿唇,一本正經的裝傻。

「我說完我的故事了,換你說說你的事吧?我好想聽聽人類旅行者的見聞喔。」杏兒興致昂然的問。

「在下沒有什麼有趣的故事呢…杏兒姑娘不妨再多說一些舊事?在下很好奇妳怎麼會如此與眾不同,想四處行俠仗義呢?為何不尋個清靜之處再繼續修行?」任遊遲疑數秒,不知想到什麼搖搖頭,笑著又問。

「噯呀,這你就不懂了,修行可有很多種方式,窩在某處閉關可不是我的作風,生在這世上當然要踏遍天下增廣見聞,才不虛此生啊!而且啊~我偷偷告訴你,其實我好嚮往白娘子的,我也想要到處遊玩,或許能遇到一個像許仙一樣的翩翩公子,談場纏綿悱惻的深刻愛情…你不覺得很棒嗎?任公子?」杏兒大概真是太久沒跟別人閒聊,話匣子開了就不想停,自顧自的憧憬著。

「…呃…」任遊瞥了眼她腰上的劍,不知該從何說起。

白娘子?是他從書上讀過的那位嗎?白蛇傳的白娘子?

這個…他怎麼不記得人家有配劍?許仙究竟是不是個翩翩公子他不知道,可白娘子…不是拿劍的吧?也沒有這樣到處除魔衛道吧?是他搞錯還是她搞錯?

「怎麼?難道你不知道白娘子?」杏兒會錯意並且浮誇的張大嘴,問道。

她怎麼會用【這書生真沒常識】的表情看我?任遊有口難言,哭笑不得。

「不,白蛇傳在人類間是很有名的故事,在下當然知道那位蛇妖的故事,還曾到雷峰塔一遊,只是…恕在下冒昧,那位白娘子似乎不拿劍…」任遊盡力委婉解釋。

「可是拿劍比較帥氣。」杏兒理直氣壯的堅持。

…好的,是他唐突了,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任遊對上這跳脫的蛇精少女,只有舉手投降的份,滿頭尷尬的黑線,苦笑稱是。

「吶,任公子從何而來,欲往何處?除了雷峰塔,你還去過哪裡?」杏兒不屈不饒的追問,讓任遊頗為無奈。

「在下的事兩三句便能說盡,平生並無什麼趣事,杏兒姑娘真想知道?」

杏兒用力點頭,發光的雙眼充滿期盼,看著還有幾分像等人發糖的孩子。

「在下幼時居於山村,後進京趕考卻落榜,回鄉途中聽聞幼年訂親的對象毀約嫁予他人,而故鄉也因土石流被掩埋,只得到處旅行,所以在下沒有歸處也沒有目的地…就這樣,是不是很無聊?」任遊溫文淺笑,平淡得不像在說自己波瀾萬丈的人生經歷,當真幾句話就結束。

而且還擺出「就跟妳說無聊,妳偏要聽」的表情,讓這位奇葩的蛇精呆住了。

「…你怎麼這麼悲慘!」杏兒誇張的以手掩面,像是她才是當事人般的感嘆。

「…」被蛇精同情還真是新鮮啊…任遊無言以對。

蛇類不是應該冷血無情嗎?這位蛇精會不會太熱血了一點?是否哪裡搞錯了?

「你一定很傷心吧!看看,傷到現在講這些事情一點起伏都沒有,這是心死了啊!太可憐太悲傷了吧?!人各有命你要振作啊!」杏兒滔滔不絕的安撫任遊。

「哈哈,杏兒姑娘多慮了。妳不必為在下擔憂…其實在下是個有缺陷的人。」任遊淡淡一笑,眉宇裡全無半分感傷,平靜的說。

杏兒眨眨眼,不解的望著對方。

「在下自小便是這副樣子,對什麼事情都無法執著,情緒沒什麼起伏,是個無趣至極的人…在下曾經的未婚妻對此頗有微詞,經常對在下冷言冷語,即使她未毀約,在下與她的婚姻也不會幸福的…她認為在下對她無情意。」任遊解釋。

「怎麼會?你只是很冷靜而已,哪裡像個無情之人呢?你對我們這些妖怪都能平靜以對,說明你心胸寬大,這姑娘怎麼這麼說呢?」杏兒仍不明白。

「…或許便是太寬大了,在下無法像一般男人對心儀的姑娘那樣熱情…說來是在下對她不好,婚約毀了對她跟在下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任遊搖頭苦笑。

「唔…雖然談感情想熱烈點是沒錯,但我總覺得哪裡不對…」這個想邂逅翩翩公子談場纏綿悱惻的愛情的蛇精似懂非懂,努力想表達什麼,卻說不上來。

未嚐動情的滋味,如何能準確描述那種難愛難捨的苦澀?

而任遊更無法說明清楚,便將話鋒轉向。

「至於故鄉被土石淹沒,對在下來說也不是太大的事,在下父母亡故已久,故鄉本就無人等在下,不過是少了個熟悉的地方罷了,但又有哪裡不能熟悉呢?」他輕鬆的說道,杏兒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你很特別,似乎什麼事都打擊不了你,太堅強了。」她誠懇的說。

「是嗎…多謝杏兒姑娘安慰。」任遊並非全然無心,只是比常人淡泊,受到鼓勵他仍會感到窩心,遇到奇怪的狀況他亦會訝異,只是波動太小旁人不易察覺罷了。

而這素昧平生的妖怪,卻十足體諒他,他心中那巨大的破口被短暫撫平了。

「可你說你不是個執著之人,那又如何會去考科舉呢?我聽說人類寒窗十年都未必能上榜,要是你不堅持,為何會想去考科舉?」杏兒歪頭思索。

「科考那事,不過是亡父遺願,在下本就無意為官。說來慚愧,在下會落榜亦跟在下的老毛病有關…」任遊想到舊事,仍是無奈的苦笑。

「放榜後在下見榜上無名,便收拾行囊準備離京,沒想到被官員找去,杏兒姑娘不妨猜猜看,他找在下過去做甚?」任遊看到杏兒認真聆聽的樣子,起了賣關子逗她的念頭,連他本人都沒能料到竟會有這麼一日,似乎自己古怪的性子遇上她就全變調了,他也不知道原因為何。

「你試卷寫不好,他找你過去罵?」杏兒很配合的亂猜。

「是也不是,他說我的試卷很完美,可是…」任遊故意拉長語調。

「可是什麼?噯,你不要拖嘛!」杏兒嚷嚷著。

「可是像是完全照書上的意思寫答案,沒有自己的見解…寫滿了卻是「空的」,乏味而無靈魂,國家不能用這樣的人當官員,要在下繼續精進等等…叨唸了老半天才放在下離開。」任遊似乎很滿意杏兒的催促,笑盈盈的往下說。

杏兒這下真是啞口無言了。人類還真是不好當啊…

「後來在下就到處遊玩,想看看能不能填滿在下那空洞的靈魂…可在下也漸漸倦了,某一天在黃山之巔,在下眺望奔騰雲海之際,忽然覺得與其去強求自己無所謂之事,還不如順從本心,既然是這種性子,說不定在下適合修道,誰知卻無人要收在下為弟子…據說是因為在下資質前所未有的糟,沒人願意浪費時間。」任遊目光望向遠處,像是當初在黃山之巔眺望天際的神情,悠遠而淡然的神情裡隱約有幾分寂寥。

縱然是這種缺了一塊的心,得知自己似乎不被世間所需要,還是難免有幾分神傷。

「你想修道?噯,怎不早說?跟我一起修行不就好了?看來你迷路至此都是天意啊!沒人要收你為徒,我可以教你啊!不過你可不要喊我師父,太老氣了。」杏兒聽到任遊的話,激動起來,忙不迭的拼命講。

任遊愣了一下,眼底湧起幾分難以言喻的波動。

他不是迷路,他只是走累了,想要找個無名的地方埋葬自己而已…

杳無人煙的荒蕪之境,正適合他這種孑然一身的無魂之人永眠。

「…可在下根骨極差,修道無果的。」任遊垂下眼簾,淡然一笑。

他不敢抱希望,這世界對他失望,他也對這世界失望。

「到底是多差勁才讓你這麼想,我來看看。」杏兒不由分說的拉過他的手,開始認真替他摸骨。

任遊是個書生,纖長的手臂甚至比杏兒粗壯不了多少,白皙得像隻剝皮的筍,他感受到杏兒柔嫩的纖纖玉手在他皮膚上滑動,溫度雖然低了些,但確實讓他蒼涼的心起了變化,像是尚有微溫的懷爐貼著血肉,令人舒適。

是了,自從爹娘驟逝,他便再也沒有體會肢體接觸的溫暖了。

沒有親人會在他虛弱時撫摸他的額頭、沒有兄弟朋友勾肩搭背、也沒有親愛之人碰觸他的手…他與他無緣的未婚妻,甚至連指尖都未曾相觸過。

更遑論交心的談話…那是無可奈何之事,因為他無心、她無意。

「…好奇怪…」杏兒低頭垂眸,長長的睫毛慢慢眨動,柳眉挑起。

啊,又是一樣的嗎?任遊微微一笑,卻無人能清楚說明那是何種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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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風漸起,霜寒霧重的寂寂空山中,有一書生徐徐漫步於絢麗的楓林間。

那書生模樣清秀,雖不是什麼俊逸非凡的人物,但勝在氣質尚佳笑容爾雅,自有一股親近感油然而生,他約莫二十多歲,身形單薄著一襲青衫,揹著書箱腳步緩慢的移動,不時停下腳步,側耳傾聽林間飛越的鳥鳴,又或是觀賞被季節染得特別鮮豔的楓葉,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慢悠悠的曲調有些抑鬱。

走到岔路口,他抬頭仰望天際,慢慢從嘴裡呵出一口白霧。

他沉靜的眼眸如幽壑,深邃得看不清內藏的意志,天邊的陽光虛弱無力,在雲霧的那端搖晃著,他伸出手做出想要捕捉光線的動作,隨即便罷手自嘲的哼哼。

他疲懶的蹲下,隨意拾起一根枯枝,直立後任它倒下,看著樹枝末梢指往的方向,略為調整書箱的背帶,他繼續往前。

這條路明顯比另外一條路狹小,路徑起伏很大,不是亂石雜草就是坑洞,非常難走而且越行越往幽閉的深林內部而去,但他卻未曾回頭,仍用緩慢而堅決的步伐持續前進,彷彿頑固的在與什麼抗爭似的。

天色漸漸暗下來,荒煙蔓草的小徑到了盡頭,映入他眼簾的是座廢棄的小廟,那小廟破舊荒涼,烏鴉鴉的黑暗彷彿從半掩的寺門溢出,沐浴在銀白色月光下的他與那座小廟像是兩個世界,他站在廟前靜靜觀望,不知心中所想。

書生所在的山人煙罕至,他目前所處的位置更是荒僻,這廟也不知多久之前就被廢棄,磚瓦剝落門板鬆脫,到處都是污漬,若是地牛突然翻身不知屋頂會不會塌。

寒意越來越重,他有些承受不住,抱著胳膊摩擦,在可能被屋樑壓死跟當場凍死之間,他選擇賭運氣躲進去。

書生幹練的蒐集燃料,很快便升起火堆,看都沒看破損的泥塑佛像一眼,背靠著灰泥牆,望著門外的方向發怔。

屋樑角落張著一張大網,紅眼睛的蜘蛛摩擦齧齒,順著懸落的絲上下滑動。

皎潔的月光慢慢隱沒在烏雲之後,子時剛過,天邊似有雷鳴,狂風大作吹得破寺門板軋軋作響,寒氣越來越明顯,火光周圍的溫度竟被席捲而來的霧氣奪取,書生牙關打顫,寒冷像是從骨髓裡滲出,他意識矇矓,眼皮半睜半閉…

紅眼睛的蜘蛛竄到他腳邊,濃重的霧氣壟罩著牠,不過眨眼的瞬間,已然化成人型…是個有著艷麗妝容、衣著華貴的黑衣女人。

她眉宇間一抹煞氣,額中央的血紅水滴圖案像是飾品,反射火焰的光輝,年紀比書生大些,但五官姣好,幽幽的黑眸閃爍無辜的水光,十足勾人心魄,殷紅的嘴唇像是塗抹過鮮血,令人又豔又驚…

她戴著黑紗手套,挑逗般的以食指勾起書生的下巴,滿意的輕笑。

「呦,這回來的人看著還挺可口。」那聲音十足撫媚,優柔婉轉的迴盪在腦海裡,書生茫茫然的望著對方,面對那張玲瓏標緻的臉,揚起奇怪的笑容。

發動攝魂術,以迷人的神情湊近對方,朱唇輕啟露出兩顆小小尖牙,正準備飽餐一頓的蜘蛛精頓了頓,不解的凝視書生。

這是什麼表情?中了攝魂術神智不清是正常的,有淫慾的吃笑很常見,可她分明在他那張微笑的臉上看見解脫的愉悅,怎麼回事?

這是尋死的笑容?

「嗯…以一個惡徒來說,你的氣未免太乾淨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蜘蛛精飄起來,在書生周圍繞來繞去,烏溜溜的長髮海浪似的在空中飄動,她嗅嗅他身上的氣息,冷豔的臉上流露幾許茫然,煞氣退去後看著莫名可親。

書生茫茫然的看著她,中了法術後遲鈍的腦袋無法理解對方的詞句,雖然聽了幾句讓人搞不懂的話,他卻沒想弄懂,仍是用那古怪的表情等著被吃。

雷鳴越劈越近,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近在咫尺,強光閃現,破寺中多出一個身影。

那是個身穿白衣,腰間配劍的俏麗小姑娘,她渾身濕透,飛也似的衝到兩人中間,將書生護在身後,不讓蜘蛛精靠近。

「姐姐!毒娘子姐姐!妳不能吃他!這個人不是你的食物!給妳的食物我帶來了,就在外面,妳不要吃他!」她慌張的拼命擺手,緊張兮兮的喊。

「我說妳啊,瞎緊張什麼呢,我又還沒下口。我還覺得奇怪,這人怎麼氣息那麼乾淨呢…可惜了,看他長得挺清秀的,味道應該不錯呢…」被稱為毒娘子的蜘蛛精似乎挺喜歡面前的少女,翩翩然落地,親暱的點點她的鼻尖,笑盈盈的說。

「不行,妳答應我不吃好人的,我這就帶你的食物進來,妳幫他解開攝魂術吧。」少女鼓起臉頰,堅決的要求,便轉身出去,似乎已不怕書生被吃掉。

「噯,可惜…」毒娘子倒也老實,真的依言照做,眉目跟剛剛那帶剎的模樣全然不同,根本判若兩人,簡直猶如寵溺弟妹的長姐般柔和。

一記響指後,書生眨眨眼,靜靜環顧四周,讓摀著耳朵等候鬼吼鬼叫騷擾的毒娘子有些無所適從,看他平靜的樣子更是稀奇,揚手在他面前揮動,確認他是不是被嚇傻了…但那書生仍然平淡的望著她,從容的微微笑。

「…你腦袋是清醒的?剛剛的事都記得吧?」毒娘子從沒看過這種人,哪一個快被吃掉的人不是鬼哭狼嚎的求饒?她就是不想被摧殘耳朵才去學攝魂術,怎麼這人神智恢復後還是這樣子?

攝魂術只是讓思覺遲鈍,所見所聞皆不會遺忘,他只差一步就會被吃,怎麼還這麼冷靜?難不成他早就癡傻了?嘖嘖…太可惜了吧?枉費他看著一副聰明相。

毒娘子內心千迴百轉,一時不知道後面該接什麼,那書生倒開了金口。

「在下任遊,見過毒娘子。」他儀態端正,風度翩翩的拱手自我介紹。

非常莊重有禮,舉止得宜氣質極佳,能稱得上一表人才…

但是各種不對!你倒是看看場合啊!現在是這種時候?現在的人類怎麼了?

毒娘子滿頭尷尬的黑線,無言以對。

幸好白衣姑娘恰在此時打破尷尬,她拖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進來,放在毒娘子面前,歪頭看向她。

「毒娘子姐姐,妳怎麼啦?」她白裡透紅的面容清麗出塵,歪脖子的動作看著極為討喜,聲音清純乾淨,像是朝露幻化而成般透明甘美。

「杏兒,這書生不太正常…天,妳又把人打成豬頭了,我不是說這樣很難入口的嗎?還有,他身上怎麼那麼臭?」毒娘子指著書生正要說點什麼,眼角餘光瞥見地上那個陷入昏迷、鼻青臉腫的人時,隨即按頭做一副快昏厥的模樣,還掩鼻抱怨,嫌棄之情溢於言表,極度不滿的抗議。

書生興致昂然的負手而立,聽得一知半解,卻不插嘴也不逃跑,而且完全沒看地上的人,彷彿像在看齣有趣的戲劇。

「抱歉嘛,追趕他的時候他掉進沼澤裡了,剛剛又下起暴雨,所以他身上有點臭,反正別吃肉就行了,妳就吸生氣將就將就?」杏兒伸出兩指,慢慢將拇指與食指的距離拉近,做出「一點點」的動作,又像協商又像撒嬌的笑道。

「妳總有藉口,話說那書生是怎麼進來的?妳的結界失效了?」毒娘子扶額苦笑,指著書生問。

「我也不知道啊,你怎麼闖進我的結界的?」杏兒扭頭看過去,任遊與她四目相接,笑盈盈的模樣讓她備感親切,湊上前細細打量,漂亮的眼珠裡都是好奇,彷彿裝了許多碎星子在裡頭。

那姑娘看上去大約十六七歲,散著烏黑的長髮,小臉蛋粉嫩盈潤,五官精緻秀麗,看著文靜卻是活潑俏皮的性子,身形纖細彷若水邊扶柳,仰著纖纖細脖的模樣像是優雅的天鵝,粉瑰色的嫩唇不似毒娘子那般濃豔,恰到好處的烘托出她的無邪。

毒娘子也是、她也是,不論她們是人是精怪,容貌可都是沉魚落雁的絕色。

任遊波瀾不驚的情緒微微動搖,卻非起淫邪之念,而是感嘆於那驚世美貌,猶如那在洛水邊看見神女的古人般,可望而不可褻瀆的傾慕。

對著眼前的姑娘,他靜靜收起多餘的情緒,仍保持那從容的樣子。

「在下任遊,見過杏兒姑娘,多謝救命之恩…但在下並不知道什麼結界不結界的,在下就是隨意亂走而已,不慎闖進兩位住處,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任遊有禮的再次拱手,文謅謅的順著對方的話說。

毒娘子一臉【你在說什麼鬼話,剛剛明明沒打算活命】的表情,但食物當前,她也懶得廢話,拖起地上的人,開始攝取生氣。

毒娘子湊到那人面前,嫌惡的皺眉,在能抽出生氣的極限範圍內,做出用嘴巴吸氣的動作,照理來說那樣子不太雅觀,可她看起來卻非常優雅,像是吸食著一根根麵條似的,莫名撫媚。

可她的食物就不是那麼好看了,那人微張的嘴巴裡滲出一絲一絲的金色光霧,被毒娘子吸進肚裡去,而他的身體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很快萎縮起來,最後變成一個人乾,醜陋而捲曲的結束生命。

毒娘子斯文秀氣,象徵性的擦擦嘴角,發現任遊又在看她,還是那般鎮定,明明從頭到尾都看到她怎麼攝食了,為何毫不恐慌?

「瞎看什麼,你這廝真是膽子夠大的,不怕嗎?」毒娘子莫名其妙的問。

「姐姐,這人真的好奇怪。」杏兒像是發現了新奇玩意的小女孩,嬌笑著。

「是吧?這書生看著平平無奇,也毫不懂法術,怎麼會闖到這裡來呢?妳不是說結界完全沒問題的嗎?這可是妳的疏失,要是我吃了他,妳可不能怪我。」毒娘子捏捏杏兒柔嫩的臉蛋,挑眉說道。

「反正沒吃到嘛,有什麼關係。」杏兒揉揉臉頰,討好的笑。

還真是奇特的對話,為什麼吃了那人可以,吃我就不行呢?任遊不解的想。

他看向地上的人乾,要是杏兒晚一步到,他是不是也會淪到那種下場呢?

「欸,膽大的書生,你在想什麼啊?是不是現在才覺得害怕?現在想逃已經晚了,我們可是妖怪喔!」杏兒嘻嘻哈哈的在任遊身邊繞來繞去,還故意舉手做嚇唬的動作,可她模樣實在太可愛,根本毫無威脅性,就算她吐出來的是開岔的蛇信子,還是完全不嚇人。

「嗯,還是會吃人的妖怪。但在下不懂…為何不能吃我呢?」任遊笑問。

「不錯,但我不吃人,說出來怕你不信,咱姐妹可是好妖怪,只殺壞人的。」杏兒聞言,得意洋洋的挺起胸膛,回答卻有些兩光,也不知算不算正確解釋,反而讓聽的人更懵。

什麼跟什麼?好妖怪?妖怪也分好壞?吃壞人的好妖怪…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哪裡錯了,只是這些概念,她是上哪學的?妖怪怎麼判別人類的好壞?

「杏兒,妳這樣沒頭沒腦的說了一點點,普通人類哪懂?我瞧妳對他很感興趣,要不妳跟他聊聊,我乏得很,先去歇歇了。」毒娘子顯然覺得很麻煩,慵懶的打起哈欠,隨即身邊湧起一團白霧,她變回蜘蛛原型,慢吞吞的順著絲線回巢去了。

「毒姐姐真是的,怎麼不陪我們呢?」杏兒佯怒的雙手插腰,鼓著臉頰抱怨。

蛛網上的大蜘蛛擺擺前腳,紅通通的數對眼睛閉上,不再回應。

任遊站在門口,望著外頭的滂沱大雨,側臉平靜無波,看不懂心中思緒。

「反正雨這麼大,山路又烏漆抹黑的,你一時也走不了,不如跟我說說話解悶吧?我好久沒遇到能說上幾句話的人類了。」杏兒湊過來,不由分說的拉著任遊回到火堆旁邊坐,滿臉盼望的等對方答允。

「好,若杏兒姑娘不嫌棄在下枯燥,便陪妳聊聊天吧。」這任遊當真隨興,非常配合的點頭笑答,那態度與其像在跟妖怪說話,不如說像在跟鄰居閒聊似的,那股淡定絕非出自偽裝,膽識簡直非常人所能及。

杏兒雙眼放光,用力點頭表示雀躍,接著便喋喋不休的開始說起她們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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