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狂風暴雨的夜晚,柳泊舟抱著蜷縮的溫葵衝到鉞硫貝面前跪地痛哭,那是在他回朝的半路上。鉞硫貝失去所有表情,指尖顫抖輕輕接過溫葵。

她渾身僵硬冰冷,瞳孔放大顯然已死去多時。柳泊舟全身布滿乾掉後變褐色的血漬,背後頭臉手腳全都是傷痕,有幾處還在淌血,衣衫勾破鞋子也不知道丟到哪去,腳上沾滿泥巴渾身濕透,不知道在狂風暴雨裡跑了多久,喊了什麼,嗓子都啞了。

「…對不起,對不起…皇爺…他們人太多,我殺不完…殺不完…」柳泊舟滿是血痕泥濘、雨水鼻水淚水的臉抬頭看向鉞硫貝,嘶啞的嗓子竭力發出含糊的哭吼。

鉞硫貝腦袋一片空白,過了好幾秒才聽進他的話。

「…為什麼…」過了最初的愣怔後,鉞硫貝咬牙面露殺意,本想一把火燒了面前這個沒完成任務的人,但在最後及時制住了自己因混亂所產生的衝動想法。

因為溫葵身上只有一道小小擦傷,柳泊舟卻滿身瘡痍狼狽不已。

他哭得撕心裂肺,鉞硫貝那怕真動手他也不會閃躲。

「…到底出了什麼事?曇情呢?!溫先生呢?!」鉞硫貝作夢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有聲音倉皇發顫的一天,用力按著柳泊舟的肩膀,急切的發出從沒有過的咆哮。

「溫先生叫我帶著葵跑走…叫我拿這個給您…就死了…」柳泊舟忍著肩上的疼痛,小心翼翼的從懷裡從懷裡抽出一條染血的碎布交給鉞硫貝,忍不住哭得更大聲。

鉞硫貝粗暴的奪過布,上面只用血潦草的寫了一字。

『冤』。

他看著溫藍潭留給自己的話,思緒混亂不已。什麼?怎麼回事?冤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會這樣?

「…溫姐姐…叫我跟您說…沒辦法跟您一起拆護身符…非常抱歉…」柳泊舟在嚎啕中抽出空檔,零碎的說。

鉞硫貝整個心都涼了,什麼都沒辦法思考,顧不得帶隊回皇城,伸手施術打算直接傳送回去,然而「通道」卻打不開。宮中佈有防禦結界和禁止傳送法術的陣法他知道,可是現在卻連傳送到郊外的法術都無法使用,這究竟是什麼狀況?!為什麼?!

(傳送法術一次只能一人通行,而且所耗術力極多,術力不夠強的人強行使用甚至會喪命,所以幾乎不會使用,這也是為什麼行軍時不用傳送法術的原因。)

「…為什麼!為什麼!!」在場術力最高的就是鉞硫貝,他打不開通道其他人更別想開,風雨大作雷電交加的夜裡,他悲憤的長吼幾乎蓋過雷聲。

仰望著雷電交錯的夜空,鉞硫貝忽然領悟了。

…難不成是那些懷疑我結黨的老臣下手的?很有可能…我不但建了大功,皇兄又要讓曇情跟皇后結拜,我還讓幾個溫氏門人入仕…該不會這樣才…鉞硫貝滿腦子雜亂思緒喧鬧不休,尚未意識到便已上馬拚死前衝,扔下大隊人馬和柳泊舟不管。

他發狂的在暴風雨裡不停催馬,為了求快儘挑小路走,髮絲散落渾身濕透,衣衫被樹枝勾破好幾處,整個人看起來狼狽至極,從未有過的失態。

抱在胸前的溫葵無論過了多久,依然沒有一絲溫度。鉞硫貝知道已經無力回天,但他絲毫不願停下腳步。

…為什麼…我明明拜託你顧好,為什麼他們會出事?!

「~~…皇兄!!」鉞硫貝說不上是哪種情緒的吼叫迴盪在山裡、風裡、雨聲裡…一聲聲遠遠傳去。他不知在倉皇悲痛中狂奔多久,暴風雨始終沒有停歇,一回到皇爺府就急迫的跳下馬,往溫家三口所住的後院衝去…卻只看到被火燒只餘枯枝的兩棵梅樹和破損的小樓與殘餘的血跡…他腦袋一片空白,神情猙獰無人敢近,轉身急迫的衝進皇宮,一見到鉞霽夜便失控的揪住他衣襟。

「…他們呢!!」鉞硫貝胸腔劇烈起伏,咬牙切齒的問。

「…對不起…」鉞霽夜對於他如此出格的動作並不訝異,或者該說他心中的歉意已超過其他情感,低低說道。

「道歉有用嗎?!他們能復活?!我明明要你顧好他們!我明明在為你!為國奮戰!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們在哪裡!犯了什麼錯!為什麼死了!為什麼!!」鉞硫貝瘋狂的咆哮,只能無濟於事的一直怒吼。

「我替他們下葬了,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說,硫貝…」鉞霽夜向他伸出手。

「說什麼!!還有什麼好說的!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跟你不一樣,我只有他們…我跟你不一樣…」鉞硫貝毫無禮數的甩開鉞霽夜,連續數月的辛勞、連夜的奔波、焦灼的悲憤在一瞬間湧上,抽乾他僅剩的體力,耗去他殘存的理智,最終無力的沉默。

鉞霽夜沉痛的看著因過度悲憤語無倫次的弟弟,無法開口。

世上有兩樣東西是絕對公平的,那就是死亡和時間。無論再怎麼完美的人,在死亡與時間面前,都與凡人一樣…他真的沒想到,在他跟太傅在議事的時候,太傅底下的人竟然帶人衝進皇爺府,在短短半個時辰內殺光了府內所有溫氏門人…當然弟弟交代過要好好顧著的溫家父女也在其中,最後人都死透了才送上他們通敵的「證據」。

很顯然一開始就是要殺了他們,擺明就是先斬後奏。

年輕的皇帝萬萬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他們所謂的「忠」,指的是什麼「忠」?獨斷的行動對自己真的是好的嗎?這樣殘害忠良是「對的」嗎?他知道有很多人瘋狂的崇拜他,但這樣的「信仰」是不是被某些人利用?以「為了陛下」的名義,煽動他們?

鉞霽夜已無法彌補任何事,就算制裁他們又如何?

人死不能復生,失去的信賴還能回來嗎?

「陛下,出了什麼事…」先前被鉞霽夜命令不許進殿,好讓他一個人靜靜的侍衛聽見不尋常的動靜,趕緊探頭進來查看,卻被鉞硫貝充血的凶狠眼神嚇得立刻閉口,在鉞霽夜的命令下又退出去。

他站在殿外長廊看著天邊暴雨,心理陣陣忐忑。皇爺那副鬼樣子是怎麼回事?剛剛是不是該攔下他?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怎麼死的?其他溫氏門人呢?」鉞硫貝過了一段冗長的沉默後,有氣無力的問。

鉞霽夜抿唇掙扎許久,盡可能委婉的說明一切。

「……呵,呵呵呵呵…通敵?通敵?!你信了?」鉞硫貝靜靜聽完,露出極其恐怖的獰笑,眼神瘋狂的問。

「我當然不信!你先冷靜一點,我會還他們公道的…」鉞霽夜從沒看過鉞硫貝這種樣子,擔憂的伸手搭著他的肩膀,然後再次被狠狠甩開,無法靠近。

「…微臣一時失態,還望陛下恕罪。」鉞硫貝詭異的乾笑兩聲,像斷線的人偶依樣維持奇怪的表情,躬身道。

鉞霽夜聽到這一句話,立刻明白他們兄弟二人,已經再也無法如過去一樣相處…我已不是他的「皇兄」了。雷聲大作風雨交加,他身在半空中的手,指尖微顫。

爾後的十四年間,鉞硫貝再也沒喊過鉞霽夜一聲「皇兄」…直到他發動叛變的那一刻才再次聽見,意思卻全然不同。不知道那時的他們,心中是何感想?

「他們葬在哪裡?我想把葵葬在旁邊。」鉞硫貝眼神空洞的笑問,得到答案便轉身而去,留下鉞霽夜一人。

公道?清白?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需要你「给」?我自己處理…每個牽扯到的我絕不放過,絕不!!

溫氏門人加一加六十幾人,城郊的小丘幾乎被墓碑占滿,鉞硫貝找到溫藍潭和溫曇情的墓,在中間挖了個坑,將溫葵埋好,就在暴風雨裡,他一個人…

撫著溫曇情的墓碑,他動作輕柔一如以往替她披衣。

到底什麼是公平?什麼是正義?忠義是什麼?為什麼就是想贏過皇兄一次,會變成這種結果?我拼命努力、竭盡心思想在朝堂博得「對等的」評價,卻換來這種結局?結黨?他們認同我追隨我就是結黨?那你們又算什麼?你們沒有結黨?沒有枉法?

鉞硫貝一拳狠狠砸在地上,眼神狠戾如欲噴火。

我受夠了…管你們是不是重臣,造了多少「證據」…我定要你們付出代價,無論我會犧牲「任何東西」。

「…萬箭穿心是嗎…相信我,我一定讓他們以更加痛苦的方式死去,一定!」他扭曲的笑著,對墓碑立誓。

他突然仰天大笑,狀似癲狂。他堂堂一個皇爺,竟然連自己重要的人事物都守不住,誰會相信?誰會相信?

「…完美完美…你們就只會注意他…那好…那好…」鉞硫貝低頭喃喃自語。

既然這樣,我就成為天下第一人。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導出這個結論,或許會被人說荒誕、胡扯且毫無邏輯可言,但誰又能說這是「不可能」的思維呢?每個人的想法本就不同,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思考方式,跟別人「不一樣」不代表「不可能會這樣」,既非當事人,就別說「不可能」。

人的思路猶如錯綜複雜的絲線糾纏在一起,哪裡打結、連接到哪條,沒有人說得清,更不用提心神激盪過分猛烈導致「思」線斷掉的時候。

常人尚且如此,平時自抑到極限的鉞硫貝「斷線」的時候,就會形成緊繃的繩索爆開後回彈而纏繞成一團團死結的結果,反而更易做出難解行為。

鉞硫貝木然的拿出溫曇情給的護身符,髮梢和臉上的水珠一滴滴落在上面,冷得猶如身在冰窖。

「…妳明明說要等我回來…妳明明說要一起拆開它,要我答應妳不要自己拆…妳明明…」鉞硫貝含糊的低喃被風雨聲掩蓋,大雨猶如瀑布的水濂,隱藏他臉上的表情,它彷彿要測試溫曇情會不會從墳裡爬起來一樣,站在她的墓碑前慢條斯理的拆線。

喀啦喀啦…那顆艷紅的「假桃子」綻開,從裡面落下無數顆紅豆,清脆的掉在地上,往四面八方散開。而手中的護身符則從「假桃子」變成相繫的兩顆心臟。

--…她想說的,他都知道;他想講的,他也明白…

此物最相思,心心相印。

何需多言?一直如此…卻再沒有「以後」,他生命裡最鮮豔的色彩已然消逝。

一想到這裡,鉞硫貝的雙膝再也無法負荷,重重跪地。

撕心的咆哮勝過雷鳴,漆黑的狂燄直衝天際,炸開雲雨粉碎雷電,接著一切歸於死寂,徒留雨聲。不知過了多久時間,他茫然如幽魂般站起,默默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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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出發的日子,鉞硫貝領著溫氏門人和其他人員,緩緩離開皇爺府,直到再也看不見來送行的溫家三口和兄長與侄子,才收回視線策馬加速,往北方戰亂之地前行。

文字的描述遠遠不及親眼目睹來得真切,混亂悽慘已不足以形容,人間煉獄或許才能用來說明此地的現況…瘟疫、飢荒、盜匪、流民、野火、洪災…在這種狀況下,還得整修邊疆防禦建設,鉞硫貝忙得昏天暗地常常忘了吃飯,黑眼圈隨著疲勞愈顯濃重,但他一聲苦都沒喊過,每當覺得快受不了的時候他便拿出貼身收著的護身符,想著溫家三口繼續奮鬥。

偶爾瞥見鉞雁翎給的那大包藥,想起明明很完美卻在某些時刻會脫線行事的兄長和愛撒嬌的侄子,不禁苦笑,提起精神執行下一步行動,盼能早一日榮歸皇城。

以他帶來的人馬來說,最優秀的無疑屬溫家門人,總數約六十人上下,一個就能抵好幾個名醫,不到兩個月瘟疫已不再蔓延,到第三個月幾乎完全絕跡。

溫氏門人的醫術比鉞硫貝想得還要更好…而且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們恭敬中隱約透著幾分親近。

無論喜他厭他,鉞硫貝的身分會受到恭敬的待遇是很平常的,但和他真正親近的人向來不多…或許該說稀有。何況溫氏門人可是有名的淡漠,權勢財富都不屑一顧極難拉攏,然而他們卻對眼前初次見到的「師弟」極為友善,鉞硫貝簡直受寵若驚。

某天抓到一小段空檔,他和一個姓方的溫家門人提起這個令他驚喜但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對方愣了愣,盯著鉞硫貝很長一段時間,彷彿他問了怪問題。

「…您是認真的嗎?」半晌,姓方的青年扭曲嘴角,憋笑問道。

鉞硫貝一頭霧水,不確定該搖頭或點頭,一時沒有答腔。方姓青年乾咳兩聲卻掩不住聲音裡的笑意,最後不裝了。

「您一定沒看過師父寫給我們的信吧?他老人家信上寫得清清楚楚,要我們不論人在何方,都立刻趕回來幫『妹婿』的忙…我們的曇情小師妹也到論及婚嫁的年紀了呢…您競爭對手很多,請別辜負她喔?」方姓青年邊笑邊呈上溫藍潭的親筆信,鉞硫貝如在夢中恍惚接去。其實對方說得太誇張,溫藍潭根本沒寫到「妹婿」這麼露骨的程度,只是提到溫曇情心繫鉞硫貝,倘若有求親之舉便會即刻應允,同時誇了他幾句,要求門人援助甚至入仕等等…他從沒想過有人會如此讚賞自己。

「…溫先生…」鉞硫貝滑過字跡的手指微微顫抖,心中激動不已。信中表明願讓溫曇情嫁給他固然欣喜,更令他狂喜的是他長年的努力和苛求己身的作為有人瞧見…溫藍潭看見的不是身為「皇爺」的他,而是「鉞硫貝」這個人。

「師父提過您的事,我們這些日子也一直在觀察您…您每天早起貪黑拼命辦公從不鬆懈,無論多危險多髒亂的地區都是親自前往從不抱怨,不貪不淫不搶不欺甚至除非必要否則絕不擺架子…我…不對,我們一直很納悶,您到底哪裡不好?為什麼您在朝堂的聲望…呃,不是那麼響亮?」方姓青年吃驚的看著鉞硫貝極為稀有的某種複雜神情,想起行醫時在某些官府裡聽見的閒話,大感疑惑不解的問。

「……因為…這些事皇兄也做得到,我做得還不夠『完美』?」鉞硫貝停頓許久,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最終含糊的答。我一直想贏…想贏過皇兄,想贏得至少和皇兄一樣的評價,就算他真是「天選之人」,就算他真是凡人無法企及的完美存在,至少…至少…我能做的我都做了。

他問心無愧,但老臣們永遠嫌他不好,永遠嫌他礙事。

「…皇爺,我不知道您心目中的完美到底是什麼模樣,但是您毫無疑問的可以抬頭挺胸,為自己付出的一切努力自豪,若有人反對,我們溫氏門人肯定會站在您這裡。」方姓青年不知道從鉞硫貝的表情中讀出什麼,語帶同情的說。

鉞硫貝第一次遇到這麼清楚表達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外人」,老實說他有點手足無措,但相當高興。

「不提這些了,皇爺您真的要我們先回皇城去嗎?這裡的情況還很危險,要不我們再多留一陣子幫您的忙?」方姓青年拍拍剛收拾好的行囊,擔憂的問鉞硫貝。

「就是因為危險…原本就只有請你們來幫忙控制瘟疫蔓延,現在既然瘟疫已除,當然要讓你們盡快回去安全的地方不是嗎?不然我怎麼跟溫先生交代?」鉞硫貝知道這些門人好醫不從武,在如此戰亂之地行醫都沒受傷已是奇蹟,再多待一陣子可就不能保證了,難得有那麼多人站在自己這裡,當然一個都不能有事,最好盡速撤離別讓溫先生操心。

「追捕盜匪鎮壓動亂的行動尚未結束,人員隨時都有傷亡的可能,憑您帶的那些御醫署的人…真的沒問題嗎?」方姓青年仍不放心。

從這句話就可以知道溫氏門人的醫術究竟強到什麼地步…御醫數的二把手還看不上眼,難怪號稱前所未有的瘟疫能這麼快就根絕。身為同門的鉞硫貝亦相當自豪。

「沒問題,好歹我也是溫先生的弟子,放心。」他堅定說道。

方姓青年仍不太放心,和幾個同門又勸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拗不過鉞硫貝,再三叮囑他注意安全才勉強離去,目送眾人返回皇城的身影,鉞硫貝揚唇。

他想要的,原來不必贏過皇兄;不用得到皇位,也能到手。

站在山丘上遙望皇城的方向,他又多了幾分奮鬥的動力。

隨著時間流逝,鉞硫貝擊退無數盜匪,安頓流民的連連捷報傳回皇城;加上先前根絕瘟疫的事,他聲望大漲,一時間名聲和地位如日中天無人可比,幾乎快動搖鉞霽夜的地位,老臣們感到強烈不滿。

沒人能解釋他們不滿的原因…或許是不願讓鉞霽夜的完美被人掩去光輝…他們已經把他當神來看了。而區區一個「凡人」卻想取代「天選之人」?簡直太不要臉!眼看「不懂」提防自己弟弟的完美陛下竟還要讓溫氏千金成為皇后的義妹,又重用溫氏門人,老臣們下定決心…要為陛下排除「亂源」,容不得他們囂張!

嘴上這麼說,但說穿了他們真是為了鉞霽夜?其實只是用他的「完美」正當化,排除會影響自身利益的人們罷了…畢竟鉞霽夜已開始著手削減老臣的勢力。

雖然「皇爺」動不得,難道剛入官場的「平民」們也弄不了?除去溫氏,既能削弱皇爺的勢力,還能「幫助」陛下鞏固他的地位,保住手上的權力,簡直一石三鳥啊!

老臣們相視一笑,早就該給那些「不知分寸」的人教訓了。

遠在北方邊關的鉞硫貝手一抖,素雅的白瓷杯摔成數塊,他揉了揉疲憊的雙眼,心中莫名焦躁。

…要不是穆揚嘯在先前的戰役裡受重傷退回皇城休養,他也不用這麼費神調配兵力分布了。

年輕武官裡最優秀的就是穆揚嘯、李翼、范賀伊、魏嫣凝等人,文官裡則是李墨白最為突出。並不是文官裡只有他一個能檯面,而是旭國才剛從烽火連天的戰亂中稍稍穩定下來,此時目光的焦點仍主要聚集在武官身上,對於優秀但不到優異的文官自然不會太注意,回去後仔細找找應該會有不錯的人手,而且有幾個「同門」師兄弟也願意入仕,這下應該能讓那些老傢伙準備告老還鄉去了吧?

想到回朝後的風光與期盼,鉞硫貝精神大振,摸摸溫曇情給的護身符,素來冷峻的眉眼柔和的彎起。

妳要說什麼,我都知道;我想講的,妳也明白…可是親耳聽到的總是更為動人,親口說的一定更刻骨銘心。他和她懷著滿心眷戀,清風遙寄相思,盼著重逢之時。

然而他們剛牽起的手,分開之後卻再沒有相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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鉞硫貝離府前兩天,來了既意外又不意外的客人。

「…皇兄,你這是在做什麼?護衛呢?」鉞硫貝頭疼的看著包得跟肉粽一樣,懷裡還抱著另一個捧著包袱的「小肉粽」的鉞霽夜,無語問蒼天的淡淡問道。

「皇叔!這個給你!我去翻了好多好多藥喔!那個有備…有備什麼的嘛!」小肉粽似的鉞雁翎拉下面罩,迫不及待的撲進鉞硫貝懷裡,殷切的把包袱給他。

「雁翎說要替你準備一些藥讓你帶著,會包成這樣是為了甩開護衛…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人。」鉞霽夜脫下身上掩人耳目的數件衣服,溫文的臉上有些為難。

鉞霽夜的護衛每次看到鉞硫貝,眼裡都會湧起濃烈的敵意,就算舉止再恭敬,也無法遮掩過去。想到那些把他當假想敵的人,鉞硫貝嘴角勾起冷笑不予置評,皇兄的「信徒」的一貫反應他早就習以為常了。

因為鉞雁翎一直叫他拆包袱,鉞硫貝只得依言行事。大罐小瓶的各式藥品琳瑯滿目的散在桌上,鉞硫貝一一看去,瞥見某一個小紅瓶上的標誌,他頓住了。

……為什麼有經痛藥??有備無患也要有個限度啊!

「是不是很多?可以幫上皇叔的忙嗎?你要全部帶著喔!」鉞雁翎不知道自己拿到鉞硫貝這輩子都用不到的藥,雙眼發光彷彿等人誇獎似的仰望鉞硫貝。看著自己三歲的侄子,鉞硫貝拿著紅瓶又放下,拿起再放下。最終沒能說出口,也沒辦法退回去,只好默默收起。

鉞雁翎滿臉期盼的望著鉞硫貝,熬不過那種目光的他摸摸侄子的頭以示誇獎,鉞雁翎高興的撲向鉞硫貝,親暱的撒嬌,接著掏出一把木劍。

「皇叔!雁翎陪你去北方!我保護你!」鉞雁翎稚氣的揮動那把連玩具都算不上的小木劍,「威風」的喊。

你連我的腰都搆不到,還想保護誰啊?鉞硫貝差點繃不住臉皮笑出聲,好險最後一刻及時剎住了。

「……以後再說,你先去院子裡玩。」鉞硫貝故作鎮定的說。

鉞雁翎早在進皇爺府時,就看到溫曇情帶著溫葵和柳泊舟在院子裡丟沙包,心裡早就想湊過去一起玩了,此時聽到對方的話便一溜煙的跑得不見人。

「平常在旁人面前裝得一副小大人…果然還沒長大呢。」鉞霽夜搖頭笑嘆,鉞硫貝也勾起唇角微微點頭。

「…硫貝,院子裡的姑娘…是你意中人?」鉞霽夜盯著弟弟,忽問。

「…為什麼這麼說?」鉞硫貝瞳孔晃了晃,別過臉反問。

「我從沒看你在哪個女孩身上停留目光超過五秒,別人就算了,我怎麼會看不出來?」鉞霽夜頗為得意的說。鉞硫貝意義不明的盯著兄長好半晌,輕輕點頭。

「她是哪家閨秀?認識很久了嗎?」大概是因為鉞硫貝平時對人太冷淡造成,鉞霽夜很亢奮的追問。

鉞硫貝一五一十的說了,不知道是尷尬還是其他原因,視線不是對著鉞霽夜,而是凝望著窗外的溫曇情。

「…太好了…我一直很擔心你會獨自活下去…太好了…」鉞霽夜感動得太誇張,讓轉回視線的鉞硫貝無言。會不會反應太大了點啊?皇兄…雁翎果然是你親生的。

「你跟她兩情相悅嗎?求親了沒?」鉞霽夜繼續問。

「…我打算回來再處理,不過…她是平民…」鉞硫貝蹙眉。

「平民?你是怕有人說她閒話?還是怕人家說你威逼平民?」鉞霽夜一瞬間露出疑惑的眼神,隨即想通了。他知道弟弟一直嚴格甚至到嚴苛的要求己身,會憂心這些不意外,真是的…明明一件這麼浪漫的事想得這麼嚴肅。

「沒事,你不要想太多,這很好解決,交給我來處理。」鉞霽夜拍拍鉞硫貝的肩膀,自信滿滿的對他說。鉞硫貝狐疑的看著兄長,不知道他打算要做什麼。

「我去跟你嫂子說一聲,讓他們結拜為姊妹,這樣你要求親的話就不會有人對她的身分閒言閒語了。」鉞霽夜說得一派輕鬆,彷彿在決定晚餐的菜色。

「…啊?」鉞硫貝過了好一段時間,腦袋才反應過來,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皇兄這是跳到哪去了?

「…不是,皇兄…你沒頭沒腦的說什麼?哪有人要皇后跟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突然結拜的?而且身分差距…」鉞硫貝對鉞霽夜荒謬且突兀的結論不能理解。

「沒關係,你嫂子人很好,聽完理由她一定會答應的,身分差距的話…哎呀,不要緊不要緊!」鉞霽夜樂天的說。

鉞硫貝啞口無言,他知道擁有眾多「狂信徒」的兄長之所以會如此樂觀的看待一切問題,不是因他完美的能力與運氣,而是那些瘋狂著迷的追隨者造成。

但凡不要和「鉞硫貝的聲望或權力提升」有關的,就沒有人會反對他下的任何決定,「從來就沒有過」。所以從過去經驗來看,為了不讓人說閒話而讓溫曇情提升地位,以利迎娶她這計劃,看來完美無缺。然而這卻是個完全錯誤的決定,兄弟倆很快就會後悔。

「你去北方這段時間我定會好好照顧他們…你可要平安回來,我等著喝你的喜酒喔!」鉞霽夜拍拍鉞硫貝的肩膀,親暱的再次重複已不知說過幾回的叮嚀。

鉞硫貝揚起略為無奈的淺笑,伸手輕輕回握兄長的手。罷了…算我認栽…就當你一世的「臣弟」也好…也很好。

鉞霽夜回宮前悄悄對溫曇情說了什麼,鉞硫貝剛好被小孩子們纏住沒聽見,但獨處時她目光一直飄移。

「…皇兄跟妳說了什麼?」鉞硫貝按捺不住,還是問了。

「~~…陛下說……我弟弟就拜託妳了…」溫曇情吞吞吐吐的掙扎許久,摀著通紅的臉嚅囁的回答他。

……皇兄!!!鉞硫貝心中千言萬語糾結成一團混亂,很想衝去皇宮訓一頓過急的兄長,更想挖坑跳進去。氣氛突然尷尬到不行,鉞硫貝覺得此生最丟臉的就是這一刻,好在平常鍛練有素,臉上看不出一絲端倪。

「…嗯,妳覺得呢?」他很奸詐的把問題扔回去。

「~~~…我我我做了護身符,您帶著出門吧。」溫曇情根本不敢看他也不敢回答,結結巴巴的邊嚷嚷邊塞給鉞硫貝一個奇怪形狀的物體,頭垂得不能再低。

他看著手裡的護身符,有些疑惑的挑挑眉毛。

護身符和護符不太相同,護符主要是以守護為主功能,會灌注法術另持有者遭遇危險時能用以保命,通常不會注重外觀;而護身符的功能主用意在於祈福而非防守,外型多半精巧細緻。溫曇情的術力和鉞硫貝相差太多,就算給他護符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所以拿到的是護身符他不在意。只是他不明白的是…手上的護身符外型究竟是…?說是桃子太紅,說是其他東西又有兩片葉子在上…不對,在下方?轉來轉去就是找不到一條能清楚說明這是「什麼」的角度,而且每一條縫線都很精緻,卻有某一條線特別粗糙,曇情的個性和手藝不該會這樣…

「啊啊!!別拉!皇爺!『現在』不要拉!!」溫曇情看鉞硫貝伸手要扯那條特別顯眼的線,慌張得連連阻止。

「妳這是什麼名堂?」鉞硫貝知道她別有用意,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不能拉,搖搖那個又鼓又飽滿的「假桃子」問。

「~~…我、我不告訴您!等您回來,我們…我們再一起拆開它。」溫曇情鼓著紅透的臉頰,雙眼亂轉含糊的說。

「為什麼?這裡面裝什麼?」鉞硫貝沒有否決,但仍感好奇。

「反正,反正等您回來就知道了,您答應我,等回來再一起拆,絕對不能自己拆喔!好嗎?皇爺?」溫曇情抓著鉞硫貝的臂膀,水靈靈的澄澈眼眸哀求似的仰望他。

鉞硫貝看著她,目光漸漸移到自己被抓著的臂膀,溫曇情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自己的動作過於親暱踰矩,雙頰緋紅連忙撤手,卻冷不防被握住。

「皇皇皇爺…有什麼事嗎?」溫曇情慌得舌頭打結,忙問。

「…我很快就回來。」鉞硫貝深海般的藍眼凝視著她。三個月到半年…這麼長的時間不在她身邊,喝不到她泡的茶、看不到她隨風飛舞的淺色長髮,以及她明紫色的身影漫步在陽光中的長廊裡,聽不到她的聲音…

溫曇情含羞帶怯的看著他,雖不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但感覺得出來他莫名的焦躁,鼓起勇氣拍拍他的手背。

「我會等您回來的,您要注意安全、萬事小心…千萬別受傷了。」

「嗯。」鉞硫貝看著她那張溫婉的臉,心中忽然寧定了,笑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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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藍潭盯著鉞硫貝,露出微妙的表情,他莫名尷尬起來。

那種既欣慰又無奈,想笑不敢笑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很明白,溫先生這樣的人為何不進宮任職?就算不用我安排,溫先生的醫術也足以勝過所有人,雖知你不願追求名利,但未免可惜。」鉞硫貝強迫自己如以往從容淡定,硬是擠出一個相關又不相干的話題。

溫藍潭聞言神情一變,緩步移到窗邊看著外面景物。

「…溫家數百年前的確曾入官場,但得罪了當時的權貴,最後竟差點全族覆滅,祖上自此嚴令但凡姓溫者皆不得為官,最好連點關係都別沾上…說來我雖非朝臣卻是為您做事之人…其實也算得上違背祖訓了。」溫藍潭垂暮沉默許久,再次開口語氣滲出滿滿滄桑。

鉞硫貝想說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蹙眉搖頭。

「說偏了,皇爺您別在意。若是您之後有認為堪用的人才儘管延攬,門徒入不入官場並無限制,不姓溫就行。」溫藍潭知道鉞硫貝生性內斂,對他過於平淡的反應不以為意,露出溫和的淺笑對他提出建議。

「多謝溫先生。」鉞硫貝得到意料外的收穫,驚喜的露出一抹罕見的淡笑,溫藍潭頗為侷促,趕緊還禮。

話題至此差不多告一段落,二人循著飯菜香往飯廳去。

「都是些簡單的菜,皇爺見諒。」溫曇情待眾人落座,便一一送上飯碗,有些過意不去的對鉞硫貝笑笑,說道。

他看看桌上的菜餚,其實色香味俱全,算算有五菜一湯,並不是什麼簡陋的料理,只是溫家都是習醫者,吃得清淡。不知道錦衣玉食嘗遍各式華麗佳餚的鉞硫貝吃不吃得慣,溫曇情既好奇又擔心,才會這麼說。

鉞硫貝雖常和溫家人一起吃飯,卻沒有吃過溫曇情親手做的飯菜,頂多吃過幾次點心,心裡亦頗為期待。

看著那雙澄澈明亮的眼睛閃閃發光的望著自己,鉞硫貝還沒動口就知道飯菜是什麼味道…不必多說,一定是「他喜歡的」味道,一生一世不會改變。

「好吃嗎?」溫曇情等菜一進鉞硫貝的嘴巴,便迫不及待的問,看到眼前的畫面,溫藍潭百感交集。妳就沒問妳爹…

「…我很喜歡。」鉞硫貝深海般的藍眼漾起漣漪,淡笑道。

溫曇情的臉再次化為番茄狀態,胡亂點頭捧碗裝忙。怎麼覺得皇爺在說的不是飯菜…?我多心了嗎?而且他今天好奇怪啊…明明要去危險的北方,心情怎麼這樣好?

吃過飯後鉞硫貝明知仍有一堆雜物待處理,卻坐在廳上和溫家三口與柳泊舟喝茶,聽他們閒聊他知道這種事根本毫無意義…至少以建設性來說沒有。但他就是想待著,遲遲不願去做些更要緊的事情。

趁著溫曇情哄溫葵去睡覺,溫藍潭前去解手之際,鉞硫貝叫柳泊舟到他面前,盯著他許久卻沒開口。

「…皇爺,有、有何吩咐?」柳泊舟縮著肩膀,目光怯懦的問。明明是個才十歲的孩子,雖因膽怯有些結巴講話卻像大人,不知吃過什麼苦頭才導致他這樣聰慧早熟?

「曇情她們對你很好吧?」鉞硫貝不直說目的,迂迴的問。

柳泊舟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但率真的用力點頭。

「我查過你的事,你曾隸屬北方某個分裂國的暗殺組織對嗎?那夜你會受重傷被丟在街上是因為任務失敗,沒錯吧?」鉞硫貝冷澈的目光令柳泊舟坐立不安。

「皇爺饒命!那個任務是對國內的人,不是旭國的人!」過去冷不防被揭露,他臉色蒼白冷汗直流,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拼命解釋他原本的任務目標是誰。柳泊舟在過度驚愕中誤會鉞硫貝認為自己是別國派來的暗殺者,此事若不解釋清楚只怕「皇爺」留他不得。

「我知道,沒在跟你說這個,站起來。」鉞硫貝擺擺手。

柳泊舟茫然地起身望向鉞硫貝,他從懷裡取出一把漆黑的匕首遞給自己,曾有過的經歷讓柳泊舟一眼就能判斷出武器優劣,而手中的這把肯定是極品。

「…我外出的時候若有人要傷害溫家的人…你就殺了他們,不管對方是誰,聽明白嗎?」鉞硫貝抿唇沉默掙扎許久,最後還是只能強硬的下令。

他承認這麼做很卑劣,居然要求一個十歲的孩子做這種事,可他實在別無他法…就算把他必須帶去北方的所謂「精銳」算進去,也沒人比得上柳泊舟的武藝,說來可恥且不值一提,他這「皇爺」能得到的武者,就如他只調得到二流醫官一樣,皆非一流。雖是「老樣子」,鉞硫貝仍感到不舒坦且無法習慣。其實在調查柳泊舟時也同時知道了他受重傷前的「遭遇」,悽慘到連鉞硫貝這麼冷硬的人都不願回想字面描述的內容,甚至讓他罕有的湧上某種情緒,可以的話他也不想再讓對方染血…因為可能會勾起柳泊舟某些痛苦的回憶,而更重要的是溫家人會怎麼想?

鉞硫貝用力擰眉,這種事皇兄決不會做,難道這就是他們決定性的差異?但狀況根本不同啊!撇開鉞霽夜的個性如此「無缺」,這種狀況從輪不到他頭上。因為他有眾人如狂信徒的追隨及難以置信的運氣,那些身為「凡人」的自己無論如何努力也拿不到手的人事物,又豈能完全苛責於己?怎能歸咎於兄弟二人的個性差異?就算自己「偏」了,難道世人沒「偏」?可誰也不願承認若是這種事輪到自己頭上,是不是會一樣不甘?是不是會做一樣的決定?只是不斷「要求」自己完美…發現自己不經意沉浸於某種晦暗情緒裡,鉞硫貝搖頭。

「…皇爺?您還好嗎?」柳泊舟看鉞硫貝出神許久,不解的問。

鉞硫貝立刻收回原本就不甚明顯的動搖眼神,打算隨便說點什麼敷衍過去,溫曇情正巧回來便省去麻煩。

「爹爹說他有些疲累想先睡了,要我來跟您賠禮,您睏了嗎?我送您回去?」溫曇情雙頰緋紅但不知是否是因燭火映照所致。

鉞硫貝聞言微覺好笑,就隔個院子送什麼送?但他不想戳破這句話的盲點,便不開口。

溫藍潭真正的用意無非是讓溫曇情跟鉞硫貝兩個磨磨蹭蹭、不知道在拖什麼的年輕人增加獨處的機會,趁著鉞硫貝仍在廳上之際推女兒一把。

『曇兒,就算妳的婚事我都推掉了,即使妳不在意年華一天天流逝,可皇爺呢?能保證不會有哪一天喜歡上某人?或是他某天得為了政治因素不得不成婚呢?到時候妳要怎麼辦?趁著他要遠行,試著告訴他妳的心意,不管結果如何,至少別讓我那麼操心,好嗎?』溫藍潭明知鉞硫貝鍾情的是誰,卻故意說「某人」好激發溫曇情的動力,何況他說的都是事實,他這當父親的擔心是真,鉞硫貝的身分可能會遇到的狀況也不假…天界不盛行妻妾成群,連皇帝都不會設後宮,鉞霽夜以成親還有個兒子,那麼哪天真有什麼政治需求…首當其衝的就是鉞硫貝。

『爹爹!你不要再說了!我、我知道了啦!你先去休息,女兒自己會處理嘛!』溫曇情從父親一開口就漲紅著臉拼命想打斷他繼續往下說,但對方完全不理他,好不容易收尾他便急著將對方推回房休息,心跳指數早已超過正常,尷尬死了!真是的!

溫藍曇面露苦笑。什麼處理?處那麼多年也沒看到什麼進展還敢說?妳爹我也是用心良苦好嗎?

要不是知道鉞硫貝生性嚴謹,不會做什麼踰矩的行為,溫藍潭也不會這樣在背後推兩人一把,天界雖較人界自由,女方先主動已不稀奇,但世人仍會被身分之類的東西所束縛,稍有不慎溫曇情就會被看輕,溫藍潭躊躇很久,百般掙扎最後選擇支持女兒的幸福。

皇爺,我知您生性內斂,告白的事就交給曇兒好了,請您務必善待她…在房中眺望星河的溫藍曇心中想著。

這就是為什麼溫藍潭會沒有請安就直接回房、以及溫曇情紅著臉回來的原因,鉞硫貝沒有細究,反正他樂得被「送」。

「泊舟,已經很晚了你也回房睡吧,走廊很暗你燈籠要拿好喔。」溫曇情替柳泊舟點起燈籠,溫柔的提醒。

柳泊舟早在她進房時便不動聲色的收好匕首,此時若無其事的向鉞硫貝和溫曇情請安完,鎮定的離去。

是因為交辦的事跟「任務」一樣?沉穩得不像個孩子,看來不只是武藝,性格也是個可造之材…鉞硫貝想。

雖說只隔了個院子,皇爺府的範圍可不是幾步就能走完的,夜深人靜梅香襲人,花落紛紛猶如飛雪,柔美月色與燈籠的火光映照在兩人身上,彷彿世界只剩他們兩個…溫曇情心跳越來越吝亂,偷瞄身旁的男人。

鉞硫貝瞥見身畔佳人的目光,眉眼微彎狀似淺笑。

「~~…皇爺,我…我…」溫曇情雙目游移不知該看哪,最後只能盯著自己的腳尖,雙頰紅暈嚅囁開口。

沒幾個人敢讓鉞硫貝等,但他很有耐性的等對方。

「呃…沒、沒什麼…」溫曇情還是沒能說出口,氣餒的說。

看著她淡色長髮與明紫色的衣袂在風中輕揚…接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這樣的畫面了…他想。

「…等我回來…」鉞硫貝像溫曇情靠近,在她耳邊低語。

那句耳語太輕,聽不出是命令還是請求,溫曇情腦袋暈呼呼的只能胡亂點頭,看她那模樣,鉞硫貝心情很好。

「…下半句等回來再告訴妳。」他拍拍她的頭,轉身前行。

溫曇情摸摸自己的頭,紅透的臉上浮現欣喜,雀躍的跟上去。

他知道她想說什麼;她亦明白他要做什麼,用不著多餘的話語,以前是如此,以後也會永遠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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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爺府後鉞硫貝整理了一些資料,打算請教溫藍潭有關瘟疫的處置,領著一兩個僕役往後院而去。

推開竹籬笆,梅香襲人小巧精緻的院落映入眼簾,地上擺滿一簍簍竹盤曬著各種藥材,冬陽溫暖襯得屋前兩株梅樹在晴空下越發嬌艷。

鉞硫貝緩緩向眼前小樓走近,在梅樹下看見她。

溫曇情坐在躺椅上,胸前放著一本醫書,呼吸均勻的打盹。

大概是曬藥材累了在休息吧?望著她被陽光曬得有些泛紅的臉頰,鉞硫貝靜靜的凝視她的睡顏。

一陣微涼的輕風拂過,溫曇情微微蹙眉抖了抖。

虧妳還是學醫的,今天雖然算溫暖但還是冬天,有人在屋外睡覺嗎?

鉞硫貝嘴角淺淺勾起,脫下外袍動作極為輕柔的替她蓋上,順手將散在她頰上的髮絲拂開,又看了她幾眼才繼續前進,完全沒發現後面的僕役下巴快脫臼、眼睛快脫窗的奇葩表情。

踏上台階,鉞硫貝隱約聽見溫葵興高采烈說著什麼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他停下動作轉頭看去。

「啊!皇爺!快看!」溫葵和手裡端著一塊上面放著幾個泥巴人的木板的柳泊舟從廊角轉出,看見鉞硫貝站在門前看著她,溫葵加快腳步興沖沖的上前,小手拉著鉞硫貝的衣擺,指著木板上的泥巴人得意的喊。

「……嗯,做得很好看。」鉞硫貝看著歪歪斜斜形體模糊,只勉強看得出是五個有高有矮的泥巴人,口是心非的答。

柳泊舟目光一直盯著鉞硫貝衣擺被溫葵滿是泥巴的手髒的地方,擔心緊張的表情全寫在臉上,連請安這件事也忘了。

鉞硫貝看向他視線集中處,立刻明白柳泊舟在想什麼,倒沒特別追究禮節問題。

「皇爺說我做得很好看!這個是爹爹,這個是我,這個是泊舟哥哥,這個是姐姐,這個是皇爺!」溫葵被稱讚心情好得不得了,笑容燦爛的向柳泊舟擺顯完,連忙指著泥巴人一個個介紹給鉞硫貝「認識」。

「做得好」。鉞硫貝看著最後兩個站得特別近的泥巴人再次說道。不過這次的語調柔和卻更堅定。

「皇爺你來找爹爹嗎?他在書房看書,我去叫他。」溫葵連續被稱讚兩次,腳步輕快得說快飛天都有人信。

鉞硫貝領著僕役跟進屋,照理來說拜訪長輩應當先送拜帖等候主人回覆,但實為師傅的溫藍潭地位不如鉞硫貝尊貴,何況這裡仍屬皇爺府的範圍內,加之他曾說過溫家的人皆非外人這番話…林林總總的原因才省略諸多禮節。

雖說這是鉞硫貝平常決不會做的事,但僕役們早已習慣,同時深刻了解到鉞硫貝所言非虛,他真把溫家的人視為自己人。

何況今天還見到更罕見的畫面呢…僕役相視一笑,看來皇爺府過沒多久要有女主人了。

「皇爺千歲,不知有何…」埋首書堆的溫藍潭聽見鉞硫貝等人的腳步聲,恭謹的起身行禮,話才說到一半便停住。

眨眨眼,溫藍潭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大冬天的…皇爺怎麼沒穿外袍?今天雖說頗溫暖但也不到不需要外袍的地步…雖說用火系法術的人本就不怕冷,但多那件外袍總是比較正式,別人也就罷了,拘謹的皇爺會這麼隨興實在令人難以置信…還有,衣襬上那一小塊髒污是什麼?別告訴我是泥…

「溫先生?」鉞硫貝看溫藍潭表情千變萬化,不解的喊。溫藍潭從猶如浪濤源源不絕的混亂思緒中抽離,正要開口…一陣急切的腳步聲衝進房。

溫曇情髮上猶沾幾瓣梅花,懷中抱著的男式長袍華貴,顯然不屬於鉞硫貝以外的人。溫藍曇瞪著大女兒懷裡的衣服、小女兒手上的泥巴,用力閉上眼。

如果這是一場夢,拜託讓我立刻醒來…他悲涼的想。

「皇爺,這個…呃…」溫曇情雙頰緋紅,抱著鉞硫貝的衣服不知從何說起,吱吱唔唔老半天就是接不下去。

「妳要還我?」鉞硫貝輕聲問,溫曇情忙不迭的點頭。

鉞硫貝平淡的點頭接過外袍,慢條斯理的穿上。

「…那個,我剛才有沒有說夢話或打呼…?」溫曇情忸怩的問,也不知憋了多久才問出口,這個年紀的人總是比較好面子,更別說在心上人面前出醜的尷尬疑慮,所謂早死早超生,要她當作從沒發生是不可能的,乾脆先搞清楚才有機會躲…省得讓人家笑話。

「嗯,那倒沒有。」鉞硫貝看她一副彷彿要上戰場,視死如歸的模樣,微感有趣但仍正經的搖搖頭。

「只是口水好像要流出來了,妳夢到吃的嗎?」鉞硫貝等溫曇情拍拍胸口顯然放下心後才補上最後一擊。

「咦?!騙人!真的嗎?!皇爺!真的是真的嗎?!」溫曇情聞言整張臉紅得像快炸開的番茄,什麼矜持溫婉全部拋到九霄雲外,抓著鉞硫貝的衣袖急得連連跳腳,語無倫次兼不明所以的拼命追問。

「騙妳的。」鉞硫貝任溫曇情慌了好半晌,才慢慢道。

「皇爺!您真是的…」溫曇情一怔,羞惱的向鉞硫貝提出抗議,對方並不搭腔,伸手替她捻起髮上的梅花辦,靜靜看著她的臉,溫曇情突然不說話了。

溫藍曇與鉞硫貝的僕役只看得到鉞硫貝的背影,完全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但溫曇情雙頰仍呈紅透狀態,驚訝後又慌張的轉移視線,沒兩下又眷戀不捨的偷瞄鉞硫貝的臉,整個氛圍很明顯不是惹怒對方,但弄得後面三人焦灼難忍。

皇爺您倒是轉過來啊!您現在是什麼表情啊?!

溫藍曇頗為好奇的撫著下巴思索。不知道皇爺怎麼回事…受了什麼刺激嗎?居然跟曇兒開玩笑?太反常了。

兩名僕役中一個生性大膽的那個捺不住好奇心,歪頭前傾試圖偷瞧,被另一個僕役用手肘撞肚子阻止。

他正要抱怨同僚幾句,鉞硫貝以轉身回來,面容淡漠平靜一如以往,兩名僕役互看一眼,失望的低頭。

「?」鉞硫貝總覺得氣氛不太對,眼中閃過一抹疑惑。

「皇爺,小女如此失禮還望您海涵,不知今日有何吩咐?」溫藍潭沉著的發言及時轉移鉞硫貝的注意,兩名僕役暗暗鬆了口氣,悄悄移到不那麼引人注目的位置。

「不敢說吩咐,只是想請教溫先生一些問題,有關北方現正蔓延的瘟疫,這樣的處置是否穩妥?」鉞硫貝示意僕役送上文件,口吻溫和的詢問。

溫藍曇翻閱鉞硫貝擬定的醫療計畫,微微擰眉。

「…皇爺,難不成您要親自赴往北方?聽說那裡情勢不太安穩,不只瘟疫嚴重還有大量難民以及流竄的盜匪,邊關的防備尚未恢復完全,此行兇險得緊哪。」

「溫先生消息真靈通,但不用憂心,我沒問題的。」鉞硫貝肯定的答。

溫藍潭抿唇不語,輕嘆一聲繼續看文件。溫曇情正忙著替溫葵清理手上的泥巴,聽到父親和鉞硫貝的對話臉線擔憂之情,卻不方便多說什麼,只能繼續沉默。

「皇爺…您可不可以不去?姐姐好像很擔心呢。」溫葵看姐姐的神情不對勁,上前拉著鉞硫貝的衣擺勸他。

鉞硫貝摸摸溫葵的頭,看向溫曇情。深沉的目光看不出心中所想,溫曇情凝望著他,紅脣微啟卻說不出話。

「……我會謹慎行事。」冗長的沉默後,鉞硫貝淡淡說道。

這句話跟對其他人的回應比起來,安撫的成分不知多上幾倍,以他平時的性情來看,溫曇情在鉞硫貝心中的分量顯然不輕。

溫藍潭心裡憂喜參半,看來女兒長年的單相思能得到回應,但皇宮規矩太多當中的勢力鬥爭詭譎複雜,曇兒…應付得來嗎?

「……皇爺,您何時啟程?」溫曇情知道鉞硫貝不可能只憑她一句話就取消政事,剛才的回應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允諾,便決意不再使他困擾,問道。

「五日後清早。」鉞硫貝深藍色眼眸如海底深沉,低聲答。

「……這樣啊…我知道了。」溫曇情揪緊衣襟,似乎在想什麼。

鉞硫貝嘴唇動了動,卻沒有開口說話,溫曇情抬頭看他。兩人沉默的互相凝視許久,弄得餘人焦急不已。

溫姑娘加油啊!多說點什麼嘛!僕役們很想吶喊。

皇爺…您一定知道曇兒很不安,說句話吧…溫藍潭暗嘆。

「……那個…我差不多要幫爹爹做飯了,皇爺您不忙的話…」

「不忙。」過了老半天,溫曇情才擠出一句根本無關的話,然而鉞硫貝卻在她尚未講完之際便已接話,雖然語氣仍屬淡漠,卻隱隱給人迫不及待的感覺。

「……那、那我先告退了,葵跟泊舟也一起過來吧,皇爺跟爹爹要討論事情。」溫曇情紅透臉,窘迫的帶著兩個孩子出房,鉞硫貝亦將僕役遣回,室內只留溫藍潭和鉞硫貝,他看著溫藍潭,眼底閃過一絲為難。

以自己的身分開口求親是否有威逼之虞…何況這個時間點做這種事未免有些奇怪,是否該等回來再說?鉞硫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急躁起來,莫非雖有自信能應付北方混亂的戰況,心裡還是會不安?

「皇爺,您認為多久能回來?」沒察覺對方的思緒,溫藍潭看了好幾次文件,擰眉沉思許久,嚴肅的問道。

「估計要三個月到半年左右,怎麼了?」鉞硫貝不解的回答。

「……恕我直言…皇爺,這是不可能的。」溫藍潭面有難色。

「難不成是計畫有問題嗎?溫先生但說無妨。」鉞硫貝蹙眉。

「不,您的醫療計畫非常完善,只是…人員方面…」溫藍曇垂首躬身,欲言又止顯是極為掙扎,不知該不該直說。

鉞硫貝臉色一沉,對方雖沒完全說完,他也大致上猜到了…文件上面寫的那些隨行醫療人員統統算不上一流好手,醫術連溫曇情都比不上,最多只能輔助自己而已…可是沒辦法,御醫等級的人「因為必須在皇宮隨時待命以備陛下不時之需」的理由無法伴他遠行…不知是太傅那一派的意思,還是御醫署的意思,鉞硫貝已經不想管了,反正老練的官員沒一個人願意跟隨他。

「……我會想辦法應付。」鉞硫貝不想丟臉,不願說太多。

「皇爺,您再能幹…以這樣的人員來看,少說要兩年才回得來,曇兒可要擔心許久…」溫藍曇為了研究更多醫術,曾請託鉞硫貝讓他翻閱御醫數的一切文獻,那上面都有詳細記錄筆者姓名,加上他過目不忘所以一看名單便知道鉞硫貝要帶的人全都是二流人物,雖說能進御醫署的也不是什麼三腳貓,但鉞硫貝此時要去的地方實在太危險,這些人員讓人無法安心…眼見他打算逞強,溫藍潭只好用女兒的名義試著勸他。

鉞硫貝肩膀晃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焦躁與為難。

「……但是我調不到更有力的人員了。」半晌,他無奈的低語。

溫藍潭無言以對,他很清楚鉞硫貝的處境,知他的難處。

「…受您照顧了許多年…此時不妨讓我替您分憂解勞吧。」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徒弟兼女兒的心上人,溫藍潭苦笑,提筆在案上接二連三的寫出數十張同樣的書信,召喚出飛鳥式神將其盡數送出,回首看向鉞硫貝。

「皇爺,我以我的名義要求溫家門人全部隨您同行,信一寄到想必這一兩天內他們便會趕來,屆時人員就能達到這計畫所需的水準,但還是請您萬事小心。」溫藍潭溫文淺笑,胸有成竹的躬身向鉞硫貝報告。

鉞硫貝愣了愣,一時說不上話。溫家是天界赫赫有名的醫學大族,門徒遍佈天下,醫術精到即使出重金禮聘也不見得請得到人,連貴為皇爺的鉞硫貝當初要請溫藍潭來府教他醫術都費了極大功夫,更別說一次調動全部門人這種事,也難怪他會錯愕。

「…多謝溫先生…但為什麼?」鉞硫貝知他生性淡泊,向來不願淌渾水攪進麻煩事,怎麼現在卻會…?

溫藍潭笑笑不多說什麼。您算是沾了曇兒的光吧。

「原本我也跟去的話倒是不需要那麼多人,但葵還太小…」

「不,我不會讓溫先生去那種地方。」鉞硫貝堅定的打斷。怎麼能讓溫先生往危險跑?曇情那裡我要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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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旭國現在幾乎已統治了整個天界,每個官員整日從天未明一直忙碌到深夜,鉞硫貝當然也不例外,何況他還得抽空去確認司馬麟重生的情況,更是忙得焦頭爛額無暇多管其它事。

這日他頂著濃重的黑眼圈挑燈夜戰桌上成堆的公文。

叩叩!

門口傳來敲門聲,溫曇情得到鉞硫貝的許可便端著熱茶進來,柳泊舟怯生生的跟在她身後。

「皇爺,喝杯茶休息一下吧?您這陣子累壞了吧?」溫曇情溫婉的勸道,鉞硫貝按了按眉頭,長吁一聲靠上椅背。

「…我說過妳不是僕役,不需要做這些。」他接過茶杯。

「泡杯茶而已,沒有那麼嚴重。」溫曇情搖頭淺笑以對。

鉞硫貝淡淡應了一聲不再多說,溫曇情看著燭光映照下更顯疲倦的鉞硫貝,思緒悄悄在心中湧動。若您同意…就算替您泡一生的茶我也願意,只要能陪著您。

鉞硫貝忽然看向溫曇情,深沉的藍眼看不出心中思緒。

「…皇爺您看,泊舟已經治好了,看來我醫術有進步呢。」溫曇情有種被看穿內心的窘迫感,雙頰紅暈連忙轉移鉞硫貝的目光焦點,搭著柳泊舟的肩道。

「皇爺…」柳泊舟怯懦的喊了聲,馬上又縮回溫曇情身後。

「…有地方回去嗎?」鉞硫貝沉默片刻淡淡問道。

這什麼反應?不像那天那麼失控但為何這麼怕我?

柳泊舟微微探出頭,眼中流露出幾抹悲痛恐懼,遲疑的搖搖頭,抓著溫曇情衣擺的手顫抖著。

「皇爺,不妨讓泊舟留下吧?他現在還有些怕其他人,日常起居都要我或葵陪著,覺也睡不好又吃不多就這麼讓他離開我不放心,可以嗎?」溫曇情摸摸柳泊舟的頭替他請求。

鉞硫貝沉片刻,點頭應允。

「皇爺說你能留下,高不高興?就告訴你皇爺人很好的,不用那麼害怕。」溫曇情彎腰向柳泊舟親切的笑道。

「多謝皇爺。」直到此時,柳泊舟才真正放鬆下來,露出喜悅的笑容跪倒在地,感激涕零的連連磕頭。

「嗯,你以後就作葵的玩伴,還有幫曇情做雜事。」鉞硫貝還有另一層用意,但打算等到之後再告訴柳泊舟。那身武藝若只當個小廝未免大材小用…讓他當她們的護衛好了。

他心裡這麼盤算但不欲在溫曇情面前講。

依她那麼溫柔善良的性子來看,聽到的話定會不喜。

「泊舟,夜深了你該睏了吧?我們別打擾皇爺做事了,回去休息吧?皇爺您也早點歇息,我們先告退了。」溫曇情扶起柳泊舟輕聲哄道,向鉞硫貝福了福,轉身而去。

「……曇情。」看著溫曇情的背影漸漸遠去,鉞硫貝開口。

她疑惑的回望鉞硫貝,澄澈的眼眸靜靜凝視他。

「溫先生可有說妳的親事…會如何處理嗎?」冗長的沉默之後,鉞硫貝極輕的問,深海般的藍眼閃過一絲難解的情緒,可惜的是在燭火搖曳下根本看不清楚。

溫曇情愣了愣,頓時雙頰紅暈猶如染上霞光,紅脣微動。

皇爺您關心這個嗎?您很在意我會嫁給誰嗎…?

「曇情?」鉞硫貝低聲呼喊,溫曇情回過神,淡淡一笑。

「…我拜託爹爹替我回絕了…那些求親的人我都不喜歡…」溫曇情垂眸掩脣,柔聲說道。

我喜歡的是您啊…但我一介平民,如此情意是否真該說出口?她心裡極為彷徨。

「是嗎?這樣啊…」鉞硫貝表情無甚變化,但語氣柔和。

溫曇情瞥見柳泊舟一臉純真好奇的表情,頓感窘迫匆匆向鉞硫貝點點頭,便急忙和他一同離開房。

燭火跳動一室寂靜,鉞硫貝提筆繼續辦公,原本蒼勁有力的沉穩筆跡,字尾竟突生飄揚之感。

月圓月缺,不知不覺間一個月的時間過去,鉞硫貝的公事卻依然繁重,這日聚在朝堂上的眾官員又在爭執。

內容無非是那些舊事…北方現己變為盜匪的流民、瘟疫、難民處置、邊關防備修整等等…各項戰後收拾。

鉞霽夜這個新上任的皇帝桌上擺滿文件,疲倦的看著朝臣。

每個人的意見都不錯,卻沒有一個人要過去處理…

鉞硫貝看著吵成一團的老臣,再看向後排滿臉不平卻不敢多出聲的年輕臣子…

那些老傢伙早該退位了。

官場黑暗,年輕有為的臣子總不能硬和資歷深的老臣對著幹哪…論手段,他們不過是砧上的魚。

鉞硫貝不像他所想的那樣不受朝臣所喜,至少在年輕一輩的官員當中算是頗有聲望,在新帝上任的此時,原先的新舊臣對立更為激烈,而被老臣們所不喜的他自然更為親近新臣。

但這行動看在老臣眼裡便顯得更加扎眼,對新臣的不滿連帶牽扯到鉞硫貝身上,甚至認定他開始結黨,子虛烏有的亂猜。

「陛下,微臣有一建言…聽聞皇爺習醫多年,或許能處理北方的疫情?戰時亦曾屢建奇功,不妨…」老臣一派為首的太傅偷覷面無表情,安坐於龍椅旁王座的鉞硫貝,順了順鬍鬚,揚起「無害的」笑容道。

鉞硫貝冷冷哼了哼。坐在這也有事?我還真惹人嫌。

碰!

鉞硫貝尚未答腔,鉞霽夜己握拳重擊龍椅扶手。

一時寂靜,百官整齊一致的跪成一片,鉞霽夜滿臉怒容。

「…這種時刻不搶著去處理,卻要推皇弟過去?要你們這些官員何用?」鉞霽夜素來溫文清澈的湛藍色眼眸此刻懾人得可怖,森冷的語調簡直判若兩人。

鉞霽夜極其罕見的大發雷霆,沒有咆哮卻更胖咆哮。

沒有人敢動,全場彷彿只剩鉞霽夜深呼吸試圖冷靜的聲音,鉞硫貝知道百官現在的表情肯定很精采…但他沒有轉頭,一瞬不移的盯著兄長看…或許自己的表情也很少見。

半晌,他揚起複雜難解的苦笑。大概就是這樣,自己即使再怎麼不平恨妒,始終未能下手毒害於他吧…

「…陛下息怒,微臣這也是為了皇爺著想,您與皇爺的才幹相當這是眾所皆知的,朝野中對皇爺心有疑慮的人,大有所在,若是此時皇爺建功為您安邦定國,不但您治國更加順遂,皇爺的地位也會更加穩固,想必不會再有人疑心皇爺的忠義之心,臣等一切都是為國家想啊!」太傅定定神,大著膽子有恃無恐的繼續往下說。

狗屁倒灶!心有疑慮的人就是你這一派的吧!真會講!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老傢伙是重臣,以為你們是朝庭的重心沒人敢大規模肅清才會這樣。鉞霽夜跟鉞硫貝心裡同時想道。

以為年輕的上位者就什麼也不懂?

鉞霽夜知道他們對自己忠心,但就是不能理解為什麼非要一直針對硫貝?為什麼為了自己就得要除去皇弟?

有些事,就算完美如鉞霽夜,弄不懂的終究無人能解。

這幫老臣不想也不會叛變他心知肚明,但那種自認為對國家或自己好的武斷簡直讓人看不下去…看來他必須想辦法培養真正屬於自己的人馬了。鉞霽夜想。

鉞硫貝瞥了眼怔怔出神的兄長。看來他也受不了那些倚老賣老的「忠臣」了…

罷了,那些是「皇帝」的煩惱,讓他去想就好了。

我就去處理我該解決的事…要我安邦定國?要我表現忠義?明明是打著最好能除掉我的主意才要我過去的吧?好,我去…但別想照你們的如意算盤走…

等我回來,地位與聲望提高…看你們還想怎樣。鉞硫貝冷冷一笑,他端凝沉穩的緩緩起身,深海般的藍眼極具威嚴卻讓人心裡發寒的掃視眾臣。

「…太傅所言甚是有理,不如就由我去北方為皇兄分憂解勞吧。」鉞硫貝微微冷笑,語帶戲謔的慢慢說道。

「可是硫…皇弟!」鉞霽夜愣了愣,不平的試著勸他。

「不必擔心,臣弟會妥善處理。」鉞硫貝堅決的打斷。

「…好吧,需要什麼就吩咐下去,準備完善再出發,一切小心為上。」鉞霽夜扶額輕嘆,宣布退朝留鉞硫貝一人在殿上等候。

兄弟倆相對無言,沉默的等所有官員魚貫而出,鉞霽夜才再次開口說話。

「…你何必答應?那邊現在的狀況比單純打仗更亂…」

「皇兄你不相信我的本事?我不會有事的。」鉞硫貝揚眉。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不必親身犯險啊!」鉞霽夜急切的從龍椅上起來,抓著弟弟的臂膀喊。鉞硫貝面無表情的盯著兄長猶如藍天的湛藍眼眸。

「…皇兄,我跟你不一樣,我得竭盡心力才能在這朝堂上立足,你知道吧?」他冷冷的低聲說道。

「……!!我知道!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總是針對你…」

「……誰知道呢?」鉞硫貝冷笑一聲不予置評。

凡人的心心你怎能明白?完美如你,怎麼能懂那些醜惡的汙穢?

鉞霽夜到死都不明白,何謂「完美」造成的「不完美」。

「…不管他們說什麼你都不要在意,我相信你沒有結黨,你再忍耐一陣子,那些大臣的事我會想辦法處理的。沒什麼能動搖我們兄弟倆的情誼。」鉞霽夜親近的拍拍鉞硫貝的肩膀,溫文但堅毅的安撫他。鉞硫貝深沉的面容微微鬆動,不知該說什麼。

皇兄…你簡直跟太陽一樣耀眼奪目,讓人無法直視…

這時的鉞硫貝仍未起叛亂之意,他並不愧疚心虛,但壓抑在內心深處的強烈自卑感卻令他無法面對完美的兄長,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執著於勝敗有何用。

他的確像先皇所言,對皇位並不戀棧,但那個「位置」卻是最明確的勝負依據,他著實放不下那執念。

鉞硫貝搖擺不定,他什麼都能果斷訊速的做出決斷,唯獨面對又敬又恨的兄長,總拿不定主意。

「硫貝?你怎麼了?」鉞霽夜看他怔怔出神,疑惑的問。

「…沒什麼…皇兄,我離開的那段時間,我府上的人幫我多加關照,我擔心有人會對他們不利。」鉞硫貝斂容說道。既然他們覺得我結黨,那就得小心為上。

「不利?怎麼可能,你可是皇爺,誰有那個膽子敢動你府上的人?你別想太多,就算有人認定你結黨也不可能隨便動你周圍的人的。」鉞霽夜聞言笑道。

「皇兄。」鉞硫貝目光嚴肅,語氣加重顯是有些不悅。

「…唉,我明白了,你不在皇城的這段時間,我定會替你照顧好你府上的人,你就放心吧。」鉞霽夜嘆息一聲,向鉞硫貝保證。

得到承諾鉞硫貝點點頭,滿意的離開大殿,避開餘人的目光前往地下融洞。

司馬麟看他忙來忙去的往術具裡用法術融進大量藥材和礦物,疑惑的動動嘴脣以脣語詢問。

「我得去北方一段時間,這些東西你慢慢吸收,我會儘快趕回來的。」鉞硫貝瞥見他的目光解釋道。

『幹嘛去?』司馬麟這段期間的重生進展不錯,模樣已是個小童,嘴巴在動時還能隱約看到幾顆牙齒。

「去收拾戰後殘局罷了。」鉞硫貝輕描淡寫的回答。

『什麼樣的戰後殘局要叫你這皇爺去啊?你國家是沒官員了嗎?』司馬麟滿臉稚氣卻毒辣精準的

「提問」。

「…你知道理由的。」鉞硫貝面對這麼直接的諷刺,除了冷笑還能怎麼樣?真是交了個損友啊….

『…你到底做錯什麼?我真搞不懂,是想逼你造反嗎?』司馬麟斂容不再逗他,皺著眉頭替他打抱不平。鉞硫貝無法回答,只能悶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他不是會將心裡話輕易說出口的人,也就只有幾次喝多了不經意抱怨過而已,但司馬麟知道他不說則已,說出口的就不會是簡單的發牢騷,不知忍了多久才會脫口,講出來的還會刻意減低嚴重程度,就是這樣一個自抑到難解的男人。

「…因為我不是皇兄?」鉞硫貝靜默片刻,極輕的說道。

司馬麟神情複雜的看著好友。有個「完美的」兄長真難辦…

『唉,別提這些了,你可得小心行事平安回來啊。』他啟脣。

「嗯,我會注意,畢竟要是我回不來,你可就要永遠困在這術具裡了。」鉞硫貝已把所有東西都塞進去,準備離開。

『唉呀,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司馬麟見他一副陰鬱模樣,又動動嘴脣。

鉞硫貝抬起頭不解的望向他。

『要是你不在了我會寂寞呢,老友。』司馬麟挑眉胡說八道。

「……說什麼鬼話!你從紅羽死了就變成這副德性,到底怎麼了?」鉞硫貝花了一小會功夫才從石化狀態解除,拍拍術具不滿的抱怨。他認識的司馬麟可不是這樣。

『你這種愛情絕緣體哪懂?光看著她心裡就感到一陣溫暖,聽到聲音就令人愉悅,失去她我這樣很正常。』司馬麟露出和現在小童模樣不符的哀淒神情答道。

「…誰是絕緣體?我也不是完全不懂那種感受…」鉞硫貝怒道,瞥見司馬麟滿臉驚喜的八卦臉,他立刻閉口。

『誰誰?哪家姑娘能讓你動心?真不可思議,你妄想的?』鉞硫貝面對這種欠揍的好友,只能先記著日後算帳。司馬麟目送他氣沖沖離去的背影微微苦笑。有精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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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再多幾個人手!小心別被他傷了!那小子兇猛得很!」廊外突然一陣喧嘩,數名僕役來回奔走。

「出什麼事了?」鉞硫貝音量不大但沉穩有力的問。

「稟皇爺,您帶回來的少年醒後兇性大發,連連傷了數人,現在我們正在想辦法讓他安份點。」皇爺府的總管快步上前答話,鉞硫貝看他手臂也掛了彩,微微促眉命人替他包紮,起身離席。

「皇爺!您別接近為上,他兇暴得很…」總管急道。

「不用擔心。」鉞硫貝語音一落,人已消失在廊角。

安置少年的空房前團團圍了一群人,一片亂哄哄的。

「受傷的全去包紮。」鉞硫貝揚手指揮,現場竟沒有一人毫髮無傷,手臂腿部臉上佈滿大小傷口。

「我說受傷的去包紮,沒聽見嗎?」鉞硫貝看著眼前遲疑的眾人,淡然卻威嚴的重覆同樣的命令。

「…皇爺恕罪,可大家都受傷了,要是全去包紮就沒人幫您了…」當中一個較為年輕的人硬著頭皮道。

「不用擔心,他怎麼回事?」鉞硫貝語氣稍緩,問道。

「我們也不知道,看他醒來我們就想餵他吃藥檢查傷口,誰知道一接近他就開始鬼吼鬼叫,胡亂攻擊,上竄下跳的…」眾人疑惑的說。

「…知道了,你們都先去包紮,再不動的別怪我了。」鉞硫貝想到那少年身上的傷口,既受到「那種」對待,留下精神創傷也很正常,便不再追問,催促道。

皇爺已經說了第三次,就是跟老天借膽也沒人敢留。

眾僕役只好能拖多久是多久,拖泥帶水的慢慢走掉。

推開半掩的木門,鉞硫貝一踏進室內,立刻迎面飛來三個瓷杯,他俐落的閃開,杯子落地摔得粉碎,室內一片幽暗,稀微的光線照不到內部,看不見對方藏在何處,他每往內部繼續前進紛亂的攻擊就越密集,鉞硫貝視若無物,輕而易舉的一一避開,滿地破瓷碎紙桌翻椅倒,窗旁的帷幕、屏風等等…看得到的物品破的破、裂的裂、無一完好,到處是滴落的血跡。

「…拖著那身傷還鬧成這樣,想死嗎?」鉞硫貝走到房間正中央攻擊突然停止,但瀰漫在室內的殺意卻沒半分消減,鉞硫貝猜想對方可能在估算能不能打贏,決定先出言相激,引他現身免得在這裡僵持浪費時間。

沒人回話,詭譎的氛圍在一片死寂中越發凝重。

鉞硫貝有些意外,沒想到一個垂死少年竟能隱藏自己的氣息到這個地步,是個可造之材。

「皇爺?您怎麼不點個燈?」溫曇情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點著燭火探頭進來,打破這片僵局…也成為突破口。

相較於看不出實力的鉞硫貝,溫曇情跟本不堪一擊,少年如鬼魅般忽然從陰影中飛撲而出,朝溫曇情攻擊。

燭火嘁的一聲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更強烈的深藍色火焰,溫曇情眨眨眼,看著面前的背影。

「…有受傷嗎?曇情。」鉞硫貝不知何時衝到溫曇情和少年中間替她擋下攻擊,淡淡問道。

「…沒,沒有…」溫曇情怔怔看著護在身前的人,不只完全擋住任何可能被攻擊的位置,甚至還空下一隻手加強防備,只用單手扣住少年的手腕。

「嗯。」鉞硫貝沒有回頭音調也沒什麼起伏,但在他面前的少年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卻變得更加難看,彷彿面對的是某種未知猛獸。

他發出不成調的詭異吼聲,使出渾身解數手腳併用甚至出力到骨頭咯咯作響,鉞硫貝的手臂卻像鐵鑄成的一樣紋風不動,掙扎未果反而雙手都被對方扣住,最後竟被他單手舉起。

少年腳離地懸在半空中更難使力,臉上的神情已經無法單以驚恐解釋,他瘋狂痙攣嘶啞哭吼,混亂崩潰的叫聲裡只能勉強聽懂不要。

溫曇情被他激烈的反應嚇到,情不自禁抓住鉞硫貝的衣服,縮在他後面求心安。

「…他是怎麼了?是不是傷口裂開在痛?」其實溫曇情視線本就被鉞硫貝擋住大部份,只能稍微看到少年在掙扎中不時揮動的手腳,多數還是被剛才那陣淒厲叫聲所攝,才會這麼問。

「…不知道他在發什麼顛,這個樣子也沒辦法問話。」鉞硫貝的說話聲不時被少年的鬼叫打斷,他不停掙扎的動作也讓人很難繼續維持擒住他的姿勢,鉞硫貝乾脆將他甩回被榻上,施術讓火焰形成籠狀,不讓他有下床攻擊旁人的機會,但依然不知如何靠近。

少年將自己包在厚重的被褥裡簌簌發抖。

「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痛?」溫曇情大著膽子上前問。

少年將身體竭盡所能往後縮,恐慌的呢喃什麼。

「…皇爺,這孩子防備心很重,我試試讓葵來跟他說說話,說不定他看到比他年幼的人會稍微放鬆一點?」溫曇情拉拉鉞硫貝的衣袖輕聲詢問,鉞硫貝想了想,覺得試試對方的主意也無不可,就讓她去做。

過不多時,溫葵啪嗒啪嗒的跑進來,上前和少年搭話。

「你怎麼了?喂?」溫葵奶聲奶氣的連連詢問,也不知是煩不過還是真如溫曇情所說,少年稍稍放鬆下來。

「…好可怕…大人不要靠近…」他軟弱的說完,又縮進被中。

「為什麼?皇爺跟姐姐都很好啊!你不要怕嘛!」溫葵嚷。

少年不理她,溫葵嘟著嘴巴,歪頭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鉞硫貝和溫曇情看著她那副認真樣,微覺好笑。

「皇爺皇爺,那個!那個嗚嗚的東西!」半响,溫葵跑來拉著鉞硫貝的衣擺嚷嚷。

鉞硫貝一頭霧水。

「就是那個圓圓有洞,吹起來嗚嗚嗚的東西啊!上次葵睡不著的時候你吹的那個!」溫葵比手劃腳道。

「…妳說塤嗎?」鉞硫貝恍然大悟,從懷中取出塤來。

「嗯嗯,就是那個!你吹給他聽!他一定是做惡夢嚇到了,就像上次葵那樣!說不定他聽聽完就不怕了!」溫葵不知道究竟怎麼聯想才會做出這種結論,大概在她的小腦袋裡只有做惡夢才會怕成那樣?

鉞硫貝持著塤有些躊踷,這方法真的有用?有些傻氣…

「…葵!妳…妳什麼時候讓皇爺哄妳睡覺的?為什麼我不知道!這也太無禮了吧!」而且我好羨慕…溫曇情扼腕不已。怎麼好事都被葵遇上…我也好想聽啊…

「上次姐姐跟爹爹學醫的時候啊,葵一個人好無聊只好睡覺,又作惡夢嘛…姐姐妳為什麼生氣?」溫葵歪頭。

「…我沒生氣!是…是妳不乖!不可以麻煩皇爺!」溫曇發現鉞硫貝在看自己,慌亂得手腳沒處擺,隨口喊道。

「…算不上麻煩,若妳想聽也無不可。」鉞硫貝深沉的眉眼將溫曇情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淡淡說完便將塤捧至脣邊緩緩吹奏起來,此景反而像在彌補溫曇情而非安撫那少年。

溫曇情怔怔的看著他,低沉蒼勁的醇厚音色緩緩流轉,彷彿能穿透人心。

都說鉞霽夜的簫聲天下一絕,卻鮮有人知鉞硫貝的塤曲毫不遜色。

雖說是私心,溫曇情還是比較喜歡鉞硫貝的音色…那抹冷洌清寂與不甘的憾恨。

溫曇情含羞溫婉的目光映入鉞硫貝眼裡,他眼尾微彎貌似淺淺笑了,溫曇情見狀雙頰紅暈低頭不敢再看,溫葵又跑回少年面前,笑嘻嘻的看著他。

悠柔輕慢的樂曲持續著,他的神智終於漸漸安定下來。

鉞硫貝見他茫然卻平靜的樣子,知道音樂已起了效果便罷手不再吹奏,揚手撤去火牢淡淡看著他。

「好聽!葵給皇爺拍手!」溫葵很捧場的大聲拍手。

鉞硫貝摸摸她的頭回應掌聲,要她和溫曇情去拿些吃食與傷藥過來,自己仍站在原地不靠近少年。

「…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不必擔心。」他平靜淡漠的聲音卻堅定有力的貫穿少年的心防,他愣愣的看著鉞硫貝好半响,眼眶含淚重重點頭,抓著被角放聲大哭。

「你叫什麼名字?」雖然有很多該問的,但鉞硫貝沒打算問。

「…聊泊舟…」少年揉著眼睛,哽咽的報上姓名。

「嗯,你就暫且在這裡養傷,要什麼東西就跟其他人說,不要再胡亂攻擊,聽懂沒有?」鉞硫貝不怒而威的要求道,柳泊舟怯生生的點頭答應。

鉞硫貝聽到門口有聲響,轉頭卻見除了溫曇情和溫葵以外,剛才被下令去包紮的眾僕役也跟過來了。

「皇爺,您沒受傷吧?」總管焦急的上前關切鉞硫貝。

「嗯,他只是受到驚嚇一時慌亂,現已鎮定下來不會再傷人。」鉞硫貝淡淡回答。

眾人狐疑的看向柳泊舟。他倒也乖覺,擺出溫順的樣子低頭跟眾人道歉。

「…暫且讓他繼續留在這裡,照料他的人…」鉞硫貝看氣氛稍緩,決定從眾人裡挑出一兩個負責照顧柳泊舟的人,誰知道他們雖表示理解,卻一個個擺出『請別選我』的神情,看來受到的精神創傷還在。鉞硫貝有些無奈。枉費你們多活他那麼多歲,膽子真小。

「皇爺,不如讓我跟葵一起照料他吧?我跟葵應該比較不會讓他恐懼,好嗎?」溫曇情看到柳泊舟雙目低垂,顯是仍有些害怕餘人,當下湧起一股憐憫之情,轉頭向鉞硫貝問。

他眉頭微促不太願意。

「…妳不需要做這些事。」鉞硫貝冷聲說道。

「沒關係的,這也是我練習的好時機啊,好嗎?皇爺?」溫曇情溫婉柔和的笑笑,鉞硫貝沉默的看著她。

「…好吧,小心一點。」半响,他輕嘆一聲回答溫曇情的要求,但後面四個字卻是對著柳泊舟說的。而且警告意味極其濃烈,嚇得他一身冷汗。

他知道要是讓她掉一根寒毛,八成見不到隔天太陽。

不知究竟是鉞硫貝的威嚇起了作用,還是溫曇情溫柔親切的照料令他卸下心防,柳泊舟在皇爺府的日子乖順聽話,身上的傷過了一陣子便皆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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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碎的冷雨打在身上寒澈刺骨,鉞硫貝卻沒心思打傘,麻木的任由水滴打濕衣裳,徘徊在空蕩蕩的街頭,夜半時分人跡稀少,他的腳步聲沉重的在青石板所砌之路發出聲響。

行至城郊處,在某個漆黑的巷弄口,鉞硫貝驀然停步,轉頭凝神注視地上的奇怪物體。

下著雨的夜晚光線極為不足,鉞硫貝花了一小段時間才依稀辨視出那物體的樣貌。

不是雜物或垃圾,而是一個遍體鱗傷倒臥在泥水中的少年。

雨絲裡夾雜著的淡淡淡血腥味便是從他身上傳來,他面孔朝下看不出生死,鉞硫貝靜靜的看著他,猶豫是否該去查看。

並不是他冷血,應該說這樣的反應才比較「正常」,像鉞霽夜或某些友善過頭的「非常人」,肯定會毫不猶豫上前搭救,完全不會管是否有陷阱或存心敲詐的人在一旁等著伺機而動。

事實上多數人還是會選擇袖手旁觀湊熱鬧,不然怎麼火災時屋舍總圍著人群,困在火場裡的卻常常等不到救援?不然怎麼還會有人餓死街頭?不然這少年怎麼會倒在這無人搭救?

這裡只是巷弄而非荒山野地,這現象作何解釋?

沒有人能回答。因為沒人會承認自己不願招惹麻煩所以漠視。

「…咳,咳呃…」屍體一般的少年突然猛烈的咳了起來,在泥水灘中掙扎著,卻始終無法從那淺淺的水灘站起,最終因傷太重體力耗盡再次倒下。

「…為什麼…為什麼丟下我…哥哥…」細碎悲痛的呢喃迴盪在充斥著淡淡血腥味的雨聲裡,揮之不去。

鉞硫貝嘴脣微動,一道驚天響雷在他背後擊落,巨響及強光隱蔽鉞硫貝的表情與話語,只一眨眼他便恢復如常,冷峻深沉猜不出心中所想。

少年厥了過去,如果放他在這裡肯定活不到明天。鉞硫貝俯身欲他扛起,手卻在對方面前頓住。

他以為是看錯…這少年竟是全身赤裸的狀態。

稍微看了看對方傷處,有毆打、刺傷、砍傷、鞭傷、燙傷…林林總總想得到的全都找得到。

下體更慘不忍睹…前跟後都被撕裂傷弄得紅脹青紫…究竟受到什麼樣的凌虐?

鉞硫貝隱約知道但不願細想,解下外袍替他覆上那些不堪。

淋著細雨鉞硫貝緩慢的走回自己的府邸,靴子發出的聲響猶如說明他內心的疑惑,沉重遲疑。

我這是在做什麼…同情?憐憫?明明不認識他…

「皇爺!皇爺回來了!」清脆動聽的女聲讓鉞硫貝回神,抬頭一看自己不知何時已回到府邸,燈火通明的門口數名僕役與一名紫衫少女打著傘著急的趕到鉞硫貝面前,氣喘吁吁顯是找他許久。

「您上哪去了?怎麼沒帶傘?」紫衫少女看他渾身濕透,連忙將傘靠過去替鉞硫貝擋雨,她身形嬌小為了替鉞硫貝遮更多雨,傘向他傾得太多反而令自己被雨水濺到,鉞硫貝只好向她湊近。

紫衫少女臉上微紅,肩膀頓了頓,但是沒有迴避。

「…備些熱水與傷藥,請溫先生過來。」鉞硫貝不願解釋自己為何弄得如此狼狽,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轉頭向旁人吩咐,餘人聽命離去。

「…這孩子究竟受了什麼傷?竟要讓爹爹親手醫治?」兩人沉默的走了一小段路,鉞硫貝一聲不吭似乎讓紫衫少女很為難,硬是擠出話打破僵局。

這紫衫少女姓溫名曇情,父親溫藍潭是鉞硫貝請來教他學醫的大夫,這些年鉞硫貝醫術學得差不多了,府裡也多了幾名堪用的學徒,溫藍潭便很少再親自行醫,多半都與溫曇情及小女兒溫葵在皇爺府裡過著幾乎算隱居的生活。

少年時鉞硫貝和溫曇情曾一同學醫,勉強算得上師兄妹,基於此因溫曇情的態度才不同於他人。

鉞硫貝拉了拉蓋在少年身上染滿血的外袍,下意識覺得這些傷不便讓姑娘家看見,思忖著該作何回答。

「…總之很嚴重,稍有不慎就會送命那種。」鉞硫貝含糊的打發過去,溫曇情點頭正要說些什麼,三人已來到皇爺府的某間空房前。

她忙著幫鉞硫貝安頓負傷少年,便無暇多問,讓他鬆了口氣。

「皇爺,溫先生已到,熱水及傷藥已備齊。」過不多時府內的僕役領著一名身著藍袍做書生打扮,將近四十歲的高挑男子進來,接著退在門旁待命。

「溫先生。」畢竟算得上自己的師父,鉞硫貝規矩的向他躬身,溫藍潭微微一笑,向他還禮。

「皇爺千歲,聽說您撿了個重傷的孩子回來,接下來就交給我,請您先去梳洗免得著涼。」溫藍潭道。

鉞硫貝眉梢動了動,瞄瞄榻上少年又偷瞥一下溫曇情,眼底有幾分為難,但不便開口。

溫藍潭鮮少見到鉞硫貝這樣遲疑的樣子,知道問題卡在那少年身上,便一言不發輕輕掀開對方身上蓋著的外袍。

「……曇兒,妳去請人替皇爺準備衣衫。」溫藍潭幾乎是一掀開外袍就立刻蓋上,還刻意用身體擋住其他人的視線,故作冷靜的對溫曇情說道。原來如此…這種傷被姑娘看到的確不太方便。

「我替他準備就行了,何必叫其他人做?」溫曇情問。

「…妳不是僕役,不需如此。」鉞硫貝冷峻深沉的深藍色眼眸直視溫曇情,堅決的說道。

溫藍潭和門口的僕役聞言,視線全往鉞硫貝臉上集中。

這話…聽起來怎麼哪邊不太對?但又說不上哪錯…

溫曇情愣愣的抬頭,對上鉞硫貝的視線立刻雙頰緋紅,慌亂的低頭看地板,紅脣無聲動了動。

「妳說什麼?我沒聽見。」鉞硫貝不解的俯身湊近。

「…我,我去了!」溫曇情已經不只雙頰,大概整個身子都變得像煮熟的蝦子一樣紅,結結巴巴的勉強應聲,飛也似的推門而出,留下一室寂靜。

…所以妳是要去哪?這是眾人內心一致的疑問。

溫藍潭瞥了瞥鉞硫貝,卻見他神色如常,全然不懂他對女兒究竟什麼心思?不討厭…有到喜歡嗎?

他在心底無奈的嘆息,什麼人不喜歡偏偏鐘情皇爺…雖然位高權重但在朝堂打滾…對他們這種平民百姓來說跟在鉆板上待宰有什麼兩樣?要是被捲進權力鬥爭大概沒三兩下就玩完了。

「既有溫先生在此,我便放心了,流洗完畢馬上過來。」鉞硫貝轉身對溫藍潭點頭,從容的離去。

待鉞硫貝梳洗完畢,溫藍潭已大致上將少年診治完成,鉞硫貝令人備些酒菜與溫家三口一同用餐。

席間溫曇情不時替鉞硫貝挾菜,見他雖不抗拒但也沒什麼特殊表現,溫藍潭頭疼不已。

皇爺您這到底什麼意思呢…傷腦筯。

溫藍潭雖不甚希望女兒被捲入權力鬥爭,但也不想強逼她離開…若雙方都有意他也就算了,可是為什麼皇爺的表現如此讓人捉摸不透啊…

悄悄觀查周圍僕役的神色,知道他們已經將女兒與皇爺算成一對了,要是不早日訂個名份,遲早這些目光會轉為輕蔑鄙夷…他溫家的人可不是想趨炎附勢之人。

「皇爺,葵想吃那個。」溫家小女兒溫葵才五歲大,還不懂身份差距的道理,奶聲奶氣的對鉞硫貝撒嬌。

「嗯。」鉞硫貝不以為忤,替溫葵挾了她喜歡吃的菜。

溫曇情滿臉羨慕的盯著他們。當小孩真好…真想當葵。

「皇爺,小女年幼不懂禮數,請恕罪。」溫藍潭差點掉筷子,連忙站起身對鉞硫貝賠禮。

葵…妳爹爹我正為了妳姐姐的事在操心,拜託別添麻煩。他心累的想。

「溫家的人皆不是外人。請坐,溫先生。」鉞硫貝緩緩起身,有禮的以手勢請溫藍潭回坐,斬釘截鐵的說。

此言一出,周圍的數名僕役與溫藍潭同時睜大眼。

鉞硫貝向來淡漠嚴謹,禮節周到規矩節制,真說起來搞不好比鉞霽夜還更像個「皇族」,可嘆的是他這些「標準」風範卻常常因為鉞霽夜親切近人的「完美」形象而被掩蓋,明明他才是「正常的皇族」,卻無人認同,反而沒人想到「不正常」的是鉞霽夜。

畢竟「標準」在「完美」的面前不堪一擊。

說得更直接點,跟高高在上的皇族親近太有面子、太爽快!那誰又會管到底誰是「正常」的?

「…多謝皇爺抬愛。」溫藍潭苦笑。誰說皇爺難以親近的?

溫曇情呆呆的看著鉞硫貝。溫家的人皆非外人…她暗喜。

沒想到鉞硫貝接著又做了更讓她開心的事。

他也挾了菜給溫曇情,她眨眨眼,受寵若驚的看著他。

「看妳盯著葵吃好像很羨慕的樣子,喜歡這個?」鉞硫貝表情無甚變化,但語氣裡略帶淺淺笑意。

「~~我…嗯,嗯!謝謝皇爺…」溫曇情面紅耳赤,只得低頭吃飯。

其實我喜歡的不是那道菜,是您…但她不敢開口。

溫藍潭百感交集,不知該說什麼好。

您到底是將她當成妹妹寵還是怎樣?皇爺您表情多點好嗎?

眼看鉞硫貝從容自在的繼續用膳,溫藍潭決定了。

「…曇兒,先前同妳說的事,妳考慮的如何了?」

「爹爹!」溫曇情一怔,焦急的喊。不欲他再說的意思明顯,溫藍潭淡淡搖頭,決意要繼續說下去。

「妳已十六歲,早是時候嫁個如意郎君了,先前許家跟王家皆派人求親,我瞧那兩家公子相貌堂堂都是不錯的人選,妳沒考慮過他們當中的誰嗎?」溫藍潭所言非虛,先前是因知道女兒的心意,所以一直擱著,但日子一天天過去,鉞硫貝和溫曇情間卻毫無進展,若對方真的無意,也不能讓她大好青春耽誤了不是?正巧今日眾人都聚在一起,他只好狠心催促,順利的話說不定能幫女兒一把。

「…女兒…女兒明明說過早有意中人,爹爹你何必逼我?」溫曇情忍不住偷瞄鉞硫貝,委曲萬分的低頭呢喃。

鉞硫貝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深海般的藍眼仍然不起一絲波瀾,他微微啟脣正打算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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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皇宮裡,鉞硫貝放下手裡的筆,打算休息一下。

「陛下。」柳泊舟看見他的動作,連忙放下手裡的雜務,殷勤的替他沖茶。就算被長長的瀏海蓋著,鉞硫貝仍能感受到對方忠誠到就算稱為虔誠也不為過的狂熱目光。

鉞硫貝淡淡應聲接過杯子就喝。司馬麟素來淡然優雅的目光滲進幾許訝異。

嘖嘖…竟然沒有試毒?真不可思議,竟然這麼相信他。

「…怎麼?」鉞硫貝疑惑的瞥了他一眼,不解的問。

「沒事~也給我一杯吧?小柳?」司馬麟移開目光,故意用戲謔的語氣問。

鉞硫貝不用看也知道柳泊舟現在肯定氣得快中風,沒丟飛刀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司馬麟以前不是這種個性的,難為你了柳泊舟。

「這是專屬陛下的茶,沒有你的份!」柳泊舟甩頭。

「別這麼小氣嘛?我看看你都泡什麼好東西?」司馬麟存心逗他,上前試著拿走柳泊舟的茶壺,對方迴身閃避死也不給,兩個年紀老大不小的成年人當場玩起你追我跑的遊戲,鉞硫貝掩面不想搭理他們。

轉動手裡猶有餘溫的白瓷杯,窗外雨聲淅瀝,鉞硫貝腦海閃過幾縷往事,冷峻的眉眼深沉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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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鉞霽夜二十一歲,鉞硫貝二十歲,出生到現在總是平起平坐的兄弟倆,在這一年命運之神宣判了早己知曉的前途,從此一人身登九五,一人只能位居臣民,分歧的路差別過大,即使早有準備鉞硫貝還是感到一股失重的無力,疲倦與焦灼不平。

站在父皇寢殿前等待謁見的鉞硫貝仰望晴空,萬里無雲陽光炫目得無法直視,就像皇兄一樣……

鉞硫貝抿脣,不悅的別過頭,背棄那耀眼的景象。

「兒臣告退。」鉞霽夜清朗的聲音略帶顫抖的從門後傳出,隨即他溫文的面龐便從門後探出。

「…硫貝,父皇傳喚你… 他說要交待遺…」鉞霽夜頓了頓,強行壓抑哽咽的聲音,死命維持鎮定神情。

鉞硫貝眼神又陰鬱了幾分,點點頭推門入內。

楠國與柊國交戢時,旭國也和北方的蠻族打得不可開交,旭國皇帝御駕親征卻不慎受了重傷,眼看命不久矣,便趕緊立下遺詔交待身後事。

…反正不過是要說些好好輔佐皇兄的陳腔濫調吧…到頭來我也不過是個替代品罷了。

鉞硫貝在心底冷哼,對於父皇即將過世他並非不難過,但一想到眾人只會關注皇兄便感到不快,哀戚之情頓時消減許多,步向父皇臥榻的步伐沉重。

榻上的太上皇面容憔悴,隱隱透著死氣,泛黑的眼眶無法令那雙睿智如昔的目光抹去光芒。

鉞硫貝端正的跪坐在太上皇臥榻前,正要開口說些場面話避免父皇又說些令他難受的話時,父皇佈滿劍繭傷痕的手在鉞硫貝面前揮了揮,狀似要他先別開口。

鉞硫貝愣了愣,看著父皇蹣跚起身,坐在臥榻上的姿勢依舊威嚴,冗長的沉默令鉞硫貝有些不自在。到底怎麼了?

「…我知道你心有不滿…對於你皇兄登基之事。」太上皇睿智深沉的目光始終正視著鉞硫貝,沙啞沉穩的嗓音肯定的斷言。

鉞硫貝眼中露出幾分訝異,嘴脣動了動卻沒說什麼,眨眼間神色便平復。

「…我知道你很努力,也知道無論學識、武力、政治手腕、法術才能…你樣樣不輸霽夜。」太上皇對於鉞硫貝沒有開口撒謊,反駁自己並無不滿這樣的選擇頗感滿意,臉上掛著嘉許的淺笑,拍拍鉞硫貝的手背繼續說道。鉞硫貝擰眉不語。

「……那究竟為什麼?只因為他是兄長?早我一步出生?」忍了許久,鉞硫貝還是按捺不住,憤恨的顫聲道。

「他是兄長這點只佔了一小部份,我們旭國雖十有八九是由年長者繼位,但也不是絕對…史記上都有記載我相信你也清楚才是。」太上皇淡淡的回答。

鉞硫貝這下更搞不懂了,既非能力亦非年紀,那是什麼原因讓他「輸」的?

他用詢問的眼神看著父皇,而太上皇回望小兒子的眼光漸漸哀傷。

「…你和他的個性差異導致你與皇位錯身而過。」太上皇平靜的話語令鉞硫貝內心激烈震盪。

不能理解!確實我沒有皇兄那樣平易近人,但未曾苛待過誰啊!這種理由叫我如何接受?!

太上皇彷彿看透鉞硫貝心中所想,重重嘆息。

「…老實說你的個性並沒有問題,雖然是冷淡了點,雖然有時寧錯殺一百也不肯放過一人…但以當皇帝的立場來看也沒什麼不對,戰亂時若混進一名奸細,可能整個國家會毀滅,在沒時間仔細過濾的情況下,將一整營的人全殺了…也只能說是合理的判斷,但被指責無情也屬正常。」太上皇勉力說了一長串話,忍不住痛苦的咳了幾聲。

鉞硫貝面無表情的端茶給父皇,等著他繼續開口。

「…如果是我遇上同樣的狀況,我也會這麼做的…可是硫貝啊…只能怪你運氣不佳,不是你不好…是你皇兄太完美,我們這種凡人…咳咳!是比不上他的…」太上皇飲下茶長吁一聲,卻止不住咳嗽。

鉞硫貝心中一片混亂茫然。甚至沒心思想到父皇說自己是「凡人」有多麼詭異,滿腦子只有兄長太完美的回音。

如果說幸運值也劃分在完美的計量表中,那鉞硫貝跟鉞霽夜的差異就很大了。

同樣都是奸細混入營,一樣都是沒時間過濾的狀況下,鉞霽夜就是能在最後逢兇化吉。

可能奸細不慎吃了會令自己過敏的食物、可能一時大意被同營的人抓到在通敵等等…不是被鉞霽夜抓到但卻能讓他不費一絲力氣、不沾一點血腥便得到最大勝勝利及民望。

類似的狀況有大有小,諸般細微差異導玫差距拉大。

除了就是天意指示他稱帝外,實不知該說什麼,最多能算進去的就是年紀,又豈能怪鉞硫貝日益不平。

「…唉…皇位就只有一個,為父也只能這樣了…」太上皇疲倦的躺回榻上,擔憂的看著小兒子。

鉞硫貝神色陰鬱不滿,混亂的思緒仍在奔騰。

「…其實你想要的不是帝位,只是想贏霽夜吧?」太上皇乾裂的嘴脣輕聲吐出沙啞的呢喃。

鉞硫貝內心如遭雷擊,震驚得無法言語。

老臣們背地裡常常指責自己的努力,認定自己試圖弒兄奪位,沒有人想理解自己的付出為的是什麼,有幾回鉞硫貝差點控制不住,真的想謀害兄長時,那上那雙澄澈溫和的湛藍色雙眼,他就怎麼樣也下不了手,簡直可笑!

「…別衝動…我知道你只是急著想贏,不是真心恨霽夜,你們兄弟感情一直很好,千萬不要親手毀掉你敬愛的兄…長…」太上皇氣若遊絲的彌留之際,悲傷的眼眸仍然盯著小兒子滿滿不平的神情,不放心的交代。

尚未得到一絲保證,便撒手人寰,再無氣息。

鉞硫貝怔怔跪坐原地,空洞木然的雙眼凝視著父皇。

這個世界上…會正視他鉞硫貝「個人」,而非「鉞霽夜的弟弟」的人…又少了一個…他揚起苦澀笑意。

鉞硫貝不知道葬禮是什麼時候結束的,也不記得鉞霽夜的登基大典是如何風光,自己當時又是怎麼渡過那段冗長痛苦的時間。

幾個老臣看著自己的目光就像在看多餘的東西,鉞霽夜越是和善親近的對他,那些目光便更灼人。

好不容易撐過那段難挨的時間,鉞硫貝滿心疲倦的步向地下融洞,盯著在術具裡「重生」的司馬麟發呆。可惜的是對方現在仍處於蜷縮的胎兒狀,別說談心,連對視都無法。

鉞硫貝在廣大的融洞裡,感到孤寂漸漸膨脹。

猶如身處黝黑的海底,進不得退不開,徬徨無依甚至連呼吸都越來越困難滯礙。

鉞硫貝昂首大喝,悲憤的吼聲迴盪在死寂中,增添森冷的詭譎氛圍,他撥撥頭髮煩燥的思緒不減反增,長嘆一聲緩緩走出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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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繡眼之死】

轉眼又到了綠繡眼學飛的時節了,去年此時,你才正要離巢享受翱翔天際的自由,然而卻誤入屋簷之下…許是你一直仰望天際反而丟失飛出去的航線,你就這麼跌跌撞撞、惶惶失措的胡亂飛竄,最後耗盡力氣墜落地面。

捧起你稚嫩弱小的身軀,你碧綠且未豐的羽翼顫抖,在掌心裡你不安的鼓動令我猶如捧著一顆驚嚇過度的心臟,油黑烏亮的瞳孔圓睜似有無盡恐懼。

輕輕將你放在盆栽裡的柔軟泥巴上,你似乎稍稍放下心,原本混亂的喘息化為規律的呼吸,你呼叫雙親的微弱啁啾聲繼續開始,我以為你休息充分便能再繼續展翅,然而你沒有。

晌午時分,你的鳴叫越發微弱,旁人於心不忍的餵食你幾粒米飯,你啄了幾口便再不進食,你的叫聲開始參雜些許悲傷的嘶啞,氣息又復微弱甚至連拍動翅膀的力氣都已耗盡,聽不下去你似能嘔血的叫聲,替你裝了一瓶蓋的水,但你沒喝。

午後三四時,下起非常小的毛毛雨,連在泥土上的你羽毛都沒有打濕半分,但我無法默默看你待在那裡,於是又捧起你脆弱的身軀,但是你已經沒有氣息。

掌心那個碧綠的、毛茸茸的存在,剛剛還像心臟一樣鼓動,不時發出幾聲可愛叫聲的綠繡眼雛鳥,再也不會動了。

我用手掌包住你的身體再鬆開,但不管幾次你都毫無反應。

平靜的看著你緊閉的眼睛,說不上是什麼情緒,我走到樹下挖了淺淺的坑將你放在裡面,看了又看以為你會突然躍起飛遠,但你沒有。

輕輕將泥巴覆蓋在你身上沒有壓實,或許你溫暖了會醒過來,但你始終沒能掙脫死亡的冰冷。

不知道你那未豐滿即殞落的羽翼,今年能否帶你翱翔天際,悠遊白雲間?綠繡眼的叫聲依舊,碧綠羽毛飛落,這是你捎回的音信嗎?這世你是否仍回到這裡,或是遠去不知所蹤?

無論如何,我想這一生,只要見到綠繡眼…我就會想起你吧。

--致所有折翼的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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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一死戰?」鉞硫貝的冷哼猶自地底傳來,幽深寒冷的令人為之寒顫。

鉞雁翎連忙舉劍擋在身前,鉞硫貝示意柳泊舟鬆手,冷澈的眼底不復方才的失態,漠然的俯視鉞雁翎,慢條斯理的抽出劍,將劍鞘棄置和他對峙。

鉞雁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等他抽劍,如果說剛剛沒趁他心神震盪下趁隙攻擊是為了不丟失皇族風範…現在呢?

對手已經與你對視,怎麼解讀戰鬥都已經開始,然而鉞雁翎卻錯失良機,沒趁他還未取出武器就先發制人。

為什麼他看起來如此強大?

鉞雁翎撕破嘴也不能說,他的確有一瞬因鉞硫貝散發的氣勢膽寒。

「…柳泊舟,別讓人來妨礙。」鉞硫貝指著正與赤軍廝殺的楓關士兵們平靜指示。

「…微臣…明白…」柳泊舟勉強回應,但實在太過擔心鉞硫貝,腳步遲疑。

「不要擔心我。」鉞硫貝口吻強硬的回答。

柳泊舟聞言微怔,下了極大的決心咬牙乖乖領命,踏著沉重腳步離去。

「…動手啊,要我先攻嗎?」鉞硫貝長劍對準鉞雁翎,冷冷問。

鉞雁翎深吸一口氣,強壓心中複雜的思緒。

不論是瞬間膽怯產生的恥辱感,父母被殺的怨恨,百姓犧牲的憤怒等等…他必須要堅定鎮靜才行。

鉞雁翎擺定架勢,橘紅色烈焰搖擺,纏繞身周充作盾牌,踏出步伐雙手持劍砍去。

鉞硫貝單手持劍,輕而易舉的擋住侄子的攻擊。

鉞雁翎再怎麼出力仍無法向前一步,鉞硫貝面無表情,另一手負於身後。

遠看不似生死相搏的場面,反而像長輩在指導晚輩武藝。

鉞雁翎氣極,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練應長進不少,怎麼仍這麼簡單就被擋下?

幼時纏得鉞硫貝沒轍陪他練劍術時就是這個畫面,而今物事人非卻還是這樣!

鉞雁翎長聲大喝,奔騰的猛火猶如蛟龍,靈動迅速的撲向鉞硫貝。

火舌張牙舞爪,龍形烈焰瞬間吞沒鉞硫貝的身影,鉞雁翎愣住。

怎麼可能…他才剛這麼想,包住鉞硫貝的烈焰爆開,橘紅烈火被漆黑焰花粉碎。

紛亂猶如繁花的雙色火花中,鉞硫貝雲淡風輕的踏出腳步。

下個剎那,他冷峻的臉龐已逼至鉞雁翎面前,長劍疾出鮮血飛濺。

鉞雁翎連退數步,肩頭至腰側被斜砍出一道口子,範圍雖大但並不深。

他的確有防守,不過鉞硫貝劍術威力應該更強,傷口不可能這麼淺。

手下留情?

鉞雁翎用力甩頭揮去心中浮起的疑問,長劍佯攻實守拉開距離重整姿態。

不可能!他忍心害死父皇母后、種下寄生蠱、將活人製成殭屍,怎麼會對他放水?

鉞硫貝驅使漆黑火焰撲擊鉞雁翎,高溫產生的朦朧遮蔽他粗重的吐息及鐵青的臉色,察覺眼角唇邊滲出點點血漬,趁著鉞雁翎迴避反擊的當下拭去。

我沒放水,摯友為了讓自己發揮正常實力死去,怎麼能放水?非贏不可!

念頭很堅定但實在有心無力,之前累積的疲勞與傷害因司馬麟之死爆發性的反噬,使出的招數自不如預期精準,以致鉞雁翎傷口比預料中還淺上許多。

「…不論勝敗,都是最後了。」烈焰燃燒的聲音掩蓋鉞硫貝的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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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起火了!」魏嫣凝與穆揚嘯領著楓關士兵艱困的前行,看著燃燒中的正殿,所有人既怒且懼。

不知殿下現況如何?沖天烈焰中瞧不見他啊!

「快去救火!先想辦法擺脫他們!」穆揚嘯渾身是血,雖被魏嫣凝攙扶著但氣勢仍盛,虎吼聲震耳。

「別想再上前一步。」清冷的年輕男聲淡淡開口,眾人四下警戒卻一無所獲。

「是誰?躲著放話誰不會?憑什麼說別想再上前?!」某個士兵聞言怒喝。

啪嚓!

他一口氣還沒吐盡,胸前便噴出血泉,漆黑匕首透胸而出。

他臉上驚駭未止,隨著血花飛濺沉重摔在地上,當場氣絕而死。

「就憑我在這。」年輕的男聲平靜自信的宣言,頃刻間又有數名士兵倒地,而且所在的方位不同。周遭都是張牙舞爪且無理智的殭屍,發話的人是誰?從哪個地方攻擊?怎麼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別慌!擺圓陣!一邊戒備殭屍然後找出這猖狂的傢伙!」穆揚嘯知道士兵因為不知敵人究竟在哪,又不斷損失同袍導致情緒緊繃陣型有些混亂,連忙喝道。

柳泊舟不擅正面迎敵,但擅長伏擊暗殺。潛藏在亂竄的赤軍裡讓他的身手更能充分發揮,如果剛剛鉞雁翎不是正面對上他,勝負就難說了。

「壓上去。」面對陣列嚴謹的楓關士兵,柳泊舟退至赤軍正中央,鎮定的說。

他的聲音很輕,在殺聲震天的戰場根本聽不清楚。赤軍卻彷彿有所感應,無視刀槍劍戟,任由利器插遍全身,一個個前仆後繼的將身體向楓關士兵擠。

一兩個還撐得住,三五個人插在刀劍上還拼命往前擠,誰頂得住?

陣型漸漸歪曲瓦解,擠到面前的殭屍還得提防他們張口啃咬,腳下不是被斷肢絆到就是被咬殘腿,倒下的楓關士兵越來越多,跟剛剛相比攻略難度大幅上升。

魏嫣凝與穆揚嘯知道指揮者出現。人在何處?剛才發話的是他嗎?

「找我嗎?」清冷陌生的男聲倏然出現在耳畔,穆揚嘯迅捷的推開魏嫣凝。

他側腹一陣劇痛,滿身瘡痍的身體又多出一道傷,不顧四處飛灑的鮮血,回頭反擊卻撲空,用力過猛加之傷重,一時腳步不穩差點摔倒。

柳泊舟知道絕不能正面相對,刺出一擊便立刻遁入亂軍中,尋找下次突襲的良機。

正攻不行,慢慢來總能磨死他…或者他會死於失血過多。

…真不愧是鎮守楓關的將領,傷成這樣還能第一時間推開同伴。柳泊舟有些欽佩。

「穆統領!振作啊!為什麼…」魏嫣凝劍鞭靈蛇般倐直倐曲穿梭在亂軍中,擊潰士兵與自己身周的阻礙,焦急的趕赴穆揚嘯身邊。

「…我大概就到此為止了…聽著…」穆揚嘯出氣多入氣少,眼看就要不行了,抓著魏嫣凝的雙臂在她耳邊說出最後的指令,魏嫣凝聞言臉色大變連連勸阻。

「…妳是將領吧!給我拿出將領的樣子!」時間緊迫,穆揚嘯顧不了那麼多,粗魯的揪住魏嫣凝的衣領,猶如夜梟般凌厲的眼眸直視她,厲聲喝道。

穆揚嘯比魏嫣凝高上許多,此時的姿勢讓穆揚嘯身上的血全濺到魏嫣凝身上。

溫熱的液體順著她臉頰滑下,她愣愣的盯著對方堅定的鐵灰色眼眸片刻,晚霞般橘紅的獨眼再次燃起火花,剛毅的向穆揚嘯行軍禮,他見狀滿意的點頭。

「楓關的人!隨我殺出重圍!不許回頭!」魏嫣凝高舉刻有楓木圖案的銀墜喝令,楓關的人雖不確定長官想做什麼,但大致上猜得出來。剩餘的寥寥數人帶著幾分哽咽應答,腳步沉重卻堅定的隨著帶頭施術劈開血路的魏嫣凝離去。

「…隨我一起上路吧。」穆揚嘯站在台階正中央,冷空氣沁透肺部再從口中吐出白霧,他闔上眼安撫似的沉穩低語,發動他此生最後的法術。

殭屍部隊猶如陷入泥沼中,不論是腳或軀體,只要接觸地面的部位通通動彈不得。

柳泊舟知道大事不妙,遙望鉞硫貝身處的位置,拼命設法趕回他身邊。

…他可以死,但不能死得毫無價值!

以穆揚嘯為中心,正上空出現一塊巨岩,毫無遲滯乾脆的砸落。

轟然巨響,無論是穆揚嘯或赤軍,盡皆化為血肉模糊的一團爛泥,了卻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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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統領!」鉞雁翎目睹穆揚嘯英勇的背影消失在巨岩下,心痛如絞的嘶吼。

他以一人之力擋下數千殭屍,最後施出的法術不只驚心,更驚世的是那股氣魄。

鉞硫貝與鉞雁翎一樣看著階梯的方向,垂往地面的劍尖微顫,冷峻的眉眼靜靜的藏住心中動搖。

柳泊舟…你也走了嗎?只剩我一個…是嗎?

鉞硫貝嘴唇抖動,露出一抹蒼涼的笑意,晦暗的眼角閃爍微光。

「…有什麼好笑!」鉞雁翎瞥見那道笑容,誤以為鉞硫貝是在嘲諷穆揚嘯,踏著雜亂無章的步伐,拼命揮舞被砍出缺口的長劍,怒火大熾的對鉞硫貝咆哮。

鉞雁翎不只劍術全然變樣,連法術威力都折半,鉞硫貝畢竟年紀較長加之本就內斂,立即整理好情緒,冷靜沉著的接招,不做任何辯駁。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

鉞雁翎傷後行動不如以往輕靈,幾回激烈攻防後足下不穩,竟坐倒在地,他本能的舉劍防禦,橘紅色焰流繚繞身體,盼能減輕對手攻擊幾分威力。

然而鉞硫貝的漆黑烈焰比鉞雁翎的火焰強得太多,不費吹灰之力便破開鉞雁翎的防守,長劍舞出無數劍花直取鉞雁翎門面,眼看凶多吉少。

火牆後衝出率領楓關士兵的魏嫣凝,劍鞭靈動的震開鉞硫貝的長劍,同時在二人間用法術築起土牆抵禦追擊。

「殿下!沒事吧?」魏嫣凝關切的扶起鉞雁翎,緊張的問。

鉞雁翎抹去頭臉的血漬,尚未搭話土牆後方傳來轟然巨響,漆黑烈焰化為火柱,炸毀魏嫣凝的法術。鉞硫貝左手按胸表情痛苦,長劍揮動烈焰亂竄,將護在鉞雁翎面前的一行人擊開。

魏嫣凝滾向遠處,她本已受傷又被重重摔到地上,一時爬不起。

楓關士兵被漆黑烈火纏身,淒厲長嚎情狀悽慘,鉞硫貝冷酷的上前補刀,當著鉞雁翎的面將他們殺死。

看到眼前暴虐畫面,鉞雁翎心緒更亂。

「啊啊啊!!」他眼眶含淚,緊握長劍胡亂揮砍,鉞硫貝劍尖反轉向他疾刺,這當口先前受到的傷害卻突然發作導致動作一滯,竟讓鉞雁翎在如此險狀下氣運甚佳的湊巧抓住空隙,逮到鉞硫貝的破綻,劍尖直指對方心臟,只要再向前一點就能取其性命。

啪嚓!

鮮血直流,中劍的卻不是鉞硫貝,而是渾身是傷赤著腳狼狽不堪的柳泊舟。

鉞雁翎萬萬沒想到會半路殺出程咬金,錯愕的張著嘴。

鉞硫貝被柳泊舟噴出的血灑得滿身都是,震驚得無法動彈。

他沒死…從他赤著腳與滿身狼狽的狀況來看,他肯定是拼命從穆揚嘯的法術中逃生…然後趕來替我擋劍!明明才從生死關逃離…

「…陛下!我抓住他了!快動手!連我一起攻擊他才避不開!」柳泊舟被長劍貫穿胸口,血跡越擴越大顯是刺中要害,然而他卻帶著驕傲的笑容,徒手抓住鉞雁翎洞穿己身的長劍,頓時鮮血淋漓卻彷彿不感疼痛,欣喜的回頭向鉞硫貝喊。

鉞雁翎被眼前青年狂熱的忠誠嚇呆,一時竟忘記放開長劍,直瞪著他看。

鉞硫貝這傢伙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你這般豁出性命?

愣住的不只鉞雁翎,鉞硫貝也沒冷靜到哪裡去。

何須如此?!我根本沒召喚你…為什麼要如此執著我…

「陛下!快動手!」柳泊舟口鼻鮮血狂湧,全然不顧生死存亡的催促。

部下為了讓自己獲勝如此拼命,如何能再躊躇不前?

鉞硫貝閉眼用力咬唇,抬頭露出有些瘋癲的悲戚笑容縱聲長吼,真的將手中劍刺進柳泊舟身體攻擊鉞雁翎,看不見長劍來勢的鉞雁翎猝不及防,腹部中劍鬆手摔倒在地,身中兩劍的柳泊舟鬆手,帶著滿意的笑容向後倒,被鉞硫貝接住。

柳泊舟噴在鉞硫貝眼旁的血隨著他低頭滑落,看上去像流下血淚一樣。

「…做得很好…」他啞著嗓子抑制顫抖的聲音,口吻柔和低聲安撫。

「謝陛下…誇獎…」柳泊舟氣息微弱兩眼空洞,卻露出欣喜自豪的呢喃,頭一撇再無聲息。鉞硫貝臉上的表情隱藏在火光中無人瞧見,染得赤紅的手掌輕輕覆在柳泊舟張大的瞳孔上讓他瞑目,隨即鄭重的將他的屍身平放在地,手握長劍踏著沉重腳步逼近鉞雁翎。

鉞雁翎腹部傷口出血不停無法站起,狼狽的以背抵地移動。

鉞硫貝面無表情的高舉長劍劈下,鉞雁翎自知無倖,仍硬氣的怒目相視。

緊要關頭鉞硫貝冷峻的面孔突然一陣扭曲,癲狂的連退數步,痛苦萬分的按著頭低吼。鉞雁翎不明所以,仔細觀察赫然發現鉞硫貝額角青筋暴跳,像是無數蟲子在皮膚底下扭動,先前曾聽默先生提過寄生蠱的特性,應是有人驅離李翼身上的寄生蠱,鉞硫貝身上的寄生蠱因此陷入狂躁狀態導致劇烈頭疼…

這麼說默先生沒死!

鉞雁翎精神大振,奮力掙扎將鉞硫貝絆倒在地,若非他的身體終於到達極限,鉞雁翎的一腿豈能讓他倒地?

鉞雁翎蹣跚的用雙膝壓制住鉞硫貝的右手與腹部,奪過他的劍狠狠刺進對方胸口,鉞硫貝瞪大眼抽搐兩下,口中鮮血狂湧,左手向鉞雁翎伸出,指端冒出火花狀似要與他同歸於盡。

鉞雁翎想避卻無力為之,胸前掛的墜子閃動,鉞硫貝愣了愣,意識不清雙眼模糊的看著面前的臉龐,沾滿鮮血的手意義不明的摩娑幾下鉞雁翎的墜子,便耗盡僅餘力氣垂落在地,恍惚中無力的笑笑,氣若游絲的蠕動嘴唇。

「…我只是想贏過你…皇…兄…」烈焰燃燒聲中,鉞硫貝含糊的呢喃清晰異常。

頓了頓,鉞硫貝拉著鉞雁翎的衣袖,無聲的又說了一句話,便斷了氣息。

鉞雁翎張著嘴巴卻無法出聲,脫力的癱坐在地,鉞硫貝袖中滾出幾顆包裝陳舊的糖果,在血泊中漂浮。

鉞雁翎怔怔看著那眼熟的包裝半晌,顫抖著拆開糖果將它含進嘴裡。

身後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鉞雁翎沒有回頭,專注品嘗口中物。

「…好難吃…這糖果…肯定壞掉了…」鉞雁翎帶著哽咽笑意自言自語。

「…都結束了。」葉慕南顫聲回答。

默蒼離尚有微溫的屍首靠著他的肩膀,兀自掛著滿意的淺笑。

…這渾蛋該不會早就算到自己會死了吧?明明聰明了一輩子…不會那麼傻吧?葉慕南強忍悲痛在心底哭吼。

鉞雁翎此時再也憋不住,一道清淚和著血汙流下。

他讓鉞硫貝的雙目闔上,靜靜看了幾眼,垂目施法。

火光閃耀,鉞硫貝的身影消失在鉞雁翎橘紅色焰花中。

他啟唇無聲的回答叔叔無聲的遺言,沒有人知道他們最後的「對話」是什麼。

鉞雁翎昂首看著煙霧隱沒雲端,天地蒼茫四周悄然無聲。

他知道未來還有漫漫長路要走,但現下鉞雁翎只想緬懷「所有」失去的。

跨過黑夜旭日東昇,漫長的戰鬥結束,所有恩怨情仇盡皆消溶於朝陽中。

朝陽東昇西沉,日落月出,世上不變的唯此而已。

今朝正要開始。

--旭國戰記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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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彈攻擊結束後,本應立即調度禁軍的李翼此時已和葉慕南及鉞雁翎對上。

「…李大將軍…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沙土飛揚中,鉞雁翎震驚的看著眼前相貌大異的李翼,顫聲問。

李翼不答,面無表情眼神空洞,表情冰冷雙頰凹陷,散開的白長髮凌亂。

「說啊?你怎麼變得這麼憔悴?!頭髮都白了…」鉞雁翎激動的吼,頸上掛著的墜子隨著動作晃動。

李翼愕然一怔,用力甩頭猛眨眼睛。

「…陛…下…?」李翼按著頭含糊的低語,踉蹌的向鉞雁翎走近。

鉞雁翎跟鉞霽夜這對父子長得十分相似,除了年紀外差別只在眼神給人的感覺,雖同樣溫煦如冬陽但鉞雁翎更加澄澈,本來還參雜著幾分稚氣,但經過這段時日的經歷鍛鍊,給人的感覺成熟堅毅許多,驟然瞥見加之精神狀況不穩,會將他錯認成鉞霽夜也無可厚非,怪不得他。

「李大…」鉞雁翎和嚴如師卻親如父的李翼闊別許久再次相見,心情震盪失去戒心向他靠近。突感頸上一緊,葉慕南及時將他向後拉,免去頭顱被摘下之殃。

磅!!

李翼的手爪和葉慕南的破軍棍相觸,發出巨大的金屬碰撞聲。

「…叛賊…殺了叛賊…」李翼雙眼燥亂的轉動,額角沁下冷汗,癲狂的低語。

葉慕南持棍的手微微顫動,顯然李翼剛剛出手毫不留情。

「雁翎殿下!控制還沒解開!快去打敗鉞硫貝!」他轉頭向鉞雁翎朗聲喝道。

「殺了叛賊!」李翼對葉慕南視若無睹,全然不顧自己可能有被砸破腦袋的風險,死命朝鉞雁翎揮動武器。

「無視我?!未免太失禮了吧?」葉慕南再次替躊躇不前的鉞雁翎擋下攻擊,瀟灑的輕笑。

「殿下!末將來援護您,快走吧!」魏嫣凝與穆揚嘯此時正巧率領楓關士兵趕來。

鉞雁翎看他們一身是傷,卻還願為己豁出性命,感動之餘同時更堅定了求勝意志。

「…多謝!」他知道自己杵在這裡無濟於事,咬牙強忍心中不捨,逼迫自己動身,和他們率領楓關士兵離去。現在真正該做的是去打敗鉞硫貝,李大將軍,等我…

「重整隊形!攔下他們…」李翼被葉慕南纏住一時分不開身,連忙回身大喝。

「休想!誰敢上前一步別怪我不留情!」葉慕南將破軍棍舞得虎虎生風,氣勢萬千的擋在禁軍面前,吼聲震耳猶如天空突起霹靂,姿態威風凜凜,平素驍勇的禁軍竟無人敢上前一步。

「…狂風將軍是吧?」李翼冷哼,振臂捲起無數風刃,自四面八方向葉慕南斬來。

無形的風卻化為能目視的刀刃,以凌厲至極的氣勢襲來,劈開地面至少七八尺深,誰能不躲?問題是看見歸看見,躲不躲得過就得看身手。

葉慕南看似七手八腳的瞎竄亂逃,卻每每被他閃過最危險的招式。

雖是驚險萬分卻安然無恙,甚至不落下風還有閒心微笑…至少畫面上看起來是這樣。他心裡罵得要死,早知道李翼是使風系法術的好手,但如果法術能用,對於他現在使出的這種抓小孩一樣的招數根本不用逃來躲去…瞥見李翼唇角露出一抹嘲諷,葉慕南更為惱火。

竟然小看我!那表情簡直像在笑我這「狂風」將軍居然要閃這種程度的招式!

葉慕南什麼不能忍,最受不了輸!尤其不能用法術這麼憋屈的狀況!真這麼有本事你等我能用法術再來囂張!

「混…」他正要開罵,一柄冰刀猝不及防的劃過他眼前,直直穿過人群。

亂軍中不知捅穿了多少正忙著戰鬥的士卒,但那不是重點,葉慕南何等眼力,冰刀在他面前飛快的匆匆閃過,劍柄上刻的字卻沒看漏。

陣法已除。

就這麼四個字,他愣愣的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接著陷入狂喜。

「…總算能平起平坐啦!」他傲氣的長嘯,金色電流肆意奔騰,高速移動下彷彿有無數分身,目不暇給的朝李翼攻擊。

破軍棍狂舞雷蛇四竄,電擊造成的強光讓人難以辨識攻擊的方位,李翼漠然的站在原地,像沒發現攻擊已來到眼前…或根本不在意。

滔天巨響中,觸及雲端的龍捲風將李翼包覆其內,葉慕南的雷擊被削弱,破軍棍的末端被風向帶走,隨著旋轉整個人被憑空捲起,連忙撤手後躍降至原地,以磁氣將武器取回手中。

「平起平坐?」暴躁風聲與隆隆雷聲裡,李翼冰冷的面容隱沒在狂風中,平板的語調非但沒被呼嘯風聲掩蓋,反而更清晰的表露出不以為然之意。

葉慕南冷哼,高高躍起狀似有勇無謀的攻擊對方,其實卻瞄準龍捲風最脆弱的地方,也就是颱風眼的位置打。

金色電流瓦解龍捲風,卻沒見到本該被雷擊貫穿的李翼,感到身後一股令人戰慄的氣息逼近,葉慕南出於本能身體尚未轉動,破軍棍已斜擋在後。

李翼自煙塵中竄出,揮動手爪和破軍棍相觸發出震天巨響,如大鐘被撞擊所發出的洪亮聲音,震得人耳中嗡嗡作響頭暈目眩。

「倒真有幾分本事。」看著以反手之姿握住武器,還能安然接住自己攻擊的葉慕南,李翼蒼白的嘴唇輕啟,冷硬空洞的神情閃過一絲佩服。

「那就看看我究竟有幾分本領吧!」葉慕南傲性大起,將磁氣包覆於棍上吸住對方的手爪,無數雷球狂飆,會合聚散皆起透骨猛雷,置身其中的李翼猶如陷入雷網,無處迴避。

既抽不離武器,李翼乾脆藉力使力躍起,硬扛下雷擊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抬腳踹向葉慕南脊椎。拚的是搏命戰法,卻成功逼退葉慕南,取回自己的手爪。

他面對劇痛沉著臉一聲不吭,手起爪落腳步移動,雙方傷口迸出血花處處飛濺。

狂亂風刃與驚天雷蛇互相吞噬撕咬,隨著戰鬥起伏傷口漸增,葉慕南臉上笑意竟愈顯痴狂。縱橫沙場到浪蕩江湖,未曾遇過如此酣暢刺激的戰鬥。

忘情的、肆意的…只為勝利,只求戰至最後…無論生死,總是痛快過一回!

一冷一熱互相對應的神情,周旋不下的僵局,越擴越大的攻擊範圍…

禁軍已無法上前助陣,亦無力趕去攔截鉞雁翎等人,不知葉慕南是否還記得自己的任務,至少就結果而論,的確成功絆住李翼及禁軍。

李翼突然縱身向後躍出數丈,明明以他的武器來說拉近距離才是上策,卻偏偏反其道而行,顯然要另出其招。葉慕南讓電流憑依於身,以奔雷般的速度呈現之字形在李翼周遭環繞,尋找可趁之機並防備攻擊。

對於葉慕南挑釁又極具威嚇的舉動,李翼目不斜視無動於衷。

「…你確實厲害。」冷澈的低音緩緩說道。

狂風驟止。

連帶葉慕南身邊的空氣也消失了,破軍棍砸落地面滾離身邊,他踉蹌的單膝跪下。

…空氣被抽離了…?葉慕南詫異的按著喉嚨,強烈的窒息感痛苦難耐。

「這招我很久沒用…你竟能逼我使出來,方才的確是我小瞧你了。」李翼手爪垂於身側不做防備,慢慢朝他走來,漠然的俯視葉慕南。

葉慕南雙眼充血臉色一陣青一陣紫,額角爆出的青筋不知是因為惱怒還是痛苦。

眼前重影森森,看不清李翼究竟是站在哪裡,耳中嗡嗡作響。

恍惚中他感到一道銳利的風壓撲來,那瞬間葉慕南的確感到死亡的威脅。

…但要他屈服沒那麼簡單!

葉慕南咬破嘴唇以保持清醒,瞪著正在眼前即將讓他頭身分離的手爪,兇惡冷笑。

李翼的手爪顫動。目標明明那麼近,他卻無法再向前分毫。

而且非但武器,連全身都動彈不得,彷彿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往下壓,力道奇大幾乎快將他壓倒在地。李翼吃力的硬撐,怒瞪對方試圖弄懂他究竟使甚麼法術。

乍看之下很玄,說穿了也沒什麼。

葉慕南令對手無法動彈的手段就只是把磁氣注入地面,身披戰甲以及配戴手爪的李翼受到地面磁性影響,自然感到一陣力道將他往下壓,為了抵禦自無暇顧及葉慕南。磁性一路往上攀附整身,葉慕南漸漸加重力道,穿著戰甲的李翼彷彿被巨人握在掌心,甚至能聽見骨骼喀喀作響。

葉慕南面色已成蒼白,咬牙硬撐著和李翼對峙。還沒到最精彩的呢!

肺中僅剩的空氣耗盡,他眼前一片花白,顫巍巍的彈指。

啪啦!

猛烈落雷造成的閃光充斥整個戰場,周圍的地面焦黑龜裂。

葉慕南拾起破軍棍踉蹌站起,按著胸口用力呼吸,盡情感受空氣的芬芳。

李翼被電流正面擊中,身上遍佈嚴重灼傷,渾身爆血倒在地上。

「…為何不殺我?」李翼被電流正面擊中,身上遍佈嚴重灼傷,渾身爆血的倒在地上,痛苦的按著焦黑右臂,氣息微弱空洞的眼中無光,不解亦不甘的問。

對上李翼的葉慕南雖行奇招致勝,但也沒討到好,被風刃割得皮開肉綻,傷處仍在淌血。但他選擇先幫對方稍加治療,不然李翼還是會死。

「少笨了,你們旭國的將士怎麼那麼愛死?」他不屑的啐了一口,罵道。

李翼虛弱的瞥了葉慕南一眼,蒼白的唇淺淺勾起微妙的弧度,再沒力氣開口。

數個月來無論是醒是睡,他似乎一直徘徊在噩夢深淵,此刻稍得一絲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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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嫣凝與穆揚嘯相伴在鉞雁翎左右。

「…這些傢伙究竟是什麼鬼…」面對撲上來攻擊的赤軍,她不由自主的脫口。

早知道眼前的「東西」早已喪失人性…她問的不是這些傢伙是「什麼存在」,只不過是在咒罵而已。

但就算是違背常理的殭屍,脖子都打歪了,竟然還能繼續齜牙咧嘴的攻擊?

究竟是怎麼運作的?雖是屍體,肌肉跟骨骼的組成應該跟活人一樣才對啊?

穆揚嘯不搭話,粗重的喘氣,身體搖晃著簡直不要命的繼續放出法術。

不管是貫穿腦門還是砸毀肢體,就算只剩半截的殭屍,依然用手在地上匍匐,張著血盆大口撕咬面前敵人。而斷開的另一截身軀也沒停止運作,亂踢胡踹滾的滿地都是,形成一種古怪而噁心,會蠕動的路障。

避開之餘還得小心從裡面鑽出來的小殭屍,大小雖與一般嬰兒無異,可攻擊起來一樣要人命。

好幾名楓關士兵不慎被數名嬰兒殭屍同時爬上身,馬上淪為齒下亡魂。

鉞雁翎怔怔的看著攀附在自己腳邊的嬰兒殭屍,簡直無法置信。

沒有親眼見過,還真不知煉獄是什麼模樣。

他以為上戰場與人廝殺已足夠血腥沉重,現在才知道自己太天真。

本來該窩在雙親懷中,安穩無恙健康喜樂在無憂中慢慢長大的孩子。

本來是家庭支柱,祥和慈愛的孕育下一代,讓生命繼續傳承下去的雙親。

本來是辛勞一生,老來終能坐看夕陽晨光,含飴弄孫悠哉快活的老者。

鉞雁翎顫抖著,想起逝去的雙親以及快樂的過往,蒼白的面孔上現出複雜至極,既有怨恨哀傷,更有憤怒憎惡的神情。

「…絕不饒你。」他從齒縫迸出低語,一劍將腳邊的殭屍劈開,惡狠狠的瞪視台階上的鉞硫貝,猛烈的狂燄吐著暴漲的火舌,燒毀面前的殭屍開出一條火路。

「…交給你們了。」他的聲音冰冷得穆揚嘯等人幾乎認不出來,陌生得判若兩人。

鉞雁翎年輕的面容稚氣盡消,剛毅極具威嚴的身影,魏嫣凝與穆揚嘯為這股氣勢所震懾。當年鉞霽夜率軍與蠻族交戰,看見對方的暴虐而動怒,亦是這般神情。

「…是!」不只魏嫣凝與穆揚嘯,所有目睹鉞雁翎轉變的人皆士氣大振,聲如洪鐘氣貫山河的齊聲吼。

鉞雁翎手持長劍拾階而上,對於上前撲擊的殭屍恍若未視,手起劍落狂燄飛散,腳步急促但沉穩的繼續前行,未有一絲猶疑。

「陛下,請退至我身後。」發現鉞雁翎步步逼近,柳泊舟額角滑下汗水,心中竄起龐大的壓迫感,擔憂的站到鉞硫貝身前。

階梯很長,但鉞硫貝卻清晰異常的感受到鉞雁翎帶著灼熱怒火的目光。

他抿唇欲啟,忽見戰場中默蒼離的無數冰刀亂舞,司馬麟被正面打中,雖立即抵禦但仍被捅出數道創口。

他傷處血花飛濺,鉞硫貝突感身上一陣劇痛,喉間湧上腥甜,一口血壓不住咳得龍袍染上點點殷紅,痛的地方卻沒有傷口。

「陛下?!」不知道是柳泊舟過分驚慌導致嗓門過大引人注意,還是莫名的默契。

司馬麟轉過頭與鉞硫貝目光相觸,看見對方狀似難受按著的地方,跟自己正在噴血卻絲毫不覺痛楚的部位一樣,那瞬間他們明白了一件事。

重生術是失敗的。

司馬麟沒有重生,但也不是死屍,大概處於生與死的夾縫。

以狀況來判斷最有可能的是他的魂魄憑依在鉞硫貝身上,以此延命。

只要他活著自己就能呼吸,若他死去便會跟著死…但那對司馬麟來說不重要。

…自己竟然是好友的累贅。這種事他不能忍受,比死去更不能忍。

照二人負傷情況來看,他受了多少傷,鉞硫貝便要承受多少痛。

雖不會直接殺掉他,但傷害不停累積,最後還是會沒命。

沒準連他在用法術時都會耗損鉞硫貝的體能及法力…

原來剛才灌給他生命裡與法力只不過是「歸還」罷了,這樣下去他會輸的。

思及於此,司馬麟擋下默蒼離的攻擊,對著鉞硫貝露出沁著幾分哀傷的淺笑。

「…攔下他!」鉞硫貝和司馬麟認識多年,看到他那抹笑意就知道他想做什麼,恐慌得連音調都變了,著急的喝道。

司馬麟無聲的說了什麼,鉞硫貝表情凝結身體僵住。

磅!

整個廣場被暗紅色水柱炸得滿目瘡痍,沖天水流本該化為雨絲落地,然而無數水珠卻像鐵籤般降下,不分敵我大範圍攻擊,紛亂的廣場頓時腥風血雨,倖免的人寥寥可數,阿良與范賀伊相互扶持,勉強保住性命但已無法再戰。

默蒼離全身被水箭射中,傷處泛黑口湧鮮血重摔在地,身後是戰後力竭無法防禦的葉慕南與李翼。

「我知道你一定會去救他們…默蒼離…我絕不放過你。」司馬麟陰惻惻的微笑,幽幽說道。這次確實打中你了…就算又被你撐過這一劫,你也沒剩幾年好活。

默蒼離唇邊揚起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

…我也知道你會對準他們…也知道這一劫無論如何都躲不了…除非我捨棄他們。

…終於能去找妳了…再等我一下下…

他按著收在胸前暗袋的珠釵,朦朧的眼神竟有幾分得償夙願的欣喜。

司馬麟轉頭不再管默蒼離,仰頭露出釋然淺笑。

須臾,他彷彿看破人生無盡傷痛,平靜的將手刺進自己胸膛,從血肉中扯出一枚約拳頭大,發出淡淡藍光,像放大版蠶繭的東西。

啪!

明明慘呼聲震天連連,鉞硫貝卻只聽見那聲清脆的碎裂聲。

司馬麟握在手中的東西化為細粉,從指縫間隨風散去,他修長的手指、頎長的身影、俊逸的面容…隨著風中消散的粉末化為一縷塵埃,消失無蹤。

自年少時就常伴左右,並肩同行相偕互助數十年的摯友…就這麼煙消雲散。

鉞硫貝猶如被掏空靈魂渾身無力,腳步踉蹌失去重心差點向後倒下。

「陛下!請振作!退開!」柳泊舟見狀連忙上前攙扶鉞硫貝,對已逼近眼前的鉞雁翎甩出飛鏢嚇阻。

「…過來決一死戰。」鉞雁翎長劍砸落飛鏢,冷冷的對鉞硫貝命令。

柳泊舟擅長的是暗殺,正面對上他勝算不高,飛鏢被打落很正常。

但忠心如他,並不為此氣餒,搭著鉞硫貝抽出其他飛鏢戒備。

「蒼離!」鉞硫貝尚未搭話,葉慕南焦灼的咆哮從遠處傳來。

鉞雁翎愣了愣,轉頭遙望階梯下的廣場。

碎冰散落在血泊中,倒臥其上的默蒼離動也不動,身上插滿暗紅色水箭不知生死,圍在他旁邊的葉慕南與李翼卻沒受到波及,想來是他替他們擋下攻擊,自己卻沒成功避開。這也難怪,畢竟司馬麟傾最後之力發出如此強烈的攻勢,他又是司馬麟的死敵,想必到最後一刻他仍不放棄向默蒼離復仇,如此結果不令人意外。

鉞雁翎不知發生什麼事,心神不寧的遙看那邊。

是他把閒雅撫琴、撥弄青竹的默蒼離帶上戰場,如果他出事,罪魁禍首便是害他出山的自己。請你要安然無恙…先前你曾假裝中敵人的蠱毒以讓敵人鬆懈,現在也是對吧…?他在心中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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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然巨響塵土瀰漫中,牆與門應聲碎裂。

「放火箭。」未待煙霧散盡,李翼冷澈的聲音便堅實有力的傳來。

像是早有所備般,他最後一個字才剛說完,箭矢便已破空而來,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鋪天蓋地的火箭便以驚人速度襲來,灰濛濛的天空頓時有如被晚霞照映。

「舉盾!衝鋒!」穆揚嘯不慌不忙,結實的臂膀揮舞,楓關士卒朗聲應和,動作俐落的依言舉盾,穆揚嘯和魏嫣凝率領士卒,陣型變化有如尖刀,直往敵方中央部隊殺去。鉞雁翎和葉慕南則並肩穿梭在隊伍中,尋找自己的目標。

「跟上!替他們綁住禁軍!」范賀伊喝令,民兵部隊排成數列細長的隊伍,與要攔住穆揚嘯等人的禁軍廝殺起來。

「…穆揚嘯…打的是什麼主意?」在大殿前方的鉞硫貝遠遠看到穆揚嘯標誌性的鮮紅披風飄揚,便認出對方,卻不明白他無視禁軍攻擊拚死往前是為什麼?難道他以為旁邊那些顯然是民兵的雜碎打得贏禁軍?這不?已經被卡在禁軍中間。

鉞硫貝冷笑,俗話說猛獅博兔,亦盡全力。既然他不懂禁軍的強悍,就讓他體悟。

他眼中精光大盛,將手中用來稍加抑制寄生蠱效力的戒指拔掉,額角青筋暴跳,控制李翼執行命令。

李翼身形一晃,面無表情的冰冷眼眸露出幾許痛楚,額角到臉頰兩側浮現紫黑色紋路,這是鉞硫貝除了寄生蠱又疊加在他身上的咒縛,兩者相輔相乘,加強控制效果同時負擔更重、痛楚更深。

「散!六右左四!」李翼按著劇烈疼痛的頭,一聲爆吼響徹整個廣場。

這口號是為了不讓人立即排出相剋的陣型,針對這次戰役新改的口令,只有禁軍知道內容。

禁軍應聲,禁軍士兵各自跑向不同方位,若從上空俯瞰,禁軍裡有六成向右邊跑、剩下四成向左跑,分成順時鐘與逆時鐘的漩渦向正中心擠壓,呈現尖刀狀進攻的楓關部隊陣型碎裂,兩旁欲支援的民兵部隊則被禁軍陣型擾亂。

一時間刀槍劍戟混戰,血花四濺斷肢亂飛,民兵隊伍中有些人萌生退意。

范賀伊長聲大喝,地面沖出荊棘,禁軍當中不少人被扎中,幾乎潰散的民兵部隊因為敵方行動一滯而得以喘息,他正要發出下一道命令…

啪擦!

碧綠的荊棘轉為漆黑,反將施術的范賀伊扎得千瘡百孔,他噴出鮮血跪倒在地。

雖沒死卻跟死沒差多少,怎麼回事?法術為何會反撲?

「大人!」驚慌的聲音在紛亂的戰場中四起,聲音並不只有圍繞在自己周邊…難道穆統領他們也?!殿下呢?!

縱然心焦,范賀伊還是無法在人海中確認其他人的狀況,失血越來越多,他早知道身為軍人,戰死沙場是很平常的,不如該說是榮耀。

但不能是現在!還未報殿下不殺之恩!沒時間跪在地上了!得下令才行!

他狼狽的在地上滾動,及時避開攻擊掙扎起身。

「聽令!組小圓陣!反轉!」范賀伊用盡力氣咆哮。民兵聞言四個一組兩兩成雙背靠背,各組拉開距離避免誤傷,武器向外,就像一顆顆帶刺的圓形,在混亂的戰場間來回旋轉,無論步伐、距離、轉動的角度全都一絲不苟,禁軍的漩渦陣型速度慢下來,就像激流中混進旋轉方向不同的石塊,導致流動變得膠著。

…雖然是這麼說,但是禁軍攻擊力比民兵強上許多,民兵損失慘烈,不知流掉多少鮮血,拋去多少頭顱,這個陣型才勉強建立起來。

「穆統領!魏副統領!」鉞雁翎被軍隊逼得無法前進,葉慕南為了護著他一起被困在中間,正想用法術突圍,卻見遠處被法術反噬的穆揚嘯與魏嫣凝受傷跪地,不知怎麼回事連忙收術,鉞雁翎焦急的想衝回去看他們的情況。

「殿下!別管我們繼續往前!末將隨後就到!」血光染紅穆揚嘯眼前,看見鉞雁翎動搖,他勉力撐起身體擋下攻擊,隨著吼叫身上的傷口出血更劇。

「葉慕南!別用法術!帶殿下繼續向前!」魏嫣凝才養好沒多久的身體又弄得滿身是血,她知道鉞雁翎會因此停下腳步,硬是踏出穩健的步伐殺敵,剛強的要求。

鉞硫貝那渾蛋究竟下了什麼陷阱?葉慕南看到心上人那副模樣心痛如絞,他也很想趕過去援護,但不願負其所託。

「…雁翎殿下!」他拉著鉞雁翎的臂膀,硬著心催促對方繼續向前。

鉞雁翎不肯動,雙眼不離目光所觸,為了自己浴血奮戰的人。

「聽著!不打倒鉞硫貝,這一切都不會結束!明白的話就快走!」葉慕南揮舞破軍棍擊退圍上來的人,粗暴的揪住鉞雁翎的衣襟怒吼。

被他的眼眸震攝,鉞雁翎一怔,遙遙瞪視位於大殿前方的人影,厲聲長嘯揮劍劈殺,葉慕南護在他身邊向前奔馳。

二人雖僥倖沒中招,但不使用法術的狀況下,要突破禁軍包圍勢必要花上更多風險、耗去更多時間。縱然葉慕南跟鉞雁翎實力堅強,身上還是不免傷痕累累,明明目標就在那裡,卻只能恨得牙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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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們被卡在那邊動彈不得,看來用不上赤軍…」柳泊舟看對方陷入頹勢欣喜的轉頭,臉上的表情瞬間被驚恐取代。

鉞硫貝唇邊眼角滲出鮮血,汗流浹背面色蒼白如紙,握著劍的手顫抖,氣息粗重身體搖搖欲墜,身邊的人說的話似乎沒聽進耳裡,眼神飄忽不定。

為了在防禦陣式瓦解後,彌補對方與己方能使法術的人數量上的差異,司馬麟早先討要鉞硫貝的血,便是為了在廣場佈下另一道扭轉陣式。

當敵人使出法術攻擊,埋藏在地底的陣法便會發動,讓敵方的法術反噬,如此即使對方試圖用法術突圍,鉞硫貝也能同時對他們所有人的攻勢反擊。

只是這咒式仍需靠本人催動,消耗的體力與法力龐大,身體原先幾乎已達透支的鉞硫貝如今才會弄成這樣。

如果他不用寄生蠱及束縛咒式增加多餘負擔,或是有足夠的術士可用絕不至於如此,偏偏問題就在於他沒有。

「…無路可退了…」他沙啞低沉的呢喃,憔悴疲憊的眼神強撐著不要閉起。

他很清楚這是雙面刃,時間拖久不用等鉞雁翎殺到面前他就會死,可他不得不用。

「陛下!」鉞硫貝腳步踉蹌險些摔倒,柳泊舟見狀連忙扶住他。

「…柳泊舟…」鉞硫貝想說什麼,但是腦中一片混沌,竟忘了該說什麼。

碰!

鉞硫貝跟柳泊舟身旁的欄杆被天上落下的東西砸毀。

塵土散去赫然看見渾身是傷的司馬麟仰面倒地,他瞥向旁邊的兩人輕巧躍起。

「真狼狽。」司馬麟拍拍自己的衣裳,淺笑盈盈的對鉞硫貝說。

「…你有資格笑我?還沒解決?」雖然有些虛弱,鉞硫貝又好氣又好笑的反問。

「真不懂他為什麼那麼難殺。」司馬麟聳肩指著落在禁軍中的默蒼離抱怨。

「…咳咳…胸前的傷怎麼回事?」鉞硫貝痛苦的咳嗽,看著司馬麟那應該是致命傷的創口問。

當然鉞硫貝問的不是傷怎麼來的,這點他也知道。

「我也不清楚,上輩子積德太多?」司馬麟扶額作苦思狀。

鉞硫貝湧起一股想滅掉好友的衝動,還有心情說笑?!

「…還有藥嗎?」鉞硫貝深吸一口氣,也不知道是想舒緩不適感,還是想壓下吐槽的衝動,盡可能平穩的問。

「早就被你搶光了,哪還有?別動。」司馬麟無奈的看著執著的鉞硫貝輕嘆,將右手放在他背心正中央。

鉞硫貝頓時感到一股暖流從對方手中傳來,頓時痛楚消散舒暢許多。

司馬麟卻滿頭大汗,臉色越來越糟。

「…你…快撤手!」鉞硫貝知道他正將法力及生命力傳進自己體內,這舉動無異於削減壽命,連忙掙扎喝斥。

「抓好他,你不想看他死吧?」司馬麟無視鉞硫貝的意願,優雅的對柳泊舟微笑。

鉞硫貝察覺扶著自己的柳泊舟力道加重,轉頭正欲開口阻止,卻看到向來聽話的部下露出恐慌痛苦的神情,一句放手的要求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們都是笨蛋嗎?」鉞硫貝閉上眼,沉重嘆息 。

「笨的可不只有我跟他…我很感謝你,給我復仇的機會。」司馬麟放下搭在鉞硫貝背上的手,向前走了幾步,將衣袖舉到臉上做出擦拭的動作,轉頭露出一貫的文雅淺笑,高高躍起穿過戰場找尋默蒼離,衣襬的血漬惹眼。

鉞硫貝知道司馬麟這一走,八成無法再見,嘴唇微動,最終還是默默目送他離去。

--------------------------------------------------------------------葉慕南跟鉞雁翎的位置離默蒼離摔落的方向不遠,但中間夾了太多人,沒辦法立刻趕過去。

「蒼離!」葉慕南臉色鐵青的揮舞破軍棍大吼。

「…做好你的任務!別過來!」默蒼離知道葉慕南的性情,連忙喝道。

葉慕南聞言止步,自己剛剛是怎麼跟雁翎殿下說的?可是…

他從未看過默蒼離這麼淒慘的樣子,銀色長髮因傷被染上斑駁的殷紅,衣服不知道被什麼腐蝕或燒到變得破破爛爛,身上冉冉淌血,疲弱得氣喘連連。

「默先生!不能用法術!」鉞雁翎看默蒼離抬手準備施術,趕緊提醒。

默蒼離怔住,明明已經解除防禦陣法了,怎麼不能?

「法術會反噬…」遠遠聽見穆揚嘯的聲音含糊的混在廝殺聲中。

默蒼離從司馬麟佈下的作為及性情來推敲,立即明白這裡被佈下另一種陣法。

「…雁翎殿下!慕南!你們繼續前進!我會想辦法破解!」默蒼離奪下一名禁軍的武器,在人群中穿梭,向穆揚嘯所在地靠近。

「…雁翎殿下!走吧!」葉慕南擔憂的看著默蒼離消失在人海中,心裡一陣恐慌卻強自鎮定,護著鉞雁翎繼續向前。

「聽令!游龍!」穆揚嘯冷聲喝令,鮮紅色披風隨著血光飛舞。

訓練有素的士兵們依言變換陣型,原先被粉碎的陣型隨著整齊的步伐變幻成一道道扭曲的長條,混亂戰局頓時有如被碎石擾亂的激流因蛟龍上下潛伏再次流動。

他夜梟般的鐵灰色眼眸銳利依舊,新鑄的單刀早已因砍殺太多人被油脂骨頭磨損過甚扔了,只好搶其他人的武器來用。

在他和著血汙的泥腳印周圍堆滿數不清的廢棄武器,他不知道究竟還有多少人,自己又還有多少體力能耗,只是一個勁、一個勁的…拼命。

在剛剛有用法術的人當中,實力最高的便是他,受到的反噬最強的也是他。

他不要說半條命,他根本只靠意志力支撐,吊著一口氣拚死殺敵。

穆揚嘯知道必須盡快讓楓關士兵趕赴殿下身邊支援,不然葉慕南若對上李翼,他如何孤身闖過那群殭屍?

可是他該怎麼做?說實話民兵的作用只是絆住禁軍,無法擊敗他們。

本想靠著法術盡快帶兵突圍,殺盡殭屍部隊再回頭替民兵擊倒禁軍。

沒想到對方佈下另一道反噬陣法,法術無法使用我方術者較多的優勢等於沒用,這樣下去頂多只能和禁軍戰得平分秋色,待我方耗損得差不多,鉞硫貝只須派出那些殭屍就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取得最大勝機?

「…咳!」穆揚嘯吐血,單膝跪地武器脫落,看著不知其名的士兵揮劍劈下。

他英勇的眼眸無懼,靜待死亡降臨。到此為止了嗎?

鏘!

「穆先生,還不到放棄的時候,快請起。」默蒼離替他擋下攻擊,背著光模樣有些模糊,只能看見他亦是滿身瘡痍,臉上神情卻瞧不見,音調依然冲和平淡。

「…你既活著,不如替我率眾突圍,我已如風中殘燭派不上用場。」穆揚嘯不願在他面前繼續維持跪姿,顫巍巍的挺直腰桿,心灰意冷的請求。

「…我很想答應,但我的目標還未解決…聽說你們都是因反噬法術受傷,當時你們使的是何種法術?試過其他種類的法術能用…」默蒼離本是溫言開口,話說到一半語調卻變得急促。最後一句尚未講完,暗紅色成尖錐狀的怪水突然從人群的縫隙中穿插而出,默蒼離為了閃避被迫和穆揚嘯分散,隱沒在紛亂中。

一名赤手空拳的文雅男子經過身邊,看都沒看應該是敵人的穆揚嘯,執著的追著默蒼離而去。

穆揚嘯一頭霧水的握著拳頭苦思。其他種類?甚麼意思?

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剛剛我方為了突圍用的應該都是攻擊法術…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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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嫣凝的臉被血汙汗水攪得髒兮兮的,身上的傷痛得要命,但她滿腦子都在想鉞雁翎的安危,腳步急切的仍往前突進。

「…魏副統領!妳在哪…」穆揚嘯低沉的呼喊從遠方逐漸靠近。

魏嫣凝轉頭卻看不見對方,深恐錯失接指令的機會,連忙高聲疾呼。

她甩劍鞭斷開人群,穆揚嘯也剛好劈開擋路的障礙,兩人順利會合。

「這樣下去不行,我要用法術,若我有什麼萬一,楓關士兵就拜託妳了!」穆揚嘯扯下腕上的銀墜交給魏嫣凝,將她推向一旁。

「聽令!做好防禦!散開!」穆揚嘯甩手放出最強的招式。

魏嫣凝來不及阻止,滔天巨響聲中,從他面前開始整個廣場鋪設的岩石地板崩裂,碎石如被賦予生命不斷噴射,速度飛快觸者皮肉立即被貫穿,不幸打中要害處當場死亡,就算擊中覆有防具處,也會因力道過猛導致盔甲凹陷進去,體質弱些的會被衝擊震暈或內傷,如此大招混亂中難免波及己方人馬,但楓關士兵平時早做過迴避訓練,雖仍有人受傷但與對方相比顯然輕微許多,瞬間禁軍攻勢停住。

「不可妄動!待在原地!」塵土尚未散去,魏嫣凝知道反噬法術會立刻回撲,催促士兵防護做好,正要找一個掩蔽處,不知哪來的怪東西佇在面前,煙霧中看不清楚但似乎頗為堅實,不及細思便藏身其後等待反噬法術過去。

才剛躲好,猛烈的石彈便如暴風回擊,彈跳的石彈繼續肆虐,撐過第一波攻擊的禁軍卻沒能再次幸運躲過,傷亡得比剛才更慘烈。

慘呼嘶吼聲中,魏嫣凝閉眼任由石屑擦破衣角,深呼吸力求平靜。

穆統領人在哪?陣亡了嗎?竟用生命換取突圍機會?若我辦得到嗎?

過了半晌塵埃盡皆落地,石彈的攻擊停止,魏嫣凝從藏身處轉出,四下張望希望至少能得知穆揚嘯屍首的位置,卻一無所獲。

正當感傷之際,身旁的怪東西突然發出土石碎裂聲,穆揚嘯高大的身影再次映入魏嫣凝眼前,原來她剛剛用來躲避的東西,便是用岩石將自己包圍住以抵禦反擊的穆揚嘯。她瞠目結舌的看著穆揚嘯,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嗯…看來對方的陣法只會反噬攻擊法術。」穆揚嘯拍去身上的灰,自言自語。

但真奇怪…默先生怎麼好像很了解對方的陣法?是我多心?

另外,對手想得到防禦及攻擊反噬陣法,卻沒料到對方可能會用法術防禦反噬?輕敵?究竟是怎麼回事?穆揚嘯滿腦子疑團沒一個能釐清的。

「…你想自殺?一個閃失就會搞到沒命啊!」魏嫣凝混亂的思緒一平復,顧不得對方位階比自己高,劈頭開罵。

「咳咳!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走吧!還得替殿下開路呢!」穆揚嘯雖沒被反噬法術攻擊,但本已受傷又用力過猛,仍咳出幾口血。雖知繼續硬撐太過勉強,但他銳利的眼眸未減去半分光芒,拍拍魏嫣凝的肩要她發令。

魏嫣凝憂慮但機不可失,抓緊機會喝令楓關士兵趕去支援鉞雁翎。

前半部的禁軍陣型潰亂,又無人發號施令,根本攔不住楓關士兵,只好回過頭先幫忙同袍處理死纏不放的民兵部隊,邊等待李翼發令。

范賀伊在默蒼離指引下,巧妙運用藤蔓防禦及攻擊,雖民兵個人戰力不足但靠著進退有序的排列,竟真能將禁軍分散擊敗,眼見勝利並非不可能,部隊士氣大增。

「大意?時間太緊迫?…都不是吧?」任由楓關人馬繼續向前,默蒼離淡淡的問。

司馬麟擰眉冷哼一聲不願回答。

並不是沒料到這種狀況,是因為鉞硫貝身體狀況太糟,司馬麟判斷他無法再支持更多陣法,否則可能暴斃,不得已只好設下只能反噬攻擊法術的半調子陣式,本來默蒼離沒出現在這裡的話,還能誤導對方所有法術都會受到反噬,偏偏這麼巧在上空打著打著兩個就摔進戰場,導致局勢扭轉…

等等…巧合?司馬麟臉色一變,怒目瞪視面前的男子。

默蒼離優雅微笑拋去手中奪來的武器,眼底森冷得邪門,輕輕揚手。

千百枝冰幻化出的飛刀在他身周成型,鋪天蓋地的向司馬麟襲來。

落在這裡不是巧合,是默蒼離有意為之。

他在上空察覺戰場有異,假意趁著被擊落之際查看戰場,並趁著司馬麟追殺當下,繞遍了整個廣場,暗中將原先的陣式覆蓋抹去,滿腦子被仇恨蒙蔽的司馬麟現在才發現自己上當。

「…你這傢伙依然如此可恨哪…」司馬麟撥撥頭髮,文雅沉靜的微笑。

冰刀密集的向司馬麟插去,彼此撞擊下散裂成碎塊,晶瑩透亮的閃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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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

暗紅色池水將融洞炸開,紅浪隨之沖上天際,隱約能見兩個人影在上空搏鬥,雖然距離遙遠但依稀能從衣服顏色等辨識出是誰。

鉞硫貝瞬間鬆下一口氣。

原來沒事啊…不要讓人瞎操心行不行?他在心中發牢騷。

「…看來宮中防禦陣式被破解了,等等要提防他們從廣場外用法術轟…」鉞硫貝定下心,轉頭欲叮囑柳泊舟,卻看到對方被長劉海蓋住的臉下,露出微微張開的嘴,隱約能從髮絲間的縫隙看到錯愕的神情。

鉞硫貝莫名覺得尷尬,竟然被部下看到這麼失態的樣子…不行不行,得振作點。

「…先別管那傢伙的事,你負責的任務很重要,他既失敗我就只能仰仗你了,你不會讓我失望吧?」他刻意清清嗓子讓柳泊舟回神,輕拍他的肩膀問。

「是!承蒙陛下信賴!我必會完成任務!」柳泊舟聞言歡欣的躬身。

「嗯,交給你我很放心。」鉞硫貝點點頭,再次強調對柳泊舟的信賴。

身邊的青年心花一如既往盛放,在充滿肅殺之氣的當下顯得格格不入。

「陛下,微臣有事相求。」過了好一會才恢復如常的柳泊舟正色。

鉞硫貝不解的看著對方,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當您真的陷入危機,請務必將我召喚到身邊當擋箭牌。」獵獵冷風中,柳泊舟平靜卻堅毅的低語紛飛,清晰的傳進鉞硫貝腦海裡。

「…其實當年…我只是一時性起才救下你的。」鉞硫貝嘴唇動了動,好一會才能從喉間發出聲音,卻沙啞得像是別人的一樣,難以認出是自己的聲音。

他不知道在這緊要關頭胡言亂語為的是什麼,這話現在明明最不該說出口。

特別這句還是謊言,自己都不明白撒這個謊的意義為何。

柳泊舟聞言微微愣住,看了看他隨即低頭輕笑。

「是嗎?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不論如何…總之我的命是您救的,這條命便是您的。即便只剩我一個活著,我也會為您戰到最後;流盡最後一滴血,亦在所不惜。」

「…是嗎。」被識破我在說謊了?鉞硫貝不由自主的眼神游移,強迫自己鎮定點。

「是。」柳泊舟語氣堅決。

鉞硫貝不再說話,臉上的淺笑涵義複雜,呼出的鼻息化為白霧,飄散在冷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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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城門的李墨白等人藏身樹林裡,守著緊閉的城門待命。

阿良和范賀伊所率隊伍在李墨白的隊列左右,之所以讓李墨白在正中央,是為了進擊刻意做的安排。

一行六千多人成矩陣,排列嚴謹神情肅穆凜然,絲毫不像由民兵所組成的部隊,明明人這麼多卻連細碎的說話聲也沒有,安靜的等待出兵時機到來。

竟能在極短時間將一般百姓訓練至此地步,或許會讓人訝異。

但阿良當年曾率領的盜賊團可是全天界最強盛的屠狼寨。

別說他本人,就連他此次帶來參役的小隊長們個個善於戰鬥不提,帶領人的本事也是一把罩,會有這樣的成效自不在話下。

冰晶在天空綻放,范賀伊看看李墨白,他溫文微笑輕輕點頭。

范賀伊深呼吸抑制自己的焦躁,揚手控制四周樹木向城門猛撞。

他並沒有放大招,因為禁軍不是能輕易擊敗的對手,此時不能浪費法力。

城門一如預料紋絲不動,李墨白策馬率領自己的部隊緩緩走出樹林,取出事先造好的術具。

那是一個捲筒狀的粗管子,前端開口大後面開口小,能將人講話的音量放大數十倍,就算他只是輕聲說話也能讓躲在城門後的人清楚聽見。

「咳…躲在城門後的廢物們聽見了嗎?」李墨白將術具湊到唇邊,面帶優雅微笑斯文的開口。

先不管城門後的人是怎麼想的,至少現在觸目所及的人,通通呆滯的張大嘴巴。

啥?聽錯了吧?看你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劈頭就罵人廢物?

「說你們哪,躲在城門後幹嘛?當縮頭烏龜?隨便向叛國奸賊屈膝的軟弱傢伙。可惜啊,咱們旭國竟只剩這種人能當官,我敢打賭你們就算再重新投胎一百次,也抓不到我這個瘸腿。」李墨白無視旁人的震驚,維持和藹的表情繼續涼涼的說。

城門後發出的鼓譟越來越大聲,開始傳出兵刃摩擦的聲響。

李墨白露出一絲狡詐的神情,沒有轉身避免被發現有詐,手負於身後對後方的人發出暗號。位在林中的阿良和范賀伊接收到訊息,率領眾人向樹林更深處躲藏,從城中方向看,正前方只有李墨白所率的一干人馬。

這批人裡面或站或蹲姿勢各有不同,蹲著的人罩著白衣白帽貼近雪地;站著的步卒穿著一般裝備,造成從城牆上看下來不過幾百人左右的錯覺。

在城牆上觀望的年輕武官簡直氣炸。

看你一副弱不禁風的書生樣,帶那麼幾個人就敢叫囂?爺帶的人是你好幾倍你知道嗎?沒好好教訓你一頓不知道我的厲害!雖然剛剛打在城門那幾下的確有點威力,但也不過爾爾嘛!法術這種東西我也會,有什麼好得意的?

「開門!我要讓這傢伙明白不長眼的下場!」他握緊長槍轉身怒喝,新製的披風隨著動作發出威武的破空聲,更顯出他的憤怒不平。

「你瘋啦?!陛下交代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開城門,你忘了嗎?」另一個年輕武官聞言連忙攔在他身前阻止。

「閉嘴!這裡我說了算!別忘了我爹的官階比你們的老子都大!」握著長槍的武官推開攔住他的人,霸道的喊。

「你這話什麼意思?!陛下當初有說過我們的職權是一樣的吧?你以為有個官階較高的老爹就能當頭了?你把陛下的話擺在哪?」第三個年輕武官聽到這,忍不住憤怒的駁斥。從以前就這樣!你爹官位高又不是你的功勞!

「怎麼?幾時輪到你來教訓我!別忘了你爹原本只是負責管理幾本書的小官員而已,你不過運氣好才被派來這裡,難道你當真以為自己能跟我比?」握著長槍的年輕武官氣焰囂張的揮動武器,張狂的睥睨對方。

「你說什麼!」第三個官員氣得失去理智,衝上前揪住他的衣服。

「現在不是窩裡反的時候!別這樣!」第二名武官著急的擋在他們中間勸道。

「別來搗亂!」兩名武官同時怒喝,劍拔怒張的兩人此時卻極有默契的將來勸架的人推倒。桌椅發出巨大碰撞聲,第二名武官狼狽的摔倒,另外兩人毫不理會,只顧著互相拳打腳踢,在戰事緊要關頭時卻忙於毫無意義的爭鬥。

「怎麼只會發出刀劍摩擦聲卻縮在裡面?嚇誰啊?難道你們真的怕了?別擔心,我會保密…啊,不好!一時忘了我周遭有這些人…各位別在意,我定會要他們守口如瓶,你們懼怕我一介瘸腿書生這事絕不會洩漏出去…」此時城外又傳來李墨白得意洋洋的喊話。

打得面紅耳赤、鼻青臉腫的兩名武官怒火再次竄起,什麼命令都拋諸腦後。

竟約定誰先抓到這個不知死活的書生誰就贏,不聽第二名武官勸諫,各自帶著自己的人馬開了城門就衝出去。

剩下那名武官擦擦嘴角的血漬,想了又想覺得留在城裡未免太吃虧。

若是功勞都被他們搶走怎麼行?思及於此也取劍跟著衝出城外。

「死老百姓!你…」拿著長槍的武官高聲怒喝,策馬越逼越近。

李墨白露出狡詰神情,大喊一聲全軍向後轉。

穿著白衣的人馬四散撤離,混亂中根本瞧不清這些人。

「捉迷藏開始了。」李墨白低笑並做出手勢,穿著一般裝備的步卒開始奔跑。

乍看下慌張失措的在林中亂竄,其實他們早就模擬過路線。

目的是分散追兵並誘導至定位,沒過多久從城中衝出來的數千名人馬已在寬廣的林中四散。

武官的命令無法讓所有人知道,彼此也不知道對方在哪裡,李墨白利用術具出現在各個位置不斷挑釁,節奏完全被打亂,沒人察覺已然中計。

此時范賀伊與阿良早已帶了剩餘的部隊順利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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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桶!快想辦法啊!所以我早就反對讓平民入軍隊!根本不行嘛!」眼看那書生總是差那麼一點就擒到手,手持長槍的武官憤怒難抑,失控的吼。

「…你自己還不是抓不到…」人群中有人小聲抱怨,卻剛好被他聽見。

「你說什麼?!還不是你們害的!如果你們是正規士兵我早抓到他了!誰叫你們這麼沒用!」沒看到是誰開口,氣急敗壞的他長槍亂揮。

不知為何槍頭竟稍稍偏離,他以為是勾到樹枝之類的東西,用力回抽卻不慎劃傷數人,頓時一陣喧嘩。

「你怎麼能傷人!官是這樣當的?!」群眾裡有人帶頭怒罵,武官左右張望卻不見是誰出聲,只能隱約見到似乎是個戴白帽穿白衣的傢伙,轉眼消失在人群中。

他策馬欲追卻礙於周遭的人太多動彈不得,他又氣又急出言更加不遜,惹火了所有人。開始有人回嘴,受傷的罵得更兇,場面越來越火爆,眼看要形成暴動。

轟!

武官怒不可抑,抬手劈下落雷,參天高的大樹轉眼化為焦炭。

「閉嘴!再吵就打在你們身上!繼續搜!非逮到那窮酸書生不可!」他怒喝。

雖怨氣未消,無奈法力不如人,大夥只好悻悻然的依言行事。

這些年輕武官帶的都不是正規士兵,全是鉞硫貝為了彌補兵力不足的問題,從城裡徵招來的。

在他巧妙的話術下募到了許多平民,卻沒有充足時間跟人力訓練磨合,才會導致這樣的衝突。這名武官畢竟經驗不足性情又火爆,只知武力鎮壓卻不懂收攏人心,若是帶兵慣了的人絕不至於變成這樣的局面。

而李墨白雖然是文職,也未有帶兵經驗,但好歹帶過幾名後輩,深按待人之道,性情與智力也不同於對方,兩者相形之下高低自見分明。

李墨白等人在樹林中來回穿梭除了挑釁製造敵方動亂,還有查看對方是否到定點的目的。看完那名拿長槍的武將周遭發生的狀況後,李墨白回到約好會合的地方。

「大人,已確認過他們都到事先佈下的陷阱的地點了?是否該動手?」一看到上級,部下立馬上前請示後續行動。

李墨白撫著下巴沉思。從城中出來的三名武將裡,當中兩個都是武力強壓民怨,現在氣氛相當沉悶壓抑,就算陷阱沒發揮良好作用,只要再稍稍推波助瀾一會,馬上就會自取滅亡不足為懼。

剩下那個剛剛觀察一下,帶人雖溫和有餘但魄力不足,現在反被民兵牽著鼻子走,整體狀況看來的確應趁此良機。

「…好!放響箭!」李墨白點頭應允,方才上前報告的部下立即舉弓射出響箭。

箭矢劃過天空接著消失在雲端盡頭,一片寂靜後樹林裡傳來此起彼落的嘈雜聲響,有樹葉因陷阱發動被撥開的聲音,有網子落地的聲響,有土石崩落的喧囂等…當然其中還夾雜著怒罵喝斥聲。

林中佈滿各式陷阱,帶頭的人被分散又經驗不足無法指揮全場,何況還趁隙對帶頭的武官射出塗了昏迷藥的針以防他們使用法術,此時眾人突然中了各式陷阱,想突圍早已無能為力全被擒住。

於是李墨白成功靠著兩千人,將前來戰鬥的皇城居民安然無恙的帶離皇城,還未折損己方的兵馬。他長吁一口氣,坐在地上歇息。

其實他很清楚這種做法根本是在冒險,倘若對方不是這種菜鳥,假如沒有事先跟默先生揣摩演練,陷阱失效昏迷藥沒用等等…當中若有任何一個環節出錯,他們這些法力低微又數量不足的人要戰勝,無異於以卵擊石危機重重。

結果竟一路順遂,簡直無法置信。看來運氣果真是實力的一種…現在城中剩下的人應該都躲起來了,畢竟不願參與戰爭的還是多數。范公子他們應能一路順遂抵達宮內…除了暫時先綁住他們等殿下決斷外,還得去安撫其他百姓…

多想無益,李墨白知道自己還有許多善後工作要做,立刻揚手示意部下放出信號通知其他人。轟然巨響,熱烈的煙花在空中綻開,灰濛濛的天空頓時燦爛許多。

看見皇城外盛放的花火,阿良與范賀伊心中一塊大石頓時放下,提起精神加速趕赴皇宮。沒想到這麼冒險的計畫居然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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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城門的主部隊由於主帥是穆揚嘯,副將是魏嫣凝,率領的又是楓關驍勇善戰的士兵們,遇到的阻礙根本稱不上阻礙,沒三兩下就解決,順利的朝皇宮前進。

「…不知道等等戰鬥會不會波及宮外?」鉞雁翎和護衛他的葉慕南排在主帥與副將中間,瞥見房舍間不時探頭出來窺視情況的民眾,鉞雁翎憂心的問。

「我們會盡量不要波及宮外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會將法術範圍縮小在宮殿中,但無法跟您保證絕對沒事,請見諒。」穆揚嘯沉吟片刻,嚴肅的說。

畢竟士卒互相廝殺範圍再怎麼擴大,總還知道何時該避,法術發動卻只有一瞬間。

尤其像葉慕南在櫻關放出的那種大招,怎麼可能跑得掉?

「…總覺得很抱歉,這時候還在顧慮這種枝微末節的事…」鉞雁翎有些羞赧的說。

「殿下,您若真的覺得這是小事,怎麼會說出口?請您不必在意,聽您這麼說末將反而確信自己沒有跟錯人,您說對吧?穆統領。」魏嫣凝露出靓麗笑靨,轉頭向穆揚嘯問以增長鉞雁翎的信心。

「是啊,殿下如此擔心百姓乃是萬民之福。」穆揚嘯瞥了眼四周窺探的居民,朗聲道。發現住民從原先猜忌怨恨的目光,轉為疑惑不解的交頭接耳,他微微揚唇。

刻意不在城內橫衝直撞就是為了讓世人了解殿下的性情,連擾民都不願的人會弒父?先前李墨白無法來皇城向眾人解釋宮變經過,現在正是替殿下洗刷冤屈的好時機。其他關卡中的鎮民就罷了,殿下的名聲在皇城相當優良,此舉有益無害。

「哎呀,不知道現在小小過得怎樣?」葉慕南明白穆揚嘯的用意,對他眨眨眼,接著刻意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自言自語。

「小小?那是誰?」魏嫣凝好奇的問。鉞雁翎茫然的看向葉慕南,為什麼突然間提起小小?正要開口問,穆揚嘯突然咳嗽,不著痕跡的阻止雁翎。

「對喔,妳不知道這件事,跟妳說吧!要不是雁翎殿下那時…」葉慕南向鉞雁翎眨眼,轉頭語調輕快的繼續跟魏嫣凝提起那個時候的事。

看他們三人的言行,鉞雁翎似懂非懂,只知道暫且先別多開口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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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前走鉞雁翎的神情就越凝重,那個害死父皇母后的傢伙就在前面…

旭國皇城外圍就像其他關卡一樣建有城牆,但位於城中心的皇宮周圍亦造了一道宮牆,用以和百姓區隔開來,只要過了宮門便是空曠的廣場,而大殿就在廣場後方,左右兩邊則是寢殿及祭祀用的宮殿,御花園、操練場、藏經閣等…則在大殿後面。

當皇帝的人絕不會想把戰線拉到會破壞建築的地方以免損傷,所以鉞硫貝肯定將士兵安排在廣場上,先別想他是否會躲起來,如果他在現場必定處於大殿正前方,位於至高點的那個位置既容易觀察戰局,亦便於發號司令。

不管如何,現在兩軍之間只隔了一道宮牆隔開,戰鬥可謂一觸即發。

過沒多久鉞雁翎等人與范賀伊的部隊在宮門前會合,稍作整頓後經過鉞雁翎同意,決定將宮門跟部分宮牆轟開讓部隊能長驅直入。

當然如果確定裡面全是叛賊,乾脆直接全部炸爛還比較快,但鉞雁翎掛心的李翼仍處於被箝制的狀態,禁軍中或許也有沒叛變的人,無法棄之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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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國皇城外圍

默蒼離為了盡快潛入皇宮獨行於此,雖想趕在大隊到達前便解除對方法術防禦陣式,還是先在城牆外兜了好幾圈探查,看到關卡處留守的官員全都一副還不熟悉狀況的樣子,不知該高興還是擔心。

喜的是這種一看就知道是菜鳥的官員根本拿李墨白沒輒,三兩下就能打發開。

憂的是這很可能表示菁英都集中在宮殿裡…會對雁翎殿下奪回皇位增添難度。

…現在無暇顧及那些,得先將情報送給大隊,混進城後專心解決自己的任務為上。

默蒼離屏除雜念,尋了處偏僻的地方喚出冰鳥,將書信細細綁好後目送牠們遠去。

「…終於可以確認你究竟是誰了。」他將手負於身後,平靜的眼中閃過幾分波瀾。

皇宮地下溶洞中

司馬麟在溶洞裡的暗紅色池子正中央的小島上,背靠著一個體積龐大高約兩丈,中心呈月牙狀、外圍漂浮無數菱形結晶體的藍色水晶,愜意的品嘗煙管滋味。

「…你來了。」他毫不訝異的對著突然從對岸通道裡緩步而出的默蒼離笑道。

默蒼離握著弓,皮製的袋裡裝滿箭矢,從容的將目光移向對方。

「這裡的路還挺錯綜複雜的呢,不過倒是沒有陷阱。」默蒼離似乎早有所料,對於敵方平靜的話語回以淺笑。

「我不喜歡糟蹋資源,反正傷不到你,設陷阱只是浪費時間。」司馬麟將煙管倒轉,讓多餘的煙灰掉落,神色輕鬆的說。

「承蒙你如此看得起我,不過你的陣法沒解除,我無法施法或許沒辦法應付陷阱?」默蒼離耐性極佳的看著對方的舉止,彷彿在等人喊戰鬥開始。

「喔?那我還真是白費良機了呢。」話雖這麼說,司馬麟卻明擺著不信對方的話。

兩個俊逸非凡氣質相近,溫文儒雅的男子不約而同的對視微笑。

不知情的人絕不會聯想到雙方是敵人,誰能料到一場廝殺即將展開?

「那便是防禦陣式的媒介?」默蒼離指著司馬麟倚靠的水晶問。

「嗯,想破壞它就過來吧。」司馬麟瀟灑的揮動衣袂大方承認。

默蒼離知道對方因極為自信才如此乾脆,他雖做好覺悟才來,仍忍不住心中疑惑。

「…我很好奇,你是誰?楠國的什麼人?」他拉弓,清雅的口吻中隱含肅殺之氣。

司馬麟紅色短髮微微飄動,暗紫色眼眸深沉冰冷的看著對準自己的箭矢。

兩人中間隔著一大片池水,他們都知道普遍來說這樣的距離箭射不到對岸,但對默蒼離來說卻不見得如此。

司馬麟繃緊神經,收在衣襬中的手警戒的動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楠國人?」他語氣親切,面容下的思緒卻如暗潮湧動,血色池水漾起漣漪,彷彿被注入生命,化為一條條赤色蟒蛇捲起。

「閣下說笑了…你衣服上繡的不正是楠國國徽嗎?雖然多年沒見到,但我對於自己的記憶力頗為自豪,沒有認不出來的道理。」默蒼離在狹小的岸邊步伐優雅的閃避赤蛇的攻擊,同時連連射出數發箭矢,動作極快呼吸卻絲毫不亂。

「說得是,真不愧是你。」司馬麟坐在月牙水晶上,撫著身上銀白色鑲以金線繡上楠木裝飾的華貴衣袍,用閒聊般的語氣裝傻。

數十條赤蛇張開血盆大口,同時朝默蒼離撲來。

他已遠離通道口,岸邊過於狹窄,避無可避之下他縱身躍起,踏上池岸邊突出水面的石筍,赤蛇攻擊落空軀體交錯,但並未糾結成團而是像浪花撲岸一樣碎裂四散,接著猶如潮汐退去縮回池中。

池面冒出數顆氣泡,赤蛇消失接著出現在默蒼離眼前的,是滔天的鮮紅巨浪。

現在他只是靠著石筍勉強立於池面上,再要躍回岸邊陸上卻已有赤蛇盤據,前後左右都處於被包圍的狀態。

紅浪向他砸下,電光石火間默蒼離身影竟失去蹤影,對於他能閃開司馬麟並不訝異,平淡的四處張望。箭矢冷不防朝他腦門射來,司馬麟及時接住,抬頭才發現默蒼離竟憑空站在半空中的鐘乳石旁對他發出攻擊。

眼看就要被擊中的當下竟一瞬間移動到那裡?而且他是怎麼憑空站在岩石邊射箭的?在不能用法術的狀況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默丞相果真了得。」司馬麟迴避默蒼離接連射出的箭矢,動作優美飄逸不在默蒼離之下,衣袂飄揚紅浪翻飛,赤蛇席捲而上。

默蒼離做出拉扯的動作,身形瀟灑猶如飛鳥展翅,移動的路線光芒閃爍,霎那間又憑空靠在另一根鐘乳石邊。雖然攻擊再次落空,司馬麟卻得以從他動作裡透出的些微端倪窺見對方使用的伎倆。

原來默蒼離明知道箭射不中對方,趁著赤蛇襲來故意發出攻擊趁亂朝上射出末端綁著鋼線的箭矢,在上空的鐘乳石佈滿有如蜘蛛網般的鋼線。

站在上面雖仍有些搖晃,但這樣一來他能立足之處著實增加許多。

靠著手上戴著的特殊手套他就能自由移動不怕被割破手,還能不碰到池水就靠近司馬麟,畢竟這種擺明有問題的池水最好是閃得越遠越好,最好連邊都別沾到。

心機最重的是他不先射箭佈網,卻是等對方攻擊才假裝要化解攻勢而射,如果心思不夠細膩眼力不夠好,根本沒能看出他的把戲。

司馬麟所在的小島算不上寬敞,正中央還擺了龐大的水晶,東繞西拐早已不知兜了多少圈。閃避箭矢時他不忘操縱赤蛇及紅浪,打掉射向藍色水晶的攻勢,同時繼續向默蒼離追擊,沒有過人精神力根本無暇顧及這麼多事。

「你好像對這裡的地形很熟悉?連李翼也不知道這裡,你是怎麼發現這個地下溶洞的?又是如何調查地勢?」司馬麟在暴雨般的箭矢攻勢中依然從容的問。

雙方互相消耗對手體力,但司馬麟還需多耗法力,而默蒼離則是箭矢。

表面上司馬麟較為吃虧,但畢竟箭囊中的箭枝有限,再怎麼塞還是會比對方法力耗盡來得快用光,所以司馬麟根本不著急。

默蒼離在鋼線上飛快移動,轉眼已逼近司馬麟所在的小島,正要躍下。

整池紅浪卻從各個方位向他收緊,瞬間彷彿置身龍爪之中,將被收縮的拳頭捏住。

千鈞一髮之際默蒼離俐落的翻身從紅浪間的縫隙鑽出,在箭囊側面的小袋中抓出一隻老鼠,丟向司馬麟。他不願被丟中,閃身迴避的當下在老鼠腦袋上瞥見暴跳的寄生蠱破顱鑽出當場斃命。

默蒼離翩然落地,司馬麟站定和他對視。

「你不是送了一節寄生蠱給我?多虧有它才能讓我探查到這裡。」他淡笑。

「…你還挺陰險的,真讓人看不出來。」司馬麟稍加猜想便知道對方是如何利用己方的寄生蠱。果然馬上看到默蒼離從自己腦袋上扯出一小截寄生蠱。

他以原先的寄生蠱為核心改造,操控老鼠並與牠共享視野,先四處探查過。

為避免被對方發現設下抵禦的機關,亦不欲浪費時間,他沒有讓老鼠回到身邊取下寄生蠱再潛進這裡,而是讓老鼠在此待命觀察對手。

由於寄生在牠身上的東西是出於對方手裡,所以防禦陣式及抗法術陣法對之無效,默蒼離才能不被察覺的探查這裡。

默蒼離頭臉都是血卻露出溫文笑容,反而讓人毛骨悚然。

這樣拔寄生蠱非常危險,但是默蒼離無法確定這段戰鬥會耗去多少時間,時間拖越久寄生蠱越難拔除,故而出此下策,幸好寄生蠱的根才鑽進皮下沒多久尚未深入頭部,就算他這般粗暴的拔出,也只是表面看起來驚悚,實際上對戰鬥不造成影響。

「好說,怎麼比得上你們?這是什麼水?」他將扭曲纏繞的寄生蠱往池水扔,方接觸水面轉眼便被吞噬消融殆盡,他沒有訝異之色,平靜的問。

「沒什麼,只是送你上路的東西罷了。話說回來,你好像對寄生蠱很了解?」司馬麟衣袂擺動,紅浪翻騰包圍整座島,有如置身水牢,上方的鋼線也被隔開。

這下退路被堵上,倘若默蒼離想硬闖出去,就會像剛剛的寄生蠱一樣被吞噬。

「…偶然在書上讀過。」默蒼離拍拍身上沾到的塵土,淡淡說道。

「偶然?偶然讀到的東西能運用的這麼熟練?妖族咒術書不好找吧?這可是冥界失傳的禁咒呢,默丞相真博學啊。」司馬麟深沉晦暗的目光如劍,冷笑道。

「你想說什麼?」默蒼離溫潤澄澈的雙眼蒙上陰影,平穩的音調聽不出起伏。

「從哪說起好呢…對了,不妨從十幾年前你在楠國宮殿做出的好事開始?」司馬麟斯文的撫著下巴沉思,露出燦爛卻冰冷的笑容。

銳利的箭矢迎面向他撲來,默蒼離將所有箭全部射光,臉色鐵青的衝向司馬麟。

突然足下踉蹌,狼狽的跪倒在地,按著胸口吃力喘息,摀著嘴的指縫鮮血流淌。

司馬麟見狀滿面春風瀟灑的揚手,紅浪中伸出一條赤蛇,將默蒼離鞭向自己腳邊。

長弓脫手但他無暇顧及,口中湧出的血將前襟染得鮮紅一片,司馬麟背靠著水晶輕輕用腳碰觸翻倒在地的他,眼中的恨意愈發陰狠。

「…還在想怎麼沒發作…內臟慢慢消融的感覺怎麼樣?默丞相?」他口吻如陽溫煦,帶笑的唇卻陰森不已。

「…你…到底是…誰?」默蒼離虛弱得站不起來,氣若游絲的問。

司馬麟優雅卻陰惻惻的笑,蹲下來粗暴的揪住默蒼離的領口,在他耳邊啟唇。

啪擦!

司馬麟尚未出聲胸口便被劍貫穿,他錯愕的睜大眼吐出鮮血仰後摔倒。

默蒼離俊美的臉上淺笑依舊,散發出的氣質卻陌生得判若兩人,險惡刺骨的令人為之寒顫。他神色自若的站起,蠻橫的扯出司馬麟胸前的劍,並取出暗藏在身上的小皮囊棄置。破損的囊中滲出殘餘血液,他不理會倒臥血泊中的司馬麟,腳步堅定沉穩的踏上水晶,高舉手臂向下揮,衣袖隨著動作滑開露出暗藏的機關,他俐落的破開水晶。剎那間強光閃耀天搖地動,遠處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默蒼離知道這正是陣法解除的象徵,攤手凝聚雪花向上送出,穿過岩石縫隙的雪花凝結成冰晶,在皇城上空如煙花燦爛盛大的盛放。

原來他手臂上藏著袖劍,這種武器高手對決中雖連防禦都不夠格,但對於奇襲或暗殺卻特別有效。

默蒼離早就發現身上的蠱毒,除去的同時他決定將計就計,為了確實殺掉對方,一路上都在司馬麟派來探查的式神前表現中蠱的樣子誤導他,如此在沒辦法用法術的狀況下才能造出最大贏面,要不然剛剛司馬麟絕不會靠自己那麼近。

乍聽之下很簡單,但要瞞過司馬麟的眼光可沒那麼輕巧。

「…哎呀呀…對你真是大意不得…果然陰險得要命哪。」司馬麟森冷戲謔的笑聲迴盪在融洞中。默蒼離訝異的轉頭卻不見原本倒在血泊中的司馬麟,他立即進行防禦並搜尋對方的身影。

天地搖動池水暴漲,默蒼離被暗紅色的池水打中,暴亂洶湧的水潮將融洞鑿開大坑,默蒼離隨著浪潮被沖上天,包覆在池水中的司馬麟跟著一同飛上去。

默蒼離雖被池水正面擊中,所幸法術已能使用,他用冰防禦了大部分攻擊沒受到嚴重傷害。

「你究竟是…?」看著面前本該死亡的司馬麟,他蹙眉。

「既不感興趣何必多問?只要記得我是為拖你下地獄而重生的人就夠了,別想痛快的死…」司馬麟撥撥滿頭紅髮,按著胸前巨大創口,輕快卻陰森的笑著。

暗紅色池水及澄澈冰晶在皇城上空盤據,猛烈攻勢此起彼落,步步殺機生死拚搏。

司馬麟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沒死,他只當作是重生術的副作用。不會痛也罷,流了那麼多血也沒感到乏力,反正怎麼樣都好,只要能殺掉默蒼離,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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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晶爆裂及暗紅色池水炸開融洞的地方位於宮門附近,巨大冰晶及沖天浪潮極為顯眼,甚至位在前後城門及皇宮最內部的大殿都能清楚看見。

看到熟悉的冰晶炸開後位於後城門的葉慕南心中大石放下,沒想到隨即又見奇怪的水沖上天際。遙見兩個人影激烈纏鬥,雖因距離過遠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應該是默蒼離在和誰打鬥,他焦躁得差點亂了陣腳趕去幫忙,幸得最終勉強克制。

「那是默先生?他在跟誰戰鬥?我們快去幫他!」鉞雁翎和葉慕南同樣著急,連忙拉緊韁繩欲催馬前行,身邊的穆揚嘯神色肅穆的拉住鉞雁翎的韁繩。

「恕臣失禮…現在應該照原定計畫殺進宮殿。」他沉穩堅決的勸練。

「…可是…」鉞雁翎心底很清楚現在該採取的行動,但不願置之不理。

「殿下請見諒,難得默先生替我們安排好這一切,現在打亂原定計畫豈不是白費他的用心?請以大局為重。」穆揚嘯凝重的續道。

「殿下,穆統領說得對,相信默先生吧。」魏嫣凝見鉞雁翎仍有疑慮,也出言勸。

「…雁翎殿下安啦,他很厲害!我們不需要擔心他啦!」葉慕南強自鎮定的笑道。

鉞雁翎看葉慕南明明一副非常擔心的樣子,卻仍決定按照計畫行事,感激之餘亦有些愧疚。默先生早就要我不論遇到何種難受之事都得忍耐了,怎麼在這緊要關頭老毛病又犯?

「…我知道了,就照原定計畫動身,出發吧。」他閉上眼將清冽的冷風吸進胸腔,再次睜眼平穩堅定的說。

「遵命!」將士們雄壯威武、整齊劃一的聲音震攝整片山林,在天地中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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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文官等等派不上用場的人,全被鉞硫貝集中用法術困在閒置的建築裡,以免多生是非。現在還能自由行動的就只剩參戰所需人員。

大殿前方白石砌成的階梯上站滿赤軍,一路排到廣場正中央,廣場後半部則是陣列嚴謹散發剛猛氣勢的禁軍。

李翼位在廣場正中央,孤身立於禁軍最前端。

他有如人偶面無表情兩頰凹陷,眼神冷硬死板,白長髮散開迎風更顯凌亂。

身上的戰甲雖飽受風霜已傷痕累累卻因細心保養反而更顯威風,佩戴著他揚名天下的手爪,靜靜的站在禁軍與赤軍中間,全軍安靜無聲蓄勢待發。

將長劍末端抵在地上,鉞硫貝身披皇袍和柳泊舟站在大殿前。

他胸前忽然一陣劇痛,但痛楚隨即消失,他按著胸口疑惑不已。是寄生蠱造成的?還是疲勞?尚在思索之際,他不經意看到冰晶在天空爆裂。

那不是司馬麟的法術。

那瞬間,鉞硫貝心裡涼了一截,再沒有心思去細究身上發生什麼事。

握著劍柄的手不自覺用力,眼神動搖。

他死了?認識那麼久的生死至交…我耗費無數心力只為讓他重生的人…死了?

「…陛下…」隨侍身側的柳泊舟看著素來沉著的鉞硫貝,憂心的輕喚。

他認識的鉞硫貝,無論何時決不會顯露出一絲慌亂,而今雖不甚明顯但他冷峻的面容竟滲出些許徬徨。現在不是擔心防禦陣式的時候,陛下這副樣子更讓人擔心。

鉞硫貝一震,驚覺自己的失態,趕緊斂容準備向柳泊舟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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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司馬麟數日不見鉞硫貝,猜想對方應是正在苦思計策,果然來到正殿便見到鉞硫貝黑眼圈濃重一臉憔悴疲憊,到處都是散亂的卷軸書籍,眼神飄忽不知聚焦在哪。

「喂?」司馬麟走到他面前揮手,鉞硫貝卻毫無反應。

無奈的聳肩嘆息,默默替他沖了茶,待得茶香四溢溫熱的杯子被塞進手中,鉞硫貝才如大夢初醒,為過度使用有些乾澀的雙眼按摩,僵硬的動了動。

「你越來越像熊貓了,累得這麼沒防備?要是被暗殺可會笑死人。」司馬麟玩兒似的隨手拾起幾本書冊堆疊。

「…囉嗦,別亂擺,那裡的我還沒看完。」鉞硫貝不悅的別過頭說道。

亂七八糟的誰知道啊?司馬麟看他累成那副德性,決定不跟他抬槓,沒轍的搖頭。

「進展如何?他們兵分二路正朝這裡前進,大概準備從正門跟後門夾擊,默蒼離輕裝獨行,應該是想趕在他們到達之前解開防禦陣式及禁用法術的術式吧。」他端起自己的杯盞,坐在老位置上,優雅的吹開茶湯冒出的熱氣。

「…皇城裡的人我讓幾個剛上任的武官指揮…」鉞硫貝捧著杯子含糊的開口。

「菜鳥?」雖知現在高官級的人手嚴重不足,司馬麟還是有些訝異。

鉞硫貝臉色陰鬱抿唇不語,捏著杯子的手用力得關節發白。

實在排不出人啊…不須等對方開口,司馬麟識相的沉默。

他知道要是鉞硫貝有時間培養人力,對方的勝算就會少很多。

默蒼離想必察覺到這點才會趕在冬天出征,但其實不光是對方需要搶時間,己方也有需要速戰速決的理由…寄生蠱的效力幾乎快壓不住李翼的意識,為了強行壓抑他的抵抗和處理政事,鉞硫貝沒有一天能闔眼,精神體力都快到達臨界點,加上時常發作的劇烈頭疼幾乎將他搞瘋,總是吞藥也不是辦法。

「小柳呢?這幾天下來你認為他能指揮赤軍嗎?」靜默片刻,司馬麟淡淡問。

鉞硫貝瞬間石化。小柳?要是被他聽到大概直接翻桌。

「…我想沒問題,再說我也不想把赤軍交給別人指揮,必須是我能放心的對象才行。」鉞硫貝清清嗓子強迫自己淡定。

「是沒錯啦,要是赤軍落到有異心的人手裡就麻煩了…話說你到底是從哪裡拐來的忠犬?聽說他要你把他當盾牌?你餵他吃了什麼?迷魂藥?」司馬麟明知對方正在無限腹誹,仍不在乎的繼續輕挑發言。

「…你這什麼態度!他不能對我忠心?」鉞硫貝還是沒忍住,略為惱怒的喝。

「哈哈哈,這才像你嘛,振作一點,還沒開戰身體就弄成這樣怎麼撐下去?」司馬麟拍拍鉞硫貝的肩膀輕快的笑了。

鉞硫貝愣了愣,平素冷峻的嘴角微微上彎,捧著溫熱的茶小口啜飲。

「以前…意外救了他一命…」過了一小段時間,鉞硫貝雙眼朦朧,含糊說著。

「意外?」司馬麟含笑著看他,輕淺的聲音似有魔力,鉞硫貝覺得眼皮越來越沉…

「…柳泊舟…他是…別國的殺手…我在路上…撿到…任務失敗…」鉞硫貝講不出完整句子便已沉沉睡去,手中空蕩蕩的杯子摔落被司馬麟接住,他喚出式神取來被子替鉞硫貝蓋上,拾起桌上的筆幫他批改文件。

雖然說得不太清楚,但關鍵字都講了大抵上能猜出來。

原來是以前各處戰亂時某國的殺手啊…剛剛的意思應該是柳泊舟任務失敗倒在路上被他救回來吧?司馬麟聳聳肩,雖然有些好奇但這件事對自己無關緊要。

喀啦喀啦…

鉞硫貝衣袖中落下幾顆糖果,黃澄澄的包裝陳舊,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東西。

司馬麟撿起來端詳許久,狐疑的看著鉞硫貝。

明明討厭甜食,放糖果在身上幹嘛?

本想丟了,凝視鉞硫貝不知夢到什麼而蹙緊的眉間,司馬麟選擇將它放回對方手掌心。彷彿感應到似的,他收緊拳頭握著,緊繃的神情換上無奈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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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泊舟歡欣的踏進大殿找鉞硫貝,卻看到他旁邊手持文件批閱的司馬麟,暴跳如雷的衝上前正欲破口大罵,司馬麟將食指豎起放在唇邊,指指身畔安睡的鉞硫貝。

「…你為什麼擅自看文件!」柳泊舟深呼吸強忍咆哮,用氣音憤怒質問。

「哪有擅自?他之前不是要我幫忙?你當時明明在場,嘖嘖,這麼年輕就癡呆了?」司馬麟文雅的微笑,刻意裝出惋惜神情感嘆。

柳泊舟氣得幾乎中風。為什麼不論用平淡的口吻,還是戲謔的語氣,這傢伙說話都能讓人暴怒啊?!深吸一口氣,他決定不做口舌之爭,開始收拾地上的書冊。

「赤軍訓練得如何?指揮順利嗎?」一室靜默,司馬麟繼續批了幾件文書又問。

「…沒問題!」柳泊舟維持彎腰的姿勢頓住,過了數秒才僵硬的回話。

「確定?這事對你家陛下很重要,你不會想搞砸吧?別因為跟我不對盤就要逞強喔?」司馬麟優雅的放下筆,吹乾紙上的墨跡,笑盈盈的看向柳泊舟。

「……沒辦法讓他們像禁軍那樣行動,我該怎麼做?」柳泊舟滿臉不甘願的糾結很久,最終還是為了鉞硫貝向司馬麟低頭。

「他們沒辦法聽懂困難的命令,別指望他們跟禁軍一樣。不是早說過了?」司馬麟撫著下巴疑惑的歪頭。

「我記得!可是…」柳泊舟緊握雙拳,猶豫是否該講出內心的擔憂。

「你擔心這樣幫不上他的忙?所以想讓他們做出複雜行動?」司馬麟淡淡問。

柳泊舟撇頭不語,司馬麟緩緩移動腳步,有如鬼魅無聲的走到對方面前凝視他。

「你知道對方的目標除了解除防禦陣式及禁用法術的術法之外,還有什麼嗎?」司馬麟溫和俊逸的微笑中發出一股壓迫感,柳泊舟有如芒刺在背,緊繃的搖頭。

「對方有楓關士兵及民兵,我方有禁軍跟赤軍。單以士兵戰力來說,我們佔了絕大部分優勢,可惜禁軍跟赤軍戰力雖強,若是沒有指揮勝算依然不高…赤軍不必多說,若沒有指揮者戰力幾乎等於潰散,至於禁軍…失去指揮雖不至於立即崩潰,但敵軍指揮的人若是穆揚嘯等,勝敗就很難說了,畢竟我們這裡足以擔任指揮工作的人太少。明白嗎?他們若是攻進來,矛頭首先就是對準指揮。」司馬麟停頓一會觀察柳泊舟的反應,繼續道。

「…所以我才想讓他們足以與禁軍匹敵啊?要是赤軍強過禁軍,他們怎能攻到指揮面前?」柳泊舟不解的問。

「要讓他們沒辦法打到你面前,關鍵不在赤軍身上,而是你。不論戰力多強,要是統御的人太差勁就毫無用武之地。我話說在前面…對方要贏不是不可能,假設我被殺了導致宮中防禦陣式消除,他們若巧妙運用戰術,就像我剛剛講的,輸贏難說…最後成敗的關鍵就在指揮上,對方的目標肯定是將指揮者與軍隊切割開,再分別擊潰。撇開法術不提,畢竟對方最大優勢就是將領階級的人多。」看他一知半解,司馬麟無奈的聳肩詳加說明。

何況將領階級最麻煩的是法術…像葉慕南那樣一招能砸毀半座城的人物對方可能有好幾個,如果對方不顧自己的人馬可能受波及而連發…

雖然用赤軍強攻也不是沒輒但仍然棘手…

不過這種攻擊李翼跟鉞硫貝大概也做得到?

不不…還是得想想倘若我死了該怎麼替他防禦對方的攻擊,畢竟是靠他才又能多活這幾年嘛。靜默中司馬麟虛無的眼神飄向沉睡中的好友,流露一絲感激。

「…所以到底該怎麼做?」柳泊舟明白除去防禦,最後勝敗關鍵點就是切割戰。

但還是不甚了解,這跟他覺得需要訓練赤軍執行複雜行動有關嗎?

「怎麼做?攻擊需要下困難的指令嗎?我知道你肯定會待在他旁邊護衛,除了避免被殺導致赤軍潰滅,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別被對方擾亂,不需要複雜的戰術,有效運用簡單的指令做出完美的指揮就行,不要浪費力氣要求赤軍做到禁軍的程度,活用赤軍的特性就能達到目的…保護他。」司馬麟將手負在身後,慢悠悠的晃回鉞硫貝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向柳泊舟強調「特性」與「保護」。

「活用赤軍的特性…用簡單指令完美指揮…」柳泊舟喃喃自語。

看他彷彿咀嚼似的用心覆誦…應該聽進去了吧?司馬麟想。

「知道了就快去加強不足之處,等他起來我會告訴他,你很努力盡忠啦。」司馬麟神情雖不至無禮,但散漫擺手的樣子還是讓柳泊舟看了就有氣。

「…雖然不想說,多謝。」柳泊舟掙扎許久,瞄了眼鉞硫貝後不甘願的匆匆向司馬麟點頭,急切的踏出殿外。

大約是不想丟鉞硫貝的臉?看到這麼不情願的道謝,司馬麟微微愣住,聳肩輕笑。

鉞硫貝再次睜開眼已經夜半時分,意識迷茫的動了動,突然驚覺自己浪費大把時間,飛快站起在桌上摸索,攤開書卷卻發現每一項待解決政務已被批完。

「忙什麼啊?我都弄完啦。」司馬麟慵懶的聲音從腳邊傳來。

「……你幹嘛坐地上?」鉞硫貝覺得自己頭腦還不是很清醒。

他從前可是東宮…有椅子不坐卻要懶洋洋的靠著椅腳坐在地上?形象何在?

「分散你的注意力,我才不會被罵啊。」司馬麟掏出煙管抽了一口,笑吟吟的說。

「…嘖!說過不用擔心我了。」鉞硫貝頓了頓隨即會意過來。

茶裡果然加了什麼!不然我怎麼會睡成這樣?八成是之前說過的藥吧?

「擔心你還錯了?能睡當然要盡量睡,哪像我都沒辦法入眠…」司馬麟手撐著下巴,吞雲吐霧間委屈的說。

鉞硫貝臉色微變。他不會痛、不會睏、不會餓…雖說體能跟武力都跟以前一樣沒有異變,但除了保有自我思考能力和法力以外,幾乎跟赤軍沒有差別。

先前他半開玩笑說自己是殭屍被我否定,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問題是,司馬麟有心跳也會呼吸,這又跟赤軍截然不同。

「你又在想不重要的事啦?」司馬麟仍不起身,散漫的仰頭望著鉞硫貝陰鬱的臉。

「…並不是不重要的事。」鉞硫貝微感惱怒,會在茶裡加東西讓我休息,卻不管自己是什麼思維?

司馬麟知他心中所想,聳肩慢騰騰的站起來,溫文爾雅的微笑。

「不要管我,十幾年前我便死了…這身體到底是什麼存在根本不重要。」背對銀白色月光,司馬麟映在鉞硫貝瞳孔中的身影竟有一瞬變得朦朧,有如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鉞硫貝張口想說什麼,司馬麟卻舉手示意他毋需多言。

「現在重要的是該怎麼打贏他們,我剛剛去看過小柳指揮,我建議過後看來沒什麼問題…李翼那邊倒是得多加注意一下…」司馬麟欲言又止的看著鉞硫貝。

「怎麼?」鉞硫貝揚眉,並沒有他脫離寄生蠱控制的感覺啊?

「嗯…寄生蠱的效力還在,不需操心沒控制住他,不過李翼給我的感覺跟你一樣,憔悴得隨時倒下都不稀奇,你們目前的體力跟精神已瀕臨極限…我想再怎麼撐…這場戰役結束後,你們當中必有一人會死。」司馬麟難得露出嚴肅的神情。

「…是嗎…」鉞硫貝冷峻的目光閃動數秒,嘴角彎起皮笑肉不笑的古怪神情。

「你果然根本沒資格說我…記住,等打贏就馬上殺了李翼。我差不多得去迎接默蒼離了…如果他們攻進來我大概已經沒命,或許這是最後一面…在這之前,我想先跟你要點東西。」司馬麟嫌棄的看著鉞硫貝,移開視線暗紫色眼眸深沉,再次正視對方又換回優雅笑容,分不出哪個才是他真切的心情。

「什麼?」鉞硫貝疑惑的看著好友。早說過要什麼直接拿就好了不是嗎?

司馬麟微微一笑,抽出小刀湊到鉞硫貝耳邊低語。

他聞言愣了愣,卻沒說什麼默默點頭,亮晃晃的刀光閃動,血花飛濺。

清冷月色下的宮殿裡,猶如發出嗚咽聲的悽悽冷風中…一切即將迎來終焉。

勝敗難分,恩怨難了,鹿死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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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鉞硫貝在桌上攤開地圖,臉色凝重一語不發。

司馬麟神態閒適優雅的坐在椅子的扶手上吃茶點,兩人散發的氛圍南轅北轍。

「你在煩哪件事?需要我建議嗎?」司馬麟彈去指間殘留的點心屑,懶懶的問。

「你會認真想?」鉞硫貝不以為然的看他。

「沒禮貌,以為我會不管你嗎?」司馬麟無奈抗議。

「…該怎麼佈陣?」鉞硫貝依然懷疑的看著他。

「啊?你還想要像普通打仗那樣佈陣?別鬧了,對方是默蒼離跟葉慕南欸,還有你們國家那幾個將領,用什麼陣勢都白搭啦。」司馬麟無法置信的問。

「打仗哪有不擺陣的?你以為打山賊嗎?」鉞硫貝不悅的高聲道。

「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那請問你打算派那些人領軍啊?那些新上任的官員根基都還沒紮穩,現在頂多李翼、你、我…了不起加上柳泊舟。問題是我要維持宮中防禦結界及敵人禁用法術的術式,你要控制李翼掌握禁軍,別忘了還有赤軍,我們能有多少餘力指揮他們?叫他們跟禁軍一起行動?那些傢伙只能聽懂簡單指令,要是這樣安排反而會把禁軍的行動限制住,必須要有人專門來給他們下指令。要柳泊舟不要保護你然後去指揮?暗殺術就算了,擺陣指揮他應付得了嗎?」司馬麟挑眉淡淡問了一長串。

「所以我才煩惱啊!」鉞硫貝怒目瞪視。

「不要兇我,我可是會最先遇到生命危險的可憐人。默蒼離已知曉我就是宮中防禦陣式的關鍵,會先想辦法來除掉我,估計他們在陣法未解除前都不會殺進皇宮,我想他會獨自潛進來吧。真是這樣就太好了,我可不想被干擾。」司馬麟舉手作投降狀,淺笑盈盈慢慢說道。

「獨自潛進來?你怎麼能肯定?」鉞硫貝滿腹懷疑的問。

「禁軍跟赤軍是好對付的嗎?多一人多一分力,與其帶人來跟不知道實力究竟在哪的術士打,還不如讓他們隨軍出征,省得還得分心保護他們。單獨潛入也比較容易,是我就會這麼做,就算他沒有這樣,我也會讓情勢變成單挑。」司馬麟優雅的執杯輕啜,滿室茶香他胸有成竹的微笑。

「…你會待在地下溶洞裡吧?要帶一些人去嗎?」鉞硫貝沉默片刻,擰眉問道,平淡的口吻猜不透心思。雖然地底還有一道防線但…

「你擔心我?真叫人感動。」司馬麟輕挑微笑,很假的伸手抹不存在的眼淚。

鉞硫貝額角爆青筋,強壓內心咆哮的衝動。

我就知道!別給我用這種講法!從紅羽死了就變這副德行!

「隨口說說不要擺這種臉可以嗎?很傷人欸…不用啦,剛剛說了,我不想被人打擾,只要我能殺了默蒼離,死了也沒關係,不用為我浪費人力,反正有辦法傷到他的人也沒幾個。」司馬麟戲劇性的搖頭嘆息,眼裡卻陰寒無比。

「…不要太亂來,你一提到他就無法冷靜。」鉞硫貝歛眉嚴肅要求。

對他來說能信任的人本就很少,司馬麟更是自年少時就結交的好友,看著對方視死如歸的樣子實在很難受。

「是是是~你有資格說我嗎?按照習性來看,鉞雁翎那小子不會殺沒背叛他的人,那麼第二危險的就是你,還有空管我?」司馬麟敷衍的擺手。

何況你也跟我半斤八兩…對鉞雁翎放那麼多水…哪有資格要我冷靜處事?

「…我會殺了他的,他實力還不夠。」鉞硫貝別過臉,手指焦躁的在桌上敲擊。

鉞硫貝只要心有雜念就會這樣。司馬麟知道好友的習慣,但不多置喙。

兩人各自懷著心事,瞬間一室沉寂,此時柳泊舟抱著一堆奏章走進大殿。

「陛下…你!你為什麼坐在龍椅的扶手上!太不像話了吧!」他正要向鉞硫貝請安,瞥見司馬麟坐著的位置,氣沖沖的指著他怒罵。

「羨慕?另一邊還有位置啊。」反正已被看見,司馬麟乾脆不演了,慵懶的露出文雅微笑,指著鉞硫貝另一側的扶手說道。

「…??你是誰!不是那個姓司馬的傢伙!陛下快離他遠一點!」柳泊舟一呆,炸毛的喊,奏章落地他著急的向鉞硫貝衝來。

「…別忙,他是司馬麟沒錯,把東西給我。」無視於身邊因柳泊舟的反應狂笑的司馬麟,鉞硫貝掩面阻止柳泊舟舟發動攻擊。莫名覺得丟臉…他滄桑的想。

柳泊舟雖滿臉疑惑仍聽話的將奏章呈上,恭謹的站在鉞硫貝身旁。

夾在發出刺骨殺意的柳泊舟跟笑得閒適優雅的司馬麟間,鉞硫貝壓力很大。

「…想坐就坐。」半晌,他放棄勸司馬麟的念頭。要讓柳泊舟消去殺意還不簡單?

他平靜的開口,果然柳泊舟聽見後神情立刻從暴風雪轉成小陽春,連心花都開了。

「您說真的…?」柳泊舟激動的顫聲確認,他淡淡點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奏章。

柳泊舟再三確認自己衣物沒沾半點灰塵,過了老半天才歡欣的在扶手邊緣坐下。

鉞硫貝嘴角抖了抖,極力憋笑。一張龍椅坐了三個人,真是不成體統…

他眼中燃起火花。那又怎樣?禮儀傳統、體制算什麼東西?我就是要證明我的能力在這些之上!我不輸皇兄!現在一切由我做主!我想做什麼沒人能阻止!

決定該怎麼做了呢。司馬麟看穿鉞硫貝心中所想,抿唇輕笑。

讓人傷腦筋的傢伙,何必猶豫?不是早就決定…成王敗寇,願此生無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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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關

清晨霧氣瀰漫,昨夜風雪如夢。鉞雁翎等人聚在一起開戰前會議。

「我打算先單獨潛入皇宮解除防禦陣法。」默蒼離淡淡開口,本來一室嘈雜的談話聲瞬間靜止,眾人整齊劃一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瘋啦?幹嘛一個人去?」葉慕南率先反對。

「獨自潛入方便,各位都有自己的職責。術士的實力未知,原諒我這麼說…多帶人只是徒增死傷罷了。雖沒有確切根據,他似乎跟我有私怨,我認為他想和我單挑,即使帶人過去,他也會分散其他人的。」默蒼離堅持的微笑。

「…所以,輸贏的關鍵在你身上?」尚未恢復完全仍有些虛弱的穆揚嘯眼神依舊犀利,單刀直入的問。

「是的,宮中防禦陣式及敵方禁用法術的關鍵掌握在術士身上,必須先擊敗他才能順利進攻。」默蒼離承認。

「恕我失禮,要是你失敗怎麼辦?」穆揚嘯語氣裡的威脅感根深蒂固。

葉慕南聞言不悅的擰眉。不然你去好了!

正要開口,卻見默蒼離輕輕搖頭要他別生事。

「請別擔憂,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擊敗他。」默蒼離淡然溫文的微笑裡卻隱含堅定沉著的把握,讓人不由得深信,眼前的人真能帶給眾人勝利。

唯有葉慕南臉色陰鬱, 每當他那樣笑就讓人心裡焦躁不安。不惜一切?想幹嘛?

穆揚嘯半信半疑的打量默蒼離。

既說了不惜一切代價這種話,表示他很清楚對方很難對付,但又以打贏為前提來說這句話,難道他手中握有能克敵致勝的秘密?

「…那麼等你擊敗他之後準備如何讓我們知道?」穆揚嘯要不是看在鉞雁翎的面子上肯定打破沙鍋問到底,但他略為沉吟後選擇若無其事的繼續往下問。

「事成後我會向天空炸開冰晶,那時你們就從後城門進攻。范公子等人則會從前城門入宮,他們會拉開禁軍與李翼,慕南負責擊敗李翼,你們則需殲滅殭屍部隊。」默蒼離淺笑以對,卻沒有說會去跟哪一路人馬會合。

「你呢?」葉慕南沒那麼輕易就被他蒙混過去,追問道。

「我自有安排,與其擔心我不如先擔心自己的任務,你要負責處理的人可是李翼,記得將他跟禁軍分開,別讓他有機會下指令。」默蒼離輕描淡寫的帶過。

「…知道啦。」葉慕南焦躁的抓抓頭,勉強答應。

「雁翎殿下,他們在跟殭屍部隊戰鬥時,你便有機會近到鉞硫貝身邊…請多加小心。」默蒼離素來平淡的眼神有些苦惱的看著鉞雁翎,嘆息道。。

「感激不盡。」鉞雁翎飽含歉意的點頭。

一對一是他的要求,雖知這舉動過於魯莽,但他必須親手了結這一切…否則心裡那塊疙瘩永遠無法消除。

「葉先生,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為難…」靜默片刻,他臉色沉重猶豫不決的開口。

「雁翎殿下放心,我不會傷李翼性命…倒是我被他宰了的可能性還大些吧?那可是你們家大將軍欸。」未待鉞雁翎說完,葉慕南已朗聲笑道。

「葉先生不必自謙,謝謝你。至於皇城居民的安危…」鉞雁翎對葉慕南回以溫和笑容,轉頭看著默蒼離,雖知這個問題過於天真,仍抱持一絲希望問道。

「請別擔心,李先生來書表示已經想到方法把他們帶離城外避免被波及。」默蒼離淺笑,話畢優雅的端起茶杯輕啜。

穆揚嘯擰眉沉著臉,似乎有話想說卻礙於某種原因無法開口。

「…雁翎殿下,我想先跟你致歉。」默蒼離知他心中所想,卻不便直說,轉頭對鉞雁翎頷首。所有人一頭霧水的看向他。

「…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我跟慕南曾是炵國丞相及將軍,亦曾參與過去炵國及楠國間的大型戰役,照理來說從羨雲莊出發的民兵部隊由我們帶領,勝算或許會比讓范公子及李先生帶領更有勝算一點…」默蒼離用「或許」及「一點」這種詞只是出於自謙和保全他們的顏面。

在座的人都明白,不是或許而是一定;不是一點而是很多…但知他是出於體貼故出此言,當下沒人多說。

「但請各位想想…日後史官寫到這裡該如何下筆?」頓了頓,默蒼離淡淡問道。

穆揚嘯第一個反應過來。畢竟默蒼離及葉慕南並不是旭國人,更不是「官員」,依靠他們的力量擊敗叛賊,叫他們這些旭國官員顏面擺哪?

說不定會有好事者笑說旭國沒有能人竟要依靠外援…連累殿下跟著丟臉。

穆揚嘯用力搖頭。不行,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好險剛剛沒問出口。

「…很遺憾我跟慕南並未有當官的念頭,這次會幫雁翎殿下是因為過去曾蒙霽夜陛下救過,待一切事了我們都會離開這裡,考慮多時決定為免多生雜事,選擇讓各位旭國官員帶兵更為良策。」默蒼離知道穆揚嘯已經了解原由,婉轉續道。

如果領軍的不是默蒼離他們,史書記載這段歷史時更容易把有「因有非旭國官員參戰而勝」這點,輕描淡寫帶過甚至避而不談。

雖說誅滅敵方大將的是誰仍會記下,跟領軍者是誰相比,這點描述至少不會丟盡旭國顏面。

魏嫣凝想了片刻才明白,不由自主的瞄了瞄葉慕南。不知道他要去哪裡?

葉慕南若有所思的看著桌面,注意到魏嫣凝的目光,他轉頭淺笑看她。

魏嫣凝尷尬的撇頭。我幹嘛管他去哪裡?愛去哪就去,關我什麼事?

穆揚嘯伸出粗糙的手指輕輕敲著自己的太陽穴,將整個作戰計畫重新複習一遍。

鉞雁翎欲言又止同時備感沮喪。怎麼所有人都懂,自己卻還是一知半解…

默蒼離淺啜清茶,不動聲色的將事先做好的便條遞給鉞雁翎以供解答。

他豁然開朗並感激的向默蒼離頷首示意,默蒼離回以文雅微笑。

轉頭看向窗櫺外頭柔和冬陽,默蒼離眼底倏然黯淡,誰也沒有瞧見。

山雨欲來風滿樓,事了拂衣去,何方?

--------------------------------------------------------------------羨雲莊

默玥蓮由士兵護送到此才過了兩日,這天清晨范賀伊與李墨白便要領軍出發。

「默姑娘,阿暖他們有勞妳多照顧了。」李墨白仍是一襲青布長袍,和旁邊整身裝備齊全的民兵們不同,只在上頭多加簡便的防具,以免行動更加不便。

「阿暖她們都還在睡覺,李先生怎麼不叫她們一下?」默玥蓮焦急的問。

「…我最怕阿暖哭了,還是等她醒來默姑娘再替我跟她說吧。」李墨白溫和苦笑。

「好吧,知道了,你可要小心點,要是受傷阿暖他們會哭的。」眼見勸不了他,默玥蓮只好作罷,無奈的點頭。

「好,多謝默姑娘。」李墨白笑意中的無奈更深。如果只有受傷還算好呢…

「老胡!小小!你們兩個跟其他留下的人要好好守住這裡啊!可別讓默姑娘她們出事!」阿良一身戎裝配上他犀利的眼神,看起來威風凜凜氣勢逼人。

「良哥!為啥我不能去!幹嘛要我留守!」老胡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發脾氣。

「不是講過好幾次了嘛!要是我死了以後誰管理這裡啊!」阿良翻白眼怒喝。

「我才不管那麼多!我也說過好多次你才不會死啊!」老胡連忙跳腳大聲呸道。

阿良無言以對的掩面,這部下年齡都長去哪裡了?是小孩嗎?死不死你說了算?

蘇小小經過這段吃好睡飽又充分鍛鍊的時間,身型已不再瘦小孱弱,拿著長槍的姿勢還頗有幾分樣子,他看著眼前吵吵鬧鬧的大漢,想笑又不敢笑的抖著嘴唇。

「還有功夫笑啊?小子!這次你雖不能跟去,留守這段期間鍛鍊可不能懈怠,要是我回來你變得懶散…除了皮給我繃緊一點以外,我還會跟雁翎殿下告狀喔!」阿良揉亂蘇小小的頭髮朗聲笑道。

「是,師父。」蘇小小順從的點點頭,他知道這種語帶威脅的口吻就是師父式的關愛,高興的接受,阿良見狀露出滿意的笑容。

「一切準備就緒,上路吧。」范賀伊站在排列嚴謹整齊的隊伍前,看著眾人道別完畢向他走來,防具下的暗紅色長袍飄揚,眼神肅穆凜然生威,跨上馬背指揮道。

李墨白與阿良上馬,騎到范賀伊左右,三人後方頭綁藍巾的一百多人是隊長,後面則是各自的小隊員,一行六千人浩浩蕩蕩的行走在廣闊的雪地上。

「…不知那叛賊是否會派敵軍來襲?」范賀伊擔憂的喃喃自語。

「不需擔心,鉞硫貝根基未穩,新上位的官員實力不夠,固守皇城已是極限。默先生定是想到此節,才要我們在理應對行軍不利的冬天出征。」李墨白胸有成竹的溫言笑道。

范賀伊和阿良訝異的看著眼前行動不便的文弱書生。從他來羨雲莊後就不斷讓人吃驚,現下又敢如此肯定的斷言,那從容淡定的神色,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敬意。

「真讓人自慚形穢…我一介武將竟比你還不擅洞悉情勢。」范賀伊愧疚的說。

「不不,我不過分析現況而已,真打起來根本毫無戰力可言,范公子切莫妄自菲薄。」李墨白連連搖頭,謙虛的說。

「哈!你們當官的就是喜歡文謅謅的,老子不耐煩那些囉嗦,談正事要緊!老李,你確定要負責帶人將皇城居民引離皇城嗎?真的沒問題?」阿良摸摸自己的光頭,不太放心的問道。

「沒問題,請給我兩千名人馬,我自有辦法將皇城居民從皇城引開,不讓他們受戰火牽連。」李墨白自信的淺笑。

范賀伊及阿良看著眼前似乎風吹就會倒的瘦弱男人,心中仍有些猶豫。

但不論糧食、軍費、防具、武器…等等六千人所需要的軍需品全都是他一個人弄來的,沒人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辦到,只知道他決不會說大話。

「…皇城居民少說數千人,會拿起武器反抗的人肯定不下於五千…但既然你說得那麼篤定…老子不管了喔。」阿良閉上眼無奈的嘆息。

「放心,請兩位專心將禁軍從大將軍身邊拉開,雖然葉先生會想辦法但我們也必須盡力。離了指揮我們這些民兵取勝機會才大,若大將軍被擊敗,殿下的贏面就更大。」李墨白摩娑手中粗糙的拐杖,平靜的眼神中隱約能見到炙熱的火花。

「…好,我們就依照默先生的安排,在城門口等信號,待冰晶在皇城上空炸開,李先生分頭將皇城居民帶出城,我們趁隙衝進皇宮和穆統領等人會合,接著和禁軍對決,沒錯吧?」范賀伊知道這是不能失手的任務,焦慮的再次確認。

沒有指揮的禁軍依舊不是能輕易戰勝的對象,何況手裡有的只是民兵…

正因為是正規軍人,范賀伊此時比起他們更加忐忑,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其實照理來說,楓關的士兵和禁軍的戰力較能互相抗衡,原先我跟默先生有想過要由穆統領和魏副統領率領的楓關人馬和禁軍戰鬥,但是殭屍部隊是…」李墨白看穿范賀伊心中所想,沉重的嘆息拉動韁繩靠近對方,壓低音量悄聲開口,為難的瞥了瞥身後的民眾。

范賀伊渾身一震。是啊…那些殭屍全是櫻關的百姓變的,要他們怎麼出手?

或許當中還有自己的親朋好友,到時對上怎麼辦?就算硬著頭皮強攻,也無法勝過那些體質大變,已經沒有情感意志存在的生物。

正規軍人跟普通百姓終究有別,這麼殘酷的事怎麼能讓他們做?

「…是我思慮不周,望李先生海涵。」范賀伊低頭慚愧的說。

李墨白微笑,說了幾句安撫的話,一行人繼續向皇城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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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該死!!」鉞硫貝按著頭暴躁的摔碎手上的戒指,惡狠狠的咒罵。

「我不過離開一下而已,怎麼啦?氣成這樣?」司馬麟慢吞吞的走來。

「穆揚嘯身上的寄生蠱被除去,鉞雁翎已將楓關的士兵收服!」鉞硫貝怒喝。

「哈哈哈,被擺了一道呢。」司馬麟坐在鉞硫貝椅子的扶手上,悠哉的笑道。

「閉嘴!笑什麼笑!」鉞硫貝怒火大熾,按著頭的手更加用力彷彿想將自己腦袋壓破,隱約能看見蓋在手掌下的青筋不正常的暴跳,就像有蟲在扭曲鑽動。

「是是是~你脾氣越來越大了啊,還是考慮把那些蟲子全剝離吧?」司馬麟敷衍的擺手建議。

不出所料鉞硫貝表情猙獰,死也不肯點頭。

寄生蠱除了分陰陽以外,還有另一個特性,當其中一方被消滅或剝離宿主,在另一宿主身上寄生的不論陰陽,皆會陷入狂躁狀態導致劇烈頭疼,若強忍痛苦置之不理甚至可能鑽出頭部導致宿主死亡,所以一旦另一方寄宿的蠱消滅,雖然必須承受喪命風險,還是得拔除才有機會保命。

「真固執…吃下,我替你把用不上的蟲子除去。」司馬麟聳肩扔給他一包藥。

「這什麼?沒見過的藥粉。」鉞硫貝吃力的看著藥包上畫著的楠木,疑惑的問。

「…是我很久以前配給別人護身用的藥粉,,先前可不是看你無法休息卻故意不讓你吃,最近我才從廢棄的楠國宮殿裡找回藥方。這些是剛剛去調配的,服下去至少能昏睡好幾個時辰,效果很強就算用刀子捅你一樣不省人事,你可以不吃就看你信不信任我囉。」司馬麟文雅的笑容一滯,幽泉般的眼底閃爍須臾,頃刻間又恢復一貫的輕快口吻。

「…你別弄錯隻。」鉞硫貝皺眉仰頭吞下藥粉。說這話我還能不吃嗎?真是…

「小看我?除過那麼多隻哪會弄錯?」看著鉞硫貝昏睡過去,司馬麟無奈的搖頭。

將手掌覆在鉞硫貝頭頂,司馬麟小心謹慎的將金黃色的法力注入,靜謐中回憶波濤洶湧的在腦海翻騰,他想起那個已然逝去多年卻始終無法忘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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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楠國宮殿

『聽說父皇要派妳去炵國竊取機密?』穿著月牙色鑲以金線裝飾的華貴衣袍,一頭白金色長髮的司馬麟攔住走廊上的絕色佳人,著急的問。

『拜見殿下。』柔美的嬌軀盈盈下跪,婉轉的聲調聽來如沐春風。

『我說過妳不需要對我跪拜!父皇真要妳去炵國?』司馬麟扶起她,焦躁的追問。

『回殿下,確是如此。』鵝蛋臉上完美的紅唇開闔,恭謹巧妙的避開對方的手。

『父皇到底在想什麼?!妳明明手無縛雞之力,竟將妳派到敵國!這…』對方的舉動盡收眼底,司馬麟神情稍顯黯然,但此刻心繫對方安危急得只想亂轉。

『多謝殿下替我擔心,但君有命臣不能不從,紅羽雖只是一名舞姬,想為國做事的心情亦不遜於百官,請殿下別為此多加憂慮。』她客氣卻疏離的緩緩說著。

『怎麼可能不擔心!妳明知道我…』司馬麟文雅俊逸的眉眼透出滿滿關切,情急中差點將她擁進懷裡但及時煞住,豈能如此無禮?且他不願讓對方受到驚嚇。

『…有殿下關心足矣,紅羽感激萬分。』紅羽為難的抿唇苦笑,裝作不懂其語意。

『若妳嫁給我就不必冒這種風險了,成為太子妃我就能保護妳…』司馬麟急道。

『多謝殿下抬愛,紅羽一介舞姬,不足以當此重任,還請殿下另覓佳人。』紅羽垂眸歛色,委婉的說道。先別提並未對司馬麟動情,自己的地位雖高但仍只是舞姬,楠國皇帝不可能讓這種身分的人做太子妃,只能直言勸諫。

司馬麟既失望又難過,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

他知道她對自己從未動情,即使自己吐露再多愛意,紅羽依舊不願傾心於己,同時他亦明白對方在意的事。不過即使如此司馬麟貴為東宮仍可強硬娶她,只是絕非正妃。

他不要!他只要她,其他都是多的,他要的是她的心,他不要看到所愛迫於權勢嫁給自己然後餘生鬱鬱寡歡,所以他願意等…只希望有日能博得青睞。

『…這件事之後再提,我先讓妳帶點防身用的東西,且隨我到東宮殿。』司馬麟揮去腦中雜念,強打精神淺笑道。

紅羽知道對方決不會害自己,同時對於無法回應這份感情有些內疚,當下乖順的點頭移動蓮步跟在他身後。

『我知道妳生性善良,這藥不會傷人,服下後會讓人昏睡數個時辰,若是妳去蒐集情報時有人…就拐他服下,一切小心就算沒有達成目的也無妨,只要妳平安就好,答應我別冒險。』司馬麟忙碌半天,在能貼身帶著的布囊中竭盡所能塞滿藥包,他知道嬌弱的紅羽唯一能潛入官員家的方法,就是靠美色混進府裡再竊取情報。誰知道炵國那些傢伙會做什麼?她那麼聰慧,在被伸魔爪前拐人喝下藥不難吧?雖擔心得六神無主,無奈皇帝既下令便不會收回,只能再三囑咐。

『紅羽謝過殿下。』接過沉甸甸的布囊,紅羽深切感受到對方心意,溫雅的頷首。

沒幾日她便離開楠國,司馬麟在擔憂中度日如年,過了一段時間總算盼到她回國。

沒想到她能與星月爭輝的眼眸黯然失色,一日比一日更加消沉,整天就是對著一幅畫發楞。

畫中的男子長銀髮隨風飄逸,翩然若仙俊逸出塵,她用司馬麟從未見過,熾熱愛慕的神情癡癡的凝望,纖細柔美的手指拂過畫布,一筆一劃不知描摹過多少回,良久她放下手悲淒的按著心口,哀傷的眼角滑下澄澈透亮的淚水。

司馬麟在門外站得四肢發麻冰冷無力,天旋地轉中他心痛如絞,悲傷難平的了解到…思慕已久的她已將芳心託付給別人。

『…你是炵國的丞相啊…』紅羽幽微的嘆息輕輕飄進飄進司馬麟耳裡。

他猶如晴天霹靂,原來那人是炵國丞相默蒼離!

由於雙方長年交戰,他只聽過名字未曾見面,加之楠國只有一個繼承人根本不可能送上戰場,所以他到現在才知道他的相貌。

司馬麟震驚不已,兩國交戰中竟愛上敵國重臣!她早已因為自己傾心於她被人盯上,特別是不許自己娶她的父皇!先前才得知父皇叫她去敵國就是要想辦法除掉她好讓自己死心,現在要是被人知道,直接扣上叛國的罪名都不奇怪…反正只是藉口罷了。

不行,不能讓她遇到這種事。

司馬麟一心要保護她,將原先服侍她的人全數換掉,改派自己的親信照料紅羽,沒想到他的用心反而惹怒楠國皇帝,在某次酒席上將他灌醉,待得清醒紅羽已被送上戰場,下令刺殺默蒼離。

想也知道辦不到擺明要她送死!心焦如焚的司馬麟被軟禁在宮無法硬闖戰場營救,茶不思飯不想終日只為她憂心。

然而他終究沒等到紅羽歸來的那天…據士兵回報,她是自刎而死,倒在默蒼離懷裡,臉上帶著幸福的神情,就算那是她生命最後一刻…

司馬麟發狂的摔碎眼前所有東西。妳有多愛他!寧願自盡也不願傷他分毫?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猶如永夜降臨,皇宮燈火大熾連日歡慶戰勝,他獨自一人窩在空蕩蕩的東宮殿,憔悴神傷心魂俱碎,冷漠木然的看著熱鬧喧嘩的眾人。

國家戰勝又如何?失去妳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曾以為我終究能等到妳,卻換來這樣的結局,連妳最後一面都沒看到!

早知道…早知道會這樣,我也該強行將妳留在身邊,就算妳恨我一生,至少我還能護妳一世…只要妳活得好好的…

『…只要妳活得好好的…』司馬麟茫然嘶啞的對著虛空低語,早已連淚水都乾竭。

後來的事他反而沒記得那麼清楚,只傳來有人大喝默蒼離帶兵來襲的聲音,門都還沒出竟已中招,整個宮殿混亂瘋狂的喊叫漸漸微弱,最後悄然無聲靜謐得駭人。

將死未死之際,他模糊的記得被鉞硫貝救起,剩下的就是對默蒼離滿腔的恨意。

…就算魂飛魄散,我也定要拉你陪葬!

司馬麟掐碎從鉞硫貝頭頂拔出的寄生蠱,眼底燃起陰狠的烈焰,在心中發誓。

--------------------------------------------------------------------楓關

狂雪迷亂,默蒼離獨自站在城牆上遠眺,幽暗夜色裡他深沉的表情在火光明滅中忽隱忽現,一貫文雅含笑的他今夜顯得特別陰鬱。

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不用回頭甚至不須等對方出聲,他也知道靠近的人是誰。

「雁翎殿下醒了嗎?」默蒼離淡淡開口。

剛剛把殭屍部隊的事情告訴鉞雁翎等人,果然他雖強行壓抑怒火,還是氣到昏過去,現在和穆揚嘯一起被軍醫照料。

「嗯,醒了。嫣凝在操練士兵,蓮兒陪著雁翎殿下。」葉慕南走到默蒼離身旁交代眾人行蹤,默蒼離點頭。

「喂,,認識這麼多年,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有心事?說吧。」葉慕南等老半天,四周除了風雪聲外再沒其他聲音,忍不住催促。

「…我想了又想,還是找不到雁翎殿下期望的,和平攻進皇城的方法。」默蒼離無奈的聳肩看向葉慕南,溫潤的雙眼蒙上些許晦暗。

「打仗哪有和平的?雁翎殿下心裡也知道啦,盡力而為就好。」葉慕南搔頭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除了陰毒的方法以外,我想不出其他方式…看來我跟他們沒兩樣。」默蒼離自嘲。

葉慕南看他故作平靜,心中不忍,但說什麼都是多餘。

「…你就儘管煩惱吧,肯定是你這幾年太散漫造成的,沒多久就能想出方法啦!我知道除了下廚啥也難不倒你。走!聽說楓關盛產美酒,我們去討幾杯來喝!黃湯下肚有啥過不去的都丟了!」葉慕南沉默半晌,露出刻意的爽朗笑容,搭著默蒼離的肩膀硬是架著他走。總不能兩個站在這裡吹風到天亮吧?

默蒼離豈會不知葉慕南的習慣?

當他憂慮反而會故意聒噪喧鬧,表現得異常開朗以掩飾真正心情,反而更顯突兀。

「…好,不醉不休。」默蒼離苦笑。到底想不想藏住心情?早說過你太好懂。--------------------------------------------------------------------

在房內休息的鉞雁翎已經醒來一段時間,他卻沒有起身的慾望。

四肢百骸的力氣像被抽乾動彈不得,躺了太久身體有些冰涼麻木,但或許是心理因素造成,到現在鉞雁翎還是不敢相信。

皇叔怎會變成今天這樣?

一直以為弒親已是罪大惡極,想不到還有更糟的…整座城的人都弄成殭屍?

這超出他的理解範圍,相較之下奪位還比較合理。

「…為什麼?」鉞雁翎用手背蓋住眼睛,茫然的低語。

他早就想問,為什麼?為什麼?王位那麼重要?值得做出寄生蠱跟殭屍軍團那種東西,讓你殺掉父皇、害死母后,甚至和我兵戎相向?!

為什麼…你和父皇從小一起長大,看我出生漸漸成人…你怎麼做得出來?!

鉞雁翎對於認識他那麼多年卻未察覺對方心思的自己感到丟臉至極!

想起弒親之仇,他含淚憤恨握拳,腦海中回憶紛飛,美好的人生被他摧毀殆盡!

鉞雁翎眨眨眼,忽然想起數年前發生的一件小事。

當時是初夏時節,天空明媚耀眼,年幼的鉞雁翎在宮中亂跑,闖進了藏書閣。

『啊!對不住!皇叔!待會別說見過我!』鉞雁翎迎面撞上鉞硫貝,匆匆交代完便鑽進桌下,拉過桌布擋住縫隙,不知道在躲什麼,很快的鉞硫貝得到解答。

『皇爺千歲,可曾見過殿下?』太師拿著棍子衝進來,漲紅臉氣喘吁吁的問。

即使被桌布擋著,鉞硫貝也知道鉞雁翎肯定在拼命搖頭,好像他才是被問到的人。

鉞硫貝淡淡搖頭,太師恭敬的行禮後又氣沖沖的踏出門。

『…走遠了。』直到腳步聲消失在長廊盡頭,鉞硫貝彷彿自言自語般對著書架淡淡低語,好像鉞雁翎不在這裡,繼續自顧自的整理書籍。

鉞雁翎長吁一聲靈活的鑽出來,卻不溜走趴在桌旁看鉞硫貝提筆寫東西。

『這次又做了什麼?』鉞硫貝依然不看他,卻忍受不了兒童特有的灼熱視線,懶洋洋的隨口問。

『考差了,太師要打我。』鉞雁翎鼓著臉頰委屈的低頭,鉞硫貝挑眉。

打幾下手心而已吧?會痛到哪去?要到跑給人家追的地步嗎?反應也太誇張。

『…誰叫你不用功?』他不以為意的回答卻讓鉞雁翎興奮得睜大眼。

皇叔今天是不是心情很好啊?他平常很少說話還常常悶悶不樂的,今天怎麼了?

『嘿嘿,皇叔你在做什麼?』鉞雁翎訕訕一笑,熱情的繼續搭話。

『…幫皇兄整理文件順便提出我的建議。』鉞硫貝狐疑的愣了愣。開心什麼?

『真好,父皇曾說如果你來做皇帝也不會輸給他呢,我以後當皇帝時你也會幫我嗎?』鉞雁翎天真無邪的仰頭看著鉞硫貝,蹬著腿兒期盼的問。

鉞硫貝聞言瞬間僵住,臉上所有表情消失,握著筆的手顫動。

滴落的墨在紙上暈染開,一室寂靜只有蟬鳴從遙遠的樹梢模糊的傳來。

『……嗯。』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鉞硫貝艱難的從喉嚨擠出勉強的回應。

『皇叔真好。』年紀還小的鉞雁翎沒察覺氣氛變得詭異,親暱的撲向鉞硫貝。

低頭看向抱住自己腰間撒嬌的孩子,鉞硫貝沒發現自己臉上的表情鬆動,眼底深處變得柔和,不由自主的伸手揉亂對方的頭髮,鉞雁翎頗感好玩的怪叫起來。

『好了,別在這搗蛋,趕快去跟太師道歉。』鉞硫貝在他掌心放了幾顆糖果,板起臉故作嚴肅的叮囑。鉞雁翎雖調皮的吐舌,還是順從的點頭,小跑步著離去。

鉞硫貝盯著他稚嫩的背影嘆息,窗櫺映進的影子覆在臉上,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誰也解釋不清討厭甜食的鉞硫貝為什麼會隨身帶著糖果,尤其是現在的鉞雁翎。

他坐起來,墨黑長髮隨意披散,手指拂過臉上傷疤,湛藍色的雙眼深邃堅定。

無論原因為何,既然變成今天這個局面,再提從前的事已沒什麼意義。

咯啦…

腕上的鍊子莫名碎裂,鉞雁翎滿腹疑問的拾起碎塊端詳。

怎麼回事?之前不管怎麼努力都辦不到,怎麼突然就壞了?難道默先生出事?!

他越想越擔心,連忙起身欲出房。

「雁翎哥哥,你起來啦?正好我煮了吃的。」房門打開,默玥蓮端著香氣逼人熱騰騰的湯麵朝鉞雁翎走來,看他清醒高興得露出俏麗的笑容。

「蓮兒!默先生呢?他人在哪?有沒有出事?」鉞雁翎急切的問。

「我爹爹?他很好啊!剛剛跟葉叔叔在喝酒,他還說等等會寫一些指令給李先生他們,要我來看看你醒了沒有,他晚點會來跟你說明戰略,怎麼了?」默玥蓮滿臉疑問。雁翎哥哥是作惡夢嗎?突然在緊張什麼啊?

「沒事就好,這東西突然壞了,我還以為默先生出事才會…」鉞雁翎放心的坐回床沿,將手中的碎塊拿給默玥蓮看。

「真的欸!說不定是你突然變強了啊!雁翎哥哥你真愛操心,不用擔心我爹爹,來吃麵吧。」默玥蓮驚喜的看著碎塊,天真的說著。

「謝謝蓮兒。」鉞雁翎淺笑,不願跟她爭辯怎麼可能會有一夕變強這種事。

默玥蓮和他對視,臉上一紅心裡有些慌亂。雁翎哥哥怎麼好像變得不太一樣?好像…長大了?她似懂非懂,其實說穿了就是她被鉞雁翎凜然的神韻吸引罷了

鉞雁翎安靜的吃著麵,蒸氣氤氳驅趕房內寒冷的氣息,他從內而外漸感溫暖。

「…蓮兒,再一陣子就要出征,到時妳先回羨雲莊避開戰鬥吧。」鉞雁翎低頭看著空碗緩緩開口,準備好要面對默玥蓮的抗議。

等了許久卻沒有任何聲音,鉞雁翎不解的抬頭,默玥蓮閉眼摀著耳朵,裝作什麼都沒聽到。鉞雁翎停格,滑下尷尬的汗。

蓮兒妳知道什麼是掩耳盜鈴嗎…

「蓮兒。」苦笑著輕聲呼喚,默玥蓮噘著紅唇仍舊不理睬他。

「我有糖果喔?」鉞雁翎伸手入懷小聲呢喃狀似自言自語,默玥蓮聞言兩眼放光,期盼的看著鉞雁翎。

「還裝作沒聽到?」他挑眉無奈苦笑攤開手,掌中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你騙我!糖果呢?」發現自己受騙,默玥蓮氣沖沖的抗議。

「蓮兒。」鉞雁翎冷不防握住默玥蓮纖細的手,再次喚道。

「…什,什麼事?」默玥蓮被對方厚實有力的手握住,忸怩害臊得不敢看他的臉,想掙脫卻捨不得包覆在手上的溫度。

鉞雁翎的氣息盪漾在空氣中,似乎隨著默玥蓮鼓動的心跳越來越濃郁。

先前嘴硬將他歸類成家人,現在她明白兩者全然不同。

「…我不能帶妳去戰場,太危險了。阿暖她們會留在羨雲莊,妳去陪她們順便互相照應好不好?」鉞雁翎正色,柔和的勸說。

「可…可是我都陪你走這麼久了,我還救過你啊!我不是派不上用場的人!魏姐姐可以去,為什麼我不行!」看著自己的身影映在對方湛藍色眼眸中,默玥蓮沉醉在美好氣氛裡,差點糊里糊塗點頭答應,及時煞住甩頭抗議。

「她是武將豈能相提並論?蓮兒,妳聽話!我捨不得妳冒險啊!」鉞雁翎情急中將默玥蓮攬進懷裡。她尚未反應過來,睜著大眼睛呆住。

「我再也不想讓重要的人遇到生命危險,算我求妳…」從宮變到現在發生的事在鉞雁翎心中留下巨大瘡疤,想起重要之人逝去的痛楚,他寧死也不願再感受一次。

感到抱著自己的人顫抖著,對方的請求聲和當日在櫻關,鉞雁翎被法術影響不斷自責發出的嗚咽重疊,默玥蓮眼眶含淚抿唇掙扎許久。

「…好吧,我答應你就是。」最終她拍拍鉞雁翎的背,無奈應允。

叩叩…

門邊傳來禮貌性的敲門聲,默蒼離倚著門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

「我打擾到你們了嗎?要不要晚點再過來?」他文雅含蓄的問。

「…默先生你誤會了!我絕非心生歹念!」鉞雁翎愣了愣,驚覺自己和默玥蓮之間曖昧的姿勢,連忙面紅耳赤的跳起來解釋。

「什麼歹念?雁翎哥哥想做什麼壞事嗎?」默玥蓮張著純潔的大眼睛疑惑的問。

「沒什麼,只是開玩笑。現在來說明戰略,蓮兒想聽也可以但不能跟著我們知道嗎?」默蒼離輕描淡寫的替鉞雁翎開脫。

「我早就答應他啦!好哇!剛剛雁翎哥哥也叫我不要去,你們都嫌我礙事!」默玥蓮鼓起腮幫子雙手環胸,故意裝出鬧脾氣的樣子,其實心底明白他們的用心。

「少調皮,真拿妳沒辦法。」默蒼離知道女兒的性情,不以為忤的淡笑。

鉞雁翎焦急的解釋,默蒼離不阻止,反正此舉會讓她的好感度上升,有好無壞。

「還是雁翎哥哥好,爹爹都不睬我,其實我都懂啦!你不是要問那個鍊子的事嗎?快問吧。」看鉞雁翎慌得滿頭大汗就只為了安撫自己,默玥蓮欣喜的阻止他並提醒正事,鉞雁翎聞言一怔隨即無奈苦笑。蓮兒妳真是孩子性!

「我知道壞了,雁翎殿下恭喜你。」默蒼離未等對方提問已優雅的頷首說道。

「恭喜?可我什麼也沒做…」鉞雁翎茫然的看著露出難以捉摸微笑的默蒼離。

「雁翎殿下,恕我失禮…你最大的問題並非武力或法術,而是心中尚存猶豫,在戰場上些微疏失都有可能導致全軍覆沒,我和李先生已討論過這件事,決定在你未定下心來的情況下先按兵不動,術具是我為了測試你而作,現在既然碎了表示你已下定決心,無論何時出發都沒問題。只要你想,我立刻知會其他人。」默蒼離從容淡然,溫文爾雅的淡笑。

「…所以其實一切都備妥了?只是在等我?」鉞雁翎訝異的問。

雖想抗議為何不先說明這術具真正功能…

但才收服楓關沒多久?墨白先生不是剛到達羨雲莊?訓練士兵包含軍需都準備好了?范統領身體恢復完全了?他對這一切佩服得啞口無言。

「是的,很抱歉未事先說明。但如果先說了反而不會這麼快吧?」默蒼離看穿他心中所想,露出神秘微笑。俗話說欲速則不達嘛。

「嘖嘖,爹爹你怎麼可以騙雁翎哥哥?」默玥蓮伸出食指搖晃,譴責的咂嘴。

默蒼離聽了女兒的話,忍俊不禁的搖頭。好啊,還沒出嫁心就向著他啦?

「蓮兒?默先生哪有騙我?」鉞雁翎沒搞懂,不解的問。

「爹爹說這東西能保護你還可鍛鍊法術,結果是騙人的嘛!」默玥蓮指責。

「我哪有?它的確有保護作用,至於鍛鍊法術?意志堅定時出招不會更強嗎?難道我說錯了?」默蒼離露出完美笑容,理直氣壯的反駁。

默玥蓮歪頭苦思。明明很有道理怎麼還是覺得哪裡不對?

默蒼離和鉞雁翎看默玥蓮可愛的模樣,不約而同的會心一笑。

「默先生,可還記得先前約定?」鉞雁翎想起默蒼離的承諾便問。

「當然,雁翎殿下想問什麼?」默蒼離淺笑以對。

「…默先生你真的受了內傷?為何這麼久還沒有痊癒?我知道你有時候還是會吐血,請告訴我真相。」鉞雁翎懇切的問。

「爹爹?!你吐血我怎麼不知道!不是只有胸痛嗎?」默玥蓮聞言緊張的問。

默蒼離神色中隱約透出為難,視線悄悄移向窗畔,窗台角落有隻蜘蛛在結網。

「爹爹…」默玥蓮未察覺異樣,焦急的想繼續逼問。

默蒼離伸手在她面前一晃,默玥蓮中了催眠術,沉沉睡去。

鉞雁翎疑惑的看著他。

「…雁翎殿下,我的確不是受內傷,至於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清楚。有時內臟痛得猛烈,一日比一日嚴重…我想大概活不了多久了,生死有命無須強求…唯一掛心的就是蓮兒了,能否答應在我走之後好好照顧她…咳咳!」默蒼離抱起默玥蓮安置在床上,轉身恬淡冲和的淺笑,懇切的握住鉞雁翎的手要求。

鉞雁翎憂心忡忡的注視對方蒼白面容,最終只能握拳沉默的點頭答允。

默蒼離面容蒼白咳得兇猛,鉞雁翎連忙替他拍背順氣,拳頭中露出一小角紙片。

默蒼離虛弱的微笑,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安撫的拍拍對方手背。

「謝過雁翎殿下…請容許我之後再來說明戰略…」默蒼離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稍稍停頓再度開口,蹣跚的走向門邊。

鉞雁翎見狀連忙扶著他回去,不動聲色的將紙片藏於袖中。

夜深人靜時,他悄悄展開來看,才知默蒼離的真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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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操練場空無一人,魏嫣凝滿頭大汗坐在石凳上,仰望冬夜澄澈明月。

「想什麼呢?嫣凝?」葉慕南無聲無息冷不防的從旁邊冒出來,魏嫣凝嚇得有如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從凳中跳起,轉眼已在三丈之外。

「你你你幹嘛突然冒出來?!」魏嫣凝氣急敗壞兼結巴的指著他嚷。

「我才要問妳做什麼失禮舉動?看到我俊俏的臉嚇傻了嗎?」葉慕南自鳴得意的說著,還隨手撩撥頭髮作驕傲狀。魏嫣凝頭痛起來,撇過臉不想搭腔。

「唉,瞧妳滿頭大汗,天氣這麼冷也不擦擦,著涼怎麼辦?」葉慕南聳肩從懷中抽出帕子輕輕替她抹汗,魏嫣凝方寸大亂羞紅臉連連迴避。

「我自己抹!笑什麼笑!」她惱怒的喊,對方朗聲大笑由她搶走帕子。

「害臊成這樣,嫣凝真可愛。」葉慕南不怕死的繼續油嘴滑舌。

「可愛你個頭!我可是武將,說我可愛是在汙辱我嗎!」魏嫣凝聞言暴跳的吼。

「武將是武將,可愛不可愛得另當別論,這是稱讚欸,我可從沒被人說可愛。」葉慕南無辜的說。魏嫣凝絕倒,你一個高壯魁武的大男人要人說你可愛幹嘛?!

正要狠狠吐槽,卻見葉慕南斂起笑容,嚴肅正經的凝視自己。

「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吧?蒼離剛剛在寫信給李墨白和范賀伊指示接下來的行動,到時候妳跟穆揚嘯同行對付殭屍部隊,我會跟妳們分頭執行別的作戰,小心為上別太逞強。」葉慕南如此肅穆的神情魏嫣凝還是頭一次見到,飛雪中夜色裡月光攏罩下他的衣袂隨風飄動,恍惚間如夢似幻飄忽不定,她心頭湧起一陣悸動。

「…不用你多說,我自己也會小心。」魏嫣凝用力甩頭,要打仗了胡思亂想什麼?

「那就好,話說嫣凝不叮嚀我要小心嗎?真叫人傷心。」葉慕南忽又露出壞笑。

「…滾!」魏嫣凝翻白眼轉過身背向對方怒吼道。

我就知道!帥沒三秒!…呃!不對,我才沒覺得他帥!不是這樣的,我只是…魏嫣凝內心自我吐槽暴走,由於精神處於混亂狀態,她沒察覺葉慕南越靠越近,回過神來她已被對方摟進懷中。

「我怕我之後沒機會再說了…嫣凝,我喜歡妳,嫁給我吧。」葉慕南在她耳邊低語,被他的氣息包圍,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繚繞耳際,魏嫣凝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等想到要甩開對方,轉身卻已不見他的蹤影。

「…搞什麼啊…」她緊緊抓著手臂,葉慕南留下的溫度仍未消散,她低下頭緩緩靠上牆,深色的頭髮垂散,掩蓋她臉上的表情。我現在根本沒心思想這種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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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關

一名年約二十多歲,頭繫長巾身穿披風盔甲,體型健壯臂膀結實,左眼一道長疤的男人站在城牆上的樓房前,鐵灰色的眼眸凝望遠方,夜梟般的目光不怒自威。

此人便是奉命鎮守楓關的守將,穆揚嘯。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沒有移動,依舊看著原本的方向。

「…如果又是沒有用的消息…就免了,省得我失手殺了你。」他低沉且略帶威脅的聲調,猶如烏雲蔽日雷鳴閃動前的醞釀,令人為之一顫。

「…不、不是…」士兵聞言嚇得維持奇怪動作停步,驚恐結巴的說。

穆揚嘯聞言,緩緩轉頭冷眼注視對方,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有…有人…帶著叛賊來投靠…」士兵努力抑制戰慄,努力將句子完整說出口。

「在哪裡?」穆揚嘯逼近喝問,身形高大的影子籠罩下,幾乎將士兵的身影遮蔽。

「…城門外…」士兵想後退卻不敢擅動,苦不堪言的繼續說道。

穆揚嘯不多說,鮮紅披風飄揚,大步流星的離去,士兵暗自鬆了口氣腿軟跌坐。

深灰色城牆上站滿無數弓兵蓄勢待發氣氛凝重,箭弦拉滿猶如圓月對準城下的人蓄勢待發,只要穆揚嘯一聲令下便有撲天蓋地的箭矢射出。

暗紅色城門前站著被繩索綑綁,滿身血汙的鉞雁翎、默蒼離及葉慕南。

「下官魏嫣凝有事相求,請穆統領開城門!」魏嫣凝拉著繩索和默玥蓮並肩站在他們身前,神態凜然的朗聲喊道。

城門發出沉重巨大的聲響打開,穆揚嘯騎著漆黑駿馬,領著數十名剛猛騎兵緩步而出,整齊劃一肅殺之氣滿溢,之前的關卡從沒見過這種威勢驚人的陣仗,不愧是鎮守旭國最大關卡的士兵,能與之較量的大概只剩禁軍而已。

難怪鉞雁翎需要遠至最北方求援,民兵怎麼能和這些久經沙場的戰士相提並論?

「…魏副統領,這是怎麼回事?」穆揚嘯怒目斜睨鉞雁翎,滿臉憎惡撇頭冷聲問。

「下官和部下從柏關一路追捕朝廷通緝犯,雖成功逮到他們,但卻失去除她外的所有部下,您也看到了,為了追捕他們我變成這副德行,只怕無力將他們擒到皇城…」魏嫣凝嘆氣,指著身上包紮的布條抱怨,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穆揚嘯不發一語,銳利的雙眼冷冽的看著魏嫣凝,似乎正在考慮什麼。

「…蔣統領也死了?」過了半晌,穆揚嘯仍不下馬,居高臨下狐疑的問。

那蔣姓官員便是柏關的守將,先前被默蒼離殺掉,除了擅長幻術武力也不遜於魏嫣凝,何況身為部下理應護衛上級,怎麼會死在她前頭?

「是,他被默蒼離殺掉的,當時下官被壓在瓦礫堆下,護援不及…」魏嫣凝不閃不避,半含事實半含謊言的回應,目光凜然無一絲矯揉造作。

並非魏嫣凝擅長說謊,這都是事前默蒼離聽過鉞雁翎跟魏嫣凝描述穆揚嘯的性情,分析他會採取的行動後排演過的台詞,講明白一點就是在演戲。

「這小姑娘怎麼沒事?」穆揚嘯仍不太相信,夜梟般的銳利瞳孔直視默玥蓮。

默玥蓮被穆揚嘯如炬目光嚇得縮身躲在魏嫣凝身後,半句話不吭顯得甚是害怕。

這倒不是演技,畢竟穆揚嘯兇猛的眼神連自己部下都害怕,何況是個十六歲的柔弱少女?默玥蓮單純不擅說謊,默蒼離便叫她盡可能不要開口,省得露出破綻。

「她平時只負責做些雜役,不會戰鬥。當時我讓她避到安全處。」魏嫣凝上前一步,將默玥蓮護在身後,不慌不忙鎮定的接著說道。

這一連串舉動加深默玥蓮手無縛雞之力的印象,穆揚嘯淡淡點頭,躍下馬走近貌似放鬆了警戒。

「來人!將通緝犯押入地牢!」他舉起臂膀揮動,低沉有力的發號施令。

城內走出三名士兵,將魏嫣凝手中的繩索接過去,粗暴的扯著他們進城。

「魏副統領辛苦了,這一路奔波該累了吧?我即刻命人準備熱水和食物,等軍醫替妳治療後好好休息,訊問就交給我,過幾天我們帶他們回皇城。」穆揚嘯拍拍魏嫣凝的左肩,露出略顯親切的淺笑招呼。

被拍到傷口的魏嫣凝倒抽一口氣,咬牙強忍疼痛不肯哀號。

「啊,抱歉,我這大老粗竟忘了避開傷口,得罪。」穆揚嘯眼見傷是真的,鐵灰色眼眸中暗藏的敵意消去,終於真正放下心防,向魏嫣凝拱手陪禮。

「…不,穆統領無須放在心上,下官早已習慣負傷。」魏嫣凝抓住氣沖沖要上前理論的默玥蓮,額角滲出冷汗,強笑道。

穆揚嘯點頭,三人偕同士兵們進城,替她們備妥房間並傳喚軍醫過來,待他診治完魏嫣凝便離去。

「魏姐姐,你還好嗎?那個人怎麼這樣?!明明看妳包成這樣了還拍妳的傷口!」等他們都離房後,默玥蓮忍不住罵道。

「…不,那是正確的,他故意試探我。」魏嫣凝搖頭苦笑。真的是個小姑娘呢…

「鎮守我國最大關的人若是鬆懈,很可能讓全國陷入戰亂之中,這是職責他不得不謹慎,別怪他。」她看默玥蓮一臉茫然,又道。

「…可是…他如果怕妳騙他,在城門先叫軍醫來看傷口,確認真假再決定要怎麼樣嘛!幹嘛拍妳!很痛的!」默玥蓮對於魏嫣凝被弄痛一事仍耿耿於懷。

「謝謝妳這麼擔心我,蓮兒。」魏嫣凝看默玥蓮如此擔心自己,感到一陣溫馨,對她溫柔笑笑。

被帥氣的魏姐姐當面稱讚,默玥蓮害臊的靦腆一笑。

魏嫣凝按著臂膀思索…多虧他這麼做,這下更能肯定他處於被人控制的狀態,她所知道的穆揚嘯樸質剛正外亦相當體貼,決不會做出刺激到傷口的多餘舉動,

應會像默玥蓮說的,在城門處就會先叫軍醫過來查證,確認後再放行。

這肯定是操弄他的鉞硫貝的指令,看來他的多慮反而害了自己。

「總之先休息吧,等等有得忙了。」魏嫣凝語畢便闔眼假寐。

「嗯嗯。」默玥蓮聽話的點頭,靠著窗櫺遙望天際。

不知道雁翎哥哥他們怎麼樣了?爹爹跟葉叔叔應該會好好保護他吧?

--------------------------------------------------------------------地牢

鉞雁翎等人被帶到地牢,士兵們看到鉞雁翎,紛紛露出輕蔑的神情唾罵。

「瞧你人模人樣,竟然做出弒父這種天理不容的事…」有個士兵氣急敗壞的抄起棍棒往鉞雁翎身上招呼。

啪!

葉慕南截住攻擊,地牢裡一共六名士兵,瞠目結舌的看著地上四散的繩子。

「休息一下吧,老兄。」葉慕南瀟灑的眨眼微笑,呼救都來不及頃刻間士兵們便被打暈在地,鉞雁翎及默蒼離掙開繩索,三人除去身上衣服和士兵互換,將他們丟進牢房背對門,使人無法分辨面容,多出的人藏進裡充當床鋪的乾草堆裡,準備就緒三人回到地牢口等待。

「蒼離,你在幹嘛?」葉慕南看默蒼離仍不出牢房,疑惑的問。

「以防萬一。雁翎殿下無須擔心,這不會危害性命。」默蒼離神秘微笑,從身上取出一包用冰塊包覆著的藥粉,溶進水中後每個士兵各餵幾口,瞥見鉞雁翎一臉擔憂,知他擔心對方安危匆匆補上後半句。

「那是什麼藥?還要用冰保存?」葉慕南好奇的問。

「…是十五年前偶然間得到的藥粉,服用後至少會昏睡數個時辰,我拿到之後馬上凍住,不會腐壞的。」地牢只插了幾支火把充當照明,昏暗火光中隱約能看到默蒼離神情微變,眼底沁著幾抹哀傷,火焰閃動數次他便恢復如常。

那包藥粉便是十五年前,紅羽結束在炵國的探查工作,行調虎離山之計甩開默蒼離時,寄給他的信裡留下的藥粉,多年來默蒼離始終將它和珠釵一起貼身收著,用以思念已逝的紅羽。

他靜靜看著繪於紙上的楠木,半晌才將它折好收進胸前暗袋。

「現在就等那傢伙來了,雁翎殿下此計真妙,簡簡單單就進城了。」葉慕南讚道。

地牢狹窄,難以號令士兵圍攻,在此埋伏抓住他並取出寄生蠱再好不過。

「沒有的事,默先生準備得才周全,身上怎麼會帶那麼多裝了獸血的小囊?難道已料到我想裝成負傷之人?」鉞雁翎聞言害臊的轉移話題。

「…若照雁翎殿下先前陳述,以穆先生的性情應該馬上就會來訊問,我從進城觀察到現在,士兵們依然對霽夜陛下十分忠心,只要確定穆統領是被操控的,剝離他身上的寄生蠱,解開對你的誤解…我們來楓關求援的目的便達成了。」默蒼離迴避鉞雁翎的問題,溫和文雅的笑道。

果然沒多久,地牢的階梯便響起沉重穩健的腳步聲。

「犯人呢?」穆揚嘯帶著兩名侍衛走來,沒正眼看旁邊的人,冷冷的喝問。

「穆統領…」帶來的侍衛發出奇怪的呼喊,穆揚嘯疑惑的回頭,赫然發現原本應該被關在牢房的通緝犯鉞雁翎跟默蒼離各自擒住一人,和他對峙。

穆統領知道還有通緝犯一人,毫不猶豫拔刀向後斬去,潛伏在陰暗處的葉慕南驚險避開,訝異的吹了聲口哨。這傢伙不簡單啊。

「天殺的反賊…」穆揚嘯英眉一歛,單刀翻轉欲上前廝殺。

「且慢!不要他的命了嗎?!」默蒼離大喊,拔出侍衛的劍抵在他脖子旁。

穆揚嘯一呆,神情遲滯不知心中所想。

葉慕南正要趁隙抓住他,電光石火間穆揚嘯瘋癲的將手中單刀舞的獵獵作響,葉慕南連忙閃避。可惡,為了不要被沒收把破軍棍藏起來真是失策!

「…不過是一兩個士兵!要殺便殺!我非宰了你們!」穆揚嘯單手按頭痛苦咆哮,意識混亂,氣勢兇猛的朝鉞雁翎撲來。

沒料到對方會不顧部下安危,鉞雁翎慌了手腳。

默蒼離眼見情勢危急,放脫人質護著鉞雁翎退開,忙亂中侍衛逮到機會掙脫,六人在狹窄的地牢中纏鬥起來。

兩名侍衛不是默蒼離跟鉞雁翎的敵手,頃刻間便被打倒,穆揚嘯雙眼亂轉不顧安危,在雷擊與無數冰刀間穿梭,狂刀亂舞聲勢驚人,不停對著鉞雁翎使出致命的攻擊,三人不欲傷他性命,一時難以制服。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陛下!」穆揚嘯崩潰虎吼,男兒淚隨血花飛濺。

「我沒有!聽我說…」鉞雁翎在暴雨般兇猛的攻擊聲中竭力辯白。

「陛下都死了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穆揚嘯抹去額角滑落的鮮血,憤恨的將單刀甩向鉞雁翎。只盼能傷得對方一絲一毫,至於身上會挨多少攻擊,誰在乎?

喀!

單刀深深沒入默蒼離擋在鉞雁翎身前的冰盾中,刀尖停在鉞雁翎鼻端前劇烈搖晃,驚出他一身冷汗。穆揚嘯挫敗的跪地,葉慕南伸手要擒住他。

「慕南當心…」這人是鎮守最大關的武將,怎會如此脆弱?默蒼離連忙喝阻。

話才脫口,轟然巨響中葉慕南向後飛出,撞破數間牢房滿身瘡痍,躺在瓦礫堆中,尚未起身踝部就被穆揚嘯抓住,臂膀青筋暴出將他整個人向鉞雁翎跟默蒼離甩去,塵土瀰漫穆揚嘯的身影不知去向。

「這渾蛋…」葉慕南被兩人接住不至於再次狼狽的摔在地上,氣急敗壞的吐掉嘴中積血罵道。反正蒼離他們都在背後,索性放手大鬧一場!

他發出細密如網的雷擊對著前方拼命攻擊,伸手不見五指的煙霧中聽不見對方被擊中的聲音、嗅不到血肉甚至衣服被燒焦的氣味。

他到底躲在哪裡?!

「狂風將軍不過爾爾…」腳底下傳來穆揚嘯淡漠無一絲溫度的嘲諷,瞬間偌大地牢半邊崩塌,三人被碎磚砂土掩埋,視線再次恢復清晰時,全身除了臉部以外都被土石所覆困在半空中,猶如陷入石柱裡動彈不得。

「現在可以好好訊問了吧?」穆揚嘯平靜的看著三人,淡淡問。

鉞雁翎等人不答,試圖用法術解開束縛。

士兵一擁而上,目露凶光殺氣騰騰手持刀槍劍戟。

「…別白費力氣,不然只會提前上路。」穆揚嘯揚手,困住他們的沙土緩緩攀至下巴,只要使點勁就能讓人窒息。

葉慕南怒目狠瞪,這傢伙的土系法術正好是雷系的剋星,要破不是沒辦法,但一放出大招就容易誤傷,到時候事情就更難搞了,先按兵不動。

鉞雁翎無法用自己的法術破解束縛,反而讓困住他的土變得像火爐中的鐵砂一樣燙傷自己,這對於使火系法術的人實在丟臉至極,他咬牙忍痛不敢哼聲。

默蒼離平靜的放棄掙扎。

城門處莫名傳來炸裂聲,穆揚嘯驚訝的轉頭。難道有外援?

他連忙喝令士兵前去查看,脖子上突然一涼,魏嫣凝持著匕首架著自己,無法動彈的穆揚嘯低頭一瞧,包住身體的水系法術卻不屬於這幾人。

「…好樣的…」看到躲在魏嫣凝身旁的默玥蓮,穆揚嘯心下了然。

被陰了!從頭到尾都是騙局!剛剛的爆炸聲也是他們事先安排的,好讓我分心便於竄到身邊箝制我吧?

月色下他夜梟般的雙眼狠戾的瞪著眼前的人,巴不得立時殺了她們。

「穆統領!」眼見長官被擒,士兵們著急的欲上前搭救。

「都別動!當心穆統領的人頭落地!殿下並未叛變!此次前來便是要解釋宮變經過,難道真的沒人懷疑過殿下是被栽贓的?每年霽夜陛下都會帶殿下來犒軍,你們誰沒見過他?他們素來父子情深誰人不知?他像是會叛變的人嗎?」魏嫣凝深藏在心中的怒吼炸裂,早在聽聞一切經過後就想仰天咆哮,此時想到激動處她無法自制的大喊。

竟然有人相信殿下叛變?豈有此理!

士兵們聞言面面相覷,長年服侍的長官親口告訴他們鉞雁翎叛變,雖然存疑但只能相信不是嗎?士兵怎能有自己的聲音?日子久了傳言越擴越廣,沒人去查證不知不覺間成了事實…但現在駐守別關的將領卻堅定的說沒這回事。

要相信誰?一時靜默無聲沒人有辦法破解目前的僵局,進退兩難舉棋不定。

眼見情勢丕變,當中卻無人像桐關的士兵一樣立刻叛變,鉞雁翎鬆了口氣。

「別聽她們妖言惑眾!我穆揚嘯豈是貪生怕死之輩!為了誅殺通緝犯犧牲在所不惜!放箭!連我一起殺了!別讓他們逃出這裡!」穆揚嘯挺直背脊大義凜然的喝道。

城牆上的弓兵聞言咬牙拉弓,箭弦如滿月卻遲遲沒辦法將箭枝射出。

可見除了威壓以外平時穆揚嘯待他們也不薄。

「還在幹什麼!我說的不聽嗎?!」穆揚嘯著急的爆吼,士兵們騷亂猶如熱鍋上的螞蟻。那是一直以來和我們浴血並肩作戰的長官,軍令如山…但下不了手啊!

「蓮兒,牢房裡還有一些人,去將他們帶出來,小心行事別受傷了。」默蒼離冷靜和緩的聲音鎮住城中紛亂雜音。

默玥蓮早就想幫上鉞雁翎的忙,此時見自己能派上用場,欣喜的點頭。

她快步跑進半毀的牢房,將裏頭剩餘的人都包在水團中帶出。

除了一顆頭露在外面呼吸,他們的身體被一團圓滾滾的水包住,遠看還有幾分像雪人,在這肅殺的場面裡顯得異常突兀,較為年輕的士兵們差點笑出聲。

被打傷而不是昏過去的侍衛滿臉通紅,悲痛欲絕的哀悼自己丟失的面子。

「各位請看,他們身上只有輕傷。」默蒼離奇怪的發言讓士兵們摸不著頭緒。

「…若非雁翎殿下強力要求,為求周全我們必會殺掉他們,另外剛才穆統領攻擊雁翎殿下時,他手中有人質卻不拿對方來抵擋,以致錯失良機。諸位可向你們的同袍確認真假,會被穆先生擒住亦是因不願傷及他的性命,連一人都不願多殺,難道這樣的人會叛變嗎?」見眾人一臉疑惑,他將方才發生的事盡數說出,巧妙的混進更有利的說詞讓情勢更傾向我方。

鉞雁翎眼底閃過些微疑惑,他雖然有這意思,但沒有做這樣的要求啊?

正想開口發問,卻見默蒼離向他使眼色便閉口不談。

求證的看向穆揚嘯及另外兩名侍衛,三人沉著剛毅的臉默默點頭,士兵們見狀敵意頓時下降許多,但沒得到長官命令不敢放下手中武器。

「諸位!聽了剛剛的話不覺得詭異嗎?部下被擒住居然說要殺便殺?你們認識的穆統領會不顧部下性命嗎?我魏嫣凝認識的他不是這樣的人!難道沒人覺得他的言行近來丕變和以往不同?他被操控了!如果你們完全沒察覺到異樣,不過是群愚忠的傻瓜罷了!」見眾人動搖,魏嫣凝連忙順著默蒼離的話往下喊。

咚的一聲,士兵們整齊的跪在地上,神情哀戚的看著長官。

「穆統領,您聽聽他們怎麼說吧?」領在前頭的小隊長們苦苦哀求。

「…你們這些飯桶!!」穆揚嘯表情扭曲冷汗直冒,低頭喃喃唸了幾句,再抬頭雙眼已失去理智,整張臉佈滿青筋厲聲大喝,不要命的將脖子往匕首靠近,魏嫣凝眼見穆揚嘯脖子上已滲出點點血絲,錯愕之際連忙將武器移開,默玥蓮包覆穆揚嘯的水團爆開,他兇惡的朝魏嫣凝跟默玥蓮揮拳。

「真可惜沒打中~看來你變成這樣法術就變弱了呢。」葉慕南不知如何從石柱裡掙脫,千鈞一髮之際將魏嫣凝跟默玥蓮抱開,親切的笑道。

穆揚嘯不回話,癲狂的朝著他們衝,不料足下一絆動彈不得,回頭只見默蒼離跟鉞雁翎亦已脫離石柱的控制,默蒼離站在原地拍去身上的沙土。

「這是回敬你的。」他溫文一笑,彈指間束縛穆揚嘯雙腿的冰塊向上凍結,形成冰柱將他困住。

「穆統領…」鉞雁翎關切的上前想看看他脖子上的傷口。

滿腦子只剩下殺掉鉞雁翎念頭的穆揚嘯,竟然像瘋狗一樣張口要咬,士兵們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穆統領一直嚴肅剛正,雙眼凌厲威風凜凜,在戰場上總能克敵制勝的偉男子。

就算被擒住,怎麼會如此失態?看過這個舉動後這下再也沒人懷疑他被控制。

默蒼離觀察片刻,確認城中再無一人疑心,將收在衣袖裡的符咒悄悄消滅。

這麼想控制別人就如你所願,只是效果好像太強了。他淡然的眼底漾起一絲笑意。

握在他手裡的是增幅法術作用的術具,默蒼離為了凸顯穆揚嘯被人操控這一點,故意催動符咒加強鉞硫貝的控制,導致穆揚嘯陷入癲狂。

若他沒有這麼做,以鉞硫貝的行事看,不可能讓穆揚嘯露出這麼明顯的失控表情。

敗就敗在千算萬算,沒算到會有人反其道而行,刻意加強原本要解咒對象的術法。

「各位楓關弟兄,我真的沒有叛變!請相信我!讓我們解開穆統領的束縛還他本來面貌!」鉞雁翎沒有拿出鉞霽夜曾言明能直接統領楓關士兵的墜子強硬下令,誠懇的向眾人團團作揖,絲毫沒有想用地位壓迫的念頭。

全場寂靜無聲,沉默中似乎有股無形的風向醞釀,鉞雁翎額角滲汗。

怎麼辦?他們還是不相信我嗎?如果打過來蓮兒他們會被牽連,我也無法報仇…

「殿下…請幫幫穆統領!!」一秒鐘猶如一世紀,正當鉞雁翎以為自己為父母報仇奪回王位的努力將要終結,楓關的士兵們如雷貫耳的齊聲大喊。

「你們…相信了?」鉞雁翎如在夢中,訝異又驚喜的張口。

「是!」士兵們毫不拖泥帶水、簡潔有力的回答。

「…多謝諸位!先請軍醫過來,我們會同軍醫解開穆統領身上的束縛。」鉞雁翎鬆了口氣露出笑容說道。

瞧對方說得那麼篤定,軍醫們在士兵著急的催促下走出陣列,和鉞雁翎及默蒼離帶著穆揚嘯離去。

葉慕南從剛剛一直抱著魏嫣凝跟默玥蓮,突然閒下來的士兵露出八卦的眼神,熱切的盯著向來冷若冰霜的柏關副統領,魏嫣凝覺得身上彷彿要被無數目光戳出洞來,面紅耳赤的甩開葉慕南的手躍下地,故作鎮定的清清喉嚨。

「…沒什麼好看的!該幹嘛幹嘛去!別杵在這!」魏嫣凝焦躁的下令。

訕笑聲中士兵們一哄而散,她怒瞪笑得滿面春風的葉慕南,狠狠賞他肘擊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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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一名年約二十多歲的高挑青年,穿著一襲繡著白色圖樣的紫袍,紮著長達腰際的馬尾,瀏海幾乎蓋住整張臉,筆直的站在大殿正中央,看著埋首在文件中的人。

「…陛下。」他等了很久,王座上的人始終沒反應,青年實在按耐不住出聲輕喊。

「…柳泊舟?你怎麼還在這裡?」鉞硫貝過了好半晌,才大夢初醒般抬頭看他。

「三個時辰前您答應我要去歇息不是嗎?」柳泊舟溫順但無奈的問。

「…忘了,事情辦得如何?」鉞硫貝茫然的擰眉,回憶許久才記起有這麼回事,放下筆身體向後輕輕靠著椅背,疲倦的在兩眼之間按摩。

「陛下放心,我已除去禁軍中不安分的亂源了。」柳泊舟恭敬的屈膝行禮。

「嗯,沒遇見什麼阻礙吧?」鉞硫貝擺手示意他平身,淡淡問道。

「沒有,正面衝突我不敢保證,但讓他們『意外消失』絕對沒問題。」柳泊舟起身,充滿自信卻不顯傲慢的笑。

禁軍裡面有不少人因為李翼的變化躁動,甚至懷疑起宮變經過,鉞雁翎叛逃失蹤的理由,實際上叛變的是鉞硫貝等等…各種臆測及說法紛紛出現。

柳泊舟是鉞硫貝私兵中暗殺術最出色的人,稍早便接令前去處理。

「嗯,交給你我很放心。」鉞硫貝起身走到柳泊舟旁邊,嘉許的拍拍他的肩膀,走出殿外倚著樑柱仰望天空。

柳泊舟按著肩膀。陛下稱讚我…這是表示我有用處對嗎?

欣喜若狂中他笑得猶似官位連升十階一樣,心花燦爛的開滿天。

「陛下,請您派我去暗殺鉞雁翎吧?就算犧牲性命,我也會達成任務。」他快步走向鉞硫貝,殷切的說。

就算幾乎整張臉都被瀏海蓋住,依然能感受到他眼中散發的忠誠。

「……然後等你回來,說不定我已經死了?要是他們也派人來殺我呢?」鉞硫貝沉吟半晌,問道。

他知道即使是暗殺術獨步全旭國的柳泊舟,也無法在默蒼離跟葉慕南眼皮底下暗殺鉞雁翎,只會白白搭上他一條命。

鉞硫貝太了解對方,如果直接這樣說,他肯定更想證明自己的能力而衝動行事,所以改口聲稱自己可能會被暗殺以穩住柳泊舟。

掌權後才附庸上來的人就罷了,無論禁軍或殭屍部隊,都不是鉞硫貝真心信任的。

從以前就跟著鉞硫貝的親兵他一個也不想再折損,當初跟他一同宮變的親兵中在與鉞霽夜戰鬥後只剩下寥寥數人…不能再少一人。

「…你還是在這待命吧,出了皇城可沒辦法隨意傳送你過來。」鉞硫貝看到柳泊舟露出極為明顯的失望神情,語帶笑意指著左耳上的銀製飾品說道。

在鉞硫貝耳上的銀飾是他為了隨時傳喚親兵所做,雖然只能傳送一人但只要雙方都在皇城範圍內,就能瞬間傳送到鉞硫貝身邊,屬於召喚術的一種。

「是,隨時任您差遣,讓我當盾牌也沒關係。」柳泊舟順從的點頭。

「嗯,你去看看李翼訓練赤軍的狀況,晚點回報給我。。」鉞硫貝雙手負在身後淡淡開口,轉身向走廊另一側邁步。

赤軍指的是鉞硫貝造出的殭屍部隊,取自於瞳孔及身上穿的衣服,雖說殭屍已無個人意志,但為了順利操控他們,多慮的鉞硫貝仍命令李翼替他們做最基礎訓練。

「陛下?您不休息上哪去?」柳泊舟微怔,連忙追上前擔憂的問。

「我再辦點事…」鉞硫貝回頭,司馬麟正好從柳泊舟後方緩緩踱步而來,便停下腳步等他。柳泊舟退到一旁,不悅的瞪著司馬麟。

注意到柳泊舟的目光,司馬麟優雅微笑向他點頭,對方毫不領情的甩頭。

「陛下。」司馬麟恭敬的行禮,平靜無波的輕聲喊道。

「…嗯。」鉞硫貝實在搞不懂友人的思維,一會輕挑隨便一會從容淡定,搞得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回應,在部下面前又不能像平時那樣敷衍了事,沉默片刻最終只有故作莊重的點頭。

「微臣有要事相商…」司馬麟將手攏在袖子裡,欲言又止的瞥向柳泊舟。

「…屬下先行告退,陛下請記得休息。」柳泊舟強忍怒意,向鉞硫貝躬身後離去。

待他遠去,身旁的司馬麟發出愉悅的輕笑,鉞硫貝無奈的注視對方。

「你養的狗對你很忠心嘛。」司馬麟恢復輕挑口吻,調侃道。

「幹麻逗他?」每次都刻意在他面前表現出自己才是近臣的態度,難怪被討厭。

「好玩啊,你沒看到他總是一副想咬死我的樣子嗎?」司馬麟笑道。

「…有事快說。」鉞硫貝放棄跟對方爭論。遭人厭惡還這麼高興?不能理解…

「魏嫣凝傷重但沒死,跟著默蒼離等人一同前進,過沒幾天就會抵達楓關,若是奪下楓關,接著就會攻來了。要做什麼準備嗎?」司馬麟收起笑容正色道,鉞硫貝面無表情的和他對視。

「……」寂靜許久,鉞硫貝若有所思的摩娑手上僅剩的兩枚戒指。

「都到這地步了,不要告訴我下不了手喔?」司馬麟挑眉質問。

「…胡說。」鉞硫貝別開視線,有些含糊的駁斥,緊握著欄杆的手有些蒼白。

「胡說?鉞霽夜不提,除掉一個小孩有多難?何況聽說你養的忠狗暗殺術很強?要讓人看不出端倪很難?結果你讓他長到十七歲…」司馬麟不留情面的頂回去。

欠人戳?我只是沒講,難道你以為隱藏得很好?

「別說了!」鉞硫貝猛搥欄杆,大喝。

「…事到如今已無法收手。」司馬麟安靜半晌,淡淡提醒。

「我不會收手!我會贏!」鉞硫貝轉頭怒喝,深沉的眼裡透著複雜的不甘。

我要贏!我要證明我不輸皇兄!證明我不輸任何人!沒趁鉞雁翎小時候殺了他…是因為…太沒成就感!不是什麼下不了手!宮變時沒抓住他…是李翼辦事不利!不是我沒有將他所有退路堵死!

「…這樣啊,那就好。」司馬麟深沉的眼眸彷彿能看穿他心中所想。

司馬麟知道他終究手下留情了…不然以他的能力來說,鉞雁翎不可能活到現在。沒有暗殺或毒殺先撇開不提,他是從皇族暗道離開的,鉞硫貝會不知道暗道在哪裡?竟沒有派人看守?甚至能再不擇手段一點,網羅亡命之徒佈下天羅地網,讓鉞雁翎連皇宮都走不出去…為何卻派雖被寄生蠱操控但忠心耿耿的李翼追捕?

司馬麟不相信他會如此大意,推算他放水還比較切實…說不定連追捕都打算做做樣子,要是鉞雁翎嚇得不敢出面佯裝搜查個一年半載,沒準他會乾脆不抓了…畢竟總不能毫無動作放他走吧?那要如何向旁人交代?

司馬麟在心中輕嘆。他可以錯殺一百不放一人,亦能捨命幫助重視的人…這種麻煩複雜的個性會早死啊…這種性情的人究竟為何會叛變?難道發生過什麼事?勝敗於他真的很重要嗎?真這麼重要為何卻又出現這種荒唐的「疏失」?

「…我已催動戒指要楓關的穆揚嘯全力緝捕他們,包含默蒼離在內,皆死生不論可以吧?」鉞硫貝移開視線,催動法力術具發出強烈光芒,語帶賭氣意味的問。

「幹嘛問我?先別提我根本不覺得楓關的人能動到他,你不是對默蒼離跟葉慕南的命不重視嗎?啊~是因為我當初被整得很慘?雖然你之前好像沒什麼反應但我知道你很憤怒的。」司馬麟看著他明顯和往常不同的樣子,不予置評微微一笑,將手放在胸前,浮誇的歌頌友情。

「…滾!」鉞硫貝額角爆出青筋,煩躁的從齒間迸出簡潔有力的要求。

「好好~去睡一下吧,不然你養的狗又要生氣啦!對了,需要美人相伴嗎?我變幾個式神出來吧?」司馬麟慵懶的打哈欠,順鉞硫貝的要求移動步伐邊走邊調侃。

鉞硫貝手裡沒有東西不然肯定往他臉上砸。

看著司馬麟消失在轉角,鉞硫貝抿唇,臉上的神情被朝霧掩蓋,看不清楚。

不知是否過度疲勞,他覺得耳邊嗡嗡作響,恍惚中始終盤旋在心頭的往事浮現。

--------------------------------------------------------------------許多許多年前,初春寒氣未消,樹梢積雪慢慢消融,發出輕微的聲響滴落在走廊的扶手上,少年鉞硫貝抱著書簡緩步而行,正要轉過轉角…

『霽夜殿下好優秀啊,聽說他現在已經能跟宮中百官論事了呢!』

『什麼?他才不過十二歲啊…果然不是我們這種庸才能比較的!』

『說到才華,硫貝殿下也不差啊!前次上朝時他的提議也讓百官們相當佩服呢。』

『哎呀,再怎麼優秀有什麼用?充其量不過是二皇子,還不是太子的備胎而已?反正也討不到什麼好…表面工夫作完就行不用對他太巴結,不如趁現在多奉承霽夜殿下,等他繼位…嘿嘿,到時誰還在乎二皇子優不優秀?』

『有道理!哈哈…真蠢,要是我就盡情玩嘛!幹嘛那麼認真?上不了檯面啦!』

『霽夜陛下真奇怪,幹嘛對以後是臣子的弟弟這麼好?』

『哈哈,你哪懂?收攏人心自然要從早做起,沒準是可憐他終生出不了頭呢!』

聲音漸漸遠去,朝霧朦朧鉞硫貝呆呆的佇立著,完全沒發覺手上的東西散落一地,寒風灌進他四肢百骸,冰冷得血液都為之凍結。

無論我再怎麼努力…都是一場空?

只要皇兄還在,我就沒有出頭的一天?

『硫貝,你在這裡發什麼呆?書都掉地上了!』鉞霽夜清朗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鉞硫貝木然的轉頭,正好和那雙清澈溫和的眼眸對上。

鉞霽夜單手抱住鉞硫貝掉到地上的書簡,衝著他笑。

『你怎麼啦?哇!手好冷啊!怎麼沒有多穿一點?』鉞霽夜親切的牽住鉞硫貝,隨即發現對方的手涼得不像話,趕緊解下外袍分一半替他披上。

『……謝謝皇兄。』鉞硫貝拉著鉞霽夜的外袍停頓片刻,勉強彎起嘴角強笑道。

『嗯,快走吧!遲了太師會生氣的。』鉞霽夜搭著鉞硫貝的肩膀,背著光溫潤如水的笑容一如以往,鉞硫貝卻刺眼的睜不開眼。

『皇兄…』鉞硫貝握住鉞霽夜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雙脣顫抖輕聲呼喚。

『嗯?』鉞霽夜疑惑的轉頭,看著那對純淨的眼眸,鉞硫貝話哽在喉頭難以脫口。

你待我好,是可憐我嗎?因為我終生只能是你的臣子,只能永遠居於你之下?

『……沒什麼。』他抿唇半晌,雙眼中的光芒消散,最終仍沒問出口。

時至今日鉞硫貝依舊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想聽到皇兄的回答,還是不想面對那個不相信皇兄的自己。

然而就算現在想問,回應自己的只有虛無的死寂。

細雪飄零鉞硫貝墨色衣袍飄揚,他步履沉重孤身漫步在曾經相偕而行的長廊。

事已至此…豈能輕易撤手?不管用什麼手段只要能勝過你們…就是戰勝天意。

--------------------------------------------------------------------櫻關接楓關的道路上

眾人在路旁銜接的平原中歇息,細雪覆蓋所有事物,眼前的景色純白得蒼茫。

鉞雁翎握著默蒼離給的術具,不要說破壞,就算竭盡全力還是連摀熱都做不到。

「雁翎哥哥,我幫你抹抹汗。」默玥蓮親暱的拉著鉞雁翎,用帕子輕柔的替他拭汗,鉞雁翎溫文淺笑身體前傾方便默玥蓮做事。

「嘖嘖…真是耀眼~嫣凝,妳什麼時候也這麼幫我擦汗吧?」葉慕南蹲在魏嫣凝面前替她換腳上的藥,眼角瞥見小倆口清純的模樣,露出羨慕的表情央求道。

魏嫣凝坐在岩石上動彈不得,雙頰緋紅卻罵不下去,只能羞怒的送上一記手刀。

腦門腫起的葉慕南卻樂顛顛的笑著。沒捨得罵我呢,嫣凝真是可愛。

默蒼離在旁邊無言的看著友人面露傻笑,心花開滿天的模樣。是被虐嗎你…

 

「…默先生沒事嗎?」鉞雁翎趁默蒼離巡視四周時,悄悄湊近葉慕南身邊問道。

「別擔心。」葉慕南眼神一凜,隨即露出堅定的笑容。

「…你們沒有事情瞞我吧?」鉞雁翎很想當作不知道,但他們臉上雖看不出端倪,舉止間偶爾滲出的細節卻有股說不出什麼不對的怪異感。

「雁翎殿下,請你相信我們。」葉慕南不肯說但不願敷衍,誠懇的請求。

鉞雁翎眉頭糾在一起。為什麼就是不肯告訴我?是我太不可靠嗎?很想抱怨幾句,看著對方傷腦筋的臉到嘴邊的話又吞回去,他討厭強迫別人。

「…默先生答應過,等我破壞他給的術具,就會回答我所有問題,看來我只能努力了。」鉞雁翎苦笑,放棄追問。

葉慕南暗暗鬆了口氣但有些不悅。那個笨蛋,讓雁翎殿下那麼擔心。

 

細碎雪花漂浮在默蒼離身周,他抬頭仰望上空,天氣不好陽光顯得有些朦朧,他閉上眼呼出沉重吐息,凝神仔細將意識擴大四處探查。

雲霧後方有一道模糊的蝶影慢慢搧動翅膀。    

你究竟是誰?

默蒼離緩緩睜眼,平靜的注視天邊遙遠的影子思索。

皇城裡我方無法使用法術,默蒼離法術造出的冰鳥若是太靠近馬上就會被消滅,幸好在多次實驗下找出洽當的距離,雖然只能在非常遙遠的上空觀望,也沒辦法聽到聲音,但對蒐集情報來說已經大有進展。

鉞硫貝的外貌雖只在年輕時見過幾次但默蒼離還記得,時常出現在他身邊的華服男子應該就是術士沒錯,問題是他從未見過這個紅髮男人。

防禦皇城的結界,佈陷阱讓李先生瀕死,雖無法肯定但寄生蠱跟造殭屍軍隊他應該也有出力,如此強大的頭腦及能力、舉止優雅猶如皇族高貴的姿態…這種人只要見過一次決不會忘記才是,更何況還利用紅羽的事情動搖我…設下計謀讓我跟慕南相鬥,怎麼想都是針對我們特別是我,他是誰?哪來的?為何如此怨恨我?

眼前閃過刻劃在心頭的身影,默蒼離突然靈光一閃。

那頭紅髮…跟紅羽一模一樣,加上先前的計謀來推論…他們之間有關連嗎?

…楠國的倖存者?怎麼可能?楠國已經被我…不,也可能有倖存者…我跟慕南滅國了不是也還活著?雖然我不認為有人能抵禦當時的攻擊…

想到過去為了復仇所犯下的罪孽,默蒼離抿唇神色陰暗,看著手裡不存在的血汙。

他突然按著胸口屈膝跪地,臉色蒼白狼狽的喘息,嘴裡湧出鮮血,緊張的偷覷後方,確認沒被發現,連忙俯身吃力的用雪掩蓋血跡。

雲霧裡的蝶影盤旋片刻後消失無蹤,默蒼離抹淨嘴角的血漬,神色自若的起身。

 

「回來啦?有什麼可疑人物嗎?」葉慕南看見默蒼離歸來,關切的問。

「沒有。」默蒼離搖頭,看向努力練習法術的鉞雁翎,文雅的臉露出一絲為難。

「雁翎殿下,有個壞消息…楓關的守將下令嚴陣以待,全力緝捕叛賊,全城進入戒嚴狀態,看來無法和平的請他們支援,只能武力征討。」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鉞雁翎聞言臉色丕變,楓關是除了皇城以外,旭國中士兵最多的地方,雖然大家的術法都很強,但這次是要奪下楓關獲得士兵而非破城,不能像之前一樣強硬攻破,單憑他們幾個,如何在保留最多士兵的情況下擊敗對方?另外,楓關的守將跟馬啟洛一樣背叛了嗎?想起先前的事,他臉色凝重。

「…楓關的守將穆揚嘯叛變了嗎?」過了半晌,鉞雁翎陰鬱的問。

「寄生蠱單看外表難以判斷行動是否出自真心,用法術探測不如當面觀察精準。別急著揣測,說不定他沒有叛變,先想想如何進城。」默蒼離溫言安撫。

「殿下,穆統領我見過幾次,個性剛正樸實,不會叛變的。」魏嫣凝說。

「雁翎哥哥,有魏姐姐掛保證,一定沒問題的。」默玥蓮拍拍鉞雁翎的手笑道。

「…嗯,我相信。」鉞雁翎仍有些憂慮,但為了不讓她們難受強笑道。

「你看看你,害雁翎殿下變這樣。」葉慕南小聲的譴責默蒼離。

「不然你想看他再中毒一次?還是被坑殺?適當的懷疑才是對的。」默蒼離聳肩。

「楓關位在要地,當初為了防範北方敵國進攻,城牆造得極為牢靠,就算用葉先生砸毀半座城的法術,也非得花上一段時間,在那之前我們早被城牆上的弓兵射成馬蜂窩,更別提穆統領用法術攻擊的話…」鉞雁翎記起史料,苦惱的思索。

他雖努力說服自己相信對方,卻不由自主的朝防範對方攻擊的方向前進。

看到鉞雁翎年歲尚輕又未曾上過戰場,卻不會想單憑武力蠻幹強衝的樣子,魏嫣凝既詫異亦欣喜。殿下何時已成長得如此卓越?先皇也會感到驕傲吧?

葉慕南斜眼偷瞧默蒼離,有些感慨…不枉費一路上泰半事情都要先讓雁翎殿下自己做決定,再從旁輔助或建議,跟著這種嚴師真辛苦。

「…默先生,我有一計但不知可行與否。」鉞雁翎躊躇半天,猶豫的尋求協助。

「雁翎殿下請說。」默蒼離斯文微笑。是因為年紀輕?仍然有些缺乏自信…看來除了法術戰略以外還有其他課題需要加強,不過至少比過分自信好,慢慢來吧。

「嗯…魏副統領,不管等等我要做什麼,都請妳務必忍耐,好嗎?」鉞雁翎仍有顧慮,轉頭向魏嫣凝要求。

「……殿下您要做什麼危險的事嗎?」魏嫣凝不曾見過鉞雁翎這麼嚴肅的模樣,不安的問。如果殿下要孤身涉險,我怎麼能答應?

「我覺得這是相對安全的事。」鉞雁翎想了想,直視魏嫣凝的眼睛肯定的說。

看著那對和先皇極其相似的眼睛,雖不知如何解釋,總之她心中的擔憂減緩許多。

「如果是殿下的要求,下官自當從命,只希望能伴您同行。」魏嫣凝堅毅的說。

「既然妳答應我就放心了,計畫是…」鉞雁翎鬆了口氣,對眾人說明各自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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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關

魏嫣凝醒來時屋內昏暗,只能勉強視物,唯一光源是桌上殘燭發出的微弱亮光。

「…嗚!」她瞥見葉慕南窩在窗櫺旁的矮榻上打盹,卻不見鉞雁翎等人,急忙起身欲上前追問他們的下落,一時忘了自己受傷,動作太大不慎扯到傷口。

「嫣凝!折騰什麼?躺下。」葉慕南被魏嫣凝的痛呼驚醒,著急的上前。

「殿下呢…」魏嫣凝痛得齜牙裂嘴冷汗直冒,倔強的甩開葉慕南攙扶的手,急問。

「在隔壁休息啦!躺好!不要亂動。」葉慕南緊張的抓住眼看就要起身的魏嫣凝。

「…沒騙我?」魏嫣凝失血過度力氣不足,虛弱的問。

「沒有!如果妳一定要看到他才會安心,我這就去把他吵起來。」葉慕南知道魏嫣凝的個性,只好強調鉞雁翎已經睡了,作勢出去叫他。

「罷了,別吵殿下休息。他沒受傷吧?」果然魏嫣凝得知鉞雁翎已經歇息便不再堅持,但仍不安的問。

「他沒受傷,妳放心,餓了吧?我煮了點東西,去拿來給妳吃。」葉慕南英挺的臉龐露出溫柔微笑,不等魏嫣凝答話已轉身出房,沒過多久就端著碗回來。

捧著香氣四溢的粥,葉慕南坐在床沿舀起調羹,稍稍吹涼將它送往魏嫣凝唇邊。

「…我自己吃。」魏嫣凝臉上微紅,你幹嘛這樣?我又不是你的誰。

「不用這麼害臊,反正妳以後要嫁給我的,有什麼關係?」葉慕南燦爛的笑道。

「…誰說要嫁給你的?!厚臉皮!」魏嫣凝腦筋斷線數秒,漲紅臉駁斥。

葉慕南朗聲笑了笑,澄澈的雙眼透出幾分柔情,直勾勾的盯著魏嫣凝看。

被他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魏嫣凝彆扭的轉頭,試圖無視越來越大聲的心跳。

「…就當作在跟妳答謝救命之恩,當我是小廝就好?」葉慕南用哄騙的口吻說。

「……」魏嫣凝抓著被單猶豫,現在左手還不太能動,只用右手拿調羹吃然後要對方捧著碗…和被對方服侍吃粥…這兩個都很難為情啊!

魏嫣凝對自己莫名浮上心頭的少女情懷感到困惑,都幾歲了怎麼會這樣?

「妳聞,很香吧~?來,嘴巴打開~」葉慕南刻意在她鼻端晃動調羹,試圖用自己傲人的廚藝誘惑對方,魏嫣凝很想不理他,肚子卻極不爭氣的響了起來。

「……」葉慕南揚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魏嫣凝恨不得挖洞把自己埋起來。

好丟臉!太可恨!一個大男人煮出這麼香的東西做什麼!她在心中羞憤的咆哮。

魏嫣凝煩亂的撥動劉海,卻驚覺臉上少了什麼,眼罩呢?我怎麼完全沒發現?!

「找這個?」葉慕南從懷中摸索出魏嫣凝的眼罩,語帶笑意的問。

「…!你…快還我!」魏嫣凝怒目而視,卻想起臉上醜陋的傷疤暴露在外,不自在的摀住左臉撇頭低喊。

「妳讓我好好餵妳吃飽,我就還妳。」葉慕南故意將手中的眼罩在她面前揚了揚。

「…你!」魏嫣凝知道搶不回眼罩,一時氣極卻想不出該罵什麼。

葉慕南痞痞壞笑,將調羹遞到她唇畔,魏嫣凝憤怒的咬牙,顧不上害臊張口洩恨似的狠狠嚥下粥。

葉慕南見狀,笑得彷彿得了糖的孩子,高興的繼續舀起湯匙。

「……狂風將軍竟然落到自願當小廝的地步,還又哄又威脅的,你有什麼問題?被虐?」魏嫣凝看他開心成這樣,心中有些莫名其妙,服侍人有什麼好得意的?真是…她不肯承認心頭湧起一股暖意,嘴上不服氣的嗆葉慕南。

葉慕南不以為意的聳肩輕笑,喜孜孜的繼續餵食大業。

「…虧你看著這張臉還能笑,不噁心嗎?」直到吃完粥,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魏嫣凝搶過葉慕南送上的帕子拭唇,拿回眼罩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綁,但自尊不允許求助對方,低頭緊握著手中的眼罩,聲音極輕自暴自棄的問。

「給我。」葉慕南不答,從魏嫣凝手中抽出眼罩,輕輕抬起她的臉,眉目含笑溫柔的替她繫上眼罩。

魏嫣凝看著他,試圖在對方眼中找出一絲輕蔑,可惜徒勞無功。

連她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就是想不斷找理由讓自己不相信他。

「…嫣凝,相信我,不管妳臉上有沒有傷疤,我依然會這樣對妳。」葉慕南英俊的臉上映著搖曳的燭光,掛著柔情似水的微笑,低沉厚實的聲音迴盪,魏嫣凝怔怔的看著他,形狀佼美的紅唇微張,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葉慕南帶著繭有些粗糙的手拂著魏嫣凝的臉龐,在她眉間淺淺吻落,隨即站起身。

「明早來換藥,我先去睡了,別太想我。」他露出招牌壞笑,跟方才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丟下輕浮的調戲語句,沒等魏嫣凝回話就閃身出房。

魏嫣凝呆愣的看著門口,伸手碰觸被吻的眉間,像被電到一樣馬上收回。

剛剛…發生什麼事了?!他…他居然吻我!這無禮的…可恨的…

她漲紅臉癡癡坐在床上,一整晚都沒能闔眼。

「…慕南,你在幹什麼?」默蒼離打開房門便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在走廊面壁思過,場面看起來萬分詭異,很想當作沒看見最後出於道義仍是無奈的問。

「…差一點…」葉慕南用力抓著牆壁,咬牙吐出意義不明的話。

「什麼?差一點照老習慣撲倒對方?」默蒼離淡淡問道,葉慕南驚愕的跳起來。

「…你?!你怎麼知…」葉慕南指著對方結巴的開口。

「廢話,你以為我第一天認識你?你就那張臉特別會拐人,知道你這樣是什麼情況嗎?」默蒼離無限鄙夷的冷哼,葉慕南茫然的搖頭。

「自作孽不可活。」默蒼離優雅斯文的淺笑,闔上門懶得多跟他解釋。

誰叫你流連花叢多年,現在知道動真情的辛苦了吧?當初還敢笑我。

葉慕南杵在原地好半晌,才會意過來對方在指責自己以前的多情。

我可沒強迫別人過,都是人家甘願的啊!怎麼能怪我多情?朋友這樣當的?沒看到老子在反省啊?他憤怒的對默蒼離的房門比出不雅手勢。

咚!葉慕南頭上腫起大包,碎冰散落一地,痛得想踹門。

還有這樣的?人都進去了還不給罵!而且我只是比手勢欸!他憤怒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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鉞雁翎睡不著跑到屋頂,坐在樑上遠眺整座城。

漆黑的夜空下,除了自己所在的房舍以外,黑壓壓的沒有半點燈火。

到底怎麼回事?他莫名的感到不安。整城的人都消失了?為什麼?怎麼不見的?想了半天一點頭緒也沒有,鉞雁翎非常苦惱。

我怎麼好像什麼都不會做?募兵、練兵、備軍需、探查、設計謀…什麼都是別人來做,我究竟能做什麼?我知道我還遠遠不及父皇,但具體而言到底是哪方面不足?還要多久才能達到父皇的境界?

內心滿滿的挫折無力,滿腹思緒混亂,鉞雁翎取出隨身攜帶的玉蕭無意識的把玩,這是他自小養成的習慣,想事情的時候常這麼做。

喀達、喀達…

鉞雁翎聽到身後傳來奇怪的聲響。刺客不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他疑惑的轉頭,吃驚的發現默玥蓮有些笨拙的試圖爬上屋簷。

「…蓮兒!妳做什麼?很危險的!」鉞雁翎箭步而上急忙將她拉上來。

鉞雁翎深怕默玥蓮一個失足摔下樓去,幾乎將她整個人護在臂彎中。

她呆呆的仰望鉞雁翎的臉,臉上微紅本欲掙脫,滿腦子擔心對方安危的鉞雁翎反而更加用力摟緊她,默玥蓮渾身僵硬,手腳不聽使喚連動一下都有困難。

「這邊比較安全,坐這裡吧,怎麼了?」護著默玥蓮在屋樑上安穩的坐下,鉞雁翎鬆開手在她身邊坐下,溫和的開口。

默玥蓮瞥見鉞雁翎眉間皺褶,忍不住伸出白玉羊脂般的手試著把它撫平。

「…蓮兒?」鉞雁翎沒有迴避,疑惑的問。

「…沒,沒事…不要一直皺著眉,這樣福氣會跑掉喔!」對上鉞雁翎的雙眸,默玥蓮突然有些慌張,急忙移開手隨口說道。

心臟最近怎麼老是不聽使喚,沒事就亂跳一通?我生病了嗎?

「好,謝謝蓮兒。可以告訴我怎麼大半夜的不睡覺,卻跑來屋頂吹風了?」鉞雁翎無奈苦笑。那口吻簡直把自己當小孩子看…

「我才想問你呢!幹嘛跑到這邊啊?爬上來很辛苦的!」默玥蓮鼓起臉頰質問。

「下次可別這麼莽撞,叫我的話我就會下去了,如果妳非要上來記得喊我來扶妳,別再自己爬知道嗎?摔下去可不得了。」鉞雁翎摸摸默玥蓮的頭,溫言說道。

鉞雁翎對她帶有指責意味的話不以為忤,反而有些好笑。

妳辛苦不代表我也是啊…但總不能說我隨便一翻就上來了吧?

「…喊你,你就會來扶我嗎?」默玥蓮漂亮的大眼睛閃耀微光,輕聲問道。

「當然。」鉞雁翎柔和淺笑,毫不猶豫的肯定。

「就算…就算你跟別人成親了也一樣?」默玥蓮抿唇,含糊的問。

「…?」鉞雁翎茫然的看著低頭的默玥蓮。

…蓮兒怎麼看起來怪怪的?滿臉通紅…還突然說什麼跟別人成親…咦?!

鉞雁翎的個性正經,青少年常有的春心浮動不是沒有,但在他身上幾乎只有閃過片刻,何況默玥蓮生性天真爛漫,隨著相處日長,鉞雁翎越來越認為對方不過是將自己當成兄長,若是對她表現出的親近過分在意甚至迴避,反而顯得自己思想齷齪糟蹋了人家的純真,想到這他就更壓抑自己的情意。

可是現在的氣氛…不太像兄妹吧?誰來告訴我答案?

鉞雁翎生平第一回嚐到曖昧的滋味,卻無法理解現狀及判讀對方心思,慌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雁翎哥哥,你幹嘛不回答我?難道你跟別人成親的話,就不會再理我了?」默玥蓮輕搖鉞雁翎的手臂,口吻中隱隱透出幾分焦急惶恐。

「當然不會,蓮兒別擔心。」鉞雁翎回過神,看著眼前秀麗的少女,溫潤的笑道。

默玥蓮沒有回話,怔怔的看著對方,覺得心中滿腔話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鉞雁翎不明白為什麼都答應不會不理她了,默玥蓮依然維持若有所思的表情。

「莫非妳擔心我不守信嗎?別擔心,只要我活著,必定護妳一生一世。」鉞雁翎淺笑,輕拍她的頭允諾。

「真的?」默玥蓮雙眼發光猶如璀璨星辰,喜孜孜的問。

「當然,但如果妳嫁人…搞不好換妳不睬我了。」鉞雁翎含笑的眉目黯淡幾分。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遵守諾言?

「我才不嫁人呢。」默玥蓮聞言不加思索立馬回答。

「怎麼?」鉞雁翎雖鬆了口氣,卻又有些擔心。

「我有雁翎哥哥護我一生一世嘛,嫁人幹什麼?」默玥蓮看著鉞雁翎,綻放出燦爛的笑顏,嘴角邊的酒窩搶眼,鉞雁翎不由得癡了。

「…傻蓮兒。」半晌,鉞雁翎無奈淺笑,移目看著遠處,不然自己可能會忍不住抱住她。

「雁翎哥哥,你剛剛又為了什麼事煩心?」默玥蓮歪頭看著鉞雁翎。

「又?怎麼這麼說?」鉞雁翎不解的側頭。

「爹爹說你有事煩心,可是他又不告訴我是什麼事,你真有煩惱嗎?」默玥蓮好奇的直盯著鉞雁翎看,鉞雁翎若不答她肯定不依。

「…默先生可真厲害,什麼也瞞不過他。」鉞雁翎輕聲嘆息,過了許久再度開口。

「我只是在想…我真是沒出息,什麼事都要依靠別人…不論帶兵打仗、設謀佈陣、刺探反制…沒一樣我會,要討伐皇叔的是我,可是…」鉞雁翎擰眉抿唇,握拳又張開,再度取出玉蕭把玩,顯是相當煩亂。

默玥蓮靜靜聽他說完,一聲不吭的向他湊近,鉞雁翎疑惑的轉頭,她抬起纖細漂亮的雙手,捧住對方的臉頰,強迫他的視線和自己對上。

「蓮、蓮兒…」鉞雁翎滿臉通紅,雙目游移不自在的試圖掙脫。

「雁翎哥哥你不准動!」默玥蓮鼓著腮幫子不滿的喝斥,鉞雁翎沒輒只好從命。

「誰要你包下所有事情的?哪有人那麼厲害什麼都會?我爹爹雖然很聰明,可是下廚起來簡直要人命,吞都吞不下去你知道嗎?葉叔叔乍看什麼都會,可要他靜心坐著根本難如登天,誰沒有辦不到的事?李先生、魏姐姐、范統領…能讓那些人跟隨你,光是這點就很厲害不是嗎?換做我還沒辦法呢。」默玥蓮深呼吸後一口氣說完這整串,鉞雁翎愣愣的看著她。

「…很厲害嗎?」鉞雁翎喉嚨乾澀,老半天才擠出這幾個字。

「當然!要是有誰敢說你壞話,我第一個不饒他!」默玥蓮昂首堅定的喊。

鉞雁翎被默玥蓮可愛的舉動逗開懷,略顯憂愁的面容換上符合年紀的笑顏。

「雁翎哥哥笑起來挺好看,以後不要再愁眉苦臉啦!有事就跟我說,就算所有人都離開你,我也會一直待在你身邊支持你。」默玥蓮看鉞雁翎掃去陰霾露出笑容,也跟著高興起來,不由自主的將心中湧現的話語說出。

面對那張出水芙蓉般的笑靨,鉞雁翎心頭小鹿豈止亂撞,根本快衝出胸膛。

「蓮兒…妳…」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鉞雁翎張口想問清楚卻接不下去。

清風拂過默玥蓮的秀髮,她隨意理順,看往風吹來的方向,鉞雁翎覺得出口問她話中的含意有些多餘,便不再執著,陪她一起凝望相同的風景。

「雁翎哥哥,你吹首曲子給我聽?」不知過了多久,默玥蓮歪頭要求。

鉞雁翎眉目含笑溫文的看著默玥蓮,玉蕭湊近唇邊,緩慢悠揚的吹奏起來。

烏雲散去,璀璨星河在夜空中閃耀,少年少女並肩坐在屋頂,髮絲飛揚衣袂飄動,凝望彼此眼角眉梢皆是歡喜,月色下、清風裡…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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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雲莊

范賀伊自從醒來之後每天都忙得昏天暗地,大量人馬湧進羨雲莊,原先居住的房舍不夠,還沒開始鍛鍊人就先耗掉大半體力在造房子上。

「范小哥,有你在蓋房子真是方便,施個法術就成了多輕鬆啊。」阿良看范賀伊整個人暈頭轉向滿身大汗的來回奔跑,這裡增一棟,那裡補一樓,卻很沒良心的坐在旁邊喝茶吃瓜子看好戲。

「…法術不是這樣用的…」范賀伊累得氣喘吁吁,無力的辯駁。

「唉呦,對我們這些法力低微的人來說,能這樣用多好啊?何必在意小細節?」

范賀伊無言以對,決定不浪費時間在爭論上,繼續他的建築計劃。

「哈哈,隨口亂說范小哥別放在心上,不必著急喝個水歇歇,弟兄們帶著還沒有房舍住的人去山裡採集資源兼訓練了。」阿良朗聲大笑起身丟給范賀伊水囊。

「小小呢?」范賀伊接過水囊痛飲,拂去身上沾到的土,靠在牆上四下環顧,卻沒見到鉞雁翎託付給他的孩子。

「喔,他跟著弟兄們上山去了。」阿良聳肩無奈的說。真是,跟著我那麼可怕嗎?

「什麼?!現在是冬天,眼看又要下雪了,他怎麼撐得住寒冷!為什麼不阻止他?我現在去找他回來。」范賀伊聞言大急,出了什麼意外我怎麼跟殿下交代?

「我說范小哥,你猜猜他幾歲了?」阿良在范賀伊身後淡淡開口。

「…?看來不過八、九歲而已。」范賀伊摸不著頭緒的回頭。這時候你突然跟我提這個做什麼?

「…他今年十三歲了。」阿良神情有些低落,仰望灰濛濛的天空,眼神遙遠彷彿沉浸在過往回憶中,嘴角勾勒出的笑意有些苦澀。

「十…三?」范賀伊無法置信,那小身板…十三歲?可眼前的人又不像在說笑。

「他在街頭流浪了八年…五歲起就靠著撿垃圾維生。」阿良摩娑著自己的光頭垂眸說道,平淡的口吻裡隱約流露出幾分藏不住的憂傷。

「…無人依靠的歲月裡,在街上磨砥出來的孩子,怎麼可能忍受不了寒冷。」停頓片刻,阿良再度悠悠開口,語氣肯定得彷彿自己就是那個在街角掙扎求生的人。

「阿良先生…」范賀伊欲言又止,細碎雪花緩緩落下,卻無法掩去凝重氛圍。

「殿下仁善,若是我們勝了這次戰役…便不會再有這麼艱苦的人了。」千言萬語中,范賀伊最終只有這句話能說。揮別過去海闊天空什麼的…未免太強人所難。

「呵呵…」阿良不答低聲輕笑。希望如此…雖只片刻相處,以自己長年看人所鍛練出的眼光來看,那少年的確溫厚。若能成大事也是美事一樁,只求別忘了初心。

罷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當年可以的話,他也不是自願作盜賊的。

范賀伊看著阿良略顯哀愁的側臉,知道對方並不是那麼相信自己。

他很清楚現在說這些其實都只是空口說白話,並不會因此動怒,畢竟眼見為憑。

范賀伊放下水囊,沉默的繼續建造眾人所需要的居所。將這段對話牢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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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關

黎明時分默蒼離站在空曠的院子裡,冰鳥幻化成細碎的雪花繚繞在他身旁。

他臉色凝重猶如遠方晦暗的天空,撫著下巴沉思。

「蒼離!你在幹啥?吃飯了啦!」葉慕南在屋子前用鍋鏟敲鍋,大喊道。

默蒼離淡淡瞥葉慕南一眼,手負在身後,靜靜的向他走來。

「…怎麼了?」葉慕南見他神色不對勁,拉住默蒼離正色問道。

「…鉞硫貝身邊出現詭異的士兵。」默蒼離瞥了眼在屋內幫忙擺盤的鉞雁翎跟默玥蓮,壓低音量湊到葉慕南耳邊說道。

「啊?他不是控制住李翼掌握皇城兵權了?多了禁軍以外的士兵?怎麼個詭異法?」葉慕南揚眉疑惑的問。

「…男女老幼都有,皮膚蒼白如蠟、瞳孔包含眼白的部位都是赤紅色,身穿血色長袍…會走會動卻沒有活人氣息。」默蒼離抿唇,眼底有些憂慮。

「有男有女不稀奇…老幼?多老多幼?整個眼睛都是赤紅色?沒有活人氣息?」葉慕南無法置信,遲疑的問。說的是殭屍嗎?哪來那種東西?

「幼至剛學爬的嬰兒,老至雞皮鶴髮…體格上也不像經過鍛鍊的人。」默蒼離神情更加凝重,意有所指的比著空無一人的街道。

葉慕南如遭雷擊。難道那些殭屍般的人都是這座城裡的百姓?

他正要出聲確認,默蒼離凌厲的瞪他一眼,葉慕南想起鉞雁翎人在裏頭,這麼殘酷的消息要是被他知道,不知會怎樣。

「…能變回原樣嗎?」葉慕南竭力壓抑破口大罵的衝動,盡可能冷靜的問。

默蒼離哀傷的搖頭。

雖然不知道鉞硫貝是怎麼做的,但從沒聽說殭屍能恢復原貌。

寄生蠱還能拔除,變成殭屍是從頭到腳徹底轉化,皮膚乃至內臟都喪失原本的功能,基本上就是會動的屍體而已,根本沒辦法救。

「…那個畜生…」葉慕南怒氣破表,凶狠的咬牙。

「爹爹!葉叔叔!快來啊?不吃飯了嗎?」默玥蓮在屋內催促。

「好好…來了!」葉慕南瞬間換上爽朗的音調喊。

「我打算先知會李先生等人,但還在猶豫是否要告訴雁翎殿下,你說呢?」默蒼離撫著下巴,李先生不必擔心,范公子也還好,魏姑娘個性火爆但不會不識大局…

不過雁翎殿下年紀太輕,就算別的能強忍怒火…但得知這麼悖德的事…還是讓人擔心他會因為衝動誤事。

默蒼離會徵詢葉慕南的意見並不尋常…可見他罕見的動搖了。

可是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啦!雁翎殿下衝動還能攔住他,但要是像之前那樣氣到吐血呢?這比暴衝還更讓人擔心好嗎?葉慕南煩躁的想。

「…還是找適當時機告訴他吧,掩得了一時;蓋不了一世,最後還是會被揭穿的。」葉慕南沉吟半晌,正色說道。

等到雁翎殿下除去那些殭屍,才發現對方只是一般百姓…那打擊會比事先知道更加強烈,就算無能為力至少先讓他有心理準備,調整好心態再作戰更為穩妥。

「…有理。」默蒼離輕聲嘆息,臉色凝重的點頭。

「你先去吃飯,我去幫嫣凝換藥。」葉慕南拍拍默蒼離的肩膀笑道。

默蒼離回以淺笑,坐到桌邊捧起碗卻吃不下。

「…默先生,你怎麼了?是否收到不好的消息?」鉞雁翎覺得默蒼離不似平時淡然優雅,神色不太對勁,擔心的問。

「雁翎殿下…若是有難以承受之事出現,請務必忍耐。」默蒼離強笑,淡淡說道。

雁翎殿下太溫柔但相當堅毅,若該出手他依然會攻擊。

讓人憂心的是殭屍非常耐打且不畏懼亦不感疼痛…

皇城居民、禁軍、結界、法術不能用的術式…現在還有殭屍。

「有什麼棘手的事情發生了嗎?默先生不妨直說?」默蒼離欲言又止讓鉞雁翎更加不安,著急的催促。

「…之前交給你的東西還在身上嗎?雁翎殿下?」默蒼離微微蹙眉露出為難的笑容,這樣下去只是徒增雁翎殿下憂慮,看來只好先暫時轉移他注意。

「是啊,我一直貼身帶著。」鉞雁翎從手腕解下飾物攤在掌上。

他手中的是一條通體晶亮微微散發出藍光的鍊子,鍊身細小精緻,正中央繫著一顆浮刻雪花樣式的小珠子,以及兩枚純白色羽毛,觸手冰涼整體皆由冰幻化而出。

「雁翎殿下,等你能破壞它,我會回答你所有問題。」默蒼離微笑。

鉞雁翎狐疑的看著對方。之前的確問過自己的武力法術是否該更加精進,但我們現在討論的不是這個吧?本想開口再問,但默蒼離的表情擺明不會回答。

鉞雁翎陷入掙扎。正是知道自己不懂的事太多,才沒有硬要得到答案,既然默先生不肯明說,肯定是現在的我無法解決的事,何必非要自尋苦惱?

昨晚蓮兒也給了我答案,不會的事就讓會的人處理…

現在我能做的就是相信對方。

「…我知道了,有勞默先生。」鉞雁翎無奈的垂眸輕嘆。

「爹爹,你好偏心,這麼漂亮的東西怎麼沒給我?」默玥蓮看鉞雁翎手中的飾品精巧好看,不滿的鼓起臉埋怨。

「蓮兒別鬧,這可不是首飾,是要保護雁翎殿下的東西。」默蒼離無奈苦笑。

「那就更奇怪啦,爹爹竟然沒給我?蓮兒好可憐,沒人疼。」默玥蓮故作難過的低頭。鉞雁翎看看她,又看看默蒼離,不知道要說什麼打圓場,慌得手腳沒處擺。

「少調皮,不是給你護符了?效果跟這個一樣強啊。」默蒼離曲指輕彈默玥蓮的額頭。拿妳沒輒,這招去哪裡學來的?難道被某人帶壞了?

「這個比較好看嘛。」默玥蓮按著額頭,俏皮的吐舌。

「想要那個也可以,它除了保護作用還有練法術的功能,如果妳答應勤練法…」

「啊?那就算了。」聽到要練法術,默蒼離話還沒說完,默玥蓮忙不迭的搖頭。

練法術對她而言不過是偶而心血來潮的舉動,要她勤練才不肯。

要不是施法引用的陣式及成果漂亮,估計會像習武這件事一樣拋在腦後。

「要妳學個保護自己的東西怎麼那麼難?」默蒼離不打算強迫她,搖頭淺笑。

「我有雁翎哥哥保護,才不怕呢!他說要護我一生一世的。」默玥蓮拉著鉞雁翎的袖子昂首得意的宣告。

默蒼離聞言平靜的將視線移向對方。

「…我…」面對意中人的父親,鉞雁翎渾身僵硬滿臉通紅,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要解釋什麼,自己沒做出逾矩的行為並且真心相待,理應不該心虛但就是緊張。

「…蓮兒在山裡長大,向來自由自在無所拘束,宮中規矩繁多,希望雁翎殿下多加擔待。」默蒼離目光柔和沒有絲毫不悅,溫文儒雅的淡淡說道。

這番話除了認定此戰必勝外,同時亦默許這對小倆口的交往,說得更直白一些,就算他們要自稱未婚夫妻也可以。

默玥蓮沒聽明白,鉞雁翎可聽懂了。

「…多、多謝默先生…我必定傾盡所有善待蓮兒。」鉞雁翎覺得全世界都在轉動,猶如身在夢境中,腦袋一片模糊只能磕磕巴巴的保證。

「嗯?」默蒼離揚眉目光帶著些微調侃。這時候不是可以改口叫岳父了嗎?

鉞雁翎看出對方的意思,但苦於臉皮太薄,突然要改口實在辦不到。

沒察覺對方的糾結,默玥蓮高興的把玩鉞雁翎手中的術具,突然想到一事。

「爹爹,你說這可以保護雁翎哥哥,可是你又要他把這個破壞掉?壞掉不就沒辦法保護他了?」她歪頭不解的問。

鉞雁翎從害臊中回神,同樣露出疑惑的表情。

「如果雁翎殿下自身的能力超過術具,還需要這個保護嗎?」默蒼離微笑以對。

默玥蓮懵懂點頭,鉞雁翎畢竟久經李翼訓練,聽到對方如此說道立即明白。

術具只是以防萬一的過渡期,自身能力增強更為重要,倘若變成只能依靠術具才能存活就慘了,比起把人保護得滴水不漏,這樣的安排更為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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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凝,妳不要亂動嘛?摔下去怎麼辦?」葉慕南無奈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眾人轉頭看過去,魏嫣凝滿臉通紅,尷尬的摀著臉被葉慕南橫抱著移動。

目光稍微上移,葉慕南英俊瀟灑的臉多了幾道抓痕,頭上還腫起好幾個包。

「……」默蒼離及鉞雁翎無言的看著他。就是叫人吃飯也能弄成這樣?

「欸欸?幹嘛?我可是看她行動不便好心幫忙,沒亂來喔!」葉慕南極力澄清。

「我,我又沒有要你這樣!我明明自己走…可以啊!是你…你…」魏嫣凝奮力掙扎,語無倫次的喊。

葉慕南隨口敷衍,幾步之間已走到桌邊讓她在椅中安座。

「魏姐姐,妳腳還很痛啊?其他地方呢?」默玥蓮將飯碗遞給魏嫣凝,關切的問。

「…剛剛…換、換過藥,不礙事。」魏嫣凝差點摔了碗,臉紅的程度再次上升。

奇怪…從軍數年,大小傷口都有過,軍醫也並非都是女子…早該習慣被男人治療傷口了,我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方才換藥時他也規規矩矩的…魏嫣凝目光飄移到葉慕南身上,察覺對方的視線,他朝著魏嫣凝拋媚眼附加露齒燦笑。

竟然敢這樣,不怕魏姐姐生氣嗎?雖然對自己不會,聽說她很兇的…鉞雁翎傻眼。

一旁的默蒼離決定裝作不認識這個輕挑的男人,以免自己的名聲跟著變差。

魏嫣凝怒目瞪視對方,但依然通紅的臉頰看起來殺傷力大減。

「可是看妳包成這樣…魏姐姐妳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默玥蓮看魏嫣凝左半身露在衣服外面的地方都包紮得厚厚的,搭著她的肩膀擔心的要求。

幹得好啊蓮兒!葉慕南在心中大喊。

這句話誰說都不適切,唯獨默玥蓮開口恰當。所有人都知道她一心要為鉞雁翎效忠,由鉞雁翎來勸反而擔心她會更急著表示自己傷不礙事,反倒更往危險衝;默蒼離跟她還沒講過幾句話,囿於個性更不可能在葉慕南面前示軟。

眾人當中默玥蓮年紀最小又跟魏嫣凝同性別,不易引起她反彈。

「但我得去幫忙練兵…」魏嫣凝口氣柔和的婉拒。

「魏副統領…」鉞雁翎想勸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對,轉頭向默蒼離投以求助目光。

接收到鉞雁翎的訊息,默蒼離微微點頭,撫著下巴思索。

她的傷勢就算勉強到羨雲莊,一時半刻仍無法幫忙練兵,何況那邊沒有人的醫術像慕南那麼高明,治癒速度一定比跟我們同行還慢。進攻皇城除了士兵以外將領階級的人必不可缺,不能讓她因為逞強折損實力…以現階段來說,李先生已經募得六千人左右,羨雲莊的人雖不多加一加總數足以對付鉞硫貝的人馬…撇開殭屍部隊不提的話。

「…魏姑娘,現階段雁翎殿下的術法需要加強訓練,礙於之後到楓關所需的探查,甚至視情況而定說不定需要戰鬥奪城,我跟慕南沒辦法抽手幫忙,不知可否請妳替我們幫助雁翎殿下精進法術?」順便養傷。默蒼離委婉的避開主要目的。

「……但訓練士兵的事還是沒解決啊?」魏嫣凝猶豫的問。

「我想請李先生暫停募兵前去輔助范公子,他雖自稱不擅訓練士兵,但別的方面強過常人太多,倘若范公子能專注練兵應該不會那麼吃力。」默蒼離從容以對。

「雖不知實際數字,該有幾千人了吧?怎麼可能不吃力?」魏嫣凝質疑。

「我收到范公子回報,他和羨雲莊的人相處愉快,由他們組成隊長,每名隊長只需負責幾十個人的訓練,再由范公子統一下令,這樣應能解決將領不足的問題,之前請妳過去除了讓他不會過分勞累以外,另一個目的是打算在開戰前先相互熟悉彼此帶兵的方式…但我卻疏忽雁翎殿下需要精進術法這一節,是我思慮不周,請魏姑娘海涵。」默蒼離優雅斯文的淺笑,躬身向魏嫣凝賠不是。

魏嫣凝不是傻瓜,眼前擺明是因為自己受傷才需變更計劃,對方卻將錯攬到自身上,雖然仇男但怎麼好意思再說什麼?

「…咳咳…到楓關還有一大段路要走,慕南你先去蒐集物資,明天出發…雁翎殿下,容我去歇息片刻。」默蒼離額角滑下冷汗,臉色蒼白掩唇輕咳。

「默先生內傷還沒好?等等我也一起去找藥材。」鉞雁翎擔心的問。

葉慕南在他背後瞪默蒼離。

「…謝過雁翎殿下…」默蒼離無視葉慕南,虛弱的微笑上樓。

一隻彩蝶翩然飛過門外,朝著天空盡頭盤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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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地下溶洞中

司馬麟窩在洞窟中,怔怔盯著安置在洞窟正中央的東西出神。

那東西呈卵形,像琉璃般有些透明,隱約發出幽微藍光,大小足夠塞進成年男子。

伸手撫摸眼前的卵狀物,他暗紫紅色的眼眸冰冷,嘴角淺淺勾起弧度。

「還想說你跑去哪了…原來人在這裡?」遠處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男人提問。

司馬麟沒回頭,除了他也沒人會來這裡。

「閒著沒事,來看看重生的地方。」司馬麟沒有用輕挑的口吻說話,平淡甚至毫無起伏的開口。鉞硫貝在他身後站定,一時沉默無話。

「…真的不能讓她重生?」許久,司馬麟極輕極柔的問。

「…說過了吧?沒辦法。沒有屍首甚至連根頭髮都沒留下,要怎麼弄?」鉞硫貝盯著對方的頭髮無奈嘆息。

就知道你突然跑來肯定又在想這件事。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忘不了她,頭髮染得跟她一樣顏色有什麼用?她知道嗎?她看得到你的心意嗎?

「…默蒼離…我定要他死得很難看。」司馬麟轉身溫潤淺笑,輕聲細語的啟唇說道。那笑容明明應有如和徐春風,卻令人陰寒。

插在牆上的火把替洞窟增添微弱光線,司馬麟走到洞窟岩壁旁,伸手觸摸盛放焰花的炙熱烈火。

立刻傳來一陣肉燒焦皮膚收縮的味道,他卻毫無縮手之意,平靜異常的任由火焰在手中肆意燃燒,鉞硫貝箭步而上將他的手扯離火焰。

「…別亂來,修復很費工夫的。」手上突然一陣灼痛,他以為是拉司馬麟時被火燙到,鉞硫貝隨手拂去,見沒有傷口便不以為意,不悅的冷聲道。

司馬麟瀏海蓋住臉,看不清表情,不知心中所想。

「是是是…你倒是給我修復得好一點啊,受了傷竟不會痛,這算什麼重生啊?根本是殭屍嘛。」須臾,他轉轉手腕,看著手中焦黑的痕跡懶懶抱怨。

「殭屍?你這樣算殭屍?別提那種沒自我意志的東西,它能和我的術法效果能相提並論嗎?」鉞硫貝嗤之以鼻的擺手,話中頗有自傲之意。

「好~好~你厲害~所以呢?你特地來這自吹自擂?」司馬麟敷衍的拍手。

鉞硫貝惱怒的瞪他一眼,雙手環胸半句話不吭。

「情報?真是的,別提了!沒除掉葉慕南啦!枉費我還特地做出那個術具!法力都增幅得那麼大了你們櫻關的將領還能打輸!真是夠了!」司馬麟觀察他的臉色,確認鉞硫貝不是在討頭痛藥,那就是討情報了。

「…葉慕南竟然一擊砸毀半座城,這種人物必須盡早處理。話說回來,把城裡所有百姓抓來真是失策,要是他傷到百姓鉞雁翎等人的名聲可能會下滑…現在說也沒用了。」鉞硫貝按著眉間長吁一聲,神色疲憊自嘲的歎道。

「沒辦法啊!你沒辦法養太多親兵嘛。」司馬麟聳肩。

旭國自從炵國跟楠國相繼滅亡,北方的敵國也只餘一些殘黨後,幾乎統治了整個天界,不只官家甚至皇族需要的私兵數量大幅下降,招募兵馬簡直明擺著要叛亂。

鉞硫貝為了讓人不起疑心,只收了約莫五十名左右的「府內護衛」。

花了十幾年耗盡心思暗中布局,除了在宮中放火遣開在皇城警備的禁軍、下毒幾乎屠盡原先的官員及當時在宴席上的侍從,火速放出鉞雁翎叛變的情報外,若非在各大將領身上種下的寄生蠱成熟,他也不敢貿然行事…

鉞霽夜非好對付的貨色,當時握有兵馬的李翼若是清醒,死的就是他。

「現在對方拉攏多少百姓啦?」他往下問。

鉞硫貝煩躁的咂嘴,伸手比了五。

「…五千啦?這樣下去宮中所有士兵的總數快要被超越了,我懂你說李墨白麻煩的原因了。事先把櫻關的人抓來真是明智之舉。放心吧,等培育好數量上就不會輸了,那些士兵還會比一般人強壯。」司馬麟搖頭,拍拍鉞硫貝的肩安撫。

「…是啊…只服從我一人的軍隊。」環顧四週,除了洞窟正中央發出幽微藍光的卵狀物以外,還有數不清的血色卵狀物像心臟一樣鼓動著,琉璃般些微透明的表面隱約能看見裡面包覆著漆黑的生物,胎兒一般蜷縮,緩慢的吐出氣泡。

「…顯然救你是對的。」鉞硫貝少見的露出一絲笑意,只是看來有些奸險。

「嘖,救我來當你的苦力?佈結界、調藥、培育你的專屬士兵、設計謀…你欠我多少人情自己講。」司馬麟得意洋洋等著領功。

「…我一個人處理不完那麼多事,何況是你要我救你的吧?再說你是因為想報仇才留下幫忙的,何來欠人情之說?」鉞硫貝揚眉。現在是怎樣?欠人情的是你吧?

「好吧~看在你當時千里迢迢來楠國救人的分上,我只好勉為其難的算了。」司馬麟避開這個話題,擺出施恩的表情,鉞硫貝額角冒出青筋,強忍翻白眼衝動。

--------------------------------------------------------------------十多年前,旭國和炵國兩國表面交好,事實上在國內卻分為親炵國派和親楠國派,當時支持炵國的是皇帝鉞霽夜那派,支持楠國的鉞硫貝那派卻在檯面下暗中支援楠國,否則炵國和楠國兩方的戰役不會維持那麼久。

司馬麟和鉞硫貝交情甚好,年少時期常聚在一起研究天界冥界各族失傳的法術或禁咒,後來各自回國任職。

當年炵國被楠國所滅,默蒼離被鉞霽夜救回宮,鉞硫貝得知他領兵要復仇,準備快馬單騎去通報司馬麟,卻被早已懷疑自己和楠國交情匪淺的鉞霽夜絆住。

好不容易擺脫,連夜趕到楠國卻為時已晚。

殘破焦黑的宮殿中,鉞硫貝怔怔的站在倒臥滿地屍首,血腥味揮之不去的主殿上。

看著原本富麗堂皇的宮殿變成破敗的廢墟,突然感到勝敗皆空的茫然。

這種狀況…他還活著嗎?

鉞硫貝木然的在死寂的半毀宮殿裡徘徊。

主殿、御花園、練武場、書庫…最終走到時常和司馬麟聚會的東宮殿。

初春的風雨仍有些寒意,黯淡夜色中鉞硫貝在門口遲疑許久,最終還是緩步入內。

就算真的來不及…至少能幫他收屍。鉞硫貝抿唇強忍心中湧上的情緒。

『…誰?』屋子角落突然傳來說話聲。

從他踏進楠國開始就沒有聽到一次人發出的聲音,鉞硫貝根本沒有抱著尚存活人的想法,那含糊黏膩、嘶啞破碎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周遭,著實被嚇了一跳。

他抽劍回身小心戒備,視線正前方卻沒有人影,他狐疑的移動目光。

春雷忽然劈開夜空,閃光照亮室內,鉞硫貝手中長劍摔落。

在他身前的是形體扭曲,蜷縮成一團,七孔流血指甲剝落,肌膚呈紫色腫脹出血,無法辨識樣貌的生物。

鉞硫貝看他的髮色一會,實不願相信眼前這無法歸類為人的東西,有可能是自己那位文雅俊秀的友人。

『…是我。』楠國宮人早知道東宮友人的聲音樣貌,他不必報上姓名只需出聲就夠了。

反正他目的是找到司馬麟,這個人是誰並不重要。

聞言,對方折成奇怪角度的四肢蠕動,奮力朝鉞硫貝爬來。

腫脹的肌膚破裂,移動過的地方留下一道殷紅軌跡,即便如此他仍緩慢堅決的前行。春雷響個不停,眼見地上那團生物離自己越來越近,鉞硫貝湧起想後退的衝動。那隻潰爛的手抓住鉞硫貝衣襬,抬頭和對方相視,眼神失焦顯然已經失明。

直到這麼近的距離,鉞硫貝才依稀辨識出對方模糊的輪廓。

他的確是…自己相識多年,不顧性命也要連夜狂奔趕來營救的好友…司馬麟。

『司馬麟?!你…』鉞硫貝錯愕的蹲下身,扶著對方的肩膀。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中毒?怎麼救?這根本…半個時辰內就會死了。

鉞硫貝會醫術,看對方的情況也知道撐不了多久,難道要眼睜睜看他斷氣嗎?

『…默…蒼…離…』司馬麟咬牙切齒的低吼,就說這幾個字竟讓牙齒剝落下來。

『是默蒼離弄的?』鉞硫貝急切的問,司馬麟含恨的嘔血點頭。

『…幫我…用重生…術…』司馬麟緊抓住鉞硫貝衣襬的手一寸寸往下滑。

『但那法術還沒實驗過,不保證能成功啊!』鉞硫貝握住對方的手,感到對方的生命力一點點消逝…不由得慌亂起來。

『我信你…』司馬麟嘴角笑容歪斜,氣若游絲的低語。

鉞硫貝怔怔的看著他,時間一分一秒逝去。司馬麟雙眼迷茫,脈搏漸弱…

『…失敗了可別怨我!』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鉞硫貝下定決心,咬牙說道。

司馬麟已無法說話,只能微微點頭。

鉞硫貝站起身將手腕劃破,讓鮮血在司馬麟身周環繞成符文,催動陣法將司馬麟的魂魄從體內抽離。

剝離魂魄要冒的風險極高,一個大意不是被對方的魂魄入侵意識,就是不小心讓魂魄消滅,如果不是司馬麟要求,鉞硫貝不可能會這麼做。

魂飛魄散…意即徹底消失投胎無望。沒人希望自己的朋友落到這種結局。

狂風大作、雷雨交加的夜晚,鉞硫貝為了盡量保持魂魄完好,猶似從繭中抽絲,輕巧緩慢的一點一點將司馬麟的魂魄抽出,此舉所需的心力本已極大,又在流血的狀態耗費龐大精神保護魂魄,待得天亮術法完成,鉞硫貝站不住,支持片刻最終脫力跌坐在地。

『…給人找麻煩的傢伙。』鉞硫貝抹汗笑嘆,凝視握在手中,約一個拳頭大、發出淺淺藍光,像放大版蠶繭的東西。

看來魂魄保存得很完整…幸好沒毀了他。

若有損傷除了重生術失敗率提升不說,還有可能讓他失憶…更糟的是變成白癡。

默蒼離…曾經聽聞他打仗相當厲害,可從來沒聽他用過這種陰狠的方法,難道他並非如表面那樣溫文儒雅?畢竟未曾深入交談過,這也是有可能的…

…以後再慢調查…鉞硫貝倦極沉沉睡去。

但之後鉞硫貝沒有閒功夫推測他的性情,後面有堆積如山的事該做。

回到旭國後,他瞞著所有人,在偶然間發現的地下融洞裡打造術具,將司馬麟的魂魄存放在其中,在打造通向上面宮殿的走道前,這裡的入口只有他知道藏在哪裡,甚至連鉞霽夜都不知道自己腳下有如此廣大的洞窟。

重生術是禁術,被發現免不了受罰,但只要入口沒有被人發現,誰找得到?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何況在皇宮正下方,需要什麼資源就有什麼資源。

一晃眼十幾年過去,司馬麟從蜷縮的胎兒狀,漸漸長成成人的模樣。

『……你是怎樣?十幾年了,老了很正常好嗎?』鉞硫貝不悅的瞪著在術具裡吐著氣泡的司馬麟。

對方揚眉指著自己的臉,眼神裡有半開玩笑的指責。

『你為什麼也跟著老?我怎麼知道!可能是當初在抽離你的魂魄時,融進太多我的血,導致你和我的年紀同步推進?這咒術又沒實際用過,我哪知道會有什麼效果?』鉞硫貝和司馬麟交情深厚,光是看嘴型加表情就能推論對方要傳達的意思,所以跟浮沉在術具中的司馬麟溝通完全沒障礙,氣沖沖的說道。

逗對方生氣似乎讓司馬麟覺得很有趣,高興的笑起來。

『笑什麼你…』鉞硫貝準備開罵,隔著術具司馬麟嘴唇再次開闔。

『…不必了,這樣我還真不習慣,過一陣子你就能出來了,再忍忍。』鉞硫貝愣住,有些彆扭的別過頭。

那口型說的是竟是從前不曾聽過的道歉。

他點頭淺笑。

當葉片從艷綠轉黃,司馬麟的重生終於完成,寄住在鉞硫貝府邸中,替他整理以前研究的術式資料,順便改良尚有不全的部分。

『之後有什麼打算?去找默蒼離尋仇?』鉞硫貝和司馬麟在庭院中喝酒,他舉杯淡淡問道。

司馬麟不答沉默的抬頭看向天空凝神思索。

『…嗯…你差不多要動手奪位了?』半晌,司馬麟吸了口煙管,輕聲問。

『嗯,寄生蠱已經成熟了…正是好時機,沒辦法跟你去。』鉞硫貝略帶歉意的說。

『我幫你吧。還有,我做出能抑制寄生蠱副作用的藥了。』司馬麟溫潤淺笑,從袖裡取出瓷瓶遞給鉞硫貝,對方微愣接過瓶子,看著司馬麟,一臉訝異。

『…幹嘛?很意外?你當我是怎樣的人啊?』司馬麟無奈。

『你不是要報仇?』鉞硫貝知道對方是靠恨意支撐,才能忍受從魂魄重新養成,囚禁在術具中的痛苦歲月。

此時聽到這番話,實在很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

『是啊…但是不要緊,只要在這裡等…他們自己會送上門來。對了,這髮色適合我嗎?』微涼的金風拂面,墨黑長袍飛揚,司馬麟撥動剛染好尚吝亂的紅髮輕笑。

他剪去從前的白金色長髮,將剩餘的短髮染得跟她一樣紅如烈火。

『…明明能掐會算,當初怎麼就沒算到默蒼離會反攻?還落到半死不活的地步?』鉞硫貝不予置評,跳回正題略帶感嘆的問。

『人心易變…天意難測?誰知道他受了滅國那麼大的打擊,還會做那沒意義的反攻?』何況還不是你哥借他兵馬?不然就算他有本事想出用五千人擊敗五十萬人的計謀,只有他一個人也是孤掌難鳴好嗎?

司馬麟把後半截的話吞回去,再怎麼說鉞硫貝也是身兼救命恩人的好友,說出口根本是在遷怒。

鉞硫貝狐疑的看著對方,不知有沒有猜出對方心中所想,最終沒多說什麼。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客氣盡情使喚你了。』鉞硫貝舉杯向他敬酒。

『謹遵吩咐。』司馬麟半開玩笑的躬身,優雅微笑舉杯互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鉞硫貝揚唇冷哼,兩人同時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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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關

落日時分一行人來到城門附近,魏嫣凝自告奮勇先去城裡探查情形。

「嫣凝,妳可要小心點。」葉慕南又從客氣的「魏姑娘」變回「嫣凝」。

魏嫣凝轉頭正要開罵,卻見葉慕南憂心的看著自己,腦海中忽然閃過被對方直接目睹臉上傷疤的經過,以及下午默玥蓮的話,看過那疤痕竟然還會開口求親…

她臉上一紅用力甩頭,不不不…我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對這無禮的傢伙動心?

魏嫣凝不知道,或者她不願承認,那道傷疤對自己而言並非「這點小事」而已。

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臉上的傷疤不消失,就永遠不會對任何人傾心,這樣就再也不會重蹈覆轍。當年痛徹心扉的悲傷讓她折損愛情,無形中封閉住自己的心,擅自認定沒人會喜歡上這樣容貌毀損的女人…偏偏遇上打不贏又罵不走的葉慕南。

「…不用你擔心!我走了。」魏嫣凝背對他們瀟灑的擺手,霞光隱藏她臉上的紅暈,她覺得心跳鼓動得不太正常,硬裝出沒事的樣子,走出數步有些含糊的喊。

沒叫慕南不准直接喊她名字呢。默蒼離頗為詫異的看著葉慕南,還真有點本事…對方瞥見默蒼離的眼神,面露得意的豎起拇指,默蒼離些微的佩服立刻煙消雲散。

磅!

魏嫣凝高挑的身影剛隱沒在城牆後,便傳出震耳欲聾的炸裂聲。

「怎麼了?!」鉞雁翎和默玥蓮齊聲驚喊,葉慕南二話不說抓著破軍棍就衝。

面對拔劍擋在城門前的士兵,葉慕南毫不留情的揮舞破軍棍瞬間擊潰,足下不停一心只想盡快找到魏嫣凝,腳步匆匆連跟在身後的三人何時不見都沒發現。

他順著街道東拐西竄,一邊呼喊魏嫣凝一面迎擊潛伏在周圍的士兵。

路越拐越奇怪,原先的房舍磚瓦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聳的入雲的岩石沙礫,他像是置身在岩山谷底,走不出錯綜複雜的路,想退回去也找不到原先的方向。

「嫣凝!聽到就回答我!蒼離?雁翎殿下?蓮兒?你們在哪裡?!」葉慕南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和默蒼離他們走散了,緊張的呼喊。

「他們都死了。」耳邊忽然傳來低沉黏膩的嗓音,葉慕南閃身迅雷不及掩耳的劈下一道雷。

強光閃動雷擊卻沒劈中東西。

「誰?!有本事就出來!」葉慕南緊握破軍棍,聲若洪鐘昂首大喝。

「呵呵呵呵…都死了…是你害的…」四周的岩壁浮現無數凹洞,看起來就像岩石長出笑臉來,陰森詭譎的環繞著葉慕南,發出陣陣低沉可怖的回音。

「有什麼好笑的!少騙人了!」葉慕南揚手甩棍,不管是物理攻擊或是法術,岩石上的凹洞沒有絲毫磨損,仍舊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天色變暗,漆黑的夜空加上周遭的岩壁,葉慕南彷彿置身於滿布詭臉的黑暗之中。

「亡國之將…炵國皇帝會死是因為你,竟然為了救朋友棄皇帝於不顧…炵國會滅亡是因為你,真不知道當他頭飛出去那一刻,心裡究竟多麼怨恨…想必悔不當初吧?哈哈哈哈…」笑聲魍魎般在耳畔徘徊,忽悠在前焉知在後,彷彿在上又像從地面傳來,無法判斷位置甚至連距離感都消失殆盡,瞬間不知身在何處。

遠方傳來刺耳嘈雜的笛音,腦海中思緒翻騰倍感鬱悶焦躁,負面情緒一擁而上。

「…閉嘴…閉嘴!」葉慕南咬牙切齒,額角滑下冷汗,腳步虛浮一陣暈眩。

「竟會讓你這樣沒用的人當上將軍…看來炵國皇帝根本沒有看人的目光嘛…你還有什麼顏面活在世上?還不如當時就乾脆的被毒死。」戲謔的聲音對葉慕南的低語視若無物,迴盪在空中的話語猶如利刃一般,狠狠刺穿葉慕南心中的傷疤。

身邊環境的巨變,加上以為癒合的心再次受到衝擊,葉慕南手腳沉重使不上力。

喀啦…地面裂出巨大坑洞,他腳下一空向下垂直摔落。

隱約可見下方突出幾根尖刺狀的岩石,倘若什麼都不做肯定透胸而過當場死亡,葉慕南手腳無力,朦朧的閉目待死。

罷了…像我這種人早該以死謝罪…

啪!

葉慕南摔在坑洞中間突然從岩壁冒出的平台上。

尚未反應過來,平台猶如手臂般猛然抬起將自己甩出坑洞,葉慕南暈頭轉向一時竟爬不起來。

「…你在幹什麼?你沒有這麼弱吧?起來。」威嚴的女聲冷冷道。

幽微月光中,葉慕南依稀可見來人樣貌。

高挑結實卻柔美的身影,蘊含妖嬈烈焰的凜然眼眸,腰間的劍鞭臉上的眼罩,不是魏嫣凝是誰?

「魏嫣凝…少礙事…」四周的詭臉竄出嘶啞黏膩的嗓音,地面劇烈搖晃冒出無數尖刺向他們襲來,魏嫣凝擋在葉慕南身前,甩動劍鞭施術抵擋。

「殿下他們在哪?」砂石紛飛攻勢猛烈,魏嫣凝憤怒的喊。

無人回答,嘈雜的刺耳笛音再次響起,葉慕南摀住耳朵整個人蜷伏在地。

往事一幕幕閃過眼前,年少時和默蒼離及炵國皇子相偕並遊,習武讀書遊玩賞曲…青年時三人變成君臣,炵國皇帝在前丞相及將軍隨侍在側,隨時都有能信賴的人在旁,往日美好的歲月閃過,血光中炵國皇帝頭飛出去那一刻,像玻璃被砸碎後落下的殘骸,每一塊碎片中不斷輪迴上演,映出的畫面幾乎將葉慕南逼瘋。

啪答…有什麼東西濺到臉上,葉慕南出於本能伸手拭去,心跳漏了好幾拍。

在他手心的炙熱鮮血…全出於擋在他面前威風凜凜的女子身上。

「嫣凝!妳…」葉慕南回神仔細一看,魏嫣凝不但左臂無法動彈垂在身側,隨著揮鞭的動作血珠便往四周噴灑,從額角到左足整片鮮血淋漓顯然受傷不輕。

「幹嘛?!沒辦法幫忙就給我閉嘴。」因為受重傷魏嫣凝動作有些遲滯,呼吸急促不整但依然氣勢凌人的冷聲喝問。

嘈雜笛音紛亂中,葉慕南的思緒渾沌不清,魏嫣凝明明在他面前卻又好像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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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數十條街道之外,默蒼離和鉞雁翎及默玥蓮也被隔開。

「咳咳…」默蒼離痛苦的撫著岩壁,擦拭口中湧出的鮮血。

眼前朦朧不清,周遭一片血海,滿地屍首斷劍殘骸交錯,他搖搖晃晃的跨過屍體,朝笛聲傳來的方向前行。

先分開我們再各個擊破嗎?如果是像剛剛那些人的程度,大概不必擔心。

雁翎殿下肯定沒問題,至於蓮兒…就算跟雁翎殿下分開了,她也應付得來…至少逃掉沒問題。

麻煩的是吹奏出會蠱惑人心笛音的人…如果沒弄錯,這首曲子應該是早就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蝕心曲」。

傳聞這首曲子能輕易擊垮人心防衛,喚起最深層的創傷。

憾恨越強烈聽進耳中的效果越強,喪失行動能力委靡不振自不必多說,更甚者還有聽過便自盡的烈士…用來擊潰正面不敵的對手再合適不過。

慕南的雷擊聲跟樂曲傳來的方向一致,希望他別中了對方的術。

默蒼離撕下衣角塞住耳朵,蝕心曲對他也有一定程度的影響。

我得快點過去…

對了,蓮兒雖不用擔心但雁翎殿下得要提醒他…

默蒼離抬手召喚冰鳥前去提醒,腳步踉蹌竟跪倒在地。

更遠的街道外,鉞雁翎護著默玥蓮搜尋其他人的行蹤。

「雁翎哥哥,你臉上還有血。」默玥蓮抬袖替鉞雁翎拭去頰上被濺到的血。

「謝謝,沒受傷吧?」鉞雁翎乖乖站著不動讓她抹臉,溫潤淺笑。

「…沒有,我…我們快去找爹爹他們。」默玥蓮和鉞雁翎四目相接,臉上一熱低頭迴避對方視線,轉身拉著他的手結巴的說。

走出數步,默玥蓮覺得身後的人停下腳步。

轉頭看去,鉞雁翎的神情怪異,既有徬徨失措亦含憂傷痛苦,不知在想什麼。

「雁翎哥哥?我們不是要去找大家嗎?你怎麼了?快點走啊?要是又有追兵來呢?」默玥蓮拉拉鉞雁翎。他仍不動,兩眼無神凝望虛空。

遠方響起稀微笛聲,默玥蓮覺得聽起來有些刺耳煩躁,但並無太大影響。

「…父皇…母后…」鉞雁翎放開手中劍,按著頭眼眶含淚,屈身呢喃。

鉞雁翎彷彿回到數個月前,鉞硫貝叛變後鉞雁翎聽從父皇的指令,帶著驚惶失措的母后拼命殺出一條血路,宮中四處起火宴席中在宮裡巡視的禁軍忙亂的救火,尚未知曉皇宴中的巨變。鉞雁翎不知道誰才能相信,鉞硫貝的人馬緊追在後。

他沒空辨別敵友,只能將攔在前方、追在後面的人通通殺掉。

護著不會武藝又身穿華服的皇后,鉞雁翎渾身沾滿鮮血。

他腳步漸漸遲鈍呼吸吝亂,精神緊繃加上疲累,意識漸漸渙散,牽著母后的手卻依然堅定有力。

皇后看著兒子的背影,知道自己只會拖累他。為了保護不會武藝的自己他放慢多少速度?這樣下去只是讓他陪我赴死…她抿唇,下了沉重決定。

一路跑上城牆,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皇后停腳不走。

『母后?』鉞雁翎以為皇后遭到攻擊,緊張的轉頭呼喊。

溫暖的擁抱紮實的包圍住鉞雁翎,皇后細緻柔嫩的雙手輕柔的替鉞雁翎抹去頰上的血汙,專注慈愛的看著他,猶如打算將這張臉融進靈魂裡。

『…和你父皇成婚,生下你,是我此生最得意的成就。』漫天火光中她淡淡說道。

『母后…?我們快走啊?』鉞雁翎不能明白她這句話的用意,想拉著她繼續逃。

但向來隨和的皇后唯獨這次沒有順他意。

『…你是我們的驕傲,替我跟你父皇報仇…』溫婉的哀傷笑容中,皇后甩開鉞雁翎的手,縱身躍下城牆。

層層疊疊的華麗衣裳飛揚,烈焰映照下這一幕猶如鳳凰殞落,淒艷絕倫。

鉞雁翎崩潰的仰天長嘯,聲似裂帛慘烈癲狂不能自己。

--------------------------------------------------------------------「啊啊啊啊啊!!」意識混亂的鉞雁翎抱頭跪地,撕心裂肺的狂吼。

默玥蓮被鉞雁翎突如其來的咆哮嚇到,蜷縮在地的他宛如孩童般嚎啕。

「雁領哥哥,你怎麼了?不要哭啊!哪裡受傷了嗎?!爹爹!葉叔叔!魏姐姐!誰來…誰快來幫忙啊!」默玥蓮惶恐的搭著他的背,看著一貫溫文穩重的鉞雁翎變成這副模樣,她心中陣陣刺痛,害怕無助的哭喊。

「塞住他耳朵。」默蒼離的聲音在一片嘈雜紛亂中突然出現,飄渺微弱的在默玥蓮耳畔說道。她轉頭卻沒見到父親,只看到他變出的冰鳥,無暇細想連忙照做。

精神錯亂的鉞雁翎渾身劇烈扭動,默玥蓮無法順利完成動作,為了不讓他掙脫,她整個人趴在他背上,才能伸手摀住鉞雁翎的耳朵,他臉色稍緩但仍未恢復神智。

「他還要一些時間才能恢復,妳們先待在這裡等,護符還在吧?」

「還在。爹爹…你沒事吧?」默蒼離的聲音模糊不清,默玥蓮擔心的問。

「…我沒事,你們不要亂跑…」默蒼離頓了頓,聲音伴隨雜訊突然斷掉。

「爹爹?爹爹!」見到冰鳥突然化成細雪消失無蹤,默玥蓮驚慌的喊。

默蒼離的聲音沒有再次出現,幽暗夜色讓人不安,稍有動靜便心驚膽顫。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對不起…」鉞雁翎痛苦的緊咬牙根哭著呢喃。

「沒事,雁翎哥哥,我陪著你呢,不要怕。」默玥蓮聞言心疼的安撫。

被摀住耳朵的鉞雁翎應該聽不見,卻露出釋然笑容,輕輕握住對方的手隨即昏厥。

--------------------------------------------------------------------葉慕南懷中躺著浴血奮戰不支倒地的魏嫣凝,魁梧雙肩止不住顫抖。

「你看看,又一個人要因你而死了。」周遭的攻擊停住,詭臉幸災樂禍的發出陰森笑聲。

「…嫣凝…魏姑娘…振作點…」葉慕南沒有理他,輕拍魏嫣凝的臉頰,顫聲喊道。

「…別吵,睏…」魏嫣凝雙眼朦朧,嘴邊冉冉流出鮮血。

「清醒點!不能睡!」葉慕南急得六神無主。

地鳴響動碎石狂舞,他抱著魏嫣凝閃避攻擊,刺耳笛聲再次響起。

葉慕南眼前一片赤紅,炵國皇帝死亡那一刻再度上演,影像卻不時中斷。

並非葉慕南鎮定下來,是因為魏嫣凝呼吸漸漸微弱,混亂的思緒干擾過往影像浮現,因禍得福的減弱對手的法術效果。

「…殿下…拜…託你…」魏嫣凝抬手伸向葉慕南,虛空中便無力垂落,昏死過去。

鮮血源源不絕從她身上流出,滿地殷紅似乎沒有止息的時候。

葉慕南覺得整個世界靜止了,沒有風沒有聲音…甚至自己的呼吸。

「死了嗎?炵國皇帝也罷,魏嫣凝也罷…和你扯上關係的就沒好事,反正也不是什麼有用的東西,你何必在意?送你們一起上路!」詭臉猖狂的放聲大笑,前後左右的岩壁化為無數錐狀體,同時往葉慕南衝來。

葉慕南聞言變色。

不是什麼有用的東西!?你算什麼?!膽敢…膽敢!!膽敢污辱他們!!

天藍色瞳孔因狂怒睜大,滔天巨響塵土瀰漫中,他抱著魏嫣凝的身影消失不見,漆黑夜空中赫然出現一隻蒼鷹,原來是葉慕南高高躍起衣袂飄揚,魁梧的身形映照在月輪下產生的錯覺。

他周身環繞金色電流,雙目猶如燃著烈焰,狂暴怒吼氣勢驚人,傲然俯瞰地面,抬手無數落雷劈下。

雷擊範圍大得涵蓋半座城鎮,光亮刺眼如同白晝,迷宮般的岩壁炸碎,地面龜裂範圍至少三尺以上,原本舖在街道上的青石板被轟飛,裸露的泥土一片焦黑。

他原先站的位置附近,碎裂的岩石堆中一個人影,滿身瘡痍沒命似的爬出坑逃跑。

葉慕南發現目標,迅雷不及掩耳的撲上前。

「罵我就罷了,你憑什麼罵他們!!」葉慕南衝上前猛踹。

就算那人手腳骨折、嘔血斷牙、痛哭失聲、匍匐乞命、氣息漸弱、蜷縮斷氣…

葉慕南依然輾壓一切反抗,瘋狂摧毀對方所有掙扎。

落雷肆無忌憚的在城中狂奔,無數房舍被震毀,奇怪的是仍沒有聽到一絲人聲,彷彿這座城除了追兵以外沒有任何百姓。

「夠了。」過了半晌默蒼離走向葉慕南,淡淡開口。

對方充耳不聞,一個勁的繼續折磨地上那團血肉模糊的…已經無法用屍首來稱呼的東西。

默蒼離長嘆一聲,平靜優雅的舉起拳頭,毫不猶豫往葉慕南臉上招呼。

對方早已受傷,又放了大招,只是強靠憤怒支撐,當下腳步踉蹌,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還不醫治魏姑娘?她快沒命了。」默蒼離按著胸口,臉色蒼白的喘著。

葉慕南如大夢初醒,連忙探她脈搏,幸好葉慕南下意識記得護著她,不然剛剛那一頓折騰下來早該沒命。

知她仍有救,他手腳飛快的替她止血包紮,傷口看起來出血劇烈,但都不是致命傷,只要好好調養一段時間就能沒事。

「魏姐姐?!葉叔叔,她還好吧?」葉慕南專注的替魏嫣凝治傷,連默蒼離何時去尋鉞雁翎和默玥蓮都沒發現,直到默玥蓮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才回過神。

「性命保住了,找個安全的地方養上一陣子就會好。」葉慕南轉頭說道。

「太好了…」鉞雁翎鬆了口氣,上前欲關心對方情況,越過葉慕南看向魏嫣凝時,瞬間原地凍結。

因為她除了傷到額頭和左足,肩膀也受了傷,葉慕南為了方便救治,撕開對方外衣,現在魏嫣凝除了貼身單衣什麼也沒穿,雖然該遮的都遮了,但對於鉞雁翎來說還是過分刺激,畢竟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女人穿那麼少。

「…呃啊…多、多謝你,我…我去找個空屋讓大、大家休息一下。」鉞雁翎滿臉通紅、雙眼游移,含糊的嘟嚷,動作詭異跌跌撞撞的離去。

「…蓮兒,妳跟雁翎殿下一起去吧,他連路都走不穩了。」默蒼離看鉞雁翎同手同腳,還不時絆到東西差點摔跤,忍俊不住的說。

「奇怪?雁翎哥哥明明沒受傷啊?」默玥蓮雖一頭霧水仍聽話的跟上。

原本沉著臉的葉慕南見狀忍不住露出笑容…直到轉過頭看向默蒼離時。

「…你…你這是受了什麼傷?!我看看!」他臉色大變衝上前揪住默蒼離的衣襟。剛剛都在顧著魏嫣凝的葉慕南現在才發現,默蒼離從領口到小腹的位置,被血染得整片鮮紅怵目驚心。

「…這是敵人的血,別慌。」默蒼離無奈嘆氣,移開對方的手。

「騙蓮兒他們就罷了別想騙我!被噴到的話不是這個形狀,你當我好糊弄?」葉慕南凶狠的白他一眼,不由分說強硬的將默蒼離的手扯過來,趁隙拉開他的衣襟,卻沒見到料想中的傷口,滿腹狐疑的替他把脈。

默蒼離眼神飄向某處,靠近葉慕南耳畔低聲說話,他瞳孔收縮極為訝異,臉孔的色度立馬暗了幾分,兇惡的瞪著對方,顯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的身體自己知道,偶而讓我任性胡來吧。」清風拂動雲霧散去,銀白色月光中,默蒼離的身影竟虛無得簡直要與月光融為一體,脆弱得彷彿即將消失。

附近的土堆石塊崩落,一隻小蟲慢吞吞的爬出,悠閒的轉來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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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眾人便在空屋休息,葉慕南去森林中打獵準備所需糧食,魏嫣凝和鉞雁翎留在屋內閒聊,默蒼離在屋前仰望月色,李墨白一言不發駐足在他旁邊。

「李先生有話想講?但說無妨。」默蒼離揚袖抬手,數百隻冰幻化的鳥從四面八方飛來,他彈響手指剎那間冰鳥碎裂,化作細雪散落消失。

「…為什麼要問殿下那種問題?」李墨白蹙眉沉吟,還是忍不住開口。

雖已過了一段時間,默蒼離仍馬上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是自己跟雁翎殿下提出的問題…能快速攻城但犧牲許多人,和一步步前進,沒效率卻盡量不傷害人民的作法要選哪一個那件事。

他不馬上回答,斯文的微笑注視對方。李墨白沉默良久遲遲沒有出聲。

「有何不妥嗎?」須臾,默蒼離淡淡反問。

「…殿下還小。」李墨白緊抓著一隻嶄新但有些粗糙的拐杖,猶豫的開口。

「你想說的不是這件事,何況雁翎殿下已經十七歲,不是孩子。」默蒼離笑道。

「…為何要像測試那樣問殿下?難道您不信任他嗎?」李墨白知道這一路都是他跟葉慕南在照料鉞雁翎,這樣質問說不定會惹怒對方,但事關殿下的形象不得不問,所以他想了又想,直到現在只剩兩人獨處才開口,以免殿下難受尷尬。

「這點我承認,雁翎殿下雖和善,畢竟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難免會讓人擔心他過分急躁,倘若引你不快我願向你道歉。」默蒼離溫文微笑欲躬身向他陪禮,李墨白連忙搭住對方的手臂阻止,搶先一步向他躬身。

「默先生,我才該向您賠罪,我豈能質問您。」李墨白誠摯的直視對方說道。

「哪裡,雁翎殿下能有你們常伴左右是件幸福的事。」默蒼離微笑。

李墨白撫摸手上那枝拐杖,溫潤的雙眼增添許多暖意,那是鉞雁翎見他丟失拐杖後行動不便,特地去森林裡找來木枝親手削製給李墨白的,雖只是一樣簡單的東西,對李墨白來說卻比黃金還要珍貴。

正是那份溫柔的心意讓他甘願為鉞雁翎獻上一生,所以他無法忍受有人質疑殿下,即便是恩人。

「…其實您更想試探的是我吧?」李墨白和默蒼離一同沐浴在月色下,靜謐的夜晚彷彿旭國即將迎來的血戰只是幻想,過了良久他寧靜的微笑,自言自語般輕聲呢喃。

默蒼離不否認,輕快的笑起來。沒錯,他早知道鉞雁翎會如何回答,說什麼擔心他血氣方剛其實都是嘴上說說,他真正要確認的是眼前的男人,雁翎殿下仁善但若身邊有陰狠之人又會如何?雖然有些時候或許正好能相輔相成,但眼下並不適合故而出此下策。

「默先生,我仍有一事不解。」李墨白溫文爾雅的看向默蒼離。

「請說。」默蒼離微笑,優雅的抬手做出請的動作,示意對方繼續。

「您不打算再做官嗎?」李墨白瞄了眼身後,確認鉞雁翎沒有走出屋外才開口問。

默蒼離知道他的意思,李墨白的原意是:『包含募兵打仗蒐集戰備軍需等等…這些所有事情您分明能在護送殿下的過程中一併完成,然而您卻等完全忠於殿下的人出現才開始進行,是否代表當一切事畢便要離去,不願在朝為官?』

這麼長的一段話,若不是自己來聽,對方不可能濃縮成這樣,正是知曉自己能理解才簡化成這樣,那麼不必明說便已足夠。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閒雲野鶴挺好。」默蒼離撫著下巴,隨口吟道。

雁翎殿下需要能常伴他左右的臣子,可惜我並無意在那些人之中。

沐浴在銀光之中,默蒼離淡淡的笑容沁著幾分憂愁、哀傷,看來有些虛無飄渺。

李墨白點頭不強求。

「…咳咳!!」默蒼離忽然躬身猛烈咳嗽,幾滴艷紅自他掌中濺出,滴落在雪上。

「?!默先生!你怎麼…」李墨白連忙扶住他正欲呼喊,默蒼離卻抓住他的手,搖頭示意對方不要張揚。

李墨白蹙眉猶豫,默蒼離咳得沒辦法說話,只好用指腹在他掌中寫字,李墨白神色一變,最終凝重的點頭。

一隻彩蝶在上空翩然飛舞,盤旋片刻後靜悄悄的沒入夜色裡失去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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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位在鉞硫貝寢殿附近有棟獨立樓房,司馬麟便住在其中。

鉞硫貝推開門,踏進室內便見到司馬麟坐在窗邊矮榻上,身上只隨意披了一件袍子,懷中摟著媚眼如絲的俏佳人,在旁服侍的數名女子環肥燕瘦各有嬌豔之處,身上罩著輕薄的絲絹隱約可見肚兜顏色,比起全部脫光這樣的裝扮更叫人心癢難耐,他愜意的抽著菸管,雙眼微瞇顯然相當享受這樣的溫柔鄉。

「陛下,有何吩咐?」司馬麟慵懶優雅的抬手,雖然口中喊陛下,但動作卻表明自己是主,對方是客。

鉞硫貝冷哼但沒有發怒。

圍繞在司馬麟身畔的其中一名女子,端著精美的酒盅,儀態優美美宛如繪卷般,取出酒杯將金黃色的瓊漿斟滿,風情萬種撫媚的笑著奉給鉞硫貝。

「…你倒享受。」鉞硫貝淡淡說道,搖晃手中酒杯一飲而盡,奉酒給他的女子挽著他的手臂,跟隨對方的步伐走近司馬麟,鉞硫貝在矮榻另一端坐下,女子順勢坐進他懷裡,鉞硫貝並不抗拒。

「我抱持享樂主義,誰知道幾時就沒有這種暖玉溫香抱滿懷的樂趣了?」司馬麟文雅的五官因為清淺的笑意更顯俊秀,若有似無的逗弄懷中女子的下巴,風流的話語逗得眾女格格嬌笑,鉞硫貝無言以對。

「那麼,陛下究竟有什麼事?」司馬麟撫著煙管,悠哉的問。

「…拿來。」鉞硫貝皺眉沉默片刻,單手按著額頭,另一手做討要的動作。

「什麼東西?哪位的肚兜嗎?」司馬麟佯裝不知,優雅的笑道。

四周再度嬌笑連連,鉞硫貝怒目瞪視司馬麟,額角青筋暴跳。

「…你自己會醫術應該也知道,這不能常吃,會短命。」司馬麟無奈的輕嘆,從懷裡摸索出藥瓶遞給對方。

鉞硫貝粗魯的奪過瓶子,沒確認過就仰頭一飲而盡。

「無所謂,反正我要活到贏過他們。」鉞硫貝長吁一聲,感覺舒緩許多。

「那樣就夠囉?何必那麼執著?當皇叔地位跟權力也很高啊,夠你享用一世榮華富貴不是嗎?結果卻要在王座上賭命。」司馬麟撥動有些凌亂的紅髮,無奈的問。

「你有資格說?那你何必留在這裡?去過你第二次人生,不要跟他們對決平淡的隱居如何?」鉞硫貝斜睨對方,不以為然的回嗆。

「…話說回來你還真信任我,不怕我放毒藥在裡面嗎?真叫人受用。」司馬麟眼神一暗撇頭轉移話題,表情瞬間變換吸了口煙管,愉悅的笑彎眼輕聲說道。

「殺我沒好處,尤其是現在。一旦我死了你就是眾矢之的,再怎樣也沒那麼蠢。」

鉞硫貝發現對方表情變化卻沒繼續多說,冷眼移開視線淡淡的回答。

「難說,或許…我是他們派來的間諜啊?」司馬麟倚著女子的香肩,閉眼似睡悠閒的回答。

「間諜?默蒼離派的?誰都可能是,唯獨你不會。」鉞硫貝嗤之以鼻的冷哼。

司馬麟吐煙不說話,文雅的眉眼滲出些許殺氣,輕揚的嘴角笑意依舊卻寒冷陰森。

一時間室內寂靜無聲,眾女子識相的靜靜替他們斟酒,過了許久司馬麟才又開口。

「話又說回來,你就不能說好聽一點嗎?例如說因為我相信你是好友之類的…」

「我很誠實,說不出口。」鉞硫貝竭力控制翻白眼的衝動。你可以再愛演一點!

「…呵呵…你還是老樣子,一點變也沒有。」司馬麟低下頭,歡暢的笑道。

「囉嗦!看你今天心情好成這樣,發生了什麼好事?」鉞硫貝煩躁的擺手問。

「啊…我忘了說,默蒼離中蠱了。」司馬麟笑意更甚,話聲裡透著得意。

「未成熟的寄生蠱不是被他取出,控制術也失敗了嗎?」鉞硫貝揚眉疑惑的問道。

「那枚寄生蠱我本就沒指望能控制住他,所以在上頭附加了尚未實用過的蠱毒,之前沒告訴你是因為如果失敗就太丟臉了。」司馬麟掌抵下巴,笑得如沐春風。

「是怎樣的蠱毒?你還真悠哉,叫你來幫忙朝政也不肯。」鉞硫貝抱怨。

「不要,處理朝政那種事我上輩子就已經膩到不行了,現在這樣補補結界、調藥設計謀多開心啊?還有美人相伴。」司馬麟摟著女子的纖腰,慵懶的耍賴。

鉞硫貝嗤之以鼻,冷臉等他繼續往下說。覺得頭又痛起來了。

「不習慣這種說話方式?像之前那樣平靜可好?」司馬麟輕笑,慢吞吞的坐起身。

「知道中間值這個詞嗎?」鉞硫貝怒目而視,為什麼只有這兩種選擇?

「那個蠱毒嘛…是用默蒼離的頭髮培育,用在他身上特別有效也沒有解藥,中了的話會咳血,全身骨肉包含內臟彷彿被無數針扎,一開始只有瞬間痛楚也不明顯,到後來發作的時間會慢慢拉長,疼痛程度逐漸擴大,如果沒被折磨到自盡…最後五臟六腑會融成一團爛泥,在將死未死的時候緩緩從五官流出來…」司馬麟迴避說話方式的爭論,偏著頭欣喜的解說,眼底深處卻是和表情極不相稱的狠戾。

「…夠了。」鉞硫貝擰眉低語,不想再聽下去。虧你能用這種表情講出口。

「是是是…對了,鉞雁翎他們救起李墨白,收服柏關副將魏嫣凝,現在往櫻關出發了。」司馬麟無奈聳肩,露出天下無人是我知己的自憐神情,鉞硫貝懶得理他。

「…到底還有多少事?一次說完行不行?」他不耐煩的問。

「目前沒了,有事我會馬上跟你說。」司馬麟懶懶說道,鉞硫貝狐疑的看他。

「好了…出發吧,我可愛的彩蝶們。」他溫柔微笑優雅起身,抬手橘黃色長袍飄揚,銀線繡成的花紋鮮明的晃動。

滿室燭光映得一身璀璨,清風拂過窗戶,身畔的佳人幻化成無數彩蝶,拍動的翅膀磷光耀眼,天未明夜色仍籠罩萬物。

鉞硫貝和司馬麟並肩仰望隱沒在雲端的蝶群,一時無話舉起酒盅相對痛飲。

成王敗寇,願此生…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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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嫣凝在柏關交代完事務,替眾人買了馬同行,李墨白一家和鉞雁翎等人分頭,五人四匹馬行走在官道上,默蒼離和葉慕南並行走在最前面,魏嫣凝和鉞雁翎各騎一匹馬,看著貌美如花的默玥蓮,她伸手輕觸自己臉上的眼罩,心裡有些在意。

這麼多年過去,若說不想被人疼惜是騙人的,當初如果沒有傷到臉…現在早已經是別人的母親…

魏嫣凝猛然搖頭。我在想什麼?莫名其妙!沒嫁給那個混帳根本是大幸!明明許久不曾想過婚嫁問題了!我這是怎麼回事?

瞥見葉慕南的背影,她有些悵然…但更多的是怒意。都是你沒事亂說話才會害我胡思亂想!

「魏姐姐,妳怎麼了?」默玥蓮清脆動聽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魏嫣凝看向她。

「沒什麼,妳可要抱緊殿下,小心別摔下來了。」她搖頭溫和的說。

瞥見鉞雁翎因為被默玥蓮更用力抱住,瞬間通紅的臉,魏嫣凝浮現淡淡笑意。

殿下也到這個年紀了呢,小倆口這樣挺可愛的。她關愛的想。

自從鉞雁翎跟默玥蓮說魏嫣凝和自己小時候相處的趣事之後,默玥蓮絕不承認的輕微妒意煙消雲散,加上原先便活潑的個性,不久之後已親切的喊她姐姐。

魏嫣凝的敵意基本上只針對鉞雁翎跟鉞霽夜以外的男性,默玥蓮對自己的稱呼她並不生氣,反而覺得挺好…畢竟鉞雁翎現在已經不宜再像以往這樣喊她了。

「跟妳說喔…」默玥蓮拜託鉞雁翎將馬騎得更靠近魏嫣凝身邊,歪著身體盡量湊近對方,魏嫣凝疑惑的拉近距離想看看她要說什麼。

「葉叔叔人很好的,會做飯、會醫術、武藝高強、身高體壯英俊瀟灑、有時候又好笑,溫柔體貼還很大方,妳真的不考慮他嗎?」默玥蓮壓低音量極力推薦。

「這…我…」魏嫣凝瞠目結舌,臉上一紅有些手足無措。現在是怎麼回事?

「魏副統領,蓮兒說的是真的。」鉞雁翎聞言淺笑,連忙一本正經的幫腔。

「…殿下!默姑娘!請別再說了!我…我們現在該做的應該是奪回皇城!兒女私情什麼的…不重要!」魏嫣凝擺手有些結巴的扯開話題。

聞言,鉞雁翎的神色一凜,拉著韁繩的手為之僵硬,是啊…生死都無法定論,談什麼感情呢…他沉默下來,勉強牽動嘴角向魏嫣凝點點頭。

魏嫣凝非常懊悔,明知殿下最近正煩憂著,我卻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們怎麼了?」默玥蓮天真爛漫的問。為什麼大家突然不說話了?

「沒什麼,再過半天就到櫻關了,蓮兒累不累?」鉞雁翎垂眸柔和的問。

默玥蓮笑嘻嘻的搖頭說不,鉞雁翎為了不讓她被憂慮影響到,和她閒聊起來。

「…看你之前那副德性,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在人家旁邊打轉。」默蒼離跟葉慕南一直保持沉默,聽到後方三人的對話內容,默蒼離暼葉慕南一眼,淡淡說道。

「你不懂啦,我在這方面可是行家,這叫欲擒故縱。」葉慕南得意的挺胸。

從他們出發到現在已經數日,葉慕南一改之前的熱情,和魏嫣凝的相處刻意變得比之前生疏,客氣得像對她的求婚從沒發生過,魏嫣凝開始猜疑對方是耍著自己玩。誰料到這正是他的目的?成功的讓自己在對方的心裡留下強烈的印象。

「…得意什麼?」拈花惹草鍛鍊出來的本事?默蒼離無奈,真想裝作不認識他。

「別管我了,現下各處情況如何?寄生蠱研究得如何?」葉慕南正色問道。

「…在鉞硫貝治理下,皇城井井有條…李先生的策略無法逆轉皇城民眾的印象。」默蒼離蹙眉。若對方只會一昧蠻橫打壓倒好處理…卻是這種麻煩情勢。

「所以皇城的人民還真的以為雁翎殿下…」叛變兩個字,葉慕南沒說出口。

「嗯,這種狀況我們若是帶兵馬回去,在他們眼中就更加證實叛賊的說法。同時對方巧妙的篩檢並壓低皇城出入的人數,有關於雁翎殿下的消息更是完全死守,半點都進不去。李先生的策略在其他地方都有顯著效果,收了許多民兵…」默蒼離還未說完,葉慕南臉色微變。這麼一來…到時候就會變成人民相互廝殺。

對仁厚的鉞雁翎來說,皇城無數居民變成人質…還是會對自己揮劍的人質。

「你有辦法處理?」葉慕南煩亂的抓頭,雖是詢問卻要默蒼離用肯定句回答。

「雁翎殿下希望我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我不太擅長…所以還需要一些時間。」默蒼離淡笑。

「你是在表示自己陰毒狠戾嗎?」葉慕南狐疑的問,默蒼離不答聳肩默認。

「…蒼離,這麼多年我從沒問過你,當年你是如何用五千人在三天內,擊潰楠國五十萬人的?」沉默許久葉慕南沉著臉,猶豫的問。

「很重要?」安靜半晌,默蒼離平靜的看著摯友,溫潤如玉的眼底蒙上一層陰影。

看著他明顯不願深論的神情,雖不知實際上究竟如何,但其中殘酷自不必多問。

葉慕南心裡有些難過,當年他是多麼文雅俊逸猶如謫仙…他究竟是抱持怎樣的心情,獨自一人率軍征戰…即便明知喚不回珍惜的事物,仍然頭也不回的踏上晦暗的毀滅之路?時至今日,過去的罪孽仍然緊緊糾纏,揮之不去…

「…滅國也罷、陛下被殺、紅羽姑娘自盡也是,你就是把所有事全攬在自己身上,才會老得那麼快啦!別再因為過去的事消沉啦!打仗嘛,用點計謀算什麼?不用在意啦!」現在不能跟著消沉!這樣蒼離會更陰鬱!葉慕南怕影響對方,要求自己爽朗燦笑並猛力拍默蒼離的背。

默蒼離豈能不知對方的用意?連追問的意思都沒了,這樣體貼的友人上哪找去?

他淡淡微笑,就算是為了雁翎殿下跟你,我不會再用那種喪德沒人性的方式了。

「…咳咳…」默蒼離笑容一滯,按著胸口輕聲咳嗽。

「怎麼啦?內傷還沒好?等到了櫻關替你抓些藥材補補。」葉慕南關切的說。

「沒什麼,再養一陣子就會好了。」默蒼離硬是憋住喉中的血,臉色蒼白的淺笑。

葉慕南狐疑的看著他。雖然有內傷可應該沒嚴重到會讓他變得這麼憔悴才對啊?

「別忙,說到哪了?」默蒼離避開葉慕南要幫他把脈的手。

「…寄生蠱。」葉慕南盯著默蒼離半晌,了解他的性情便不再勉強,無奈的說。

「嗯,關於這個…我想了又想,還是只有剝離的方式才能完全根治,不過我已有方法能大幅減少風險…」默蒼離講到一半停住,目光移到樹梢。

順著他的視線,葉慕南看過去卻什麼也沒瞧見。沒有之前來探查的彩蝶,甚至沒有其他動物。默蒼離趁隙拿帕子擦拭嘴唇。

「你多心了,繼續吧。」葉慕南轉回頭,默蒼離袖中染著血漬的帕子剛藏好。

「我用這一節寄生蠱做了實驗,發現牠被冰凍住會進入休眠狀態…」默蒼離若無其事的拿出從范賀伊頭上取出,被包在冰裡的寄生蠱。

「…那東西還活著?」葉慕南嫌惡的扭曲表情,將兩人間的距離拉遠。

「活著,如果解開法術牠就會去找當初寄生的對象。基於這個特性,之後遇見其他被下蠱的人,就先擊敗對方再找人施放冰系法術讓他們陷入假死狀態,接著為了讓牠離開宿主,要把用對方鮮血做出的替身放在旁邊…就我觀察這東西並無智力可言,到時候為了不進入休眠狀態,牠會自行脫離原宿主並寄生到替身上…慕南你去哪裡?」默蒼離專注的講解,葉慕南騎馬越離越遠。

「噁心死了,不聽!」他作嘔的抱怨。

「不行,你給我記清楚,哪一天我不在了…」默蒼離蹙眉淡淡開口。

「說啥?你要去哪裡?果然怪怪的,你究竟怎麼了?」葉慕南質疑的瞪著他。

「我去哪裡要跟你報備?三歲小孩嗎?只是未雨綢繆罷了,沒准之後你我會分頭執行作戰,先交代清楚為上。」默蒼離無奈苦笑。

葉慕南瞪著他許久,卻無法從那張完美無缺的笑容裡找出一絲端倪,鬱悶的點頭。

默蒼離藏在袖中的手捻指算了算,眼底露出既晦暗又欣慰的古怪神情。

…倘若此戰必須犧牲…「這次」就由我來…蓮兒跟雁翎殿下就拜託你了。

他嘴唇微動,卻沒發出聲音。

「啥?你有說話嗎?」葉慕南疑惑的問,默蒼離但笑不語。

樹叢後方,一片枯葉自樹梢緩緩落下,猶如蝶舞般翩然旋轉,轉眼間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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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地下溶洞中

「…幹嘛不殺他?」坐在石筍旁邊的鉞硫貝支著頤,淡淡的問。

「那是挑戰書…之類的?」司馬麟歪頭思考片刻,敷衍的回答。

「明明是挑釁,修飾得這麼好聽。」鉞硫貝毫不留情的戳破,司馬麟聳肩默認。

「…李墨白白雖武藝跟法術都不算好,但是個很麻煩的人。」鉞硫貝蹙眉冷哼。

「啊,所以才在七年前的御前比武上弄傷他讓他不得不辭官?當時我還在「重生中」不是很清楚,怎麼個麻煩法?」司馬麟滿不在乎的笑問。

「他的才幹太優秀,做事還得降低標準其他人才能跟上他的思維,若是當年沒辭官,必任高官甚至宰相,現在跟默蒼離一同行動…大概不只是麻煩而是棘手了。」鉞硫貝斜睨滿面笑意的司馬麟,話中有些埋怨。

「原來如此,陛下恕罪。」司馬麟恭謹的跪下,一副非常自責的模樣。

「…統整一下你講話方式行嗎?」鉞硫貝不屑的揮袖。

「我還在找個性設定嘛。」司馬麟起身漫不經心的說。

「少說廢話了,皇宮內部的陣法維護得如何?」鉞硫貝決定無視他的隨口胡扯。

「沒問題,一隻蒼蠅都無法傳送進來,敵方無法使用法術的陣式亦完好。」司馬麟溫潤的微笑。

除了有士兵駐守,在天界中每國的宮殿中都設有防禦陣法,可保護宮殿不被法術砲火襲擊,宮內亦不得使用傳送法術。不然整天防禦偷襲就夠了談什麼治國?

鉞硫貝和司馬麟還進一步改良術式,除了「己方」以外的人無法使用任何法術,當時鉞霽夜就是敗在這一點,否則就算眾多士兵包圍也不至於輕易喪命。

但是相對的,除非有人代替否則施術者無法離開宮殿範圍,因此司馬麟除了規劃計謀和下令以外,沒有其他辦法出宮追拿鉞雁翎或李墨白。

鉞硫貝身為皇帝更不可能離王都太遠,包括為了控制住李翼好掌握皇城兵權在內,寄生蠱需要耗費強大精神,倘若不在保護嚴密的皇宮施行極其危險,所以鉞硫貝只能在王座上守株待兔。更重要的是鉞硫貝最希望「奪回」的事物都在這裡。所以他願意等,在王座之上等待鉞雁翎,等待一切的終結。

鉞硫貝眉頭緊皺,臉現痛楚之色,按著額頭嘆氣。

「寄生蠱的副作用似乎太大了點,放掉幾個吧?」司馬麟遞給他藥丸,淡淡問道。

「…不,十幾年的準備…我不能因為一點小痛放棄,反正除李翼外的抵抗不算什麼。」鉞硫貝抹去頰上的冷汗,固執的回答。

「小痛?你會說痛的能多小?你這樣說多久了?到時不是你痛死就是他瘋掉,法術失效的時間不是越來越短了嗎?何況你會覺得其他人的抵抗太弱,只是因為李翼的抵抗太強。」司馬麟不以為然的聳肩。

鉞硫貝怒目瞪視司馬麟,卻沒有反駁。

寄生蠱,分為陰蠱與陽蠱,陽蠱寄生在施術者身上,陰蠱則下到目標體內,孕育時間越久,控制效果越強,施術者本身需耗費精神力侵蝕對方精神,通常對方反抗意識越強烈,越難控制並容易導致反撲,鉞硫貝時常引起的劇烈頭痛便是因此而生,雖然有些道具能隨時確認對方是否仍是處於受控狀態,並稍微抑制反撲,仍有不堪負荷的時候,主要還是靠施術者本身的意志壓制。

「可惜寄生蠱只能寄在你和對方身上,不然我還能幫你分擔。」司馬麟淺笑。

「沒誠意。」鉞硫貝牽動嘴角冷哼。

「呵,要走了嗎?差不多了。」司馬麟看看面前暗紅色的池水,口中雖問鉞硫貝,卻已轉身,鉞硫貝淡漠的盯著池面片刻,靜靜回頭離去。

池面冒出巨大氣泡,半截黏著暗紫色碎布,皮膚溶解、肌肉腐爛殆盡已見骨的手伸向空中,手腕上掛著刻有梓木圖案的銀墜,須臾銀墜滑落,沒入水中,隨著氣泡破裂被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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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關

葉慕南藏在柏關外的樹林中,看著熙攘人群進出城門,猶豫著該怎麼做。

說得簡單,到底要探查啥?暗中探視或光明正大調查兩者得到的情報不見得相同,四處還有通緝佈告,該如何混進城?

瞥向城門旁的告示棚,葉慕南等人的相貌畫得一清二楚,簡單的喬裝肯定無法通過,何況他們還要求兜帽覆面要取下,經確認才放行,只剩下暗中窺探了嗎?

對了,柏關這裡的將領被蒼離殺了,現在是誰在治理這裡?看官兵們這麼認真應該不是沒人管的樣子,有副手之類的人物留在城中?

等了等,城門附近沒有看起來位階較高的人物出現,是在城裡處理事務嗎?

抬頭看天色,即將到關城門的時間,得快點想出方法混進去…

煩惱之際,瞥見一名士兵往自己藏身的方向慢慢走來,原本以為是要來抓人,結果發現他鑽進樹叢裡解開褲子蹲下,原來要方便…

葉慕南奸詐的笑了。

他敲昏那倒楣官兵,剝下他的軍服並換上。

運氣挺好…冬天的軍服裡還包含保暖用的覆面,這傢伙的體型還跟我相近,稍微瞞過一段時間沒問題。

確定覆面將臉遮好,葉慕南將頭盔往下拉,猶豫片刻最後將破軍棍藏進樹林。

只是要探查…應該沒關係吧?帶著太顯眼了。

葉慕南學著剛才那名官兵的走路姿勢慢慢回到城門口,藉著檢查的行動悄悄拐進城內,趁著人不注意鑽進小巷裡,過了好幾條街才脫下軍服換回自己的衣服。

剛剛那個官兵應該差不多要醒過來了,等他回去通報自己遇襲,官兵肯定會追查。繼續穿著軍服又沒歸隊馬上就會被抓包,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至極,在城門又已經過嚴格檢查,換了衣服混進人群後應該不會那麼輕易被盤問,但小心謹慎準沒錯。他找了塊布圍在脖子上,稍微遮住半張臉,比起完全蓋住這種擋法還比較不容易起疑。

查清楚官衙位置,葉慕南光明正大的走進人群,片刻便到了官衙門口。

朱牆黑瓦端凝大氣,標準旭國官衙的格局,繞了一圈,後面連著白牆朱門的府邸,看來這裡的官員住所沒有像梓關那裡一樣,官衙和府邸分開。

想到那個害雁翎殿下中毒的傢伙就火大,他決定以後見到必定給他一頓粗飽。

不知道這裡的官員會不會為了官位權利輕易倒戈,若有乾脆在這裡殺了,省得雁翎殿下失望難過。

葉慕南下定決心,等到深夜翻牆入官衙。

官衙正堂外是青石砌成的院落,兩旁燃著火炬,此時柏關的官兵集合於此,稍有動靜極易被察覺,葉慕南瞥見圍牆邊種著樹,便藏在樹後陰暗處。

他決定屏氣凝神觀察對方動靜,或許能看到長官出現。

「…你們究竟在搞什麼?竟然讓人襲擊混進城來,找了半天還沒抓到人!是不是平日訓練太鬆散了!」中氣十足極具威嚴且沉穩的責罵聲傳來,從內容來推斷發聲的人就是長官,並且是位女性。

葉慕南有些訝異,但訝異的原因不是對方是女人,在天界無論男女不管出身,人人都有應考的權利,只要你能通過測驗隨便要當文官武官都不會有人阻擋,他也時常聽到女性軍人大展身手的例子。

最讓他驚訝的是那至少三四十名以上、人高馬大的官兵們竟然連一聲都不敢吭。

通常總會有幾個膽子比較大的試圖解釋,究竟是訓練得太好,還是對方太可怕?

葉慕南好奇心起,伏在草叢中悄悄向前移動,想看看對方模樣。

月色下,一名年近三十歲,肌膚呈小麥色的女子映入眼簾,高挑的身型經過長年鍛鍊顯得結實,卻飽含女性柔美,近乎漆黑的褐色長髮隨風飄揚,氣質宛如深淵中的寒泉般冷冽高潔,深邃的眼眸堅毅剛強毫無遮掩,墨綠色的便裝簡潔幹練,腰上繫著收成一綑的劍鞭,雖不是穿軍服反而更彰顯氣勢,難怪那些士兵連動都不敢動。

艷麗絕俗的臉龐絕不遜於他所見過的女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左眼上蓋著眼罩。

葉慕南雖見過不少會武藝的女子,但從未看過氣場如此強大、如此耀眼奪目的…居然找不出形容詞?!怎麼回事這是?他愣住了。

「去吧,務必揪出混入城內的宵小。」官兵齊聲聽命解散離開。

葉慕南回過神,我是來求證這裡的人是否有叛變,恍神什麼啊?他伸手敲自己的頭。所有官兵都出去了,她一個人向後面的府邸走去,現在正是好時機。

葉慕南再次確認官衙中已經淨空,躡手躡腳的躍上屋瓦,隱藏在屋脊陰暗處,消去聲息慢慢移動。

雖只剩下她一人留守,但肯定是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才會做此決策,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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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府邸安靜得可怕,空蕩蕩的迴廊、漆黑的房間、感受不到人生活的氣息。

院子裡有個小池塘,池面還能稀稀落落看見幾株殘蓮朽枝,周邊種著幾棵柳樹,雖然因為季節不對枯黃,但反而有另一種韻味,冷清寂寥之中蘊含與眾不同的美。

那個帶著眼罩的女子獨自一人佇立在池畔,柳枝拂過她的雙肩有氣無力的滑落。

她凝視自己倒映水中的臉,面無表情的緩緩解下左眼上的眼罩,平靜無波的水面照出不願示於人前的容顏…左眼周遭的肌膚佈滿像鱗片一般的皺褶,瞳孔顏色和另一邊不同,右眼是晚霞般橘紅璀璨的眼眸,左眼卻像蒙上白霧一樣灰敗朦朧,她冷漠甚至冷酷,直勾勾的盯著水面的倒影。

低下頭瀏海蓋住雙眼,她嘴角揚起譏誚的弧度,不知心中所想,幽暗月色中更顯孤寂。

葉慕南藏身處正好直接目擊整個過程。總覺得似乎看到什麼不該看的隱諱,有些尷尬難為但也不能就此撤退。這時機探查她是否叛變是不是不太好…怪怪的。

喀啦!碎瓦片被葉慕南勾到掉落地面,發出微小的聲音。

「什麼人?!」那沉穩且有威嚴的女聲竟滲出些微驚慌。

葉慕南剛要移動身體,踝部一緊整個人從牆上被扯下來,幸虧他適時變換姿勢安然落地不然鐵定摔的鼻青臉腫,扯開束縛踝部的東西,觸手便感到一陣刺痛,接著血腥味瀰漫,他低頭查看,捲住他的東西就是對方剛剛繫在腰上的劍鞭。

這東西是由數十枚極小的劍狀物連接成一長串,既有鞭子的靈動亦有刀劍的殺傷力,攻擊距離也遠,如果被擅長的人拿在手裡要打發掉可不簡單。

葉慕南踝部沒有受傷是因為他的靴子有強化過外皮,不然劍刃就會刺進肉裡讓他連站都沒辦法。

「…小賊,報上名來。」冷冽的逼問口吻讓人發寒,若是普通人連開口都不敢。

「…葉慕南。」坐在地上的他仰面直視對方,迎著月光天藍色的瞳孔微微發亮,英俊瀟灑的眉眼透出狂放氣息,被擒住但絲毫不懼,揚唇輕笑。

背著光的女子左手按著受過傷的臉龐,潔白貝齒咬著柔嫩嘴唇,眼底驚慌仍未退去。肩膀輕微顫抖,抓著劍鞭柄的手卻沒有半分鬆懈,想必不是在想要不要放人。

「……看到了嗎?」細微弱小的嚅囁幾乎被風聲掩蓋住,難以想像是方才威風號令眾多部下的剛毅女子,葉慕南幾乎是讀唇才知道她在問什麼,不禁失笑。

還是會在意嘛…剛剛那表情看起來真有點嚇人…好像精緻的人偶一樣空洞冰冷。

葉慕南點頭,女子的臉頓時變得蒼白,唇上的牙齒咬得更用力,殷紅血珠滲出。

「…當武官的誰沒受過傷,不必這樣吧。」看到她的神情,葉慕南有些於心不忍。

她甩開纏著葉慕南的劍鞭,將眼罩重新蒙上,神情恢復剛毅堅定,葉慕南站起身。

「…通緝犯,殿下呢?」沒想到混進城的竟然是名揚天下的葉慕南,反正抓不住他,不如試著開口問看看。就算對方不答或出於逗弄心裡回答後殺了自己,沒準還能搶到一點機會留下線索讓人去尋,反正他沒交代出來絕不讓他離開。

葉慕南陷入思考。殿下…用的是尊稱,這代表她沒叛變?或者是陷阱?

「問你啊!殿下呢?」對方不耐煩的甩動劍鞭擦過葉慕南的臉頰,將地面的石板砸出幾塊碎片。

真不得了…挺兇的啊!難怪部下那麼怕妳。不過從聲音中隱約能辨識出一點焦灼情緒,這下知道該怎麼確認了。葉慕南露出輕挑的笑容靠近。

「怎麼?我們可是謀反的夥伴,他的事與妳何干?難道…妳想加入我們?」葉慕南特意強調謀反二字,狡詐的神情在月色之中更顯陰險,向她伸出手。

劍鞭狠狠甩向他的手,若不是及時收回葉慕南的胳膊就要和身體分家了。

「一派胡言!我魏嫣凝不相信殿下會謀反!他定是被你們陷害的,快將殿下還來!」帶著眼罩的儷人發起火,晚霞般的獨眼發出熾熱的光芒。

「…我又沒綁著他,不會自己去問他所有經過嗎?既然不信他謀反,為何雁翎殿下流落民間都沒來找他?別裝了再演就不像囉?」葉慕南痞痞的聳肩歪嘴笑道。

莫名被扣帽子,魏嫣凝簡直快氣炸。

「你!」她憤怒的甩動劍鞭發動攻擊,葉慕南卻從她面前消失,瞬間轉到她背後,扣住魏嫣凝的手腕,她想甩開卻辦不到,手中武器又無法近距離攻擊,葉慕南為了保險起見還把劍鞭末端踩在地上。

「別生氣,漂亮的臉都糟蹋囉?」葉慕南聲音渾厚低沉,在她耳邊低語。

傷疤對她而言是禁忌,葉慕南的話在她耳裡聽來根本是汙辱、是戲謔、是嘲諷。

「無禮之徒!」魏嫣凝竟冒著手腕被擰斷的風險硬是扭身,葉慕南不想真的傷到她,放鬆力道結果被對方掙脫反手就是一巴掌,好險及時避過不然就太好笑了。

我可不想臉頰頂著五指山回去…葉慕南在心中自我嘲諷,同時留意追擊。

對方卻低頭摀著左臉動也不動,手上用力幾乎要將指甲掐進肉裡,連地上的劍鞭也不撿起,對於一個面前有敵人的武將來說,這行為實在太不可取。

「…呃…」她該不會要哭了吧?葉慕南有些尷尬,猶豫著是要先道歉還是教訓她。

「…死吧。」魏嫣凝晚霞般的眼中怒火張揚,冰冷低沉的宣判,地面搖動、青石板爆開,無數碎石炸向葉慕南,煙硝瀰漫中她站在原地,撿起武器睨視前方,傲氣十足猶如君臨大地的王者。

「呸呸呸…真要命。」葉慕南退到牆邊,狼狽的吐出不小心吃進去的土,有點後悔沒有隨身帶武器,看來我根本沒資格指責人家嘛。

不讓對方喘息,魏嫣凝揚手讓砂石環繞在身邊當作盾牌,甩動武器衝到葉慕南面前但被閃開,劍鞭聲勢驚人的將牆壁劈了一道又深又長的裂縫,毫無停頓精準的銜接攻擊,猶如巨浪撲來連綿不斷,好幾次葉慕南差點被擊中。

「別這麼激動,凶巴巴的可沒人敢娶妳啊!」葉慕南嘴裡調笑試圖擾亂她。

「閉嘴!用武器啊!使法術啊!你也覺得女人除了容貌以外什麼都要輸給男人是嗎?!」魏嫣凝咆哮著瘋狂揮動劍鞭,攻擊更為猛烈。

擾亂戰術造成反效果,葉慕南懊惱的咋舌。

動腦真是技術活…話說她剛剛說也?也是啥意思?我可沒覺得女人只要容貌就好了?我是真的覺得妳很漂亮…不對不對,葉慕南用力搖頭。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太失敗了…她雖然生氣卻沒露出破綻,這下怎麼收拾…我最近怎麼老是挨揍?葉慕南覺得很悲傷。

「叱吒風雲的狂風將軍變弱了嗎?!不反擊算什麼武將!」魏嫣凝看對方分神想事卻始終擊不中他,認定對方瞧不起自己的想法更加深了幾分,大聲怒喝。

劍鞭橫掃、直劈、狂擊、猛烈的向葉慕南門面襲來,他竟不閃避硬生生接住劍鞭末端,頓時血濺滿地,葉慕南天藍色瞳孔放出異樣光芒,神情倨傲的看著對方。

魏嫣凝汗毛直立,差點因恐懼造成的戰憟放脫武器,這股氣勢…令人膽寒。

我不能害怕,我可是武將!絕不低頭求饒!更不能輸給男人!她咬牙強自鎮定。

「…武將啊…」葉慕南指尖摩娑劍鞭尖銳處,彷彿感受不到疼痛,他垂眸神態複雜看不清心中情緒。

陛下駕崩已是如此遙遠的往事,或許狂風將軍仍在,卻早已不是「武將」了。

抬頭看向對方,葉慕南透過劍鞭將電流導向魏嫣凝,強光閃爍要迴避已來不及。

啪啦!魏嫣凝被電流擊昏,仰面向後摔去,被葉慕南接住。

…該怎麼辦好呢?既然不是叛徒就不必殺她,但放她在這裡等我們要過關還不是會再次起衝突?

何況雖然不多但她手中握有兵馬,雖然黃昏時僥倖被我混進城來,但之後肯定沒那麼輕易,這座關卡剛好在兩座岩山正中央繞路也不方便…

乾脆綁回去給蒼離煩惱吧。

葉慕南將魏嫣凝打橫抱起離開現場,躲在偏城空屋裡,打算等待天明再偷偷出城。

他找了些乾草鋪在地上將魏嫣凝放下。想了想,找了一條繩子將她綁住,不然等一下又凶巴巴的攻擊。雖不知道效果有多少但順便張個結界好了,就算她強到能打破結界攻擊我,至少也能爭取一點反應時間。為了妳我可是煞費不少苦心哪。

葉慕南指尖稍稍觸碰魏嫣凝的髮梢,盯著她的臉龐出神。

提到容貌就生氣…我明明在稱讚妳啊?幹嘛這麼激動?如果是別人早就死上百次了吧?不對不對…我在做什麼啊?趁現在趕快休息才是上策,她這麼火爆的脾氣醒來肯定少不了一頓折騰。葉慕南搖搖頭,把了脈搏確認沒傷到她,施了法術便坐到旁邊閉目養神,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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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嫣凝身在夢境中,恍惚之間彷彿回到十年前,當時她還是個少女,卻已經身披戰甲奔馳於沙場許久,替陛下立下不少血汗功勞,那年的冬季她本已準備好要出嫁給自幼許婚的未婚夫,然而北方的敵國卻在此時作亂,只得先做罷隨軍北征,出征前的那晚,一身文人打扮充滿書卷氣息的未婚夫來找她,送她一枚護符。

『…此次出征務必小心,天這麼冷衣服可要多穿一點…』文弱的青年滿臉擔憂。

『放心,我去去就回。』魏嫣凝臉上閃過一絲紅潤,長年身處軍隊之中,反而不知道現在這種場面普通女孩會怎麼做,只好強自振作充滿英雄氣概的拍拍戰甲。

『呵呵…嫣凝和我的性別角色總是不太對。』青年溫文儒雅的微笑,拂去她肩上的雪花,執起她因練武磨出許多繭的手,眼裡滿是寵溺的笑意。

『…不滿意啊?』魏嫣凝撇嘴瞪他,甩動高高紮起的馬尾,作勢要將手抽回。

『怎麼會?能跟妳訂親簡直像做夢一樣,無論妳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青年將她拉進懷中,魏嫣凝有些彆扭的掙了掙,但也沒真的閃開,不然區區一介書生哪有本事困住她?

『等妳回來,我們就完婚。』青年溫柔如水輕聲許下誓言,魏嫣凝嘴唇動了動,但始終沒能發出聲音,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只能默默點頭。

漆黑的月夜,鵝毛細雪冷風中紛飛,庭院裡的紅色小橋、水池畔的石頭上堆滿潔白積雪,身披戰甲的少女依偎在書生懷中,像一幅絢麗的畫卷,繪出動人的相思。

誰都猜不到,她上戰場歸來後,這樣完美無瑕的戀情會有盡皆崩毀的一天。

魏嫣凝被敵方的術法擊中,在護符的保護下奇蹟似的活了下來,卻瞎了左眼並留下鱗片般的醜陋皺褶,年歲尚輕的魏嫣凝心中雖然在意,卻更相信愛情。

你說過無論我是什麼樣子都喜歡的,只要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然而事實並非她所想的那般美好,當她臉上仍包著布,溫柔體貼的未婚夫待她依然如昔,當她說出臉龐永遠無法恢復過去的樣子,未婚夫的臉色變了一聲不吭,但魏嫣凝以為對方只是心疼她,沒有察覺對方眼底真正的想法。

最後當她解開臉上的布看向對方,卻見到她此生從未看過,總是溫柔微笑的未婚夫鄙夷厭惡、嫌棄噁心的冰冷目光,就連看見乞丐他也不曾露出那樣的表情。

魏嫣凝感覺血液凍結,有什麼無法用名詞定義的東西從身體裡流出,不確定心臟是否還在運轉,她不相信這樣的目光會出自於他,一定是錯覺…她拉住他的衣袖,試圖尋回從前那個他。

對方卻像是被火燒到、沾染穢物那樣,迅雷不及掩耳的扯開自己的衣服。

劈嚓!

留在魏嫣凝手中的,是撕碎的半截衣袖。不願被我碰觸到這種地步?居然急成這樣…她想笑但是笑不出來,臉上維持古怪的表情,盯著手裡已經毫無用處的破衣發怔,就連未婚夫甩門離去的聲音也沒有聽到。

你明明說無論我是什麼樣子都會喜歡我的…你明明說過的…

魏嫣凝腦中一直迴盪著過去她練武他讀書,口渴時他便會適時送上茶水,替她輕柔的拭汗,抓著她練武受傷的手包紮,叨念著要多小心…而在他讀書讀倦了,她也會泡茶給他,並肩坐在走廊發呆…春季打著傘在細雨朦朧中去賞花、夏季一同乘船遊湖踏青、秋天圍在小火爐旁欣賞窗外艷紅紛飛的楓葉、冬日抓起雪兩人總是玩得幾乎全身濕透,然後一起挨罵…漸漸長大後不一樣的情感萌生,開始明白訂親的意義…

十年以來的光陰,無數相伴的日子,多少歲月相偕而過…

然而一切卻因為臉上的傷疤,崩毀的渣籽都不剩…甚至連安慰都沒有。

出征前他溫柔的誓言,殘酷的太可笑,曾經有多美好,現在就痛得多劇烈。

數日後,她毫不意外的收到退婚的書信,字字句句都是指責,容顏極為重要卻傷得不堪入目,會丟盡顏面所以無法娶進門等等…還莫名其妙的扯到她身為女子卻在戰場殺敵,不賢淑端莊只會強出頭云云…女子無才便是德…想不到現在還有這種幾百年前才會有的言論,為了退婚還真是辛苦你了。

魏嫣凝平靜的看完整封書信,倒在塌上半晌,她彎彎嘴角低聲的笑…笑著笑著變縱聲狂笑,直到喘不過氣才停下來,一抹臉滿手濕潤,淚水不知何時滑落的。

沒事,我才不是因為他而哭,我是笑出眼淚了。誰會為了那麼蠢的東西傷心?

『沒事,我沒事…』魏嫣凝在寂靜無聲的房裡,對著陰暗的月色悠悠說道。

她窩居在房中,臉上的傷痕無論是父母僕役,全都繞著她走,滿臉嫌棄…

原來我的價值只有臉而已?變成這副德性就什麼都不是?是嗎?誰來告訴我?

魏嫣凝每日無所事事,只是空洞的注視天花板,茶不思飯不想日漸憔悴消瘦。

她以為這一生就要結束在這裡,然而上天似乎不這麼認為。

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帶著年幼的太子一個隨從也沒帶上,衣著簡樸的來拜訪她。

而且不是大牌的坐在正廳命父母傳喚自己,卻站在院子裡敲門,如同平輩一樣禮貌客氣的請求見面。

魏嫣凝躲在門後,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遲遲不敢開門。

『雁翎,魏將軍不肯見我們,怎麼辦?』鉞霽夜彎下腰和鉞雁翎平視,無奈的問。

『魏姐姐、魏姐姐…妳出來一下嘛?是不是受傷的地方在痛?很痛嗎?要不要我去找御醫幫妳看看?魏姐姐,妳跟我說話啊?』七歲大的鉞雁翎上前拍門,稚嫩的嗓音帶著哭腔著急的呼喊,魏嫣凝放在門上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握緊。

年幼的太子跟著李大將軍訓練武藝,遠遠見到自己總是魏姊姊魏姐姐的喊,偷閒時纏著自己賞花捉鳥,雖知君臣殊途但在她心中卻悄悄將他視為胞弟般的存在。

『…魏姐姐…』鉞雁翎開始抽泣,魏嫣凝於心不忍,抿唇抬袖將左臉遮住,硬著頭皮踏出門外。反正事到如今就算多兩個人嘲弄也沒差了…她心裡蒼涼的笑著。

『魏姐姐!』鉞雁翎大眼睛裡仍盈著淚水,歡喜的撲上前抱住欲行跪拜禮的魏嫣凝,一時沒注意遮在臉上的手被鉞雁翎勾到,臉上那怵目驚心的傷痕整個暴露。

魏嫣凝嘴巴微開呆在原地,不知道他們會作何反應,這麼醜陋的…

她突然覺得臉上溫溫的,鉞雁翎楓葉般的小手輕柔的覆蓋在受傷的左眼上。

『魏姐姐…妳怎麼傷成這樣?怎麼會…嗚哇啊啊啊…』鉞雁翎不知道要說什麼話安慰人家,身體顫抖放聲大哭,不是嫌棄厭惡、不是鄙夷…只是單純的替她難過。

『沒想到傷得這麼嚴重,可還會痛?』鉞霽夜上前抱起鉞雁翎,輕柔的搭著她的肩膀讓她平身,湛藍色的雙眼直視魏嫣凝的臉龐,擔憂的蹙眉問道,清亮的嗓音沒有減去半分溫暖,仍是往常平和親切的口吻。

魏嫣凝呆呆的張著嘴巴,半晌出不了聲,我的傷疤變透明了不成?

『魏姐姐?』鉞雁翎盯著她許久,疑惑的開口叫她。

『…末將傷口已癒合,多謝陛下關心。』魏嫣凝回神連忙低頭答話,注意到鉞霽夜頸部包紮過的傷口,陛下也受了傷,卻特地來看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將…

『傷口癒合…當真?』鉞霽夜溫潤的目光讓魏嫣凝如坐針氈,心事似乎無所遁形,陛下似乎說的不是臉上的傷疤…?但也不敢承認,只得用力點頭。

『這樣啊,魏將軍說她沒事,太好了對吧?雁翎?』鉞霽夜低頭看兒子溫柔的問。

『對啊!魏姐姐什麼時候再進宮?我們再一起去摘花。』鉞雁翎高興的問。

『…我…』魏嫣凝本來打算辭官離家,躲在沒有人的地方,現在根本答不出話來。

『雁翎,雖然魏將軍傷口癒合,不過應該還需多休養一陣子,我們就先回宮等她吧。』鉞霽夜摸摸兒子的頭微笑說道,鉞雁翎聽話的點頭,兩人一同向魏嫣凝笑著辭行,沐浴在耀眼陽光中轉身離去。

魏嫣凝怔怔的看著他們的背影逐漸遠去,虛脫的跪坐在地上,感覺受創的心停止崩塌,傷口開始緩慢癒合,猶如獲得救贖的門徒,決定從今爾後只為信仰而活…

她綁上眼罩,流言蜚語由眾人去說,為了他們回宮繼續從軍,就算後來升遷調派到柏關,她的忠誠依然只為他們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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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嫣凝緩緩睜開眼睛,結界外的火堆旁坐著一個男人,正是闖進自己府中的通緝犯葉慕南,左右張望四周都是樹,全然不似身在城中,難道自己被帶出關了?魏嫣凝想起身但一動便覺得束縛,低頭看去自己竟然被五花大綁!

「放開我!這是幹嘛?!」魏嫣凝怒氣沖沖的對著他喊。

「妳醒啦?嫣凝?」他轉頭,英俊瀟灑的眉眼沖著她露出少年般燦爛的笑容。

「你…誰准你直呼我的名字了?!」魏嫣凝無法置信的瞪大眼,氣得結巴。

這個男的到底懂不懂禮貌?!跟你很熟嗎?你以為你是誰啊!

「別在意這種小事,要不然,妳也叫我慕南不就扯平了?」葉慕南理直氣壯的笑道,魏嫣凝傻眼,什麼莫名其妙的論調。

「…無恥!!」過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憤怒的從齒縫迸出責罵。

葉慕南毫不在意的朗聲大笑,魏嫣凝氣極卻拿這個厚臉皮得一蹋糊塗的人沒輒。

「別那麼戒備,我帶妳去找雁翎殿下,如果妳答應不打人,我就解開繩子。」葉慕南笑得興盡,支著頤似笑非笑的看著魏嫣凝。

魏嫣凝狐疑的看著面前的人,該不該信他?說他是正派人士卻那麼吊兒啷噹,說他是惡徒卻又沒有半點邪氣…

重點是自己根本無法逃離對方掌心…雖然不願承認但自己剛剛完全輸了,就算被他硬是拖走也毫無辦法,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被五花大綁著去見殿下未免太丟臉。

「…知道了,放開我。」魏嫣凝考慮完,決定不做無謂掙扎,冷冷說道。

「旭國的武將不會言而無信吧?」葉慕南用言語擠兌她,換來一個不屑的怒瞪。

他聳肩無奈苦笑,上前將她腰間繩索解開。

「…看什麼看?」魏嫣凝發現葉慕南一直盯著她的臉看,沒好氣的怒目而視。

眼罩都戴上了你還要怎樣?又要嘲弄我?你們這些人還真是不嫌煩。

「妳真的很美。」葉慕南正經嚴肅的點頭,彷彿在確認什麼般認真說道。

魏嫣凝呆住,剛剛在戰鬥時說的話還能當作擾敵的戰術,現在有必要嗎?還是說他一開始就是說真的,他不是在開玩笑?這樣半張臉佈滿醜陋傷疤的我?

「…你眼睛瞎了不成?明明都看過那傷疤了。」魏嫣凝冰冷的說,全然不信他。

「傷疤又怎樣?我也有疤啊。」葉慕南不解的拉下頭巾,露出額頭上明顯的傷疤,坦率的笑著看向魏嫣凝。

面對那雖細但至少有手掌長,極為顯眼的疤痕,魏嫣凝有些出神。

「喏,沒啥大不了的吧?身上還有很多喔。」葉慕南露出燦爛的笑容,指著胸腹好幾處位置比劃。她狐疑的瞪著他,為什麼他還笑的這麼爽朗?。

「…男,男人的疤怎麼能比?何況你還不是用頭巾遮住?」葉慕南和她四目相接,魏嫣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跳忽然不太正常,眼神游移的辯駁。

「嘖嘖,我是怕直接露出傷疤會讓萬千少女為我流淚惋惜,才這麼體貼包起來的好嗎?像我這麼俊俏的容貌可不是能常見到的。」葉慕南撫額搖頭嘆息做得意狀。

「……」魏嫣凝額角冒出青筋。自信也給我節制一點!這根本是自戀!

「哈哈哈,不要一臉嫌棄的樣子嘛!離柏關這麼遠,也該餓了吧?吃點東西,馬上到雁翎殿下那裡了,妳幾天不在城裡應該不會怎麼樣吧?」葉慕南包起頭巾,滿不在意的大笑,親切的遞給她烤熟的肉串。

「廢話,你以為那是誰訓練出來的兵?」魏嫣凝鄙夷的瞪他,接過肉串豪邁的大口咬下,自信滿滿的回答。

葉慕南支著頤,饒富趣味的微笑看她。果然是個傲骨睜睜的將士,為了容顏傷神太不值了。怕她又生氣,他只在心底想。

約莫再行得半日,兩人回到鉞雁翎等人所停留的林間破屋前。

「啊,葉先生你回…魏姐…魏將軍?!」鉞雁翎擔心孤身潛入柏關的葉慕南,站在門口等,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身邊帶著的人卻在意料之外。

沒想到竟然是小時候經常纏著她一起作伴的將軍小姊姊,差點脫口像以前那樣叫對方,忽然想到現在今非昔比怎麼還能這樣叫?連忙煞住以免失態。

「殿下!」魏嫣凝露出靓麗笑容,朝鉞雁翎奔去。

葉慕南驚呆。原來妳還有這樣的表情啊?還以為妳只有生氣哀傷的臭臉呢。

「好久不見,魏姐…咳咳,魏將軍妳過得好嗎?」鉞雁翎搭著魏嫣凝的肩膀不讓她行跪拜禮,一時仍改不掉習慣,連忙咳嗽清喉嚨來掩飾。

「我很好,自調來柏關當副統領已數年不見…殿下您長大了。」魏嫣凝站起身才發現,從前那個跟在身後亂跑的小不點竟然已經稍微高出自己一點了,時間流逝的速度真的好快…她欣慰的注視鉞雁翎,卻發現他頰上的疤,眼神變得深沉。

「殿下…請告訴我,陛下究竟怎麼駕崩的?您的臉是被誰所傷?」魏嫣凝不相信鉞雁翎會叛亂,心底已有幾種臆測,但不欲妄語遂問。

「…我們入內慢慢講。」鉞雁翎神色一暗攜著她回屋,陰沉的說。

葉慕南慢慢跟上,目前所闖過的關卡兵馬都不算多,充其量只能維護城裡治安,就算要充人數也…微不足道。

何況駐守關卡的兵馬如果不在城裡,有狀況誰負責處理?平民組成的自衛隊肯定沒有經過充足訓練的士兵優秀熟捻,最妥當的處理便是留下訓練充足的士兵,將領再號招平民帶走訓練,畢竟訓練士兵容易,培育領導者難。

只是駐守的將領沒有諭令基本上禁止離開關卡,一兩天還尚在睜隻眼閉隻眼的範圍內,太多天就觸法,違者判怠忽職守小則挨板子,重則可能被處死。

范賀伊幾乎是不顧一切的來追隨雁翎殿下…她也會嗎?

葉慕南凝望眼前高挑的背影深思,其實他心中有些期盼羨慕,亦有些憂心煩惱。

期盼的是她若願跟在雁翎殿下左右,自己也能經常看到她。

羨慕的是她還有君主能夠追隨,能夠為了忠誠拋頭顱、灑熱血。

憂心的是她若是參與這場爭鬥,隨時有丟掉性命的可能。

煩惱的是自己幹什麼這麼在意她?…好吧,雖然心底已有答案。

­­‑‑…但葉慕南尚未理清思緒,就得忙著處理傷患…

「…你~~!」他一進室內,瞧見默蒼離的臉,憤怒的指著對方,不知道該罵什麼。

不過才離開兩天左右,就能搞得那麼憔悴?到底幹什麼去了?!

「…咳咳,沒事的。」默蒼離雙頰凹陷,眼眶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不由自主的輕聲咳嗽,心虛的看向旁邊。就知道你會開罵。

「沒你個大頭!!」葉慕南粗魯的扯過他的手把脈,氣沖沖的翻白眼怒罵。

「葉叔叔,我們一直叫爹爹休息他都不聽。」默玥蓮小聲告狀,發現默蒼離無聲的用眼神譴責自己,連忙轉頭裝沒事。

「老是一忙起來就不肯休息,以為身體是鐵做的嗎?!」葉慕南叨唸。

「…囉嗦。」默蒼離聳肩算是認罪。

「葉先生,默先生不是故意的,是因為我…」李墨白尷尬的想化解葉慕南的怒氣。

「你也躺下!等一下你們給我好好解釋!」葉慕南看他胸腹間纏著血跡斑斑的布條,憤怒指數又往上攀升。

李墨白和默蒼離無奈的相視一笑,看來只好等他冷靜下來再開口方為上策。

鉞雁翎跟魏嫣凝兩人在屋子角落對談,隨著時間過去魏嫣凝的臉色越變越難看。

碰!她最後憋不住,揮拳將牆面砸出一個洞,拳頭的形狀清晰可見。

「…魏…」鉞雁翎瞠目結舌,雖說這棟房子年代久遠不算堅固,但這還真是…

一室沉默,氣氛沉重沒人先開口。

「…殿下,有事儘管吩咐,末將必竭力完成。」魏嫣凝強迫自己冷靜,僅剩的獨眼仍燃著旺盛的烈焰,義憤填膺的說。

「呃…謝…不痛嗎…?」鉞雁翎被魏嫣凝豪氣萬千的舉止嚇到,為了不被人詬病所鍛鍊出的莊重儀態全拋到九霄雲外,口吻青澀得符合年紀,一時竟忘了正事,注意力集中在對方輕微擦傷的手上。

「沒事,我訓練時也常常受傷,隨便擦點藥就好。」魏嫣凝滿不在乎的擺手。

「…還是包紮一下比較好。」鉞雁翎冒汗苦笑。魏姐姐一點都沒變…太帥氣了。

他牽著魏嫣凝的手,小心替她抹上金創藥,動作極為輕柔。

她微笑注視鉞雁翎,心裡一陣溫馨,殿下依然這麼體貼…跟當年一模一樣。

鏘!

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到默玥蓮身上,她低著頭慌亂的收拾地上破掉的杯子。

奇怪最近怎麼老是打破東西?我只是在看雁翎哥哥跟別人交談啊?

「蓮兒,妳還好嗎?這幾天一直幫忙,太累了?」鉞雁翎上前關切。

「…沒事,別擔心。」默玥蓮抬頭看鉞雁翎,臉上微紅飛快轉移視線。

「真的嗎?妳臉好紅,是不是快著涼了?去睡一下吧?阿暖?跟妳娘親一起去休息好不好?」鉞雁翎輕拍默玥蓮的肩膀,發現年幼的阿暖靠在母親膝上昏昏欲睡,怕她著涼便將她搖醒,阿暖茫然的睜開眼,昏昏沉沉的點頭往母親懷裡鑽。

李墨白的妻子抱著女兒,猶豫的看向夫君。

「…妳們就乖乖休息去吧,三娘。」李墨白淡笑。李三娘起身但仍有些遲疑。

「我不亂跑,何況他們都在,誰敢來招惹?」李墨白知道妻子害怕自己為了不牽連家人不告而別,也知道她憂心再度遇襲,指著火堆四周坐著的眾人溫言安撫,李三娘轉頭看魏嫣凝留在牆上的拳印,才安心帶著女兒跟默玥蓮去休息。

「…拙荊總是這樣,各位見笑了。」李墨白無奈的苦笑,向眾人作揖。

「沒事,有人擔心多好啊?嫣凝妳說是不是?」葉慕南向魏嫣凝眨眼。

「告訴過你不准直接叫我名字了吧!」魏嫣凝氣極,隨手抓了塊木頭砸過去。

「別生氣嘛?嫣凝真厲害,一個拳印就能讓李夫人放心,佩服喔!」葉慕南似乎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嘻皮笑臉的豎起拇指,依然故我的繼續直呼對方名字。

「……」魏嫣凝額角冒出青筋,抓起劍鞭氣勢驚人的衝過去。

「拿武器犯規喔!脾氣真大!」葉慕南的破軍棍明明擺在身邊,他卻沒拿起來防禦,反而像個小鱉三拔腿逃跑,魏嫣凝哪肯放過他直追而去。

鉞雁翎跟李墨白納悶的面面相覷。

「…葉先生平常就是那樣嗎…?」半晌,李墨白抬袖抹汗好奇的問。

「不會啊…之前也沒看過他這樣的。」鉞雁翎滿頭問號,兩人一齊看向默蒼離。

「我也沒看過他那樣跟女性說話,但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默蒼離優雅的啜著茶,平靜的眼裡透出一抹笑意淡淡說道。

「原來如此。」李墨白畢竟是娶過妻的人,默蒼離這樣一說立刻便能會意過來。

面前的兩人臉上了然於心的微笑卻讓鉞雁翎更加疑惑。墨白先生明白了什麼?

「殿下,有的人就是喜歡逗心儀的人,不用在意。」他轉頭提點茫然的鉞雁翎。

「……咦?!」鉞雁翎愣了愣,片刻後瞪大眼驚愕的張嘴。所以說葉先生…

「殿下,說破就太不識趣了。」李墨白微笑,在脣前豎起食指做禁聲的動作。

鉞雁翎忙不迭點頭。這樣啊…葉先生喜歡上魏姐姐了…如果她也能喜歡上葉先生就好了,葉先生強大瀟灑一表人才,雖然總是大喇喇的但其實意外的體貼,至少…不,是肯定不會再讓她嘗到那種悲傷。

鉞雁翎知道魏嫣凝因為臉上傷疤,被自小許婚的未婚夫拋棄這件事,已經是她調離皇城很久以後的事了。

雖然從沒看過她悲傷哭泣的樣子,但她怎麼可能真的像表面那樣毫不在意?!不傷心才怪!只是她一直太堅強不願讓別人知曉而已。

鉞雁翎私下也替她難過很久,衷心希望她最終能有完美歸宿,請妳這次一定要幸福…葉先生加油,我會暗中替你打氣的。

「嗯,慕南的事先不管,我們接著來談正事。」默蒼離放下茶杯,淡淡開口。

鉞雁翎和李墨白一凜,嚴肅的看著對方,默蒼離安靜的凝視鉞雁翎半晌。

「雁翎殿下…關於計謀的方向,你希望我做到什麼地步?」默蒼離沉靜的發問。

鉞雁翎聞言微怔,什麼地步?這是什麼意思?

他瞄了一眼李墨白,發現他神色凝重一言不發的看著默蒼離。

鉞雁翎不明白他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雁翎殿下,除了像現在這樣讓你一步步累積實力,護送你到最北邊的楓關尋求協助外,我也有辦法在極短的時間內讓你攻進皇城…」默蒼離停住,看著鉞雁翎。

「…那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計謀,對嗎?」鉞雁翎不傻。哪有那麼好的事?

「是的,我想陰險的程度跟對方設下的陷阱相當,犧牲的人也非常多…其中亦包含平民,但只要你希望,我便為你獻上計謀,你意下如何?」默蒼離一貫溫文的微笑滲出些許陰寒,澄澈如水的眼睛變得深沉,冰冷的語調讓人毛骨悚然。

鉞雁翎臉色發青,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抓著衣襬,眼前的男子瞬間變得陌生。

那張優雅斯文的臉卻滿不在乎的說出這些話…眼前的男子瞬間變得陌生,讓人背瘠一陣發涼。

「…不,我不希望將平民牽扯其中…也不願讓你如此犧牲。」他沉默的思考許久,才從齒縫間含糊的擠出話。

不知道默先生會不會失望?放著捷徑不走偏要迂迴行事,可是怎麼能同意?父皇再三交代過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我豈能牽連人民?

「犧牲?不知雁翎殿下此言何意?」默蒼離聲音裡的溫度回升,室內沉重的壓迫感消失,一直低著頭的鉞雁翎疑惑的昂首,默蒼離如以往那樣溫和斯文的微笑。

李墨白放鬆下來,露出欣慰笑容注視鉞雁翎。他莫名害臊起來。

「…呃,這個…我和默先生相識不久,根本算不上了解你,可是總覺得你不是會喜歡用殘酷方法的人…我不想看你強迫自己。」鉞雁翎手足無措的回答。

這樣的解釋默先生能接受嗎?在剛才的沉思裡,他腦中突然浮現回憶畫面,那是在鉞雁翎尚且寄住在默蒼離府邸養傷時看見的事。

某一日鉞雁翎在院中散步,經過書房前推窗的聲音傳來,默蒼離倚靠窗櫺伸出手,輕柔的用指尖觸碰青翠的竹枝,附在上面的白雪隨著震動落下,清風揚起他一頭銀髮,默蒼離閒適愜意的微笑,猶如置身理想鄉的隱者,難以筆墨形容的高潔優雅,甚至連靠近搭話都覺得褻瀆…

「…我明白了,既是雁翎殿下希望…我答應你不用此計。」對方沉吟片刻,溫潤如玉的眼眸淺笑盈盈。

鉞雁翎有點坐立不安,感覺好像被掃描…自己心中的想法似乎被看穿了?雖然不是在腹誹別人根本不用心虛,但這種微妙感究竟是…?

碰!

門被猛然撞開,葉慕南衝進室內躲在鉞雁翎身後,魏嫣凝怒不可抑的追過來。

「不准躲在殿下身後!滾出來!」魏嫣凝怒喝,葉慕南痞痞的搖頭奸笑。

兩人圍繞著鉞雁翎展開追逐戰,李墨白和默蒼離無奈對視,追求人追求成這樣…

「魏副統領,妳別生氣,究竟發生什麼事?」鉞雁翎連忙打圓場。

「…他…他…」魏嫣凝滿臉通紅指著葉慕南,結巴了半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葉先生…你…?」鉞雁翎驚愕的回頭,你該不會做了什麼無法挽回的事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可什麼都沒做喔!」連李墨白跟默蒼離都露出懷疑的眼神,葉慕南見狀急忙喊冤。

「你說沒做什麼?!剛剛…你不是莫、莫名其妙跟我求親了嗎?!還有臉說什麼沒做什麼!」魏嫣凝像觸電一樣跳起來,語無倫次的指著葉慕南咆哮。

求親??進展會不會太快了?!記得你們也不過才認識兩天而已吧?!

鉞雁翎等人彷彿被一陣暴風掃過,無數心聲瘋狂吐槽,難怪人家會這麼激動。

「為什麼這樣看我?」眾人一臉鄙夷,葉慕南張大眼無辜的問。

竟然還問?!沒救了。默蒼離跟李墨白決定置之不理,鉞雁翎仍處於震驚狀態。

「…太快了吧?」鉞雁翎表情古怪的乾笑,魏嫣凝哼了聲,撇過頭不看葉慕南。

「哪會?喜歡就大聲說出來有什麼不行?要再說一次也行,我從沒見過像妳這樣艷麗堅強,讓我心醉難以自制的美人,嫁給我吧嫣凝!」葉慕南挺起胸膛,毫不害臊的在眾人面前再度告白,魏嫣凝失去語言能力,滿臉通紅連罵都罵不出口。

啊…看來不是完全沒希望呢…看到她的反應,默蒼離跟李墨白同時想。

魏嫣凝自從被未婚夫拋棄後,對世上的男人除了鉞霽夜跟鉞雁翎以外,都保持冷若冰霜的態度,甚至可說厭惡,反正對她來說都是一群只看臉的混帳而已。

在她威壓之下根本沒男人會去自討沒趣,反而導致她對這種甜言蜜語完全沒輒,抵抗力甚至可以說沒有。

「……我、不、要!還有不准直呼我的名字!」尷尬的氣氛維持半晌,魏嫣凝漲紅臉一字一頓竭力吼道。

「為什麼~我的一片真心~」葉慕南戲劇性的倒退三步,頹喪的搖頭悲嘆。

咚!冰塊毫不留情的砸中他的腦袋,腫起一顆大包。

「私事之後再處理,我們在談正事,別搗亂。」默蒼離無奈的說。

他知道葉慕南絕不可能這樣就放棄,尤其對方還紅著臉,那種拒絕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影響,做這些誇張的反應只是好玩而已,真不知道為什麼如此愛演。

「好~啦~」葉慕南委屈的按著頭,重新就坐卻不安分的對魏嫣凝眨眼,對方怒目瞪視,跑到鉞雁翎身邊坐下。

默蒼離清清喉嚨讓眾人將注意力集中過來,接著繼續話題。

「雁翎殿下,寄生蠱這樣的東西不可能用在所有士兵身上,軍隊沒有自己的意志,最有效率的做法便是控制住握有指揮權的將領階級,倘若北邊的楓關守將沒有叛變,願給予你協助當然最好,但為防萬一,若手中握有自己的兵馬,勝算便增多幾分,就算守將被控制你還有機會搶回楓關。」默蒼離平靜的說理。

「所以才要墨白先生幫忙募兵嗎?」鉞雁翎點頭表示理解,隨口問道。

「不,我並未要他幫忙募兵,原先只是想洗刷你的污名而已,那是李先生自行判斷所採取的行動。」默蒼離笑著輕輕搖。

本來想等雁翎殿下聲望更好時再開始募兵,他竟有辦法同時進行,這人辭官真是可惜,當初稍微小瞧他了。

「殿下,此乃我分內之事,請別道謝。」李墨白看鉞雁翎嘴唇微動,深知這位謙和有禮的太子會說什麼,溫文微笑搶先一步阻止他開口。

「我只是耍耍嘴皮子和寫些字而已,真正辛苦的該是范統領,說來慚愧我雖募得三千人左右,對於訓練士兵卻一竅不通,我擔心募兵行動倘若繼續進行,恐怕范統領一人難以負荷。」李墨白頓了頓,面色為難的看向默蒼離。

「李先生所言甚是有理,不知道哪裡有人能幫忙…最好是曾擔任軍職的高官…」默蒼離摩娑下巴,意有所指的快速掃了魏嫣凝一眼,李墨白陷入沉思雙臂交叉於胸前,在魏嫣凝看不見鉞雁翎卻能注意到的角度,悄悄指著魏嫣凝。

「…魏副統領,妳能不能前去幫范統領訓練士兵呢?」鉞雁翎注意到他們的暗示,知道對方只聽自己的話,所以默先生他們才沒直接開口,轉頭誠摯的問道。

魏嫣凝朝他露出艷麗絕倫的微笑。

「殿下,您只需吩咐,不必詢問我意見,末將願化為刀劍,為您披荊斬棘,粉身碎骨在所不惜。」魏嫣凝堅毅微笑,對她來說鉞霽夜和鉞雁翎是光明、是信仰、是任何人都不能踐踏冒犯;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他們將自己帶離黑暗深淵,是他們讓自己能重新站起來,抬頭挺胸自傲的活下去。

能替他們盡一份力就是叫她死也甘願。

「…魏副統領,請別這麼說,我不希望妳毫不顧慮自己安危。」鉞雁翎皺眉,他太了解對方性情,就是因為知道這不是場面話,才更讓人擔心。

「殿下,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有命,末將早已有馬革裹屍的覺悟,但我答應您會多加小心。」魏嫣凝無奈的笑道。

鉞雁翎還想說什麼,最後終究沒說出口,多說簡直在污辱她的軍魂。

默蒼離瞥了眼葉慕南,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一反常態,執著的追求對方了。

難怪他說心醉得為之傾倒,這種凜然的氣魄、覺悟…當真舉世無雙奇女子。

葉慕南完全沒發現心事被人看透,或者該說他根本無暇觀察其他人事物,眼中就只有魏嫣凝。她彷彿是火焰幻化的紅蓮,妖嬈不可方物,豔麗得無法移目。

當狂燄燒盡,剩下的究竟有什麼?沒人知道,但就是這樣才美,才顯得獨一無二。

「…既然魏姑娘已答允雁翎殿下,李先生…」默蒼離看向李墨白。

「募兵之事我會繼續,至於糧草、馬匹、武器鍛造等事一併交給我也沒問題。」李墨白溫文微笑,尚未等對方發話,已將除了帶兵訓練以外的軍務全部都包了。

默蒼離淺笑平靜的看著他,完全沒有感到訝異也不勸阻,似乎早有所料。

「墨白先生,這樣事情太多了!你會累倒的!」鉞雁翎連忙阻止。

「沒問題的,殿下。我又不是要親力而為,不必擔心。」李墨白唇邊那抹笑意充滿自信讓人無法反駁,不知道那麼瘦弱的身子哪來這種氣勢。

「…我明白了,請你們務必要小心。」鉞雁翎點頭,苦笑道。

「殿下,末將已很久未見您了,明日和你們一起回柏關,待我跟警備隊交代完城中的事物後,送你們一程再去跟范統領會合可以嗎?」魏嫣凝問。

「當然,妳願陪我們一程怎麼不好?」鉞雁翎溫和微笑,太好了…她沒叛變。

當熟悉的事物逐漸崩解,這樣的不變是種救贖…他心裡充滿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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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皇宮地下溶洞中

「…看來是失敗了呢,急就章的操控術果然醞釀時間不夠效力太弱…算了,本沒指望能控制他。浪費了那麼多可愛的人偶…買下客棧也不少錢呢…真可惜。」隱密廣大的地下溶洞裡,司馬麟倚著鐘乳石,看著掌心碎裂的琉璃物,漫不經心的搖頭低語,完全沒有如他口中說的『可惜』的感覺,隨手將東西扔進面前的水池。

暗紅色的池水盪漾東西沉下,卻沒有濺起水花。與其說是沉沒,感覺更像是被吞噬,散發出接近鐵鏽和陳酒混合腐化的奇怪味道。

「失敗了?」在他旁邊的鉞硫貝淡淡問道。

「嗯,陛下恕罪。」司馬麟的口吻中沒一絲誠意,甚至帶著笑。

「少來,明明玩得很開心。」鉞硫貝不以為然。

「沒關係吧?反正你不在乎他們的死活。」司馬麟聳肩。

鉞硫貝不否認,脫下手上一枚碎裂的戒指扔進池中。

「柏關那個用幻術的守將死了?」司馬麟慢吞吞的問。

「默蒼離殺的,白費你計畫的那串陷阱,算了反正不是重要角色,只是管了一個關卡,控制住方便行事而已。」鉞硫貝似乎覺得很有意思,直盯著池面瞧。

「是啊…居然連個重傷都沒拚到。對了,早知趁他們分頭時派人去追鉞雁翎…算了能用的都走不開,派雜碎出去只是損失而已。話說梓關那個姓馬的呢?」司馬麟蹲下身,手撐著下巴隨口問道。

以臣子來說,在主上面前這舉止未免過分無禮,奇怪的是鉞硫貝並不生氣。

「差點得手最後還是失敗,留著沒什麼用處,隨你處置。」

「太好了,現在正需要新的養分呢。多謝陛下。」司馬麟連忙起身,愉快的向鉞硫貝行禮,對方挑眉表情有些複雜。

「…你到底想裝到什麼時候?」鉞硫貝嫌棄亦無奈的問。

「名義上我的確是你部下啊。」司馬麟帽兜下露出的半張臉笑意明顯。

「哼,不嫌辱沒自己身分?」鉞硫貝嗤之以鼻。

「不會啊,以部下的身分在宮裡行走比較方便。」司馬麟拉下帽兜,指尖稍微理順吝亂的焰紅色短髮。

他目測約三十多歲,身形纖瘦輪廓文雅,暗紫紅色的眼眸死寂的凝視面前池水,嘴角勾起平靜冰冷的弧度,聽不出情緒起伏的說。

「…隨你高興吧,之前說的戲班子呢?」鉞硫貝輕哼,又道。

「他似乎有什麼特殊方法躲避追捕,大概是默蒼離做了什麼術具給他,目前抓不到人,我會想辦法解決。」司馬麟瞇起眼,笑得如沐春風。

看對方興致昂然,鉞硫貝湧起想把他踢下池水的衝動。

「哪天你就被自己玩死。」忍了忍,還是憋不住心中想吐槽的衝動。

「沒關係,反正我早已死了…真期待和他對決。」司馬麟伸手朝向融洞縫隙滲下來的光線,猶如遠足前一晚亢奮的孩童,無邪的笑著。

--------------------------------------------------------------------默蒼離化冰成鳥,兩人慢慢步行前去尋找鉞雁翎他們。

「糟糕,會不會有人去襲擊他們?」忙了一整晚,葉慕南現在才想到調虎離山的可能性,緊張的問。

「有也沒關係,我事先做了點防備,他們目前很安全。」默蒼離無奈的斜眼看他。

現在才擔心?真不懂他到底是聰明還是笨,哪天我死了他能保護好雁翎殿下嗎?

「對了,你打得我頭破血流怎麼算?」葉慕南安下心,頭上的傷隱隱作痛,問起罪來。

「你還不是電得我一身傷。」默蒼離指著衣服破裂焦黑的地方淡淡的說。

「…那我喚醒你的恩情呢?」葉慕南不甘心的再問。

「之前不信任我還兇人的事就算了。」默蒼離輕而易舉的化解。

「…我怎麼覺得很吃虧?」葉慕南垂下肩膀,委屈的說。

「你多心了。」默蒼離神色自若的微笑。

「還要多久?腿好痠喔。」反正再說也駁不贏,葉慕南認命的轉移話題。

「誰要你叫他們跑那麼遠?當我是什麼怪獸嗎?」默蒼離抱怨。

「…明明是你不好…」葉慕南小聲碎念,默蒼離當沒聽到。

鉞雁翎他們是騎馬走的,過了許久才找到他們的落腳處。

在密林中,有棟廢棄已久的空屋,灰白色的牆爬滿藤蔓,包覆住整棟屋子,窗框歪斜屋頂瓦片碎了幾塊,但勉強能遮風避雨。

遠遠看到默蒼離他們,鉞雁翎跟默玥蓮急忙迎上前。

「爹爹!葉叔叔!怎麼滿身是傷?!誰能把你們打成這樣?」

默玥蓮發現他們滿身是傷,自幼未見過他們如此狼狽的模樣,驚愕的質問。

「…呃…」默蒼離和葉慕南相視,尷尬的互指。

「你們打架!為什麼?快說!」默玥蓮的口氣簡直像夫子在教訓頑童,讓人聽了哭笑不得。

「蓮兒,默先生他們身上都是傷,我們先進屋去再問吧?」鉞雁翎看默蒼離神色疲憊,趕緊打圓場。

稍作休息後,默蒼離從袖子裡取出一枚上頭刻著柏木圖案的銀墜,遞給鉞雁翎。

「雁翎殿下,請看這個。」

「這不是柏關將領的持有物嗎?怎麼在你這?」鉞雁翎端詳後不解的問。

手裡的銀墜每個關卡的守將都有一個,刻上代表該關卡的圖案,相當於印信,通常隨身佩帶不會交到別人手裡,卸任或是死亡才會收回。

「…他被我殺了,我看他衣著不像一般人,就調查他的隨身物,發現了這個東西。」默蒼離按著胸口喘氣,慢慢說明經過說明。

「還想說你在翻什麼,原來是這樣啊?」葉慕南替默蒼離把脈,在碗裡又加進一些藥草準備熬藥。

默蒼離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為我在幹嘛?當強盜?

「竟然控制爹爹跟葉叔叔打架,到底是誰做的!卑鄙!」默玥蓮氣沖沖的打抱不平。

「雁翎殿下,讓您看到這麼失態的樣子…請見諒。」默蒼離無奈的對女兒笑笑。

哪有什麼卑不卑鄙的?敵人還跟妳講仁義道德嗎?搖頭斂容向鉞雁翎頷首。

「不,默先生請別介意,他的幻術在我國算頂尖好手,您能及時識破已經很厲害,何況對方手段那麼卑劣,動怒很正常。」鉞雁翎雖不知道紅羽和默蒼離的往事,但看葉慕南的眼神也能猜出個大概。

幻化重要的人殺自己…誰能不動搖?如果是我,能下得了手嗎?

鉞雁翎偷瞄默玥蓮,在被發現前移開視線。

「對了,雖說被操控,可是霹幾道雷你就清醒了,為什麼范賀伊要拔除寄生蠱那麼痛苦?」葉慕南疑惑的問。

「我想他們用在我身上的不是寄生蠱…或是不完全的寄生蠱。」默蒼離攤開手,掌心有顆突起的腫包,他將其割開取出裡面的東西。

手中的是一枚像燒焦般漆黑,但看著像剛萌芽的種子,比對之前被凍住的寄生蠱,模樣有些不同。

「…總算沒被白耍,詳細研究應能助於破解。」他拿出之前凍住的寄生蠱比較。

從范賀伊腦袋裡取出的寄生蠱軀幹雖細但也有手掌那麼長,加上其他根狀的部位,兩個東西的形體差了好幾倍,如果這是同一種蠱,默蒼離身上的就是未成熟的「種子」,才會那麼輕易就解除控制。

「…默先生,我們暫時先留在這好嗎?你看起來很疲憊。」鉞雁翎看默蒼離臉色仍未恢復,關切的提議。

比起自己的事鉞雁翎更關心旁人,以他的身分和年紀來說相當難得,默蒼離和葉慕南見過太多自命不凡的皇室貴族,如此體恤別人的太子實在少見。

「謝過雁翎殿下。」默蒼離溫文微笑,接受他的好意。

事實上他的傷勢比表面上看起來還重,跟被葉慕南劈中雷留下的傷相比,寄生蠱的影響更大,雖然說比之前的好拔除,卻不明原因的受了內傷,必須調養一些時日,葉慕南正擔心默蒼離會強迫自己繼續前行,煩惱著要如何勸他,沒想到這麼輕易就解決。

「…不知道現在柏關裡是什麼情形,慕南你先去探查情況,確認有沒有人叛變,是否需要繞路。」默蒼離喘氣繼續說道。

「…啥?我進城誰治療你?」葉慕南無奈的問。要你休息還在那裡想東想西的,真是自找罪受。聰明人就是喜歡自找罪受,閒著不好嗎?

「腦袋又沒受傷。我沒問題,快去。」默蒼離堅定的催促。

「葉先生放心,我跟蓮兒會照顧默先生。」鉞雁翎知道葉慕南只是皮肉傷,因此並不反對默蒼離的要求,但也知道葉慕南會擔心朋友,便向他保證。

「…真拿你們沒輒!我是得罪誰得這麼勞碌…」葉慕南邊抱怨邊收拾,交代如何煎藥給默蒼離後,抓著破軍棍走了。

送完葉慕南,鉞雁翎轉身卻見本該休息的默蒼離幻化出數十隻冰鳥。

「…默先生,請休息。」鉞雁翎無奈。怪不得葉先生會擔心。

「咳咳…只是去探查情況而已,無妨。」默蒼離依然將冰鳥放出去。

「我想想…還有…」鉞雁翎跟默玥蓮兩個在他旁邊牢牢盯著,默蒼離依然繼續思索後續行動。

說好的休息呢?

「爹爹!」過了許久,默玥蓮氣沖沖的催促,默蒼離才闔眼躺下。

默玥蓮向默蒼離比劃,然後俏皮的吐舌,顯然在抱怨對方。

鉞雁翎憋笑豎起食指要她停下,免得挨罵。

---------------------------------------------------------------------

原以為會有人來偷襲,但不知是地處偏僻或其他原因,一直到晚上都非常平靜。

「蓮兒,我去打水,一下就回來,別跟來了。」鉞雁翎拎著空屋裡遺留下來的木桶,對著打算跟上來的默玥蓮說。

「好吧,雁翎哥哥小心點。」默蒼離的情況穩定,默玥蓮生性好動有些按耐不住想去外面轉轉,但鉞雁翎既開口只好乖乖聽話。

「蓮兒乖。」鉞雁翎溫和微笑走出屋外。

默玥蓮沒事做只好盯著睡著的父親看。

「…蓮兒妳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默蒼離睜開眼睛,似笑非笑的問。

「爹爹你說什麼嘛!我一直都很聽話啊!」默玥蓮不服氣的抗議。原來你裝睡!

「我想想…你三歲時要妳睡前去茅房卻不聽結果尿床、五歲時叫妳不要亂跑結果在河邊滑倒,腫了一個大包哭個不停,還有…」默蒼離揚眉淺笑,既然不承認我也沒辦法了,以為我都不記得了嗎?一條條列出來看妳還賴不賴?

「哇啊啊啊!爹爹你不要再說了!雁翎哥哥聽到怎麼辦!」默玥蓮脹紅臉,慌張的擺手亂揮。幹嘛記那麼清楚啊!

「呵呵…好,不說了。」默蒼離笑著點頭。還會怕雁翎殿下聽到呢…姑娘家。

即便籠罩在火光中,默玥蓮的臉頰看起來仍羞紅得太明顯。十六歲了…真的大了。

「…蓮兒,妳喜歡雁翎殿下嗎?」默蒼離淡淡的問。

「喜…爹爹你沒事在問什麼!我當然是喜歡雁翎哥哥啊!就是…就是跟喜歡你還有葉叔叔那樣而已。」默玥蓮眼神游移,結巴的說。

「喔?是這樣嗎?我記得教過妳說謊是不好的吧?」默蒼離話聲中笑意更濃。

還嘴硬,雖然不曾嘗過愛情的滋味,但從她反應來看,明知道這種喜歡跟平常不同卻硬要說是一樣的,真拿妳沒辦法。

「…爹爹你不要亂說,我才沒有說謊,快休息啦!」默玥蓮見瞞不過父親,鼓起腮幫子強硬的結束話題。

「…皇帝是孤單的,若是要相伴一生可要做好覺悟。」默蒼離優雅微笑,翻身不再多說。

默玥蓮有些茫然的看著他的背影。孤單?為何?

她不知道,位居高位的帝王立於人之上,走在所有人前面,不能迷惘不能煩惱,否則無法服眾,所有壓力重擔無處傾訴,當然孤單。當中辛勞外人自無法體悟。

默蒼離闔上眼,回憶起從前…當時他們都還年少,曾經無憂、同遊無所限制,可自從炵王即位,默蒼離和葉慕南從朋友變成臣子,三人才體悟到當他們變成君臣,雖然什麼也沒變,但一切都不同了…這是有些惆悵的往事…而今想來還是感到淡淡苦澀。

空屋背鄰小溪谷,穿過幾棵樹順著小徑走,就能接到溪畔,水桶的重量對鉞雁翎來說不算什麼,只是石頭多加之形體不一,走起路來不太穩。

不知道李大將軍怎麼樣了…這種狼狽模樣他肯定會說下盤功夫沒練好,要加強訓練。鉞雁翎回憶起小時候練武的場景,那時父皇母后都還在…

--------------------------------------------------------------------

『殿下,這樣就受不了的人怎麼能變強?』烈日下的校練場,李翼背著光俯視趴在地上哭的鉞雁翎,無奈的安撫。

『不要!我不要練了!手好痛喔!嗚哇!』五歲大的鉞雁翎甩開木劍,看到手上磨破的水泡,哭得更加厲害。

『……唉,我看看。』李翼蹲下來抓住他的手,替他抹上金創藥,從衣服撕下一小塊布,仔細替他包紮。

『我要休息…』鉞雁翎抽噎的要求。看他一張小臉哭得像花貓一樣,李翼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輕輕拭淨他的臉。

『殿下,以後要當皇帝的人不能總是說要休息啊。』李翼苦笑的叮囑。

『可是…』鉞雁翎委屈的低頭,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呵呵…你一本正經的對雁翎說這些會不會太早了?』清亮平穩的聲音傳來,鉞霽夜和皇后緩緩走近,鉞雁翎高興的歡呼一聲撲上前,皇后抱起他。

『拜見陛下、皇后殿下。』李翼轉換姿勢,恭敬的行屈膝禮。

『…明明叫你不要老是這樣,生疏得緊。』鉞霽夜蹙眉無奈的將他扶起。

『禮不可廢。』李翼板著臉嚴肅的說,鉞霽夜無奈的苦笑。

『剛剛是誰在哇哇大哭呀?』皇后點點鉞雁翎的鼻尖,調侃的笑。

『…李將軍一直要我鍛鍊,我手好痛嘛。』鉞雁翎臉上一紅,委屈的控訴,伸出小手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三個大人相視一笑,鉞霽夜對李翼眨眼,隨即臉色一變。

『傷害皇子該當何罪?』鉞霽夜冷聲喝問。

『依律當斬,罪臣這就去刑部投案。』李翼躬身便要離去,鉞雁翎連忙跳下母后懷中,追上去抓住李翼的衣角讓他停步,像母雞顧小雞一樣將李翼護在身後。

『不行不行!李將軍要教我練武的!不能治他罪!』鉞雁翎急得大叫。

『那以後不怪他一直要你鍛鍊了嗎?』鉞霽夜臉現猶豫,不肯立刻答應。

鉞雁翎哪知道這都是圈套,忙不迭用力點頭。

『那好吧,這次就赦免他。』鉞霽夜向李翼使眼色,李翼嘴角抖了抖顯然是在憋笑,皇后抬袖掩唇免得破功。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而今他們都不在了,只剩下李大將軍和我…

溫馨愉快的每一天,彷彿已經是上輩子那樣遙遠。

鉞雁翎咬牙閉上眼,我不能哭。

等默先生破解寄生蠱,李大將軍一定會恢復原來嚴厲卻溫柔的樣子。

朦朧銀光之下,鉞雁翎低頭凝視手上握劍鍛鍊出來的繭,心中的意志更為堅定。

對年僅十七歲的鉞雁翎來說,世上能「依靠」的長者除了葉慕南跟默蒼離以外,只剩下李翼而已。何況比起他們,他跟鉞雁翎相伴的時間更長。

發呆了一會,鉞雁翎從回憶中抽離,加快腳步返回,小徑上卻聽到樹林之後有哭聲傳來,隱約還能嗅到一絲血腥味。躊躇片刻他消去聲息從樹木之間偷瞧。

林間空地上倒著一人,身材消瘦身穿粗布衣,染滿血汙頭髮散亂,背對自己看不見面貌,圍在他身邊的兩人鉞雁翎卻認出是李墨白的妻女。

匡噹!

鉞雁翎甩下水桶,不顧灑了一地的水,連忙飛奔過去。

「墨白先生!撐住!出什麼事了?」鉞雁翎扶起李墨白焦急的問。

「…殿下…」李墨白渾身是傷,虛弱憔悴的幾乎睜不開眼,想說話張口卻嘔血,氣若游絲的昏去。

「爹爹…」李墨白年幼的女兒驚嚇過度,哭喊著。

「殿下,我…我們遇襲…」李墨白的妻子張惶失措的哽咽,無法冷靜說明經過。

「別慌,李夫人妳帶著女兒,我們回去查看墨白先生的傷勢。」鉞雁翎畢竟是訓練過的人,和見血就怕的平民相比更能鎮定下來,溫言安撫。

他扶起李墨白,快步領著她們回到空屋裡。

「雁翎哥哥你怎麼去那麼…怎麼回事?!」默玥蓮本來高興的迎上前,看到李墨白的慘況驚訝的喊,趕緊幫著安置眾人。

「哥哥…我爹爹…」李墨白年幼的女兒顫抖的抓著鉞雁翎哭喊。

「別怕,我會救他的。蓮兒妳替我看看她們有沒有受傷。」鉞雁翎溫言安慰,指揮默玥蓮行動。畢竟如果她們身上有傷,也不方便直接脫人衣服吧?

默玥蓮點點頭,領著李墨白的妻女到旁邊的小隔間,鉞雁翎讓李墨白躺在火堆旁,方便察看傷勢。

「雁翎殿下會醫術?」默蒼離起身,虛弱的問。

「皮肉傷勉強能應付…如果是中毒或生病就…」鉞雁翎沒把握,但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敞開他的衣服,七八道箭孔刺穿皮肉,雖然不在要害的位置,但拖太久一樣沒救,手腳和臉看起來雖嚴重但都是毆打傷,稍後再處理。

「雁翎殿下,傷口有腐臭或發黑嗎?若沒有除非被餵下,否則多半沒中毒。」默蒼離不擅醫理但曾聽葉慕南說過中毒時傷口周遭普遍會出現的表徵。

「沒有。」鉞雁翎搖頭,找不到小刀能割開傷口取出箭簇。

「用這個吧。」默蒼離將冰凝結成刀,遞給鉞雁翎。

「默先生,你應該要休息…」鉞雁翎焦急的阻止。

「難道要去城裡買小刀再回來醫治他嗎?不礙事的。」默蒼離文雅微笑,卻沒說服力的咳嗽。

「…多謝默先生。」鉞雁翎知道現在的確不是猶豫的時候,只好接過冰刀。

下刀前一刻,鉞雁翎感到一陣寒氣襲來,默蒼離用冰將李墨白固定在地。

「…沒有麻藥也沒人壓制他,要是李先生痛醒扭動,不就白費功夫了嗎?」默蒼離感受到鉞雁翎無奈的目光,更無奈的苦笑解釋。

鉞雁翎看默蒼離仍是虛弱疲憊的樣子,知道他的確沒力氣壓制傷患,為了不讓他多耗體力,決定速戰速決。

割開皮肉取出箭頭,為了讓傷口盡量縮小,鉞雁翎試著挑出箭頭卻被卡住,李墨白果然被痛醒,發現鉞雁翎在治療他,便竭力強忍不動以免對方不敢動手。

他知道鉞雁翎溫和善良,剛剛連確認是不是陷阱都沒有就上前搭救…他怎麼忍心讓對方多增擔憂?

「殿下…箭上有倒鉤…要…割大一點…」李墨白吃力的擠出笑容讓他能安心。

「但傷口會很大…」鉞雁翎慌張的說。藥草有限要是大出血怎麼辦?

「用火燒傷口…堵住就好…」李墨白聽過戰場回來的士兵說過此法,緊急時挺管用的。

「但…這樣會留下嚴重的疤痕啊!」鉞雁翎急得手都在抖。

他不是沒燒過人,只是不想傷害自己的人而猶豫,況且這是一生都無法消去的東西。

「沒關係…又不是女人,孩子都生…了…也不怕娶不到妻子啊…」李墨白痛得臉色蒼白但笑意止不住,留疤有什麼好怕的?以後還可以跟別人炫耀這是殿下治療過的痕跡呢。

「雁翎殿下,李先生都這樣說了,就放心動手吧。」默蒼離這次的咳嗽是為了掩飾笑聲,雁翎殿下別的不擔心卻擔心這個?因為還年輕覺得皮相很重要?

「…我知道了。」鉞雁翎深呼吸硬起心腸,迅速確實的取出箭頭,左手施術放出火焰止血。

血肉燒焦的氣味瀰漫,李墨白冷汗直流喊都喊不出聲,最終支持不住昏死。

默蒼離拾起鉞雁翎取出的箭頭,發現上面不只做了倒鉤,末端竟然弄成刺進物體後箭身會脫落的設計,導致不割開創口箭頭就取不出來,最後不是慢慢流血致死,就是腐爛感染而亡。

這麼歹毒的東西究竟是出自誰手裡?好險及時處理,否則凶多吉少。幸好雁翎殿下讓李先生的妻女去隔壁,不然這畫面實在有些恐怖。

「雁翎哥哥,那孩子哭著要找李先生。」取出最後一枚箭頭,默玥蓮實在安撫不了對方,無奈的走近。

「無訪,結束了。」鉞雁翎撕開衣服包紮李墨白的傷口,擦淨臉上的汗疲憊的說。

李氏帶著女兒來到丈夫身畔,憐惜的撫摸李墨白的臉龐,女兒嚎啕大哭嚷著要爹爹抱,李墨白兀自昏迷不醒。

「蓮兒,李夫人她們都沒受傷嗎?」鉞雁翎問。

「沒有,喝些水?」默玥蓮裝了一碗水遞給鉞雁翎。

「謝謝。」鉞雁翎溫文微笑,一飲而盡。

「殿下,真的非常感謝您…如果他不在了…」李氏哽咽的向鉞雁翎跪拜磕頭。

「李夫人不必言謝,累了吧?吃點東西歇息一下,墨白先生沒事了。」鉞雁翎客氣有禮的扶起她,在火堆旁挪出位置,將肉乾大餅放到她手中。

精疲力盡的孩子趴在李墨白臂上睡著了,李墨白的妻子也依偎在旁邊沉眠。

默玥蓮坐在鉞雁翎和默蒼離之間,在火光之中凝視那一家人。

爹爹說我娘過世了,妻子不在他不傷心嗎?不可能不會吧?不然怎麼時常看他拿著一枝珠釵發呆?卻又不告訴我他們以前的故事,為什麼呢?

偷偷瞄了眼默蒼離,知道對方一定不肯鬆口就決定放棄。

她不知道默蒼離不想提往事,除了一想到紅羽就心痛外,也因勢必會牽扯到默玥蓮身世,不是瞞不過只是不想說謊,他想找個恰當的時機再告訴她彼此並無血緣關係,關鍵的地方都四兩撥千金,避重就輕的帶開話題。

咚!默玥蓮肩膀突然多了點重量,勞累了整晚的鉞雁翎靠著她的肩膀沉沉睡去。

默玥蓮臉上一紅,怎麼回事?為什麼最近雁翎哥哥靠近,我就渾身不對勁?

她不自在的想移開,盯著鉞雁翎疲倦的臉龐最後放棄。

雁翎哥哥以後也會跟某人成親嗎?會是誰呢?她會好好對他嗎?如果他跟別人成親了,還會對我一樣好嗎?

盯著鉞雁翎映照在赤橘色火光之中的臉,默玥蓮心情焦躁的胡思亂想,只要想到鉞雁翎可能娶妻就覺得焦躁。

「…蓮兒,我去看看慕南回來沒有,妳睡吧。」默蒼離察覺默玥蓮的心事但不直接點破,有些事要自己體悟才能明白。

何況自己談感情談得那麼痛徹心扉,再多說也無濟於事只有更感傷。

走出門,鵝毛細雪凌亂,夜景柔和朦朧,霧濃遠山模糊。

默蒼離撫著紅羽的珠釵片刻,搖頭強迫自己回神。明明應該早已平靜,見過她的幻影卻又開始心神不寧…現在根本不是沉浸在過往中的時候啊。

抬手欲喚回冰鳥,喉頭卻一陣腥甜,張口咳出滿手鮮血。

太勉強了嗎?動武殺了幾十個人、中了寄生蠱、被慕南的雷劈中、放出刺探情報的冰鳥、幻化冰刀及凍住傷患直到治療結束…這下慕南一定會吼人了。

默蒼離苦笑,將地上及手中的血用雪抹乾淨,情報回收的事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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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昏迷一夜,李墨白張開眼,狼狽的掙扎起身。

李氏驚醒,開口欲問他身體狀況,李墨白趕緊豎起食指要她安靜,向沉睡的眾人比劃,對方會意的輕輕點頭。

他溫文微笑,摸摸妻子的臉龐安撫她,將女兒抱到對方懷裡,起身尋找默蒼離。

默蒼離倚著屋前枯樹,出神凝望山嵐霧靄,不知心中所想。

「…咳咳,默先生。」李墨白禮貌性的發出咳嗽聲避免嚇到人。

「李先生,你好多了嗎?」默蒼離早有察覺,波瀾不驚的回頭問。

「是的,多虧殿下跟您的照顧。」李墨白躬身拱手道謝。

「不必客氣,我沒做什麼,都是雁翎殿下在忙。」默蒼離淡笑。

「別這麼說,總是受了您的幫助。默先生餓了嗎?我讓內人煮些熱食,等殿下醒來我再一併說明遇襲的經過可好?」李墨白微笑以對,默蒼離點頭,一同進屋裡。

默玥蓮已醒,正在幫李氏的忙。火堆旁的鉞雁翎臉紅得比焰色還深,李墨白和默蒼離看看他身旁忙著幫忙煮食的默玥蓮,毫無困難的推理出原因。

鉞雁翎一直是個守禮的少年,以天界來說拉手牽手還算得上規矩,但頭靠到人家肩上就實在有點逾矩,肯定是醒過來發現自己靠著姑娘家睡著覺得太難為情了。

李墨白和蒼離相視一笑,決定當作沒發現。

「啊,墨白先生你好些沒?」鉞雁翎轉頭瞥見李墨白,關切的問。

「多謝殿下救命之恩,草民好多了。」李墨白看鉞雁翎臉色憔悴,一身衣衫為了替自己包紮弄得支離破碎,十分感動屈膝行大禮。

「別這樣,快來吃飯吧。尊夫人廚藝真好,這香味聞著都餓了,我們邊吃邊聊。」鉞雁翎連忙扶起腿部本就有傷,丟失拐杖後走路更加不便的李墨白,熱絡的招呼。

「爹爹,你好了嗎?」李墨白的女兒撲到他懷裡,高興的問。

「嗯,多虧殿下幫忙,阿暖不用擔心了。」李墨白摸摸女兒的頭,和藹的說。

「哥哥,謝謝你,阿暖端飯給你吃。」阿暖離開李墨白懷裡,抱了抱鉞雁翎的手臂,露出可愛充滿朝氣的燦爛笑容。

「好,謝謝阿暖。」鉞雁翎摸摸她的頭,溫和親切的微笑。

「…殿下,雖然草民非常感謝您的搭救,但下次若有同樣的狀況請別如此莽撞,敵方有陰險小人,倘若沒確認是否為陷阱很危險。」待眾人吃飽飯,默玥蓮和李氏帶著阿暖去洗碗,室內剩鉞雁翎和默蒼離,李墨白才沉著臉嚴肅的開口。

「你是指你們遇襲的經過?怎麼回事?」鉞雁翎不解的問。

眼前的男子雖然武術跟法術都不算擅長,作為文官的才幹卻相當優異,腦筋靈活思維清晰,手中既有默蒼離的術具理論上應該不致被襲擊才是,到底怎麼了?

「是這樣的,草民自那天和殿下分頭後,便在各地雇用了許多戲班子,撰寫您和皇爺之間的故事讓他們演出,因為許多人並不識字,何況用演得比用說的更容易明瞭,事實上效果相當不錯,有許多人民已自願協助您,在默先生指引下他們已安排往范統領那裡去。」李墨白先交代之前的行動,在鉞雁翎張嘴要問原因時,他已經微笑著解釋為何是雇人演戲,鉞雁翎嘴巴還沒闔上,又聽到默蒼離已經安排完畢,訝異得無法吭聲。自己要學得東西實在太多了…他不禁有些沮喪。

「殿下,我們當官多年,對於情報傳遞自然比較熟練,請別在意。」李墨白斯文的安慰,默蒼離也報以優雅的笑容。

看來他確認我的身分了,不然不會說「我們當官」這種話,不過也沒什麼關係就是。默蒼離想。

鉞雁翎點點頭表示理解,李墨白繼續往下說。

「以前我曾想過,不識字的人那麼多,就算貼了告示,政令傳達的效果總是不佳,倘若請人用演的並加入一些吸引人的情節,不僅更清楚明瞭,散播速度也快上更多,所以才試著這麼做。」頓了頓,他歛色長嘆。

「…本來一切順利,藉著默先生的術具每當有官兵要來捉拿,總是輕易就能避開…」他臉色陰鬱,娓娓道來遇襲經過。

那是個晴朗的月夜,李墨白安頓完戲班子的事,往妻女住宿的客棧回去,在街角看見一名孩童倒地,貌似受了傷。

『孩子,你要不要緊?』李墨白不疑有他,連忙上前扶起那孩子,急切的問。

『…我、我好痛…』那孩子氣若游絲,眼眶含淚顫抖嚅囁的泣訴。

『別怕,我帶你去找大夫,你家在哪裡?』李墨白抱起孩子輕聲安撫。

『我家,我家…』孩子緊緊抓住李墨白,蜷縮在他懷中畏縮的低語。

啪嚓!

李墨白胸腹一陣劇痛,懷中的孩童炸開化為一攤漆黑腥臭的血水,暗藏的短箭插進李墨白身上,他嘔出鮮血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尚未反應過來,街角陰暗處衝出好幾個拿著棍棒的士兵,對著他就是一陣亂砸猛打。李墨白幾乎快被打死,意識矇矓中勉力催動術具,才逃出生天。

「…那時隨意傳送,殿下竟正好在此,否則今日我命絕矣。」李墨白苦笑。

「…這…」鉞雁翎氣急敗壞的瞠目結舌。

陰險至極!卑鄙無恥!之前挾持人質的那個傢伙我以為已經糟透了,沒想到居然沒有最骯髒只有更骯髒,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真恨被教養得太好,竟擠不出罵人的話。

「…棍棒毆打?」默蒼離手指拂過嘴唇,疑惑的看著李墨白。

兩人對視心中想著相同問題。

為何不殺了他?炸開短箭還能說是精準度不足,可補刀時只要一劍就能殺掉他了,為什麼不動手?只想抓住他?卻失算讓他逮到空隙逃離?但他們既追捕他多次,應當早知他手中有術具能躲避,設下這種陰險陷阱的人卻沒防範到?不可能吧?不太可能吧?究竟有什麼目的?

「…總之沒事就好,讓你做這麼危險的任務真的很抱歉。」鉞雁翎誠摯的對李墨白低頭。

李墨白怔怔的盯著他面前的少年。殿下…這任務並未完全達成,然而你在乎的卻是我這條命,這條微不足道甚至不是官吏的「草民的命」。

從前只是「霽夜陛下的兒子」,而今在李墨白心中卻不同了。

他眼眶含淚連忙磕頭回禮,昂首堅毅的看向他。

「殿下…從今爾後,我只為你一人效忠。」李墨白斯文微笑向他立誓。

鉞雁翎愣住,生平所遇之人全向著父皇鉞霽夜盡忠,他很清楚這點,所以向來謙虛,總是努力學習如何才能當個肯讓人跟隨的皇帝…

今天成功了嗎?願意以性命跟隨「我」的人…

鉞雁翎似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頭,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謝謝。」最終鉞雁翎也只能這麼說了。

默蒼離優雅的微笑。雁翎殿下終於開始慢慢有「自己的」人望了。

稍加想過,這種陰險的招數雖然鉞硫貝也做得出來,但更有可能是術士做的。

血水化成的刺客…還有這些日子遇到的事件…該怎麼「回禮」好呢?

他安靜沉默的思索,溫文的眼神逐漸黯淡,甚至有些森冷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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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夜晚過去,樹梢積雪在晨光中消融,鉞雁翎動了動,茫然的睜開眼。

「多虧昨天的風雪,沒有追兵來打擾,剛好讓雁翎殿下靜養,好多了吧?」

葉慕南正在替鉞雁翎把脈,察覺他的視線便露出爽朗的笑容問。

「多謝葉先生關懷,還有些乏力,但並無大礙。」鉞雁翎虛弱微笑緩緩坐起,胸前的帕子掉下來被他接住。

「…」他怔怔凝視手裡的東西,似乎回憶起什麼。

「湘蘭姑娘…?葉先生,剛剛是否有其他人來過?」鉞雁翎疑惑的問。

「是不是叫湘蘭我不清楚,剛剛來的是馬啟洛的女兒,她替你送解藥來。」葉慕南盯著他看,卻瞧不出有什麼端倪。

奇怪?剛剛對方的反應明明早就認識雁翎殿下,而且她說要「還」帕子給他,但他怎麼好像不認識她?

「咦?!馬姑娘就是湘蘭姑娘嗎?其實這帕子是…」鉞雁翎將五年前的偶遇告訴葉慕南。

聽完葉慕南忍不住扶額。原來如此,當年她沒有報上姓,雁翎殿下自然只記得她的名字…又過了那麼久,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雁翎殿下一時半刻哪認得出來…她爹又鬧出這一場風波,根本無暇和雁翎殿下多說上幾句話,結果兩人就這麼錯身而過,緣分…只能說緣分太淺。

他苦笑,蓮兒算因禍得福?

「湘蘭姑娘呢?我得去向她道謝…」鉞雁翎搖搖晃晃的起身。

「別去了,她已經走了很久,臨行前求你饒了她爹一命。」

葉慕南扶住他以免跌倒,並轉述馬湘蘭的話給鉞雁翎聽。

「…好吧,她終究救了我。」鉞雁翎皺眉思索片刻勉強答允。

「…恕我多事,你喜歡她嗎?」葉慕南好奇的問。

如果他有一絲猶豫,就要重新考慮要不要搓合他跟蓮兒了…

「咦?!不不…葉先生你在說什麼啊?我只有小時候見過她一面,怎麼會喜歡她呢?」鉞雁翎慌亂的擺手否認。

人家可是因為當時的相遇喜歡你到現在啊…葉慕南在心底苦笑。

「那蓮兒呢?什麼時候開始對她動心的?」他繼續多管閒事模式。

「這個…當初替我療傷那三個月到後面的相處…啊!」鉞雁翎認真回應後才猛然回神,滿臉通紅僵在原地。我怎麼就這樣講出來了…

葉慕南一臉賊笑調侃的盯著自己,鉞雁翎簡直無地自容。

「別害臊,除了蓮兒大概沒有人不知道了。」葉慕南雪上加霜的再度開了金口。

鉞雁翎傻眼。我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那個…默先生呢?是不是該商討之後的行動?」他決定逃避現實。

「跟蓮兒去打水,等等收拾好就出發,不然追兵要到了。」

但是你應該還有「不同的」戰役要打…葉慕南不忍心先告訴他。

吱呀…

破廟的門被推開,默蒼離跟默玥蓮提著水一起進到屋裡。

「默先生,玥蓮姑娘你們回來啦?沒遇到追兵吧?」鉞雁翎親切的招呼。

「嗯,沒什麼狀況。」默蒼離回以溫文儒雅的微笑。

默玥蓮噘嘴瞥了眼鉞雁翎,哼了一聲轉頭不理睬他。

鉞雁翎滿臉疑惑。

發生什麼事?她怎麼好像在生氣?

他試圖詢問,但因為不想追兵找到,決定馬上出發,騎了好幾天的路也因為默玥蓮使性子不肯給鉞雁翎載,始終沒能搭上話。

到即將進柏關前那天,晚上在客棧投宿時,鉞雁翎才逮到機會和默玥蓮獨處…雖然其實是葉慕南跟默蒼離覺得他太可憐,故意幫忙製造的機會。

一行人投宿的這間客棧相當別致,二樓是住宿專用呈環狀圍繞成一圈,一樓作為吃飯的大堂,寬廣的佔地擺滿桌椅。

最深處建了一座相當大的平台,不管演戲聽曲都有足夠空間,如果不嫌腿痠上了二樓站在房間外的長廊往下看,也一樣能欣賞樓下的表演,設計得相當巧妙,所以時常客滿。

葉慕南等人到的時候只剩一間大房,幸好除了床以外窗邊還有矮榻,怎麼睡也比露宿舒服。兩人東西一放好就找藉口離房。

「…我爹爹跟葉叔叔呢?」上完茅房回來只見鉞雁翎獨自留在房裡,默玥蓮沉著臉冷聲問。

「他們說要在樓下賞曲喝酒,玥蓮姑娘…」鉞雁翎話還沒說完,默玥蓮就閃開他準備下樓,鉞雁翎大急連忙攔在她面前。

「有事嗎?雁翎殿下。」默玥蓮用鉞雁翎從未聽過的冷淡語調問。

鉞雁翎微怔,玥蓮姑娘怎麼忽然用『殿下』稱呼我?好疏遠…

「妳怎麼生氣了?我做了什麼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沒有。」默玥蓮語氣裡不想再繼續話題的意味濃厚。

「…呃,我聽葉先生說我昏迷時都是妳在照顧我,謝謝妳」鉞雁翎有些尷尬,硬著頭皮擠出僵硬的微笑。

「……」默玥蓮不說話,鉞雁翎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頓時陷入一片沉默。

「就只有這樣嗎?」半晌,默玥蓮問。

「…對…」鉞雁翎嚅囁的回答。

似乎聽到空氣裡有什麼斷裂的聲音,鉞雁翎覺得默玥蓮更生氣了。

張口想再說話,默玥蓮用力將某個硬物撞到他懷裡。

低頭一看,是自己以前送給默玥蓮的小貝殼。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就是小哥哥?」默玥蓮漂亮的眼眶裡漾滿怒意。

鉞雁翎大驚,為什麼?她是怎麼知道的?

千算萬算,怎麼也沒想到洩漏口風的正是病昏的自己。

「我…妳怎麼知道的?」鉞雁翎結巴的問。

「怎麼知道的不重要,說啊?為什麼不告訴我?」默玥蓮逼問。

鉞雁翎很為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心中所想。

見鉞雁翎不答,默玥蓮氣沖沖的用力頓腳轉身離去,卻不小心絆到門檻眼看就要摔倒,鉞雁翎趕緊展臂接住她。

默玥蓮栽倒在鉞雁翎懷中,仰頭便和他四目相接,鉞雁翎烏黑如墨的頭髮整齊的紮成一束,長瀏海柔順的貼著他臉頰,湛藍色的眼神中藏著幾分憂傷、幾分擔心,左頰上的傷疤顯眼卻使他充滿銳氣,默玥蓮突然覺得臉頰好熱。

「…要不要緊?」鉞雁翎疑惑的盯著她的臉看,扶起對方關切的問。

她怎麼臉紅了?

默玥蓮愣愣的看著他,點頭又搖頭,看起來傻氣的可愛。

鉞雁翎見狀不由得失笑,寵溺的摸摸她的頭,再不忍心瞞她。

「…隱瞞妳是我不好,我只是想之後要做的事這麼危險,稍微疏神便沒命,先告訴妳我就是妳小哥哥的話,我要是死了妳不就更傷心嗎?所以我本來決定這場戰役結束後,若僥倖存活再告訴妳的。」他眼神溫柔並無奈,但卻堅定的笑道。

默玥蓮心頭忽然一緊感到有些害怕,撫著手臂剛剛被摟住的地方。

不要說這種話嘛…雁翎哥哥。

「…妳還是氣我嗎?」看默玥蓮臉色怪異,鉞雁翎猶豫的問。

「…蓮兒。」默玥蓮眼神游移,扭捏的呢喃。

「嗯?」鉞雁翎沒聽清楚,微微傾身將耳朵靠近默鉞蓮,她頓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想往後退。

臉好近…奇怪?之前都不會有這種感覺啊?我是怎麼了?

「…除、除非你之後都叫我蓮兒,不然不原諒你。」默玥蓮紅著臉撇頭低語。

瞧她都說到這份上了…好吧,事到如今再叫她玥蓮姑娘的確怪怪的,反正這大概也是她某種孩子氣的堅持?鉞雁翎雖然有些無奈但心中亦有幾分欣喜,終於有方法讓她消氣了

「好,蓮兒別氣了,我們也去聽曲吧。」鉞雁翎毫無察覺默鉞蓮的心境已經和之前大不相同,溫文微笑牽起她的手。

「…嗯。」默玥蓮沒辦法直視他的臉,遲疑片刻含糊的點頭。

「那這貝殼?不要了?」鉞雁翎揚了揚手中的東西問。

默玥蓮驚呼一聲急忙將它收回。我一直好珍惜的!才不還你。

鉞雁翎憋笑,就知道妳不肯還我。剛剛真是氣瘋了吧?

樓下正奏著天界最出名的琴曲『蘭陵殤』。

鉞雁翎和默玥蓮找到默蒼離和葉慕南坐的那桌,見桌上都空了便再叫幾疊酒菜。

「蓮兒,瞧你們手牽手感情這麼好,氣消了是吧?」葉慕南看向他們,揚眉調侃。

「…葉叔叔你別瞎說,才沒有感情好。」默玥蓮雙頰泛紅怒目而視。

「是是是~雁翎殿下有一套喔!」葉慕南輕笑,鉞雁翎手足無措。

「呃…這首曲子是蘭陵殤吧?真懷念,這曲子在天界各國都很有名,以前常常聽呢。」他硬是轉移話題,葉慕南眉毛輕微抖了抖,斜睨默蒼離。

「咦?!我從來沒聽過呀?爹爹彈過好多曲子,我卻從來沒有聽過這一首,真的很有名嗎?」默玥蓮張大眼,疑惑的看著默蒼離。

他面前擺著五六壺空酒罈,連散在腳邊的也算進去,至少喝了十幾罈以上,聞言毫無反應,眼神飄渺看向遠方,一聲不吭繼續喝。

「哎呀~曲子好惡人人有別嘛,蒼離可能不喜歡這首曲子啊?來來來!小倆口鬧了幾天憋扭早該餓了吧?快吃!」葉慕南適時引開他們的注意力,熱情的替他們挾了小山高的菜,不讓他們有時間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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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後兩個被催去睡覺,鉞雁翎早覺得默蒼離有些怪異,但隱約覺得不該多問就沒開口。偏偏默玥蓮一直想問默蒼離問題,葉慕南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只能繼續催他們去休息。

「雁翎殿下,不能出手喔?」送他們回房,葉慕南關上房門前奸笑的叮嚀。

他知道這樣問之後鉞雁翎就會被默玥蓮追問「出手」的意思,想辦法蒙混過去之後應該也沒心力討論默蒼離的異狀了吧?

果然從裡面傳來鉞雁翎結巴尷尬又含糊的解釋,然後是他堅定表示自己因為之前中的毒還沒完全好,需要多調養不宜熬夜要睡了的聲音。

最後是蓮兒往房間內部移動的聲響,雁翎殿下應該是打算在窗畔的矮榻上睡吧?

這邊的狀況算是相當好解決,樓下那個可就麻煩多了…

葉慕南搖頭嘆息,蒼離一鑽牛角尖就很難處理啊…但又不能放著不管…

他只得無奈的慢慢晃下樓。

「…你竟然肯深夜讓他們獨處。」默蒼離身邊的酒罈又多了好幾個,神情中不顯醉態,依然是淡淡的看著他,平靜的說。

「我說過我相信雁翎殿下的人品,好了別灌了。」葉慕南聳肩滿不在乎的咧齒一笑,伸手要拿走默蒼離的酒罈。

斯文不動,默蒼離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

「…放手啦蒼離!」葉慕南皺眉無奈的嘆氣。

「別管我,你自己也是一喝酒就喝很多不是嗎?」默蒼離不悅的抗議。

「我是喝不是灌!不要再繼續了!拿來!」葉慕南加重力道再次奪取酒罈。

默蒼離回拉一下,卻似乎突然沒勁,手順著酒罈的曲線滑下,無聲的放到桌面,頭轉向另一邊,隱約能見哀傷悲痛的神情流露而出。

「…紅羽姑娘不會希望你這樣。」葉慕南放輕音量,鄭重的說。

「…她死了。」默蒼離平靜的嗓音彷彿在駁斥什麼一樣。

「然後?」葉慕南揚眉。所以你想說什麼?

「…最後一口。」聽出葉慕南語調中的怒意,怎麼說理虧的終究是自己,默蒼離沒有像平時那樣無視他的意見,掙扎後最終妥協。

「好,最後一口。」葉慕南顯然很滿意默蒼離的讓步,乾脆的把酒罈還給他。

默蒼離沒有賴皮的一口氣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完,真的淺酌一口就算了事。

他把空酒罈遞給葉慕南,自動起身回房,身後的友人苦笑跟上。

紅羽姑娘…十幾年了他依然這麼愛妳,若妳知道是不是會得意一下?早就叫你們兩個私奔就不聽,真拿你們沒轍。葉慕南在心裡搖頭。

上樓後默蒼離站在門前思索,轉身往長廊盡頭的露臺過去。

「我去吹風散散酒氣。」默蒼離身體沒晃咬字清晰,不像會醉倒的模樣。

葉慕南知道他想一個人靜靜,沒有多說自行進房。

冷風輕柔撫過他隨意披散的銀色長髮,默蒼離孤身站在空蕩蕩的露臺,心中思緒翻湧回憶騷動,月色下一切景物顯得朦朧,眼前只有雪花飛舞什麼也看不真切。

他耳畔的蘭陵殤尚未結束,不斷重複不停輪迴…或許永遠不會結束。

惆悵的仰望皎潔明月,伸手入懷取出隨身保管的珠釵沉重嘆息。

想不到默丞相也會這樣被過往羈絆啊?紅羽的嬌笑彷彿就從旁邊傳來。

「…妳會笑我吧…」默蒼離嘴角忍不住上揚。

看來我有些醉了…連自己都覺得意外,竟然還要慕南來制止…真失敗。

他平靜下來準備回房,隱約聽見一陣細碎柔和的呼喚,停下腳步臉上的震驚掩蓋不住。

這聲音…默蒼離極其緩慢幾乎可稱作小心翼翼的轉頭。

十五年了…他日思夜想情深難以自拔,甚至將蘭陵殤視為禁忌完全無法演奏,一想起來心口就陣陣灼痛,就算到了今天聽見那首曲子仍然悲傷得不能自己…魂牽夢縈的紅羽就活生生的站在樓下,仰頭呼喚自己。

歲月似乎無法在她身上留下痕跡,風采依舊美麗的無法移目,殷紅亮眼的秀髮在風中如火焰般舞動,似乎容下整個夜空如璀璨星光一樣的眼眸,端正的鼻梁柔嫩的雙頰,形狀姣好小巧的紅唇,猶如白玉般細膩的雙手,舉手投足都是優雅柔美,若有似無的幽香…就跟當年一模一樣。

「默丞相…許久未見。」她動人的俏眼含笑,撫媚優雅的頷首。

熟捻至極的聲音輕柔飄渺,悅耳得百鳥齊鳴也比不上…默蒼離袖子下的手微微顫抖,作夢都想再見妳一面、想再聽一次的聲音…現在就在我面前…

「您不願來紅羽身邊敘舊一會?」看默蒼離怔怔站在原地不動,紅羽垂眸俯視地面,抬袖掩唇遺憾的問。

「…我真的喝多了…?」默蒼離的聲音在風雪之中零碎的散開,無法置信眼前發生的事。

這是醉後的美夢嗎?他腳步蹣跚,卻不是因為喝酒造成。

他盯著她一步步慢慢從露臺邊的樓梯往下走。

不知她會不會如夢中般煙消雲散…想到這裡他步伐就更緩慢。

露臺上有人在喊叫,似乎是葉慕南的聲音。

默蒼離沒有回頭的意願,只是執著的繼續前進。

「默丞相…」紅羽雙眸閃耀盈滿水氣,兩頰紅潤幽幽低喚,向默蒼離伸手。

觸及她細膩柔嫩的雙手,默蒼離再也無法忍受,情不自禁將她擁入懷中。

依靠在胸前的柔弱身子沒有抗拒,纖細的手輕輕移動,撫著他的背。

默蒼離滿腦子的話不知從何說起,紅羽閉眼微笑似乎正沉醉於溫暖的懷抱,放在默蒼離背上的手逐漸變形化為尖銳的刀狀…

啪擦!默蒼離懷中的紅羽身子從中斷成兩截,分開處艷紅的花瓣紛飛,蒼白飛雪中格外艷麗絕美,殘花佈滿紅羽嬌美絕倫的臉龐,最終整個人煙消雲散隱沒風雪裡…他鬆手放開落在掌心的殘花,空蕩蕩的胸前沒留下一點溫度。

默蒼離銀色長髮狂舞,身周環繞湛藍色氣流,異常寧靜筆直的站在原地。

--------------------------------------------------------------------「你們兩個!快起來!快跑!我解決了會去找你們!」葉慕南突然橫衝直撞的破門而入,慌張的將鉞雁翎跟默玥蓮叫起來,沒有解釋就拼命把他們往樓下趕,兩人莫名其妙的掙扎。

「怎麼了?出什麼事…」鉞雁翎未曾見過葉慕南如此慌張,疑惑的問。

磅!!

長廊盡頭的方向傳出驚天巨響,整個客棧都在猛烈搖晃震動。

「蒼離氣瘋了!快走!往那裡都行!越遠越好!」葉慕南不欲解釋,急著趕人。

到底是哪個混帳吃飽沒事做啊!居然拿死者做文章!偏偏還選紅羽姑娘!想死也別這樣!

「我留下來幫…」鉞雁翎聽得一頭霧水,但葉先生會這麼緊張應該出了很大的問題,不能就這樣走掉。

「不行!雁翎殿下快點帶蓮兒離開!蓮兒妳要聽話知道嗎?快走!」接連聽到巨大聲響,長廊木板碎裂而且有越來越近的趨勢,葉慕南顧不上失禮大聲喝阻鉞雁翎,連推帶拉的將他們趕離現場。

「…唉,弄不好我也死定了。」確認兩人上馬離開現場,葉慕南搔頭無奈的發牢騷,轉身往散發強烈寒氣搖動劇烈的後院奔去。

後院幾乎只剩斷垣殘壁,地面結了一層白霜,到處都是血跡及殘破屍體。

每走一步腳下的冰霜就發出刺耳聲響,空氣冷冽吸進肺裡便感到刺痛,呼出的氣息馬上凝結成細小碎冰。雖然現在是冬天但溫度早已超越他對冷的認知。

還未曾遇過蒼離如此失控的場面,這下要怎麼收拾啊…

遠遠就看到默蒼離周圍躺著五六十具屍體,沒有一具是全屍,每具殘骸上沾滿混著血的冰霜,就像將剛宰殺的羊隻放進冰庫那樣,把最血腥那刻完整凍結。但和宰羊不同的是屍體斷面處呈不規則狀,若非凍到爆裂否則不會變成這樣。

有的臉碎了一半四肢扭曲、有的是臟腑凍傷口鼻湧出大量鮮血導致窒息、有的是全身上下像針插般刺滿霜柱、有的被砸上牆因溫度過低直接被冰黏在牆上…

個個面目猙獰神情極度驚慌,說明了他們在死前感受到的恐懼。

「喂!蒼離!好了啦…」葉慕南被屍塊擋住,只好遠遠的喊。

默蒼離面無表情沉靜的回頭,眼神冰冷散發明顯敵意,渾不似平日那個溫文爾雅、總是淡然微笑的男人。

他右手掌蓋在一個曲膝跪地,脖子扭成奇怪角度的男人臉上。

對方的表情看不清楚,但以五官位置及他死命抓著默蒼離的手腕來看,應該是無法呼吸痛苦至極的被凍死。

默蒼離毫無憐憫之意的隨手將屍體摔在地上,向葉慕南走近。

哎呀…原來是我過分緊張,蒼離還沒氣到敵我不分。

葉慕南鬆懈下來在心中嘲笑自己過分緊張…馬上迎面受到三十枝冰化成的飛刀洗禮。

鏘鏘…

葉慕南反射神經優於常人,及時用破軍棍砸開飛刀,不然就要和地上那些屍體作伴了。

「喂!太誇張了吧!是我啦!」默蒼離接二連三的繼續攻擊他,葉慕南只好繞著他狂奔,冷汗直流繼續呼喚對方。剛剛好險啊…

葉慕南快喊破嘴,默蒼離仍不罷手,他不想和朋友打起來,除了閃避實不知該怎麼做。一直跑下去又沒完沒了…

默蒼離揮袖從空中降下冰雹,拳頭大的冰雹砸中腦門極有可能喪命,葉慕南既要閃飛刀還得避冰雹,速度瞬間降下許多,冷不防默蒼離衝到面前一掌迎面打來。

他忙將破軍棍擋在身前,差點就被打死或凍住,但強烈的衝擊仍使他連連倒退,一時不慎被冰雹砸得滿頭濺血。

「…蒼離…」葉慕南頭上劇痛,聲音變得低沉,開始不耐煩。

默蒼離仍不搭話,恍若非置對方於死地不可,豎起劍指施術,地面冰霜像有生命一般凝結成數枝螺旋狀冰柱,氣勢狂暴的向葉慕南席捲而來。

轟隆!!

滔天巨響雷鳴閃動,電擊兇猛的炸碎冰柱,塵土揚起遮蔽視線。

「叫你回神啦!!」默蒼離身後響起爆吼,葉慕南不知何時繞到他視線死角,握緊拳頭用全力狠狠往他臉上招呼。

默蒼離閃身迴避,地面砸出大坑,沙土飛濺兩人對視氣氛凝重。

「…好!」葉慕南粗魯的擦去頭上的血跡,咬牙猙獰的冷笑。想打?老子奉陪。

正欲撲上前繼續纏鬥,半毀的客棧裡傳來微弱呼救,葉慕南閃過攻擊,飛身衝去聲音傳來處。

聽起來像婦孺的聲音…該不會是被波及到的?默蒼離跟著他繼續追擊,葉慕南心中暗罵。之後老子肯定狠狠罵你一頓…

在煩人攻勢中,葉慕南搬開斷裂的梁柱,救出受困的母女倆。該怎麼帶她們離開…

磅!!

默蒼離竟冷酷的向他們砸下長滿尖刺的冰柱,葉慕南橫持破軍棍架起結界抵擋,身後的母女倉皇失措的緊緊相擁放聲尖叫,倉皇失措得猶如見到地獄惡鬼。

「…鬧夠沒!!」葉慕南額角青筋暴跳。

竟想一併攻擊她們?!

動了真怒的他劈下比剛才更密集更龐大的落雷群,擊中默蒼離。

看到他倒地,葉慕南雖有餘怒但仍湧上不安。不會失手打死他了吧…

「喂!沒事吧?!」葉慕南擔心他突然暴起攻擊,先站遠喊喊看。

對方沒有起身,匆匆囑咐身後的母女離開,接著上前查看默蒼離的傷勢。

「…慕南。」默蒼離躺在地上,平靜的看著葉慕南,無力的喊。

「…呃,你不能怪我…是你失控…」葉慕南看他皮膚灼傷,衣服燒破幾處,心虛的搔頭嘟嚷。

啪擦!

葉慕南回頭,身後的母女正中飛刀,直挺挺的摔倒在地,藏在手裡的短劍落地,身軀扭動幾下便化為一攤血水。

「…小心背後。」默蒼離眼神朦朧快要昏去,氣虛乏力的呢喃。

「啥?所以你到底有沒有氣到失去理智?」葉慕南糊塗了。

「…算有吧…」他狼狽的坐起身說明。

從客棧演奏『蘭陵殤』開始,對方設下的陷阱就啟動了。

默蒼離酒後獨自去露臺吹風,派出幻術變出的紅羽迷惑他,當時察覺不對的葉慕南之所以只能在身後叫喚,卻沒辦法拉住他是因為被結界擋住,本欲擊破結界卻見默蒼離已識破對方手腳並氣瘋。

反正蒼離武力高強一時不至被傷,葉慕南當時便決定先回去叫醒鉞雁翎等人以免被他怒火波及。

之後原本會沉溺於情感而被刺殺的默蒼離卻沒如計畫中死去,當他毀去幻術化成的紅羽那刻,在客棧裡潛伏的所有殺手一擁而出,葉慕南讓鉞雁翎和默玥蓮離開,到後面來阻止,兩人對戰差點造成兩敗俱傷卻失敗。

最後是扮成無辜旅人的刺客偷襲。

整個襲擊過程安排得絲絲入扣,坦白講是運氣太好不然兩人必有一死。

「…所以?有人把我們當猴子耍?」葉慕南煩亂的擺手。這是啥陰險劇本?

「…正是如此…」默蒼離虛弱的點頭。

這是誰佈下的計謀?接連擺下好幾道縝密至極的陷阱。

而且顯然是針對我跟慕南設下的,沒對我們有一定程度的熟悉是無法做到的…這人很明顯知道我們會做的行動。我不認為鉞硫貝會這麼清楚我跟慕南的行為模式…是術士?他究竟是誰?

「那你早知道還打我!」葉慕南指著頭上的傷,氣急敗壞的抱怨。

「我是被你打醒的,到剛剛為止我的意識都不是很清楚。」默蒼離嘆氣。

竟然被憤怒沖昏頭讓人趁虛而入,太丟臉。

「…你是說你被操控了?不是吧?」葉慕南看他臉色,狐疑的問。

「…他們竟敢…」默蒼離轉移視線,咬牙憤恨低語。

「是因為牽扯到紅羽姑娘吧?」葉慕南無奈的嘆氣,斂容問道。

用情真深,可惜這對佳偶被戰亂拆散…

「…明明發過誓再也不會意氣用事…無論何時都要冷靜自持…」默蒼離瀏海低垂看不清神情,但顯然是處於極為自責的狀態。

「你有病啊?是個人總有事物能強烈影響自己的好嗎?誰情緒能永遠不起波瀾?幾時立這種無聊誓言的?」葉慕南不以為然的白他一眼,伸手攙扶默蒼離。

「…是嗎…」默蒼離嘆氣苦笑。

幾時發誓的我才不講…雖然你應該知道。

「…你這樣才有人性比較好啦,沒人會怪你。」葉慕南體貼的沒有看他。

不用想也知道是十五年前亡國時發的誓,果然你才是最看不開的人…

默蒼離嘴唇動了動,但終究沒有開口道謝或反駁,靜靜的點頭。

「休息後就去找蓮兒他們吧。」葉慕南不多說,伸伸懶腰續道。

黎明到來,遙望遠方山陵雲霧繚繞,如詩如畫美不盛收。

昨夜的劇鬥彷彿作夢,冷風颳去空氣裡殘留的血腥味,兩人肩並肩行走,猶如年少時相偕在炵國遊歷的歲月,經過無數波折也不曾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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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早晨如往常一樣來臨,蘇小小頭一回希望太陽消失不見,這樣鉞雁翎就不會走了。

可惜他的心願從來沒實現過,但為了不給恩人添麻煩強忍著不哭。

「今天天氣可真好,風清天澄舒適極啦!這下趕起路來方便多了。」葉慕南伸懶腰朝氣蓬勃的仰望清澈的藍天,高興的喊。

「既知道這裡有馬,早該帶我們來這了。」默蒼離斜眼看他,責備的說。

葉慕南心情很好的逗弄自己眼前的馬匹,像耳朵聾了一樣。

鉞雁翎很苦惱、很糾結的看著眼前的靓麗少女,又看看她旁邊的馬。

「…阿良先生,請問馬只有三匹嗎…?」他無力的問。

「對啊~~只有三匹沒錯,怎麼啦?哎呀!記得這位姑娘好像沒有騎過馬?」阿良認真的點頭,完全無視遠處傳來的馬鳴,並且極其刻意的轉頭問默玥蓮。

她純真的點頭滿眼期盼的看著鉞雁翎,他確定阿良露出奸詐的偷笑。

「…玥蓮姑娘,妳不妨坐葉先生後面?」鉞雁翎試圖努力做最後掙扎。

「不行不行~~我騎術不精,還是雁翎殿下載蓮兒比較穩妥。」葉慕南搖手賊笑。剛才是誰在馬背上翻來翻去還站著騎?!太故意!鉞雁翎在內心大叫。

「我得探查是否有人窺視,蓮兒生性好動,會影響我。」默蒼離發現鉞雁翎求救的目光,露出完美無缺的溫文笑容,給出最後一擊並且沒有破綻。

「……玥蓮姑娘,我扶妳上馬。」鉞雁翎莫名悲壯的決定放棄掙扎。

「你幹嘛那麼不甘願嘛,我又不重?啊,你怕我亂動是不是?放心好了雁翎哥哥,我一定緊緊抱住你。」默玥蓮噘起嘴巴抱怨,突然往錯誤的方向想去,天真爛漫的拍胸保證,搭著鉞雁翎的手坐上馬背。

他維持攙扶的動作,僵硬的跟石頭一樣。

妳在亂說什麼啊玥蓮姑娘!

蘇小小看著鉞雁翎,又瞥見葉慕南無聲的爆笑,完全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那我們出發吧。」鉞雁翎深呼吸翻上馬背。

沒事的…後面坐著的只是一個小朋友,我要冷靜…冷靜…

玥蓮姑娘你真的貼太近了啊!

「雁翎哥哥,不是要出發嗎?」默玥蓮一無所覺的摟緊鉞雁翎的腰,疑惑的問。鉞雁翎面紅耳赤含糊的咕噥一聲,搖搖晃晃的策馬前行。

「我們來時的路馬走不了,往另一邊下山,走吧。」葉慕南向阿良豎起大拇指,爽朗的揮手道別,阿良恭敬的拱手,和蘇小小一起目送他們。

「…當初不知道是誰不肯讓人娶走蓮兒的?」默蒼離和葉慕南並行,低聲調侃那個自居為親爹的男人,葉慕南尷尬的抓頭訕笑。

「…就看到雁翎殿下人品好啊…只是感覺會被蓮兒吃得死死的。」

默蒼離回頭瞄了一眼現在仍滿臉通紅的鉞雁翎,認同的苦笑點頭。

有馬匹後前行的速度就快多了,沒幾天已到達梓關。

鉞雁翎等人下馬並戴上帽兜覆面,混在排隊入城的人群裡。由於正處寒冬,這樣的裝扮並不顯眼。

「鉞硫貝那邊不知道還有什麼安排,我們小心點。」,默蒼離看著城門旁的告示棚,眉頭輕蹙低聲叮嚀。

為什麼沒有通緝告示?這未免太奇怪了。

「蒼離,要先撤退回郊外嗎?」葉慕南順著他的目光,也發現不對勁。

「默先生、葉先生,怎麼了?」前面的他們能看到告示棚,鉞雁翎的角度卻看不見,人聲吵雜只知道他們在交談,沒聽清楚在說什麼。

「不妥,現在退出隊伍太過顯眼,還是進城去,記得低調點。」默蒼離環顧四周,所有人都等著入城,現在退出去豈不是更可疑?但為了避免葉慕南又像之前在桐關那樣引人注目,特地用重音強調,葉慕南聞言吐舌。

四人低頭用最快但不致令人起疑的速度往前。

「殿下?」旁邊突然冒出呼喚,鉞雁翎反射的轉頭,連忙轉回來但為時已晚。

一名年約四十歲身著暗紫色長袍,眼眶下方有濃重黑眼圈,加上體型肥胖看起來活像熊貓一樣的男人攔住鉞雁翎,和身體不搭的尖細嗓音聽著相當詭異。

「…馬統領,是我。」看對方直盯著自己,鉞雁翎心想瞞混不了只好認了。

眼前這個似乎颱風也吹不倒的男人正是梓關守將馬啟洛。

「果然是殿下,您這些日子上哪裡去了?怎麼風塵僕僕的?下官這就回府設宴讓您休息!來人啊!幫殿下牽馬。」馬啟洛親切熱絡的靠近鉞雁翎,抬手引領他離開入城人群。

一名雜役牽走鉞雁翎的馬,旁邊的士兵分成兩側,恭敬的低著頭等他們從中間通過。

葉慕南等人跟上前,卻被士兵擋住不肯讓他們繼續前進。

「一般民眾要走那裡,別想插隊。」一名士兵指著旁邊的人群鄙夷的說。

「不是的,他們是我的同伴。」鉞雁翎急忙出言,免得不識相的士兵亂說話。

「喔?這可真失禮,幾位請。」馬啟洛遣退士兵,眼神上下打量他們,態度敷衍漫不經心的招呼。葉慕南在他身後翻白眼。

穿過熱鬧的街頭,他們遠遠便看到一棟朱門白牆所建,規模不小陳設華麗的宅第,應該也只有高階官員才住得起,想來那就是他家了。

「蒼離,要進去嗎?」葉慕南猶豫的用手臂推推默蒼離,低聲問。

「…見機行事吧,我們不是一直擔心雁翎殿下太容易相信人嗎?」

「啥?!你意思是?他是叛徒?」葉慕南驚呼,默蒼離及時用手肘撞他肚子讓他壓低音量,後半句才沒被前面的人聽到,但他們疑惑的回頭望了一眼。

「我沒說他是,但是太可疑了。」默蒼離淡淡的回答。

四處都有人在追捕雁翎殿下,連小村莊都有通緝告示了這裡怎麼可能沒有?肯定有陷阱。但這是讓雁翎殿下學習的良機,如果所有事情都幫他處理掉對他只有壞沒有好,為了讓他能獨當一面,可不能太安逸。

「…你又陷入嚴師模式了是嗎?」葉慕南垮下臉趕緊離開他好幾步。

默蒼離不否認,環顧四周觀察是否有不對勁之處。

跨進門,九曲橋橫跨水塘,兩旁處處草木,若正值繁花擺開的春日,想必繽紛綺麗美不勝收,即使現在幾乎都凋謝了也別有一番風情。過橋後的院落門前栽著兩株梅花,隨風輕搖不時撒落白色花瓣,猶如落雪墜地一樣優美。

「真漂亮的地方,雁翎哥哥你說是不是?」默玥蓮捧著幾朵落花,開心的喊。

「嗯。」被馬啟洛纏著閒聊的鉞雁翎回頭匆匆應聲,沒再繼續跟她說話。

默玥蓮突然覺得怪怪的,為什麼雁翎哥哥跟平常不一樣?他從來不會敷衍我的。

感覺…胸口悶悶的?

她還不知道這是什麼情緒,只是突然沒了賞花的興致。

進屋後馬啟洛安排所有人就坐,鉞雁翎的座位仍是上位,但離葉慕南等人一大段距離,馬啟洛自己坐在他旁邊,他們的位置卻幾乎快到門旁,擺明要疏遠對方凸顯自己才是近臣。

「殿下喜歡吃什麼?我讓他們馬上準備。」馬啟洛笑容滿面,殷切的奉茶。

「…馬統領方便即可。」由於四周除了他們,還有許多僕役侍從在場,鉞雁翎歛起面孔,用與太子地位相符的禮節口吻淡淡回答。

「下官明白,等待中請殿下先賞舞用些小點。」馬啟洛恭敬行禮,囑咐僕役送上梓關各項出名菜餚,並讓僕役們喚來數名舞姬在大廳翩然起舞。

馬啟洛叫一名少女過來,她一襲絲製衣裙層層疊疊華貴亮麗,髮上黃金鑄成的簪子每動一下簪尾珠花就跟著搖曳,卻不顯過分誇張。

如花似玉的臉龐盈盈一笑,儀態優美的向鉞雁翎行禮。

「殿下,下官有一女年方十六,素來景仰您的風采,不知殿下是否允許她替您斟酒?」馬啟洛對女兒的表現滿意的點頭,向鉞雁翎詢問。

「…有勞馬姑娘。」鉞雁翎瞄了一眼默蒼離,看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只好自己判斷。

其實他私下不常讓別人伺候,多數的事都是自己來。但是這種場合拒絕反而失禮,只好答應。

「多謝殿下。」馬啟洛向鉞雁翎躬身,示意女兒上前。

她臉頰閃過一絲紅潤,漂亮的眼睛裡含著羞澀,慢慢移動到鉞雁翎身邊,腳下一個踉蹌不慎摔進鉞雁翎懷裡。他伸手扶著她的肩膀,柔聲問她有無大礙。

馬姑娘紅著臉欲言又止的望著他,軟軟的搖頭起身在他旁邊坐下,等著替鉞雁翎斟酒,目光一直在鉞雁翎臉上流連。

啪!

默玥蓮筷子掉到地上,她狼狽的接過僕役們送上的新筷子。

奇怪我怎麼會撞倒筷架?心裡怎麼亂糟糟的?她疑惑的想。

默蒼離和葉慕南對視,不約而同的露出了然的笑容。

沒等多久芳香鋪鼻的佳餚一道道不停送上,馬啟洛殷勤的替鉞雁翎夾菜。

「…馬統領。」鉞雁翎滿腹疑問,舉起的筷子遲遲沒動。

馬啟洛維持親切的笑容,等鉞雁翎再次開口。

一時間只有音樂流轉。

「你相信我沒有叛變嗎?」鉞雁翎注視對方嚴肅的問。

「那是當然的啊!殿下您在說什麼啊?」馬啟洛哈哈大笑,鉞雁翎揚眉。

「那麼你願意與我並肩作戰?一同前去討伐叛賊?」他繼續問。

「這…殿下,如您所見,梓關雖非大城要下官處理的事卻也不少,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馬啟洛雙眼游移完全沒有一絲誠意,露出令人作嘔的為難陪笑。

「…本太子明白了,多謝馬統領招待,告辭。」鉞雁翎擱筷起身,冷冷說完頭也不回的往門口走去。

葉慕南等人也跟著起身走到門口等鉞雁翎。

「哎呀殿下,別急著離開,事關重大咱們從長計議,天也晚了今日便在寒舍歇息吧?」馬啟洛連忙攔住他,諂媚討好的笑道。

「不了。」鉞雁翎不肯正眼看他,轉身閃開。

原來是個貪生怕死之徒…畢竟我現在的身分幾乎是擺設,手上沒兵沒權說什麼都是畫大餅而已。是擔心跟我出征會連累自己丟官吧?沒想到我國竟然會讓這樣的人掌管一城一關。鉞雁翎痛心疾首,只想盡快離開。

「殿下…殿下…」無論馬啟洛怎麼喊,鉞雁翎也不再理他。

「…好吧,既然殿下執意如此…下官也沒有辦法了。」身後馬啟洛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一陣濃郁刺鼻的芳香撲來,鉞雁翎身體突然感到麻痺無力曲膝跪地。

「雁翎殿下!」葉慕南欲上前搭救,馬啟洛甩手從袖口冒出一枝長針,針尖呈藍紫色顯然粹過毒,他挑釁的用它在鉞雁翎肩頭比劃。

「可惜啊…我本來想用溫和一點的手段將你送到陛下面前,誰知道你這麼不領情,連飯菜都不吃我也只好這麼做了。」他低頭俯瞰鉞雁翎,陰沉的笑道。

「馬啟洛…你…」鉞雁翎咬牙切齒氣憤難當,本來以為你只是貪生怕死,結果根本已經背叛我了!

「你認為雁翎殿下是叛賊?沒有任何懷疑?」默蒼離淡淡的問馬啟洛,葉慕南無法理解的看向他。這麼明顯的狀況你是在問什麼??

「懷疑?哈哈哈,對我來說從來沒有什麼叛不叛賊的道理,只要能給我更高地位、更多權力的人就是我主!!」他放聲狂笑,毫不猶豫的回答。

鉞雁翎失望透頂,心裡本來還有些盼望他也是被操控才身不由己出賣我,結果根本沒這回事。是我太傻才會以為他會像范統領一樣忠心…錯得離譜。

「雁翎殿下,請別忘了今天的事。」默蒼離溫文微笑,葉慕南才恍然大悟。

用說的不但不容易讓對方信服還可能產生嫌隙,這種作法最有效率。

難怪你明知故問,就是要他親自在雁翎殿下面前承認啊?

雖是朋友我還是覺得你心機好重…葉慕南既佩服又無奈的感慨。

「廢話什麼?來人,把他們綁起來!別亂動,我不小心手滑就糟糕了。」馬啟洛吆喝僕役,淬過毒的長針在鉞雁翎脖子附近晃動恐嚇。

「蓮兒,注意點。雁翎殿下閉氣。」僕役們拿著繩子撲來,默蒼離沒頭沒腦的突然開口。

啪嘩!

猛烈的水流洶湧的從外頭衝進來,馬上就淹到胸口高度,沖散所有圍在他們身邊的人和家具,水像有意志一樣凝聚成團包覆住鉞雁翎,隨即順著波浪漂到葉慕南等人身邊。

「做得好,走吧!」葉慕南伸手觸碰,球狀的水就像融化一樣消退,他抓住鉞雁翎搭上默蒼離用冰變出來的小舟,向默玥蓮喊。

「你要抓好雁翎哥哥喔!」默玥蓮擔心的叮嚀。

流水早已將門沖毀,波浪順利將他們往外面送。整個過程流暢不已,就像事先練習過一樣,對方根本來不及反應鉞雁翎已被救離。

「不准走!」馬啟洛氣急敗壞的咆哮。

就在眼前…升官的路就在眼前了啊!!

她什麼時候發動法術的?為什麼一點徵兆也沒有?!

默蒼離早在宴席時悄聲吩咐過默玥蓮做好一切準備,何況嚴格說來這也不是什麼大招,是默玥蓮幼時隨意擺弄的小法術,自然全無徵兆。

「不准走!」馬啟洛想追上去無奈水勢太強幾乎無法前進,憤恨的甩出長針攻擊。

嚓!

葉慕南扯過鉞雁翎,雖沒讓長針刺中他的要害,但小腿被劃傷了。

鉞雁翎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殿下…」奔騰流水中,一道嬌聲被掩蓋住,聽不見在喊什麼。

「…哈!這下你們逃不了了!聽好,要解藥就自己帶他回來…」水流已經帶他們遠離,馬啟洛得意的笑聲傳來,後面的話沒能聽清楚。

到水塘另一頭,他們下小舟搶走兩匹馬揚長而去,葉慕南載著陷入昏迷的鉞雁翎、默蒼離攜著默玥蓮,於昏暗月色下衝出城外找間破廟歇息。

「雁翎殿下?」葉慕南將鉞雁翎放在地板上,輕拍他的臉卻怎麼叫也沒反應。

「雁翎哥哥!葉叔叔,怎麼辦?」默玥蓮跪在他們旁邊,低頭俯視鉞雁翎,他面無血色嘴唇發紫,冰冷得像屍體一樣,所幸心跳仍未停止,默玥蓮雙眼含淚惶恐焦急,手足無措的問。

「蓮兒別怕,先幫我們把衣服弄乾,生火燒水…蒼離你在幹嘛?來幫忙!」

葉慕南強自鎮定,撕開鉞雁翎的褲管,處理他小腿上的傷,在默玥蓮慌張施術抽取所有人衣服上的水分時,他瞥見默蒼離站在門邊向外看,不知在做什麼,忍不住大聲喊。

「…別那麼緊張,這樣會連原本能做好的也做不好。我記得你身上有些應急的解毒丸,雖不能清除至少也能壓抑一下。」默蒼離緩慢優雅的轉頭,身旁飄散細碎雪花,葉慕南知道他剛施術完都會這樣,但無暇細思。

「廢話!我也知道可以壓抑,但這裡啥都沒有是要我怎麼解毒?!要是來不及找到藥材他還是沒救啊!現在冬天藥草本來就少,這又是我沒看過的毒藥還要時間分析,你說我能不緊張嗎?!」葉慕南氣急敗壞的吼。

「…別慌,解藥很快就到。」默蒼離淡定的等他吼完,無奈嘆道。

「啥?!你怎麼知…」葉慕南急著得到解答,默蒼離不回答指著鉞雁翎的傷處。

他才記起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連忙替他處理傷口。

明明是一道很小的擦傷,可出血就是止不住,一點一滴滲到後來還是會死,鉞雁翎猛然咳出一大口血,緊閉的雙眼滑落血水,體溫忽高忽低。

「雁翎哥哥,雁翎哥哥…」默玥蓮哭個不停,不停用溫熱的毛巾替他擦拭污血。

「…把門關上,冷死了。」葉慕南焦躁不安的瞪視默蒼離,口氣很差的說。

「來了。」默蒼離沒有理他仍看著外面。

半晌,他莫名其妙的開口。

細碎著急的腳步聲朝這裡奔來,凝神注視便看見一名美貌少女。

來人便是馬啟洛之女,漫天飛雪中她一身衣裳沾滿寒霜多處破損,頭髮凌亂神情憔悴,腳步踉蹌狼狽不堪,顯然經過一番辛勞。

默蒼離讓她進屋才把門帶上,她憂心惶恐的衝到鉞雁翎身旁。

「殿下…」她方開口,葉慕南跟默玥蓮已擋在鉞雁翎身前不讓她靠近,滿臉敵意憤怒,她害怕的縮起肩膀,因恐懼臉色蒼白。

「妳來幹嘛?找死?」葉慕南低聲恫嚇,不要說她只是尋常少女,就算對方是訓練有素的武人也會嚇得不敢吭聲。

「…我…」她捏著一個瓷瓶,張口卻說不出話,渾身都在抖。

「你們嚇到她了,讓開。」默蒼離在她身後平靜的說。

「啥?!」葉慕南懷疑自己聽錯了,默玥蓮也瞪大眼睛。

「讓開。」默蒼離溫文儒雅的淡笑卻蘊含不容質疑的威攝,兩人只好聽話的挪動位置。

馬啟洛之女感激的看默蒼離一眼,半跪半爬的移動到鉞雁翎面前。

不知道是寒冷緊張還是害怕,她倒出瓷瓶裡的藥丸時仍在發抖,小心翼翼確認顆數後她才讓鉞雁翎吃下去,沒過多久他的臉色便好上許多。

「…這樣就暫時沒問題了,這帖藥丸隔一個時辰就要再服一次,總共要服六次,一次六顆,切記絕不能斷藥、數量不能數錯,否則再服藥也救不回來了。」她撫著鉞雁翎頰上的傷疤,神情哀傷眼底充滿眷戀,柔聲說完便將瓷瓶放在他枕畔起身欲走。

「…妳…妳是特地來送解藥給雁翎哥哥的?」默玥蓮不太明白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疑惑猶豫的喊住她。

「…是的。」馬啟洛之女回頭注視默玥蓮,眼底的哀戚又增添了幾分。

「那妳要等雁翎哥哥醒來啊!不然怎麼解釋妳沒有背叛他?」默玥蓮焦急的說,馬啟洛之女視線移動到鉞雁翎臉上,極輕極淺的嘆了口氣。

「不用了…他早已忘了我。」她硬是扯出一抹淒涼的苦笑,悠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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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馬啟洛帶著女兒參加宮中的慶典,當時玩得太興奮,一轉眼便迷了路,她一個人在夜晚的宮中徘徊,不知不覺越走越離開大道。

『爹爹…爹爹…』她腳酸口渴,力氣幾乎耗盡,聲音有些啞了。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蕭聲,優美動聽有如清風徐徐吹響竹林,她不自覺駐足。

過了一小段時間,悠揚的蕭聲似乎要結束演奏,也不清楚是為了什麼,總之她邁開腳步往音樂傳來的地方奔去。

穿過迴廊、越過花壇爬上階梯來到城牆上,她看見一名衣著華貴的少年撫著白玉製成的蕭,面朝城外神態瀟灑卻有些寂寞的凝望遠處。

『妳是?』那少年察覺有人轉頭,卻不認識對方,好奇但客氣的問。

『我…我…我叫湘蘭,跟著爹爹來玩,結果迷路了…』她跑了老半天,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又因為迷路覺得很丟臉,漲紅臉有些結巴的說。

『來玩…嗯,妳爹爹是不是當官的?』這少年便是鉞雁翎,他看對方衣飾相當講究,這裡又是皇宮內部,一般百姓再怎麼迷路也不會在這裡出現,應該是某個官員的親屬。

馬湘蘭點頭,猶豫不決的凝視對方,他看起來人很好,該不該請他指個路…

『別擔心,他們在哪裡我大概知道,我帶妳去找妳爹爹。湘蘭姑娘這帕子先給妳擦汗。』鉞雁翎溫和的微笑,從懷裡拿出一條青藍色帕子遞給馬湘蘭,牽著她往官員聚集的場所移動。

天界不像人類一樣規矩繁雜,鉞雁翎和馬湘蘭此時年紀也都不大,手牽手是很平常的舉動,所以名門閨秀的馬湘蘭並不害怕,反而更覺得對方親切。

她輕輕拭淨臉上脖子的汗水,隱約聞到一股清香,帕子角落還繡著漂亮的花紋,材質是細緻的絲綢,顯然是一般人拿不起的上等品。

『這位哥哥多謝你,帕子洗乾淨了我再托爹爹還你,你爹爹是什麼官?』

他爹也是做官的吧?馬湘蘭觀察他的舉止及手中的帕子,作了這樣的結論。

『我?我是…』鉞雁翎有些詫異的指著自己。

『殿下!太子殿下!』遠處一陣叫喚傳來,鉞雁翎轉過頭。

『何事?』他對著奔來的侍衛淡淡開口,沒有半分孩童的稚氣,明明比對方還矮了幾乎一個頭以上,氣勢卻能夠壓過對方。

馬湘蘭驚呆了,太子?你是皇太子??怎麼這麼平易近人?騙人的吧?

『稟告殿下,陛下及李翼大將軍在找您。』侍衛恭敬的回答完,疑惑的看著鉞雁翎身旁的人。

『這位姑娘迷了路,我本來正要帶她去找她父親,不過既然父皇要找我就沒辦法了,有勞你代替我送她回父親身邊吧。』鉞雁翎客氣的要求,侍衛苦笑著躬身領命,殿下總是這麼友善,明明不需要這樣的…真讓人坐立不安。

『湘蘭姑娘請隨這位先生走,不必擔心很快就能回到妳爹爹身邊了。』鉞雁翎感覺馬湘蘭的手握的比剛剛更緊了些,想來是有些害怕眼前的侍衛,畢竟對方一身鎧甲腰間又繫著刀,還高出她許多,會有這樣的反應相當正常。可以的話他也願意再陪她一段路,但又不能讓父皇等太久,只好柔聲安撫她。

『…哥…太子殿下慢走,謝謝您陪我這一段路。』馬湘蘭鬆開鉞雁翎的手,胸中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張口發現自己差點喊錯,連忙更正卻再沒勇氣多說。

鉞雁翎溫柔微笑,轉身往長廊另一端離去。馬湘蘭凝望著對方的背影,手中的帕子捏出皺褶。不知道是否有機會能再見他一面…

馬湘蘭閉上眼,將思緒從往事中喚回,當年要說是戀慕也不太對,只是隱約知道這個人是無法觸及的存在,卻那樣溫柔親切,感到有些落寞罷了…但隨著年歲增長,當時他吹奏出的簫聲卻開始在心底迴盪,那略為寂寞的側臉越來越清晰,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將心繫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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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方早已忘記我…沒關係,這是意料中的事。馬湘蘭在心底自嘲。

「妳跟雁翎哥哥認識?」默玥蓮疑惑的問。

「…算不上認識,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緣,殿下記不得也是應該。」她溫婉苦笑。

馬啟洛之女芳名湘蘭,方才宴席上突逢此變故,根本來不及向鉞雁翎多說幾句話,但鉞雁翎看著自己的目光生疏,馬湘蘭便如此認為。

「…殿下接著會不斷發燒,請小心照料。這個…待殿下醒來替我還他好嗎?」馬湘蘭將鉞雁翎的帕子放到默玥蓮手中,眼眶含淚悲傷的苦笑。

默玥蓮低頭看手裡顯然是相當珍惜的收著,陳舊到摺痕處已經泛白,卻非常乾淨的青藍色帕子,想要對她說什麼,卻連自己都無法解釋心中湧起的情緒。

「妳…妳多保重。」張嘴半晌默玥蓮仍不知能說什麼,只好道別。

「解藥是偷來的吧?妳還有地方去嗎?」默蒼離知道馬啟洛絕不可能因為女兒求情,就願意給她解藥放過大好機會,以他會為了權力官位毫不猶豫的背叛下毒來看,馬姑娘若是回去必死無疑。

「…先生不必掛心,反正我只是升官發財的踏板…就算突然不見也不會有人來尋。」馬湘蘭淒然一笑。

錦衣玉食不過只是為了養出名門閨秀,嫁給貴族甚至皇室讓仕途更加發達罷了…幸好他不知道我當年偶遇殿下的事,說我景仰他只是接近殿下的藉口,若是被他知曉必定拿來利用,破壞我的回憶。

「妳要去哪裡?」葉慕南替鉞雁翎把脈,確認他情況已經安穩下來,對馬湘蘭的敵意已經消去,關切的問。

「天大地大,總有我容身之處…待殿下醒來,能否替我向他求情饒了我父親一命?他雖犯了死罪,終究是養育我至今的父親…」馬湘蘭幽幽說完,哀戚一笑頷首道別,柔弱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之中。

默蒼離關上門阻擋風雪,回到火堆旁取暖,三人之間一時無話。

「…她要去哪裡呢…外面好冷的,我怎麼不叫她留下…」過了好久,默玥蓮滿腦子還在想剛剛發生的事情,思緒混亂喃喃道。

「…叫她留下她也不會聽的。折騰了這麼長時間,先歇歇吧蓮兒。」葉慕南見了她那哀傷堅決的眼神,知道多說無益,何況下毒的是她父親怎麼有臉留下?

「我想照料雁翎哥哥。」默玥蓮搖頭,將帕子放在鉞雁翎胸前,關切的確認他額頭溫度,安靜的在他身邊坐下。

雁翎殿下真是造孽啊…葉慕南瞧見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感到一陣好笑。

轉頭看見默蒼離倚在窗邊,眼神飄渺像在賞雪又像在沉思,葉慕南搔頭慢慢踱過去站在他身邊,自我掙扎了好半晌。

「…你怎麼知道她會拿解藥來?」,糾結半晌,他帶點歉意的開口。

「懷疑我?」默蒼離揚眉,淡笑中含著一點自傲。

「…她怎麼知道這裡?」葉慕南有些尷尬。

才剛問完對方就用看似無奈其實是嫌棄的眼神看人。

誰都能懷疑就是不能不信你…他不滿的想。

「你急到我發動法術都沒看見?就跟你說要冷靜了。」默蒼離無奈嘆息。

「嘖!囉嗦!我本來要跟你道歉現在不幹了!」葉慕南不滿的轉身。

剛剛對蒼離說話口氣很差,冷靜下來後稍稍反省本來決定認錯…但這傢伙怎麼回事?不生氣也不回罵卻讓人腦充血!

「沒關係,記在帳上就好。」默蒼離平靜無波的回覆,葉慕南僵住身體。

「…我還是道歉吧。」才不要,誰知道你要怎麼陰我!

「不用怕,我不會收利息的。」默蒼離和煦如日的笑道。

就是說你不打算忘記這件事囉?!心胸很狹窄欸你…葉慕南毛骨悚然。

無視於葉慕南跟默蒼離的對話,默玥蓮殷勤的替鉞雁翎更換冰涼的毛巾,好降下他的體溫,鉞雁翎時睡時醒,意識不太清楚,默玥蓮隨手拿出以前鉞雁翎給她的小貝殼把玩,感覺心裡安定多了。

「嗯…」鉞雁翎茫然的睜開眼睛,轉頭看向默玥蓮。

他已經這樣重複好幾次,反正馬上就會睡著。默玥蓮笑笑沒有說話。

火光朦朧神智不清之中,鉞雁翎覺得眼前少女的臉龐似乎有些晃動,逐漸幻化成小孩子的模樣。她手裡的貝殼好眼熟…對了,她是蓮兒妹妹…

「…蓮兒妹妹…妳要乖乖的…這個貝殼給妳…長大之後帶著它來找我…我會認得妳…不要再哭了喔…」恍惚中鉞雁翎意識回到當年在皇宮裡和默玥蓮道別那天,伸手輕碰默玥蓮膝蓋上的貝殼,含糊不清斷斷續續的嘟嚷

「什…雁翎哥哥,你說什麼?!」默玥蓮大吃一驚想問清楚,鉞雁翎卻又沒了意識昏睡過去。

這分明是當初小哥哥跟我道別時說的話,你怎麼知道?!

除非你就是小哥哥!為什麼不跟我說嘛!太過分了,明明跟你說過我要去找小哥哥的!明明就是你說會認得我的!為什麼不承認嘛!

默玥蓮仍守在鉞雁翎身邊,但臉頰氣到鼓起來,滿眼怒意的瞪著他。

默蒼離和葉慕南看到整個過程,心理同時冒出一個念頭…

雁翎殿下你麻煩大了。

葉慕南乾笑,默蒼離看著窗外沒說話,破廟裡陷入微妙的安靜,過沒多久大概又要颳起風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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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幽暗的宮殿裡,鉞硫貝獨自一人坐在王座上,沒點亮燭火顯得有些空洞冷清,皎潔的月色透過窗櫺射進室內,減去少許黑暗卻也愈發陰森。

半長不短的頭髮隨意散在肩上,左耳上的銀製飾品反射光線在黑暗中熠熠生輝,眼眶下方濃重的黑影以及滲著幾根白髮的外貌,顯得異常憔悴疲憊。

然而他的眼裡卻燃著無法抹滅的狂燄,整個人充滿威攝霸氣。

起身緩步走下階梯,華服搖曳步履平穩,推開沉重的門通過漫長的地下走道。

通道盡頭的地下空間從牆壁到地板全都是天然形成的洞窟,鐘乳石和石筍林立,正中央擺著鉞霽夜的屍首,他伸出粗糙的手掌撫摸滲出刺骨寒氣的冰棺。

「…我終於贏過你了…皇兄…」對著死去多時的他,鉞硫貝低沉的開口。

冰棺裡的鉞霽夜衣飾體面,血汙傷痕已清理乾淨,面目平靜乍看之下只是在沉睡,文雅的外貌看起來比鉞硫貝還年輕幾歲。

「你現在是什麼感覺?被一直只能活在你陰影中的弟弟超過?」聽不出喜怒哀樂的聲音迴響在空蕩蕩的洞窟中良久,當然沒人回答他。

什麼都不輸你,學識才幹、政治手腕、法力武術…然而你卻擁有全部。

為什麼?你不過是早一點出生。我到底哪裡輸給你!

為什麼父皇不傳位給我?為什麼他們的忠誠全都獻給你!!

按在冰棺上的手用力,手指上數個戒指發出紅光,但有一個熄滅只餘黑暗,而拇指上的那枚戒指光芒閃動似滅非滅,鉞硫貝按著頭幾乎要伏在冰棺上。

「頭又痛了嗎?」平靜無波的男聲冷不防的自身後響起,鉞硫貝沒有回答,沉默的點頭。身後傳來摸索的聲音,男子送上一枚藥丸。

鉞硫貝依然背對他,放在身後的手指勾動,男子將藥丸放進他手裡,鉞硫貝接過去服下。待他喘口氣,男子才又開口。

「先后入葬儀式已經完成了。」毫無起伏的報告,鉞硫貝沉默點頭。

「…不問我為什麼不直接下蠱在他們身上嗎?」他聲音有些嘶啞的問。

「陛下自有打算,愚臣豈敢多問。」男子聲調淡然依舊。

「少來。」鉞硫貝不以為然的駁回。

「…你想和他們較勁。」身後的聲音終於有些不同,參進幾許無奈。

鉞硫貝哼了一聲,沒人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是喜是怒亦無從得知。

「走吧,你有什麼事要說?」鉞硫貝轉身面對他,走在前頭冷冷的問。

「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范賀伊的咒縛已經被解除了。」男子跟在鉞硫貝身後垂目注視他手上的戒指說道。

「嗯。」鉞硫貝要他繼續說下去。

「除咒的是默蒼離,另外鉞雁翎身邊還有葉慕南。」男子剛講完,鉞硫貝冷不防的停下腳步,後方的人似乎早有預料,及時煞住沒有撞上

「默蒼離、葉慕南…怪不得抓不到他,還真被你料中了…他們不會安分隱居卻來淌這灘混水。」。鉞硫貝認同的點頭。

派出無數人馬,刺客、殺手、官員、士兵…明的暗的都有卻無任何消息,肯定是被那兩個默默除掉了,以他們的本事來判斷,搞不好鉞雁翎根本沒發現這回事。

「…那東西對默蒼離來說不過是花點工夫就能除去的東西吧?難怪你心情這麼好,很想親自去見見老朋友吧?」鉞硫貝總算正眼看他,繼續往下說道,露出諷刺的笑。

「就算親眼看到我,他也認不得。」男子兜帽下的臉龐只剩下嘴唇看得見,不知鉞硫貝剛才如何判斷對方的情緒,現在才露出的笑容神秘中帶著愉悅。

「哼,還有什麼?」鉞硫貝別過頭繼續往前走,這次的哼氣聲明顯帶著看熱鬧的意思。男子聳聳肩跟著他走。

「李大將軍那邊的術法等等要去補強。另外最近街頭巷尾突然冒出一連串戲班子爭相演戲…內容似乎是在說你跟鉞雁翎的事。」

「小把戲,派人去處理。」鉞硫貝長年在朝堂上打滾,這是什麼目的根本不用人教,絲毫不在意的擺擺手。

「活捉?還是…照往例?」男子將手掌向脖子旁邊劃去,做個斬頭的動作。

「明知故問,反正交給你處理就是了,司馬麟。」鉞硫貝不屑的說完,司馬麟躬身應和後氣息消失無蹤。

鉞硫貝獨自漫步而去,穿越開闊綺麗的御花園、府庫…最終來到校練場。

遣開迎上前的各級將士及兵卒,他走進最深處的獨立樓房裡。

原本雕梁畫棟陳設古樸,雍容典雅的房間被砸得亂七八糟,碎磚破瓦殘杯裂帛滿地皆是,沒有一個東西是完整的,就連堅固的桌椅上面都有滿滿的刮痕。

「…李大將軍。」對著蜷縮在地上的李翼,鉞硫貝冷冷的呼喚。

眼前的男人眼神空洞兩頰凹陷,散開的白長髮凌亂邋遢,眉毛卻是墨黑,顯示那頭髮色並不是天生的。

整個人憔悴滄桑半分生氣也無,顫抖著按住頭,一點也不像威風凜凜、叱吒風雲的旭國大將軍,對鉞硫貝的呼喚恍若未聞。

「…陛下…對不起…對不起…殿下…殿下…你在哪裡…?」嘶啞殘破的喃喃自語,即便小聲悲痛萬分的情緒依然明顯。

「…為什麼…」鉞硫貝清楚知道對方口中的陛下指的是誰,咬牙切齒的低語。

抬手施術,漆黑的文字彩帶一般盤旋室內,經過詠唱化為鎖鏈環繞住李翼全身,緩慢的沒入整個軀體。

他發出淒厲瘋狂的吼叫,猶如被施行比千刀萬剮之刑更為慘烈的處決,除了無邊痛苦沒有其他感受。

猶如被施行比千刀萬剮之刑更為慘烈的處決。

鉞硫貝頰上滑落汗水,表情猙獰吃力的繼續詠唱,經過一段漫長的時間,咒術幻化的黑色鎖鏈完全束縛李翼,發出黑光急速收縮沉進他體內,強光閃動變為紫色光環向外擴散,狂風席捲室內,紙窗破碎門板飛出,光環消散鉞硫貝停手收術。

「李大將軍。」他再次呼喚,李翼踉蹌的起身,額角到臉頰兩側佈滿紫黑色紋路,幽暗的瞳孔直視鉞硫貝,端正的屈膝行禮。

「陛下,有何吩咐?」他面無表情有如人偶,臉上的肌肉絲紋不動,冷硬死板但比起剛才條理分明的問。

鉞硫貝收在衣袖下的手用力握拳。

「…去練兵,做好你的職務。」一眨眼他就恢復鎮定,彷彿情緒不曾浮動。

「遵旨。」李翼再次行禮起身後恭敬的向後倒退三步才轉身邁出室內,當他跨出門檻的剎那臉上的紋路已消失殆盡,看不出任何端倪。

「李大將軍!!剛才聽到喊叫跟巨大聲響,您沒事吧?陛下呢?」李翼的部屬剛才因平日的威壓不敢靠近,此時見到人才匆匆忙忙的迎上前關切。

「沒事,不必多問。」李翼腳下不停,冰冷的回答讓對方不敢再問,轉頭看鉞硫貝安然無恙站在門前揮手示意退下,只得趕緊跟上李翼的腳步。

這道法術是鉞硫貝除寄生蠱之外又疊加在李翼身上的咒縛,在鉞硫貝的術法運作下,只要效果即將失效便會自動回房,只要進房後沒有處於法術控制下,便出不了房門,鉞硫貝隨即便會前來補強術式,往往在部屬過來以前便已完成術法,然而現在能控制住的時間卻越縮越短、愈發吃力並且讓李翼感到更強烈的痛苦,沒活活痛死只是根基太好。

「…一次用得比一次強,究竟對他們有多忠心…」鉞硫貝的臉被柱子陰影擋住,不知臉上的表情為何,抬頭低聲對著夜空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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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正午,岩道盡頭荒涼的山坳裡冒出屢屢炊煙,沒想到野嶺中竟有大大小小數十戶房舍,最外圍竟然還有簡易圍籬及寮望台,算得上有規模的聚落。

「喂!是我~開門!」葉慕南對著入口大喊,隨即大門便對他們敞開,數十個橫眉豎目高大魁武的男人向他們衝過來,聲勢驚人揚起不少沙塵。

「老大!!你怎麼這麼久沒來?!這次又迷上哪裡的姑娘啦?」帶頭的壯漢理光頭髮眼神犀利穿著無袖衣服,臉上手臂滿是傷疤,看起來不像良民反而接近攔路山賊。

為什麼他會叫葉慕南老大?鉞雁翎和默玥蓮不解的看著他,默蒼離卻沒有一絲驚訝,平靜如昔。

「喂!說的我好像什麼採花賊一樣,找死啊你!」葉慕南抬腳作勢踢他,卻沒有動怒,儼然像兄弟嬉鬧般歡快,壯漢還假裝被踢中演得很開心。

「哈哈,好啦不玩了,阿良找個地方讓我們休息,我有事要說。」葉慕南正色說道,壯漢阿良立刻宛如士兵一般恭謹且端正的躬身。

他領著葉慕南人等到村中一棟木造建築裡,裡面寬廣卻什麼家具也沒有,木製的地板上只放了一疊疊坐墊整齊的堆在牆角,隨行而來的村人排開墊子,請葉慕南上座。

他將范賀伊放在一旁,搖頭恭敬的請鉞雁翎坐上座,自己做下座,待鉞雁翎坐定餘人才各自安座。

村人目光直盯眼前的少年,實在不明白葉慕南為何要讓他坐在上位,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各位,這位便是皇太子殿下。」等聲音安靜下來,葉慕南轉頭嚴肅的說。

「什麼?!這個人就是殺父叛賊鉞雁翎嗎?!」人群裡有人不滿的大吼,接著便是一陣騷動。

鉞雁翎抿唇不語,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握緊。

想不到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也這樣叫我,流言到底散佈到哪裡去了!!

碰!!

猛烈的一拳將剛剛那人打翻在地,阿良扯著那人的衣襟拉起他。

「說什麼傻話,老大有可能跟叛賊為伍嗎?」他厲聲大喝,村人噤若寒蟬。

「老胡,早知你性子急,挨揍了吧?」葉慕南聳肩苦笑,用眼神向鉞雁翎表示歉意,老胡愣愣的點頭又搖頭,雖不甚明白狀況敵意卻明顯消除。

「雁翎殿下是被誣陷的,聽我慢慢說來。」葉慕南站到鉞雁翎身旁,開始說明一切,他連說帶動作比劃,眾村民的心也隨著故事高潮迭起上下起伏,等他說明完畢有的低聲啜泣有的義憤填膺,無不為他打抱不平,老胡啞著嗓子銅鈴大的眼眶泛紅,不住向鉞雁翎磕頭道歉。

「…胡先生不必掛懷…不要再磕頭了,會受傷的。」鉞雁翎手足無措,這些大漢看來一個比一個還剛猛威武,怎麼這麼容易就哭了?

「胡叔叔你別哭了,能不能幫幫雁翎哥哥?」默玥蓮遞出帕子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撫,美貌少女安慰彪形大漢的畫面看起來詭異又好笑。

「當然沒問題,老大一聲令下我等自當從命,拋頭顱灑熱血義無反顧,儘管吩咐。」阿良不等哽咽中的老胡應聲,已堅毅的回答。

「好!就等你這句話,我們要護送雁翎殿下到北方,你們先幫我照顧他們,到時候再來跟我們會合。」葉慕南指著范賀伊跟蘇小小朗聲說道。

「這兩個是誰?」阿良疑惑的問,那個昏迷的青年或許對戰鬥有用,這個小鬼呢?

「這傢伙是桐關的守將范賀伊,可別小看他,如果他康復你們一起上也打不贏。雖然我要你們照顧他,可是等你們要出發來會合時,我希望由他來帶領,畢竟你們沒有受過正規軍事訓練。記得要聽他命令啊?」葉慕南最後一句音調刻意加重,他知道這些人向來只聽他的,所以事先下令以免多生是非。

「…至於這個小不點,是雁翎殿下將來的左右手,這次不必參與戰鬥,但是他會跟你們一起訓練。」等阿良鄭重的答應,葉慕南才接下去說。

阿良犀利的目光掃過蘇小小,他害怕的縮肩躲在鉞雁翎身後。

「哈哈哈,跟我小時候一模一樣!放心!咱們不會吃了你,今後就跟著我們羨雲莊的人生活鍛鍊吧!」阿良突然放聲大笑,看兩人體型差異如此巨大,誰也無法相信他的說法,眾村民也跟著笑起來,氣氛緩和不少。

「小小你就安心待在這裡,照顧好自己並跟著留守的人好好鍛練,知道嗎?」鉞雁翎摸摸他的頭囑咐,蘇小小百般不捨但不願讓鉞雁翎失望,強忍寂寞答應。

當天他們便在這裡休息,阿良等人去幫忙準備糧食飲水。

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鉞雁翎等人,默蒼離忙著寫要留給范賀伊的信,裡面無非是指點他之後的行動以及說明狀況,以免這些大老粗沒能解釋清楚一切情況。

「…慕南,你還打算拖多久?就算雁翎殿下相信你,剛剛沒當場問出口,現在還不交代一下這些人的來歷嗎?」默蒼離將信放在范賀伊懷裡,回頭斜睨葉慕南,淡淡開口。對方聳肩搔頭似乎有些煩惱。

鉞雁翎心中的確有些在意,剛剛也不便當場提問,默蒼離說得正是時候,然而葉慕南的反應是怎麼回事?他這麼直爽的人怎會如此拖沓?

「…雁翎殿下,這些人以前全都是盜賊。」葉慕南少見的正坐,嚴肅的說。

「盜賊?!這…不會的!」鉞雁翎非常震驚,他以前明明幾乎不曾聽聞有盜賊出沒的!就算聽到風聲去查也沒半點消息,所以一直認定只是謠言罷了,怎麼現在突然才冒出來?父皇治理下怎麼可能…

「雁翎殿下,不論是怎樣的明君治國還是會有盜賊存在,只是多寡而已並不是誰的錯。」默蒼離溫言勸練。

他知道鉞雁翎個性認真耿直,不解釋一下會往心裡去,雖然明知他極為景仰霽夜陛下,這樣說或許會破壞長年以來的完美形象,可也沒辦法,總有一天要面對現實。

「雁翎殿下,你不用失望,我去過很多國家,這裡的盜賊數量最少。霽夜陛下是很優秀的皇帝。」葉慕南不想破懷他的夢想,所以才會猶豫不決,但是他也明白不可能一直瞞混下去,事以至此只得委婉說明。

鉞雁翎有些勉強但理解的點頭,葉慕南喝口酒又繼續說下去。

「…請放心,他們已經改過向善,現在都在這裡安分守己的過日子。十五年前,承蒙霽夜陛下相救才能活到今日,無法在朝堂上為他效勞,便在民間略盡棉薄之力,斬奸除惡回報他救命之恩。」他不卑不亢慢慢說道。

鉞雁翎知道這番話講得平淡,可不須細想就知道當中有多辛勞。

他曾經說過自己時常遊歷,原來是東奔西跑幫忙平亂,難怪我國沒有盜賊沒有貪官汙吏,這舉動已經不知超過報恩的範圍多少,難怪那些盜賊會如此服從他,這不是靠武力就能做到的,這份胸襟實在令人敬佩。

「…葉先生…非常感謝。」鉞雁翎找不到詞彙能表達內心的情感,只能鄭重的微微低頭,誠懇的說。

以一國太子的身分來說這舉止稍嫌不當,但對方的行動實在令人感佩,鉞雁翎不是為了拉攏人心而低頭致謝,否則就會刻意在外人面前做這舉動,足見其真誠。

葉慕南困擾的苦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算是自行罰酒。

等年輕人都睡著了,葉慕南拎著酒罈踱到廊下,將酒盅遞給正在賞月的默蒼離。

「…你怎麼知道?我明明沒有說。」葉慕南不滿的問。

「我本來不知道。是你自己露餡,前陣子雁翎殿下自豪國內沒有盜賊時你頓住了吧。」默蒼離接過酒盅斯文的啜飲,理所當然的回答。

「…當時果然被你發現了,你這變態。」葉慕南不知道為什麼心情更差了。

「是你功力太差。何況你的個性我不了解嗎?老實說你會做這些事我不意外。」

默蒼離平淡的口吻中隱隱透出自傲,乘勝追擊繼續往下說。

「你真的很討人厭!為什麼怎樣都嚇不到你?!哪天一定要讓你露出吃驚的樣子!」葉慕南怒氣沖沖的低聲抱怨,默蒼離不以為然沉靜的繼續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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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回大娘家,便見大娘和她女兒相擁而泣,默玥蓮在旁溫言安慰。

大娘見到鉞雁翎,急忙拉著女兒的手上前答謝,心中千言萬語卻講不清,只得含淚拼命磕頭。

「大娘不必多禮,處理這種敗類是我分內之事。說來這一切皆由我引起,該是我道歉才對。」鉞雁翎急忙托起她們,溫文有禮且內疚的說。

默蒼離看農婦女兒甚是虛弱不宜再多勞累,便讓默玥蓮陪她們進內堂休息。

「接著來談正事吧。范公子,你是何時覺得雁翎殿下叛變?有印象嗎?」等大家都坐好,默蒼離才開口。

「什麼時候…?」范賀伊看著鉞雁翎,茫然的回憶。

幾個月之前接到皇都發來的消息,說殿下叛變殺了陛下,皇叔繼位要追緝殿下,大驚之餘正要去查證…

「…奇怪?我不確定…明明當時我要趕往皇城…我怎麼沒去?然後就直接認定…」范賀伊迴避鉞雁翎的臉,不敢將後面的話說完,低頭不語。

「你本來要去皇城,最後沒去是嗎?」默蒼離知道他內心顧忌,體貼的沒替他說下去。

所以可以判斷鉞硫貝是當時發動控制術,只是還是不知道是否有什麼觸媒,以及如何發動…

他忽然注意到窗外有隻彩蝶,便施術用冰包圍住,勾勾手指冰幻化成的小籠子即往內飛來。

啪嚓!

尚未觸及彩蝶便化為一團烈焰,將籠子及自身摧毀,不留半點痕跡。

「有人偷聽?哪號人物?」葉慕南雙手環胸,不悅的問。

「不知道,不過相當有一手。」默蒼離搖頭皺眉。

這陌生的手法,未曾聽聞有哪方人士如此高竿…鉞硫貝身旁的確有個相當厲害的術士幫他。

葉慕南咂嘴。蒼離會說有一手的人肯定不簡單,麻煩了。

「這不是第一次,雁翎殿下別擔心,我會想辦法處理。現在先休息吧,天都快亮了。」彷彿剛才的事並不嚴重,默蒼離平和的淡笑,溫言對鉞雁翎說。

這棟房子的房間並不多,扣除大娘和她女兒的房間只剩一間房,鉞雁翎和蘇小小睡在床上,范賀伊雖然負傷但堅持不讓鉞雁翎睡地板,三個人已經擠得不太自在,葉慕南和默蒼離便待在外堂。

「……這樣妥當嗎?」葉慕南抓頭,非常沒坐相的攤在椅子上。

當然不算妥當。默蒼離雙手環胸倚在窗旁,往室內瞥了一眼。

「…雁翎殿下雖然太容易相信別人不過武力不差,有什麼狀況還能撐到我們支援…懷疑別人這種事還是我們來做就好了。」他平靜的說。

不見得范賀伊假投誠,也有可能連「投誠」本身都是被操控的,但一個是真背叛一個是假背叛,要不要留活口選項就不同,目前操控術也不確定是否破解,留著他觀察也是情理之內的判斷。

一夜奔波下來,鉞雁翎倦極沒多久就睡著了,他身邊的孩子卻不敢入睡緊抓著他。

會不會一醒來他就不見了?就像爹娘一樣…好可怕…

蘇小小加重手上力道,忽見鉞雁翎整潔漂亮的衣服被自己的手弄髒,趕緊起身拿桌上的水壺洗手,苦惱著如何在不吵醒對方的狀況下把衣服弄乾淨。

轉頭突然看見范賀伊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僵硬的站起來走到鉞雁翎身旁,低頭注視他的臉,手在腰側摸索,似乎找不到他要的東西,卻沒有露出奇怪或不解的神情,看起來相當怪異,就像被人操控的木偶一樣,沒有自己的意識。

頓了一下,范賀伊把手移開,直接圈住鉞雁翎的脖子,上臂的肌肉在動,下臂到手掌卻沒出力,他冷汗狂冒臉部抽搐,拼命眨眼睛似乎在抵抗什麼,蘇小小想拉開他卻毫無辦法只能呼救。

鉞雁翎醒了過來,圈在脖子上的手雖然沒有施力,但因為角度不對難以甩開對方的手。

鉞雁翎不願傷到對方,一時難以掙脫,好在葉慕南和默蒼離立即進房架開范賀伊,他起身看著對方。

「…范統領?」鉞雁翎疑惑的喚。這種奇怪的攻擊…他正處於被操控的狀態?

范賀伊用力甩頭,神智卻沒有恢復的跡象。

「…殿下…快走…殺了我…殺了我…」他嘴唇不停顫抖喃喃低語著同一句話。

看來猜中了…然而明知他正為了自己抵抗被操控的意識,鉞雁翎怎麼殺得下去?

怎麼做才能救他…什麼都做不到…鉞雁翎此時深感自己的無力。

「啊啊啊啊!!」范賀伊痛苦萬分的按住頭咆哮,無力的昏過去,葉慕南和默蒼離蹲在他旁邊摸索。

鉞雁翎忐忑不安,只能祈禱他們能找到方法救范賀伊。

「…這是…?」默蒼離撥開范賀伊的頭髮,在頭頂附近發現一個奇怪的印記,墨黑色的四道火焰像花朵般盛開,約拇指指甲大而已,若沒注意幾乎看不到,也有可能誤以為是胎記之類的。

但是騙別人可以,要瞞過他是不可能的。

雖然收斂得不錯,還是隱約能感覺到一絲邪氣。

這不是正規法術…是妖族禁術。究竟是哪裡傳來的?

「蒼離,怎麼樣?」葉慕南的法術沒有默蒼離優異,雖然能察覺這印記有異卻毫無辦法。

「…雁翎殿下,您可曾見過鉞硫貝身邊有妖族出沒嗎?」默蒼離臉色凝重的問,鉞雁翎搖頭。

「這樣啊。」默蒼離撫著下巴沉思,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過了半晌默蒼離再度開口。

「…我或許有辦法解開咒縛,但他有八成的機率會死。」銀白色月光下,默蒼離平靜得甚至有些冷酷,緩慢卻肯定的指著范賀伊說道。

鉞雁翎覺得血液瞬間凍結。什麼?是不是聽錯了?

「默先生…沒有別的辦法嗎?」他差點脫口問默蒼離有沒有搞錯,但是自知不可能,卻不肯放棄希望。

「打倒鉞硫貝或術士也可以解除,而且不會傷及范公子。」默蒼離頓了頓。

「…但是如果我是他們,就不會留他到那個時候。」鉞雁翎尚未開口,他續道。

鉞雁翎不是傻瓜,默蒼離一講就能明白。

留著沒用的傀儡幹嘛?暗殺失敗的事沒過多久他們一定會知道。

默先生也說有人在探查我們,根本瞞不了他們,為了避免咒縛被發現,殺了是最保險的。

「…所以根本沒時間了?」鉞雁翎喉頭乾澀,沙啞的問。

默蒼離點頭,靜靜等待他的決定。

「…有勞默先生。」鉞雁翎皺眉嘆息,艱難的開口。

「我明白了。」默蒼離指尖滲出藍白色霧氣,指示葉慕南壓住范賀伊的身體。

霧氣靠近印記,猶如刀鋒般滲進范賀伊的頭頂,他從昏迷中甦醒痛苦掙扎咆哮。

身為武將早已習慣各種痛楚,會這樣哀號想必是超過任何拷問的煎熬。

鉞雁翎無法想像是怎樣的劇痛,坐在床沿捏緊拳頭直到泛白。

對不起…請你要撐下去…

「…殺了我…」范賀伊的聲音嘶啞,抽搐的非常厲害,葉慕南竟須極為用力才能鎮住范賀伊的動作。

「蒼離,還要多久?他看起來快撐不下去了。」葉慕南焦急的問。

「…不要吵,稍微疏神切到不該切的地方必死無疑。」默蒼離緩慢纖細的執行動作,這咒缚像有根的植物一樣緊緊纏繞范賀伊的頭腦,要拔除當然會痛,但是絕對急不得。

「…嘖,小不點!拿塊布塞到他嘴裡!不小心他會咬斷舌頭!」葉慕南指揮蘇小小,他鐵青著臉顯是極為害怕,但沒有退縮聽話的照做。

直到黎明到來天空泛出魚肚白顏色,默蒼離指尖藍白色霧氣夾著一節染滿鮮血的東西,當它抽離范賀伊的頭頂,他的苦難才告終,撐過生死關頭昏死在塌上。

「蒼離,你沒事吧?」默蒼離臉色蒼白滿頭大汗,葉慕南擔心的問,對方搖頭不吭聲。

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這到底是什麼?竟須讓他如此謹慎處理?

握在他手裡的是一節漆黑不知生物還植物的東西,有根但是會扭動,掙脫不開默蒼離的掌控便緊緊纏繞他的手腕,力道強勁甚至在他腕上勒出一道道紅痕。

默蒼離施術凍住才能將其剝離,彷彿製作標本般將它用冰凝結,盯著它沉思。

「…妖族寄生蠱…還是頭一次親眼目睹這東西。」半晌,默蒼離神色怪異的開口。

「活的?他們把活的東西寄生到人腦子裡?!死了沒有?快滅了它!」葉慕南錯愕的問。

這也太噁心了吧?!是有什麼毛病啊!!

「別衝動,我先留著研究看看是否有不必冒險也能去除的方法。」

或是逆向將它反彈回去。

默蒼離這麼想但是沒說出口,這蠱如果多加運用就能省去許多麻煩…

例如說直接讓術士或鉞硫貝自殺之類的…但是慕南跟雁翎殿下一定不肯。

雖說有效率可畢竟是邪道,但是既然有這種東西為何不弄到霽夜陛下及雁領殿下身上…?令人匪夷所思。

「…實在太過分了…」鉞雁翎凝視塌上毫無血色的范賀伊,咬牙憤怒沉痛的低語。

竟然強行剝奪個人意識,到底將他們當做什麼東西?

撫著頰上的傷痕,他突然想到身在皇城的李翼。

…如果暗殺失敗要殺,那當時被派來追捕我的李大將軍是否也有生命危險?眼看就要抓到我,他卻放我離城…鉞硫貝會放過犯下這種大錯的人嗎?

想到他的性情,鉞雁翎肩膀微顫驚恐失措,父皇深中數刀慘死母后自盡,如果連李大將軍也死了…那我…我還有什麼力氣去征討?當我所重視的一切全都不在了?

「雁翎殿下毋須驚慌,李大將軍掌控了皇城兵力,鉞硫貝雖有這種咒物也不可能控制所有人,軍隊沒有個人意志總是需要領導,此時若殺了李大將軍對他根本沒有好處。」默蒼離瞥見鉞雁翎的臉色,知他心中所想,條理分明的安撫。

鉞雁翎聞言鬆了口氣點頭。

「接下來怎麼辦?他暫時無法行動,小不點跟著我們也很危險,我知道有個地方滿安全的,不如先去那邊如何?」葉慕南不喜歡這種凝重氛圍,為難的搔頭建議。

「…好,麻煩葉先生了。」鉞雁翎閉上眼強逼自己整理情緒,嘆道。

蘇小小聞言緊張的抓住他的衣袖。

又要被拋棄了嗎?不要…

「求求你…不要丟下我。」蘇小小眼眶含淚聲如蚊囁的哀求。

鉞雁翎覺得良心一陣抽痛。

「小不點,你現在跟著我們只是添麻煩而已,你能做什麼?」葉慕南在鉞雁翎尚未要求之前就已出聲,直接到甚至有些殘忍的問。

「…我…」蘇小小委屈的哽咽起來。

他明白自己人小力微,聽他們好像要做什麼危險的事,硬要跟著到時說不定還要連累恩人來救自己…可是…

「葉先生…」鉞雁翎於心不忍正要出言幫腔,默蒼離搖手示意他別開口。

「你聽我說,想跟在雁翎殿下身邊以後也可以,你首先要做的就是變強,等你強得誰也打不倒,我保證他想丟下你也捨不得,你信不過我也會相信他對吧?」葉慕南音調轉柔蹲下來和蘇小小平視,燦爛的咧齒笑道。

蘇小小有些猶豫,目光移到鉞雁翎身上觀察他的神色。

葉慕南轉頭向鉞雁翎眨眼。

「當然,相信我好嗎?」鉞雁翎溫柔親切的附和。

「我知道了…我會忍耐,約好了喔?」蘇小小聽話的點頭,膽怯的伸出小拇指。

「…?」鉞雁翎有些茫然,這是做什麼?

他是皇太子,身邊沒有同齡玩伴一起成長,更不會有人跟他勾手指,哪會知道這是什麼手勢?

可是蘇小小完全不知道這些,以為對方只是想敷衍他,眼眶再度含滿淚水。

「雁翎殿下,這是種約定的方式。」葉慕南拉著鉞雁翎的手和蘇小小打勾,蘇小小破涕為笑,缺了一角的門牙露出更顯稚氣,鉞雁翎這才搞懂。

「我答應你,等你變強再來找我。」得到應允,對方兩眼發光雀躍的用力點頭。

「好,咱們出發吧。」葉慕南揹起范賀伊,一行人準備妥當和大娘辭別離開村莊。

蘇小小緊緊牽著鉞雁翎的手,時不時仰望身旁的人,感覺手掌和心裡都暖洋洋的。

瞧鉞雁翎和蘇小小相處如此和樂,默玥蓮覺得很不平衡,不滿的噘起嘴巴。

「默姑…玥蓮姑娘,妳怎麼了?」鉞雁翎疑惑的看著她。出發時不是還好好的嗎?

「嗯。」她不肯回答只是伸出手,眼底滿滿的抗議。

鉞雁翎臉上一紅,手足無措的瞥向葉慕南尋求幫助,卻只換來他挑眉咧齒非常八卦的笑容。

一旁的默蒼離又極其專注的拿著寄生蠱思索,鉞雁翎求助無門,發現默玥蓮表情越來越生氣,只好硬著頭皮僵硬的牽起她的手。

默玥蓮綻放有如朝陽下盛開的芙蓉一樣美麗的笑顏,蘇小小和鉞雁翎不禁看呆。

「這樣才對嘛,雁翎哥哥你可不能偏心。」默玥蓮孩子氣的將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晃來晃去,得意的說。

鉞雁翎不好意思的苦笑,妳跟小孩子怎麼能比較?牽妳多害臊啊?但多虧妳這還沒「長大」的心,現在理直氣壯多了,就當是多牽一個小妹妹吧。

離開村莊外的大路後葉慕南帶著眾人一直往東邊的山裡去,途中穿過一大片叢林銜接到岩石小徑,路途彎延崎嶇甚是顛頗景色也越發荒涼。

年幼的蘇小小展現堅強的毅力,始終跟在鉞雁翎身邊沒有落後,姑娘家的默玥蓮也沒吭過一聲苦,讓鉞雁翎有些意外。

「玥蓮姑娘體力真不錯,這路不好走呢。」鉞雁翎訝異的說。

「當然,我可是跟葉叔叔一起打獵過的。」默玥蓮驕傲的挺起胸膛。

「雖然都只是跟在旁邊看。」葉慕南故意漏默玥蓮的氣,惹得她鼓起臉頰怒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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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翎殿下,前面有個小村莊,今晚我們在那邊歇息。如果有馬匹可買就好了,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可能要到更大一點的市鎮才買得到,在此之前就先委曲點用走的吧。」葉慕南和默蒼離向鉞雁翎走近,葉慕南指著前面的方向說道。

「葉先生好像對各處很熟,常出門嗎?」鉞雁翎和順的點頭,親切的問。

「嗯?啊~對啊!我喜歡到處亂跑。」葉慕南看向遠方,漫不經心的笑。

「我國滿和平的…以前。幾乎沒聽過有盜賊,旅行在外相當安全吧?」鉞雁翎微帶自豪的笑道。

「…對啊。」葉慕南頓了頓才回話。

默蒼離安靜的凝視著他。

「呃~我說,後面那個傢伙…不用管嗎?」注意到默蒼離的視線,葉慕南移開目光往後方指去。

只有默玥蓮回頭。

「後面有誰嗎?」他們身在林中,她不曾習武又生性爛漫,只見到一排排林木,未察覺不對勁,不解的問。

其他人對跟蹤者是誰則瞭然於心。

「…沒關係,我已說過要他用眼睛找出證據了。」鉞雁翎搖頭不帶一絲怨怒。

跟在後方的正是桐關的守將--范賀伊。

原本以他的身手要跟蹤他們,就算會被葉慕南跟默蒼離發現也不至於會被鉞雁翎發現,可是因為受傷後行動不利索,才會被他察覺。

「…我是不是太天真?」鉞雁翎自嘲的笑笑。

「不,既然這是你的判斷我就沒意見,而且他似乎沒有敵意,不妨再看看情況吧。」葉慕南搖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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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村莊後,四下詢問,果然沒馬可買,而客棧又正巧住滿,不得已只好借住民家,好在鉞雁翎個性隨和沒有怨言。

「請問大娘,這村子我來了許多次,從沒遇過客棧住滿的狀況,出啥事啦?」葉慕南邊幫忙雜事邊打聽情報。

「…唉,別提了!那幫人嘴裡說要緝捕叛賊鉞雁翎,卻整日在街上搗亂搶錢擄人,鬧得人人皆怕,我看你們幾個明早便快快離去,別待在這是非久地了。」農婦滿臉怒容的抱怨。

鉞雁翎臉上一片黯然。

「大娘,妳也覺得雁翎…太子是叛賊?」默玥蓮原本要直接講出鉞雁翎的身份,卻見到默蒼離在旁邊輕輕搖頭,她雖然天真不知世事卻不是傻子,當下便改口不使對方起疑心。

「說實話,大娘是農家人不懂到底怎麼回事,但天下誰不知雁翎殿下和陛下…先皇素來父子情深,向來以人民為重,教書的先生也說過先皇許多政策都是為了國家,有什麼災荒從來也不會放任不管,寧可減少國家的花費也不願多徵稅收…是少見的賢王,太子也不遺餘力,他們總是相互思考該怎麼讓人民安居樂業…連衝突都不曾傳過,怎會有叛亂這種事?」農婦滿臉不解的叨念。

她說自己不懂,可說起話來卻頭頭是道,又見她臉上一片哀淒,想來應是竭力將夫子的話牢牢記住,那名夫子現在應該已經遭遇不測了,否則大娘的神情不會這樣難過哀傷才對。

「…那位夫子…」鉞雁翎有些好奇那位夫子的身份,雖然明知徒勞,還是忍不住抱著一絲希望開口。

那大娘果然搖搖頭,不多說什麼,又長嘆一聲。

「這些人當真亂七八糟,究竟是那個來路的!」葉慕南氣血上湧,忍不住開口怒罵,農婦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摀住他的嘴,緊張的四下張望。

「噓!小哥你不要命了?!被聽到就糟了啊!」

「…此地應屬梓關管轄,沒人來處理嗎?」默蒼離無奈的瞄葉慕南,轉頭問道。

「唉!什麼狗屁官員,那幫人便是奉梓關的守將命令前來,一來就殺了許多人,我家的老漢…我那苦命女兒還被抓走,現在是生是死也不知…」農婦提起傷心事,臉上老淚縱橫。

「大娘妳莫難過,小心身子。」默玥蓮掏出帕子,溫柔的替她擦淨淚水輕聲安撫。

「小姑娘妳可真好心,相貌又這般好看…我那女兒…嗚嗚…妳們明早快離開,別讓那些人膲見妳。」農婦淒苦的笑笑,提到自己女兒時不由得再次落淚,一直提醒他們快點離開,可是現在走了又有誰能幫助他們?

「大娘妳莫擔心,我們明早便走,走之前我們會先帶回妳女兒,所以妳別再哭了,要是她回來見到妳哭壞身子怎麼辦?她會生我們氣的。」鉞雁翎見她如此傷心,怎肯默默走人?

明知現在不宜露面,但見到人民有難豈可視而不見?

「怎麼可以!太危險了!大娘不能…咦?你的臉…」農婦聞言趕緊上前勸鉞雁翎。

或許是哭得太多視力受損,也可能是無心注意周遭的事,現在湊到鉞雁翎面前,才發現眼前的少年和通緝畫像上的人一模一樣。

「…我便是鉞雁翎。」鉞雁翎見瞞不住,直言道。

「啊!」農婦聞言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大娘莫慌,雁翎哥哥人很好,肯定會幫妳。」默玥蓮見她腳步不穩險些摔倒,趕緊扶她坐到椅上溫言相慰,信賴的看向鉞雁翎。

「大娘放心。」鉞雁翎溫和的笑著,轉身踏出門外。

不知那姑娘被抓走多久了,要救人自然越快越好,以免多生變化。

「雁翎殿下,我和你一道去。」葉慕南扛著破軍棍跟過來,默蒼離交待默玥蓮照料農婦後亦跟上。

鉞雁翎眼神一黯,心中有幾分歉疚。

現在明明不應強出頭,我卻…不知道默先生他們心裡會怎麼想。

「雁翎殿下,你真的很像霽夜陛下。今天如果他在場,他也會做一樣的事,所以不需想太多。」默蒼離知他心中所想,淡笑道。

「我明白了,多謝先生。只是我胡理胡塗衝出來,卻沒擬定計劃是否過於魯莽?」被料中心事,鉞雁翎羞赧的苦笑。

「不必擔心,依我所見這小村不會有什麼難纏的對手。若有什麼萬一,就交給旁邊那傻瓜處理。」默蒼離伸手向葉慕南指去,無視他不平的抗議。

那村莊甚小,走沒多久三人已來到客棧前。

「兩位且莫助我,雁翎豈能讓他人收拾國內的敗類。」鉞雁翎見葉慕南扛起破軍棍便要衝進去,低聲阻止。

倒不是想逞英雄,只是自己國家中出了這種卑劣之人已是丟盡顏面,如何能再請人幫忙?如果不是實在不行,連叛賊他都不想借助他人之力討伐,無奈這等大事單憑一人如何達成?但只要可以,他便要用自己的力量來解決。

「…我明白了,雁翎殿下。等會只要你不出聲,我們便在一旁觀望。」默蒼離知他心中所想,答道。

葉慕南本想說什麼,但撓撓頭便不說了。

這是增加實戰經驗的好機會,真不行再出手相助。

鉞雁翎頜首以示謝意,走上前一腳踢開客棧門。

客棧門一開,濃濃的酒臭味便撲鼻而來,裡面杯盤狼藉,殘羹剩飯在地上桌上散得亂七八糟,十幾個黑衣男人左右坐著衣衫不整、面容憔悴滿身是傷的女孩,雙眼無神的替身旁的人斟酒。

「爺們在喝酒!誰敢打擾!不想活了嗎?」人群中有人怒吼。

「鉞雁翎…是鉞雁翎!是叛賊鉞雁翎啊!」某人定睛一瞧,發現是懸賞目標,驚喜的喊。

「…畜牲,你們到底在這做了什麼?」鉞雁翎青筋暴跳眼中彷彿要噴出火花,握拳咬牙切齒,冰冷的喝問。

那客棧內的黑衣男人們哄堂大笑,將他圍住。

「叛賊還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唬誰啊?臭小子。」

「看了還不明白?哥哥教你,我是這麼做的啊!」當中一人淫笑,伸手扯住某個女孩的頭髮,扯碎她衣服。

女孩長聲尖叫,細瘦的手臂試圖遮住身體。

眾人放聲狂笑,聲音卻突然斷掉,取而代之的是骨頭碎掉的聲響。

他鼻梁凹陷整個人飛出去,狠狠撞上柱子,悶哼一聲沒了氣息。

「…打著找叛賊的名號幹的卻是盜匪之事,鉞雁翎就算汙名加身,也容不得你們繼續猖狂!」鉞雁翎脫下外袍罩在那女孩身上,揚手一道赤紅色狂焰如鞭子橫掃整間客棧,厲害的是火花完全沒沾到其它人身上,攻擊都落在那幫黑衣人身上,一時間慘叫及血肉燒焦的聲響此起彼落,猶如煉獄令人驚心。

「啊啊…怪物!」一個黑衣人躲在同伴身後,僥倖只燒焦了一點皮肉,蒼惶失措的奪門而逃。

「哪裡逃!」鉞雁翎氣急敗壞的追趕。

那人跌跌撞撞的在人群中穿梭,眼看要被抓住,想到同伴們死前的慘狀,心裡一慌腳下踉蹌不慎摔倒,卻聽到兩聲痛呼。

一聲是自己的,那另一聲呢?

他轉頭,原來是一個小乞兒被自己扯得一起倒下,他心裡大呼萬歲。

「別過來!再上前一步我就宰了他!」男人用胳膊勒住小乞兒的脖子,狂喜的大吼。

逃得掉!今天老子如果順利從鉞雁翎手下逃出去,還不升官發財嗎?

誰都知道他的武力跟法術幾乎快追上將領階級了,實力自然不弱,當初他會跟一群人來就是沒辦法單打獨鬥,現在其它人都死了,只要回去話隨便我說也沒人會反對,只要胡謅幾句往後就再也不會有人小看我了!

反正以他的性情,我手裡有人質他肯定不敢輕舉妄動,勝利是屬於我的!

「卑鄙!放開他!」鉞雁翎果然不敢再向前一步,憤怒的罵道。

多諷刺的畫面,最相信鉞雁翎人格的竟是叛軍。

混在人群的葉慕南和默蒼離互看彼此。

這年頭反派怎麼都做一樣的事?根本白費力氣好嗎?

葉慕南準備行動,默蒼離卻搖頭示意他別動。

「…看看雁翎殿下會怎麼做。」默蒼離高深莫測的笑。

幾時轉性愛瞧熱鬧了啊?葉慕南狐疑的看著他。

「老子不放,想怎樣?不然你連他一起殺了,反正你都殺了自己老子,路旁的小乞兒有什麼好稀罕的?」那人看鉞雁翎不敢動,話說越來越猖狂。

等等抓著他逃,逃遠了再處理掉。這傻子,最後還不是救不了他?他心裡得意的打著如意算盤。

「放開我!放手聽不懂啊!」那小乞兒大約八九歲,揮打雙手無果,泥腿亂踢掙扎不停,可惜年紀太小力氣不足掙不脫。

「閉嘴!你又髒又臭,靠近你簡直污辱了爺!」他更用力勒住對方脖子使他無法再出聲。

那孩子倒也硬骨,臉漲得通紅,氣都喘不上,仍惡狠狠的瞪著對方。

「嘿,鉞雁翎,你現在決定怎樣?」他越發得寸進尺,竟然得意洋洋的直呼鉞雁翎的名字。

「…放了他,我不追你。」鉞雁翎擰眉允諾他。

「這個嘛~怎麼辦呢?殺父逆賊的話能信嗎?」男人陰鄙粗俗的笑。

「本太子沒殺父皇!你到底想怎樣?!」鉞雁翎氣極怒吼。

左一句殺父右一句逆賊的,你瞧見了?沒憑沒據胡說八道,要不要臉啊?

他勾勾食指指著地面,嘴角冷笑。

「求人嘛,膝蓋這麼直…不太好吧?」他慢吞吞的說。

鉞雁翎倒抽一口氣。

他要我跪?!要我跪下求他?!

葉慕南額角氣得青筋暴跳。

這狗東西!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竟然敢…

破軍棍正要揮出,卻被默蒼離按住。

「你瘋啦?!幹嘛!」葉慕南用氣音質問。

「雁翎殿下沒有出聲,你就要動?忍耐,不見得吃虧。」默蒼離環顧四周低聲道。

周圍擠滿因為這場騷動跑出來的村民。

葉慕南頓時領悟默蒼離的用意,可心裡很不平。

為了名聲,竟然要雁翎殿下當街跪一個渾帳?!

一國太子欸!要為了一個小乞兒下跪?!

周遭的村民一雙雙眼全盯著看,七嘴八舌的討論。

葉慕南知道這的確是挽回名聲的好機會。

但未免太委曲…他煩燥的瞪著默蒼離。

默蒼離不管葉慕南無聲的抗議,只是看著鉞雁翎。

鉞雁翎緊握雙拳,雙眼似欲噴火,嘴角咬出血漬。

竟然要我跪!父皇我都沒跪過幾次!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竟敢要我跪!若跪了,皇族的威信何在?!我之後怎麼立於人前?!

鉞雁翎氣得全身發抖,正欲開口拒絕,抬眼卻見那小乞兒面露冷笑,淒涼絕望的閉眼待死。

鉞雁翎渾身一震,猛然想起父皇的諄諄教誨。

那年他才五歲,鉞霽夜抱著他在宮中散步,午後柔和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

『雁翎你要記得,我們雖是皇族,可不代表比其他人尊貴,每個人的性命都是平等的,國家是人民組成,沒有國民便沒有國家,所以要善待每個人知道嗎?』鉞霽夜背著光溫文微笑,摸摸鉞雁翎的頭柔和的說。

父皇身上好像在發光。

年幼的鉞雁翎莫名感動,用力點頭,暗暗將這段話牢牢記住。

然而我現在在想什麼?威信?!有比人命重要?

鉞雁翎哼了哼,父皇,您的教誨孩兒絕不敢忘。

眾目睽睽下,他衣袖一振當真跪下。

「…放了他。」鉞雁翎無視周遭的喧嘩,目光清明的說。

他這一跪訝異的不單單是群眾而已,最為震驚的便是受箝制的小乞兒。

他在幹嘛?!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到底多尊貴,一般人會為了素昧平生的人這樣嗎?!何況我還是個小乞兒!每天翻垃圾維生、又體又臭死不足惜的乞兒!

「跪得好,跪得好啊!哈哈哈,尊貴的前太子跪我!!」那男人得意的放聲大笑。

這一鬆懈,他胳膊使出的力道減輕許多,小乞兒逮到機會用力一咬。

趁對方吃痛,手腳併用的掙脫,衝到鉞雁翎身旁抓住他肩頭的衣服。

「幹嘛還跪著?跪上癮了啊?!」不知為何,他很兇的吼。

「…沒事就好。」鉞雁翎愣了愣,目光掃過小乞兒身上,確認他沒受傷後便放下心,站起來溫文的微笑,親切的說。

小乞兒雙眼盈滿淚水,緊握拳頭顯是極力忍耐。

鉞雁翎正欲再說什麼,卻聽到淒厲的長嚎。

被小乞兒掙脫之後急著逃走的男人渾身長滿藤蔓,狼狽的摔倒在地。

藤蔓一寸寸縮緊,男人的骨骼被擠得咯咯作韾。

人群中走出一名青年,身穿暗紅色長袍,腰上懸著長劍--正是桐關守將范賀伊。

「…竟敢侮辱殿下!今天就用你的命來償還!」范賀伊滿臉怒容,冰冷的怒罵。

手握拳頭,一陣淒厲的長嚎,地上只剩一團肉塊及鮮血。

無視被藤蔓絞殺的東西,范賀伊從被嚇得要死的圍觀群眾中緩緩向鉞雁翎走來。

他屈膝跪地,沉默著解下腰間長劍橫捧給鉞雁翎,目光低垂瞪著地面。

「范統領…」鉞雁翎錯愕的開口,他明白這含意。

「您眼前不過是名罪臣,不是桐關的守將。請殿下解除罪臣職務…並親手賜我一死。」范賀伊將劍高捧過頭,一字一句緩慢卻堅決的說。

旭國有個特殊規矩,犯死罪的臣子若是由主君親手處決,便代表主君原諒從前的過錯,死後一切罪過既往不咎,一樣能保有臣子而非罪犯的身份而死。

這對於榮譽感強烈的人極其重要。

「不…范統領快起來,別這樣!」鉞雁翎屈身要將范賀伊扶起。

他跪著向後挪動,頭仍低垂,彷彿自己是團穢物不能碰到鉞雁翎。

竟然將這樣仁慈的殿下當弒父叛賊…罪該萬死。

「殿下,我錯了。犯下這等罪行竟還妄想您原諒…罪臣不配讓您動手,這便自行了斷。」說罷,他抽劍倒轉劍身,毫不猶豫往胸前狠刺。

「不…」鉞雁翎驚呼還在脣上,鏗的一聲巨響范賀伊的劍碎裂開來,鐺啷鐺啷散落一地。

「啥?還以為旭國將士都是好漢,沒想到犯錯只會去死?」葉慕南扛著破軍棍從人群踱出來,懶洋洋的挖挖耳朵,不屑的問。

從他走出來的位置跟破軍棍的長度來看,實在不知道他怎麼打碎范賀伊的劍,而且還沒打到別人。

但最令人震懾的不是他的武藝,而是氣勢。

明明一副疲懶散漫的模樣,但他昂首立於人群中,銀白色的月光映在他身上,好似傲然蒼鷹,眤視萬物充滿威儀。

「你難道不知道現在全國上下沒有幾個人站在雁翎殿下這裡了嗎?這種時候去死能幫助他嗎?還是你只想滿足你的虛榮心?你真以為這樣就算贖罪?不覺得活著將功贖罪才對嗎?」葉慕南音量不大,慢慢說道。

不知是因震懾於他的威儀,或是其他無法用言語表達出的氛圍,四周寂靜無聲,甚至風聲也停住。

「…可是我…」直到葉慕南走到范賀伊面前,他才恍如大夢初醒,從喉嚨深處發出嘶啞的聲音。

「還在廢話…」葉慕南揪起范賀伊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拉起,握緊拳頭準備把對方打醒。

咚!

一塊炒菜鍋般大的冰塊狠狠砸向葉慕南的頭,他馬上腫起一個大包,剛剛顯現出的威儀隨著冰塊碎落在地消失不見。

「你幹嘛啦!蒼離!」葉慕南按著頭眼角含淚,對著剛從人群優雅閒適走出來的默蒼離吼。

「你不要把事情變麻煩。」默蒼離溫文儒雅的淺笑轉為無奈。

你都幾歲了不要這麼血氣方剛好嗎?

「雁翎殿下、范公子,我們換個地方談。」不再搭理好友,他轉頭淡淡向鉞雁翎建議。

目的已達成…人都喜歡八卦,太清楚的事實沒有臆測空間,不有趣就沒辦法讓焦點集中,不如先撤退留下疑問,現在還不到時機不必急,只要確保它往正確方向慢慢擴散開就行。

范賀伊尚未答話,鉞雁翎已抓住他的手腕,拖著他跟默蒼離和葉慕南離開人群。

身後傳來急促卻又不敢太過靠近的追趕聲。

鉞雁翎回頭,看到一個小身影匆匆躲到房舍陰影中,不禁感到好笑。

為什麼要藏起來?

「回去吧,別再被壞人抓到了。」他溫和的喊。

「…我沒地方去。」稚嫩的童音從陰暗處嚅囁。

鉞雁翎皺眉。

很想幫他,可是目前帶著他只會讓他更容易陷入危機。

默蒼離看到鉞雁翎為難的樣子,知道他不願棄那孩子不顧,卻也明白帶上他亦是不妥。

「雁翎殿下,我們不如先將這孩子一起帶去借住處,再商議如何安置他可好?」於是他假裝提出詢問,實則指點的建議。

鉞雁翎點頭,感謝的沖他微笑。

「過來吧,你叫什麼名字?」鉞雁翎向乞兒躲藏的地方喊。

過了好幾秒後他才猶豫的走來。

「…街上的人都喊我蘇小小。」蘇小小低著頭,雙手緊捏自己的衣角嚅囁的說。

蘇小小低著頭,雙手緊捏自己的衣角。

真是隨便的名字…是在叫小貓小狗嗎?好丟臉…會不會被嘲笑…

「小小…我記住了。」鉞雁翎鄭重其事的點頭,牽著他往農婦家的方向去。

蘇小小愣愣的看著他的側臉,張口想說什麼卻又闔上嘴。

范賀伊忽然發現自己雖被抓住手腕,可是牽動的方式跟小孩子被牽動的樣子簡直毫無差別,當下臉上一熱,尷尬的同手同腳。

旁邊的少年和孩童莫名其妙的轉頭看范賀伊。

他乾咳一聲,趕緊撇頭轉向旁邊裝沒事。

後面兩個見狀幾乎快笑出聲音,尤其葉慕南憋到肩膀都在抖了。

「雁翎殿下真的很仁善…可他只有兩隻手啊…」笑了笑,默蒼離眼神一暗幽幽低語。

葉慕南歛起笑意不語。

這話什麼意思他明白…為官多年,越是仁善越不易呼應所有人。

「…沒事~雁翎殿下手不夠,不是還有我的手、你的手、蓮兒的手、李墨白的手嗎?以後還會有越來越多的手,我相信雁翎殿下沒問題。」葉慕南雙手枕在腦袋後,露出少年般朝氣蓬勃的笑容。

陛下地下有知會不會嫉妒?誰叫你要先死?

「哪有你說得那麼輕鬆。」默蒼離頓了頓,無奈苦笑。

他知道葉慕南一直因為過去讓主君死在自己面前而感到自責,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不斷苛責自己,露出的笑容中假的多於真的(雖然差異極其細微,只有默蒼離才能分辬出來)所以見到十幾年未見到的真誠笑容才會因為一時訝異稍微頓住。

「…呼。」他非常輕的呼出一口實際上是嘆息的氣。

其實真要說起來,陛下會死明明是我造成的…當時若我保持鎮定,慕南哪需要來救我?不須來幫我他就不會中毒,不會離陛下那麼遠,不會來不及救他…

啪!默蒼離的背狠狠被葉慕南巴了一掌,他回頭正要還手,卻見好友臉上掛著無奈笑容。

「…你神經啊?」葉慕南突然沒頭沒尾的冒出這句。

救朋友天經地義,陛下也不會希望我棄朋友不顧。

不需多加言語,默蒼離知道他沒說出口的後半句。

呵…這些年來你倒是長進了不少啊…居然換你來讀我的心思了?我要是再沉溺過去豈不被你追上?

兩人相視一笑,清亮月色下踏步繼續向前,身後的陰影漸漸退去,再也追趕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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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城郊的一處小茶館,四人坐定後,葉慕南隨便點了幾樣東西以遣開旁人。

「雁翎殿下,剛才的戰鬥中,可有發現什麼?」默蒼離啜了口茶,慢慢開口。

「…范守將樣子有異,像被控制。」鉞雁翎皺眉抿唇沉默半晌,猶豫道。

「是的,那麼你還有發覺什麼其他事嗎?」默蒼離點頭再度發問。

「…李大將軍應該也被控制了。」他鬱悶的嘆。

「你早就察覺了吧?」默蒼離平和的看著鉞雁翎。

他咬牙不吭聲。

沒錯…其實他早就隱約想到。

這些日子以來,他反覆回憶宮裡大亂的那天,現在怎麼想都覺得李翼的異狀是被控制的…但這怎麼可能?

李大將軍…他那樣的人,怎麼會被控制?

不可能…一定不是這樣…

鉞雁翎封住這樣的想法,但在他心底深處,其實早有答案,卻不願面對。

「雁翎殿下,你該高興才對。」葉慕南唐突的開口。

「…為何?」鉞雁翎莫名其妙。

「這表示你們家大將軍沒有叛變啊,不好嗎?」葉慕南燦笑著拿起茶杯搖晃。

鉞雁翎愣住,無奈苦笑。

「現在首先要弄清楚的事情你認為有哪些呢?雁翎殿下。」默蒼離淡淡問道。

默蒼離並不直接告訴他要做什麼,所謂的王者是要帶領人民的存在,若是連自己思考這種事都做不到,談什麼報仇奪回皇位?

「有多少人被控制,如何控制,怎麼破解…」鉞雁翎想了想,沉著的回答。

「正是。另外,宮變發生時法術不能使用這點暫且不管,為什麼?」

「因為目前法術都能正常使用,由此可推測那個現象應在鉞硫貝周圍才會發生,因此目前可以先置之不理。」鉞雁翎流利以對。

「是,眼前的先處理,到該面對他的時候再來應對,否則只是白費力氣。」默蒼離讚許的點頭。

這年輕的太子挺不錯的…不躁進、不濫殺、不自尋苦惱、不依賴別人、不自大狂妄、不虛張聲勢…很好。

這樣就算日後登上帝位也能順利治國。

並不是助他奪回皇位就能了事,還得讓他成長才行…這就是默蒼離的作風。

鉞雁翎忽然有點心虛,數月前到他們的名字時,竟然沒有記起他們是誰。

小時候的事忘記就算了,學天界史時太師提過好幾次他們的事績說…

「雁翎殿下遭逢巨變,自無心想多餘的事,現下我倆都只是一介草民,不必在意。」默蒼離看到鉞雁翎陰晴不定的臉,不須推測便知道他在懊惱何事,溫言相慰。

「咦?!默先生知道我在想什麼?」鉞雁翎震驚的抬頭。

只見他高深莫測的微笑,不否認也不承認,鉞雁翎佩服不已。

「雁翎殿下,今天就在這裡停留吧,剛才顧著戰鬥忘了需要補點乾糧清水,你覺得呢?」葉慕南問道。

「好,有我能幫忙的嗎?」鉞雁翎很自然的開口,毫無置身事外之意。

葉慕南愣住,不可置信的眨眨眼。

照理來說,一國太子不可能會開口要幫忙雜事,就算高高在上的無理取鬧也沒錯。

可是眼前的少年,從一開始就相當謙和有禮、平易近人。

除非必要或動怒才會自稱「本太子」,否則都是以晚輩禮節自稱,現在還說要幫忙,看來他本性如此,沒有刻意偽裝。

「…葉先生怎麼了?別看我這樣,我會做的事不少,你放心。」鉞雁翎不見葉慕南答腔,以為他不認為自己派得上用場,連聲保證。

「…啊…那麼雁翎殿下,剛剛我看見後面有個小池塘,麻煩你釣些魚回來,我再處理成能久放的狀態。蓮兒妳也去。」葉慕南回過神,指著後門說道。

他從懷裡取出一枚小囊,從裡面倒出兩綑線和兩枚魚鉤,交給鉞雁翎。

葉慕南注視並肩離去的少年少女,微微嘆息。

畢竟自己曾待在官場多年,所以也不敢完全排除鉞雁翎的這些言行,是不是建立在自己所無法識破的陰險城府之上。

但他還是寧可相信,眼前這個遭逄巨變卻仍謙和的少年才是真正的他,才是人民所希望的那種真正君主。

「…慕南,你是不是老了?盡想些有的沒有的。」默蒼離斜眼打量葉慕南的背影,悠悠開口。

「老子年輕的很!你又知道我在想啥了?呿!」葉慕南被嚇了一跳,肩膀抖了抖,急忙轉身回桌旁坐下,側著身子面向旁邊不肯跟默蒼離對視,似乎是想掩飾什麼般舉杯遮臉。

「我怎麼不知道?你在思索雁翎殿下的性情是真是假,並且希望這樣的謙和是真的,可是你又擔心他那樣溫和的性子,能不能承受得住往後的戰鬥對吧?」默蒼離溫潤的淡笑。

「…你這傢伙,別隨讀別人的心思行不行?」葉慕南不滿的咂嘴,脣邊的杯子傾斜。

「是你太好懂了…還有,你在喝什麼?你手裡拿的是空杯子。」默蒼離搖了搖自己的杯子,向葉慕南拿著的杯子看去。

葉慕南低頭看向自己的杯子。

空蕩蕩的,連點水氣也沒有留下。

「…你不懂啦!我這是…在品嚐空氣的甘美。」葉慕南打死不承認自己丟了個大臉,硬是要拗。

「原來如此,那等你品嚐完之後就快去準備糧食清水,正常人喝空氣不會解渴也不會飽,知道嗎?」默蒼離似是恍然大悟的點點頭,故作親切的說。

「…你非得這樣酸我嗎?!還有你為什麼都不用做事?雁翎殿下都要幫忙了!」葉慕南再也受不了這種調侃,放下杯子向默蒼離抗議。

「我哪有沒做事?我的工作就是盯著你啊,快去準備吧,別盡在這裡囉嗦。」默蒼離揮揮手,雲淡風輕的將葉慕南打發掉。

葉慕南不滿的碎碎唸,離去的背影哀怨。

話說去池畔釣魚的兩人,取枝繫好魚鉤坐定,耐心的等魚過來,微風輕拂平靜的猶如時間靜止。

「怎麼都沒有魚上鈎呢?」過了好一會,默玥蓮感到無聊,伸了伸懶腰打起哈欠,睡眼朦朧的說。

「…或許等會就有魚上鈎了,別著急。』鉞雁翎眼神飄浮不定,心神不寧的安撫。

…臉頰紅撲撲的…好像桃子,真可愛啊…

呃!不行不行!這樣對人家太失禮了,別看別看…

鉞雁翎為了維持面子力持平靜,但內心波濤洶湧早已彆得快要內傷…誰讓他正值會在意形象的年紀?

「啊!魚上鈎了!!雁翎哥哥!」鉞雁翎還在揪結,竹竿突然晃動,默玥蓮趕緊出聲叫他。

「哦哦…我來…」鉞雁翎回過神,站起身猛力往回拉起竿子,但隨即僵在原地化為石頭。

為什麼呢?因為默玥蓮從後面抱住他的腰。

「雁翎哥哥!快拉啊!你怎麼了?!」默玥蓮不解的喊。

「不…不是啊,默姑娘妳…」快放手。但他說不出口。

「快點啊!魚會跑掉的哦!」默玥蓮搞不清楚狀況的繼續催促,鉞雁翎只好硬著頭皮排除雜念,專心把魚釣上來,其他等等再說。

「哈哈,釣上來了釣上來了,你看這條魚很肥吧!」默玥蓮取下鈎上的魚放到竹簍中,雀躍的笑道。

「…嗯…默姑娘…呃…」鉞雁翎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什麼?」默玥蓮水靈靈又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盯著鉞雁翎。

他的頭腦又暫停運作。

不不…不可以又被牽著鼻子走!這樣以後她遇到壞人怎麼辦?上次還差點被拐走,一定要好好教她才行!

懷著如同父親般煩惱的少年下定了決心。

「…咳,默姑娘,妳我畢竟男女有別,不應該靠得太近,最好是對人再多一點戒心比較好哦。」鉞雁翎盡可能的選出比較妥善的詞句來說。

「你討厭我靠近你?」默玥蓮錯愕的張大嘴巴。

「不是不是!!我是說妳要有點戒心…」

我哪可能不要妳靠近?啊…到底該怎麼說才好…他頭疼了。

「對你也要有戒心嗎?」默玥蓮偏著頭,好奇的問。

這叫我怎麼回答?!鉞雁翎天人交戢的在心中吶喊。

面對這純真少女的問題,鉞雁翎覺得胃也開始痛了。

碰!

一旁傳來摔倒的聲音,兩人轉過頭,只見一個年約三歲的小女孩灰頭土臉的趴在地上,身旁散落滿地樹枝。

「要不要緊?哪裡摔疼了?」默玥蓮急忙扶起小女孩,拍淨她的衣服。

「沒事,謝謝姐姐!」那小女孩痛得泛淚,仍乖巧的對默玥蓮道謝,急忙收拾東西。

「東西在這裡,在幫忙嗎?真乖。」鉞雁翎在她們對話之際,已將樹枝收拾好,交回她手裡,摸摸她的頭溫和的說。

「嗯,因為我爹爹腳不方便…謝謝哥哥。」小女孩伸手接過,步履搖晃的抱著樹枝欲往茶館方向回去,原來是茶館家的孩子。

她應該是想幫忙張羅柴火…可是那份量可能蒐集到天黑都不夠煮一頓飯吧。

鉞雁翎想告訴她這是白費力氣,卻又覺得不該這樣潑她冷水。

正自思忖之際,撇頭注意到池塘邊那根剛才被拿來當靠背的枯樹幹,微微揚脣。

「默姑娘,麻煩妳抱著那小姑娘站遠一點。」鉞雁翎向默玥蓮笑道,伸手放出一道火焰將那枝枯樹捲起。

那火焰的光芒並不強,溫度似乎也沒有很高,被火焰環繞的地方冒出了蒸氣,不一會那枝枝樹幹中的火氣已完全蒸發。

鉞雁翎手掌左右擺動,火焰化為刀狀,整齊的將那枝樹幹切成一條條的柴薪,趁未落地他伸手接住。

「這些應該夠了,回去吧。」鉞雁翎點點數量,轉頭向默玥蓮和那小女孩說道。

她們兩個張著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

「…呃,有什麼不對嗎…?」鉞雁翎不解的問。

「雁翎哥哥你好厲害啊!我不知道火系的法術可以這樣用呢!好方便啊!」默玥蓮兩眼發光的看著鉞雁翎手裡的柴薪,佩服的喊。

「對啊!好好玩哦!」那小女孩也興奮的大叫。

「…這是以前父皇跟李大將軍用來訓練我的法術的方法…回去吧。」鉞雁翎神色黯然片刻,隨即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微笑。

回到茶館內,鉞雁翎去幫葉慕南,默玥蓮左右不見默蒼離,詢問下才知道他人在外面。

默玥蓮出去不一會就發現默蒼離,背對著自己不知在做什麼。

她頑皮的彎起嘴角,躡手躡腳的悄悄靠近。

「怎麼了?蓮兒,釣了幾條魚啊?」就在默玥蓮快碰到默蒼離的背的時候,他就冷不防的開口。

結果反而是要嚇人的那個被嚇了一跳。

「爹爹,你怎麼知道是我?」默玥蓮不滿的鼓起臉。

「妳的氣息太明顯了,果然應該教妳練武的。」默蒼離轉過身,淡笑著摸摸女兒的頭。

「哪有很明顯?葉叔叔都會被嚇到啊!」默玥蓮不服氣的抗議。

「那是他在逗妳開心,妳看我沒被妳嚇到妳不就不高興了?」默默蒼離彈彈默玥蓮的額頭打趣她,她不好意思的吐舌扮鬼臉。

「爹爹,你在做什麼?」默玥蓮尷尬的轉移話題。

默蒼離豈不知女兒的心思?只是故作不知任由她轉移話題。

「蒐集情報。」他抬起手掌,頃刻間無數隻飛鳥從遠方飛來,默玥蓮抬頭。

只見滿天千百隻飛鳥皆潔白無暇,細看才發現竟是由冰幻化而成。

默蒼離彈響手指,飛鳥們同時化為冰晶散落,彷彿降下細雪,陽光照射四處晶瑩剔透,閃閃發光耀眼奪目。

「嘩!好美哦!」默玥蓮捧著冰晶,讚嘆的笑。

默蒼離臉色卻變得沉重,拈手算了算,一言不發邁開步伐往小茶館走。

默玥蓮見狀趕緊拍落手裡的冰晶跟上去。

茶館內,葉慕南盯著鉞雁翎用法術整理好的柴薪。

切面整齊齊表面微微泛焦,內層的水份完全乾透,若不是擅於控制火焰是做不到的,能讓表面微焦易於引燃,卻又不會讓整整枝柴薪過於脆化,看來他很確實的練習過呢。

「雁翎殿下,你的基本功做得很紮實呢。」他抬頭對鉞雁翎笑笑,將手裡的柴薪丟進灶裡。

「哪裡,剛才顧著理柴,魚才釣了一隻呢,我再去多釣幾條。只是葉先生,怎麼只有你一人在這?老闆娘上哪去了?」鉞雁翎害臊的擺擺手,疑惑的問。

「哦,老闆娘說她去給丈夫送藥,一會便回來要我幫她顧個火,反正我也在準備乾糧,就順便囉。」葉慕南揉了揉麵糰,悠哉的回答。

鉞雁翎四下環顧,陳設簡樸的小茶館內窗明几淨卻沒有其他客人。

「…門可羅雀哪,這樣日子好過嗎?家裡面有傷病的人,孩子又那麼小…」從他們來到這茶館後到現在,除了他們四個人以外就沒有其它客人了,生意這麼清淡一定很辛苦。

「…平民常常都是這樣的,辛辛苦苦的工作也未必都能吃飽穿暖,這裡已經算很好了,還能夠買得起藥…雖然那藥材不好。」葉慕南抬頭凝視鉞雁翎擔憂的側臉,感到有些欣慰,看來他似乎挺關心人民的。

「唉,至少現在我滿慶幸店裡沒有客人就是了,省得麻煩。」葉慕南放鬆語氣,聳聳肩膀繼續揉麵糰。

鉞雁翎點點頭,要是遇上官兵免不了又要打一場了。

默蒼離推開門緩步走到兩人身旁。

「…蒼離,怎麼了?」葉慕南看他臉色不對,疑惑的問。

「…雁翎殿下,請你千萬冷靜。」默蒼離不回葉慕南的話,凝重的轉向鉞雁翎。

他聞言一凜,堅決的點頭。

「…除了李翼外,皇城中的官員們都換成鉞硫貝的部下了。」默蒼離皺眉低語。

鉞雁翎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原本的官員還活著嗎?」葉慕南扶住腳步踉蹌的鉞雁翎,不抱希望的問。

果不其然,默蒼離搖頭,葉慕南嘆氣。

「…不只在酒席上的高官,連其他官員也…難不成那些官員的家眷…」鉞雁翎顫聲問。

「雁翎殿下,你應當比我更瞭解鉞硫貝…不需要告訴你了吧。」默蒼離不想明講。

鉞雁翎差點停止呼吸。

他還不瞭解他皇叔的性情嗎?

鉞硫貝向來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肯放過半個有叛變可能的人。聽說從前只為了找出一名奸細就殺了一整營的人,而今為了穩固地位他肯定會把所有人都趕盡殺絕…至少數千人…

鉞雁翎喉中一陣腥甜,口吐鮮血,眼底沒有光輝,全身乏力。

「雁翎哥哥!你怎麼了?要不要緊?」默玥蓮拍拍鉞雁翎的背,擔心的喊。

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鉞雁翎茫然的看著地上。

「雁翎殿下,深呼吸,看著我。」葉慕南按著鉞雁翎的脈搏,拍拍他的臉頰。

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葉慕南知道他是因為一時受到太大的衝擊,心神震盪過猛,氣血瞬間瘀堵才會口吐鮮血,只要順過氣,稍微休息方無大礙,但要是不小心沒調理好就可能種下隱患,得慎重以待才行。

「雁翎哥哥!」默玥蓮伸手用力捏住鉞雁翎的臉頰,在他耳邊大叫。

鉞雁翎嚇了一跳,瞠目結舌的看著她。

默蒼離跟葉慕南傻眼。

這…這是何等不敬的舉動…雖然這的確是最有效的方法。

只是曾當過官的他們怎麼可能會這麼做?大概也只有沒見過世面的默玥蓮敢這樣對待鉞雁翎而已。

「真是的!哪裡不舒服啦?不說我們怎麼知道?」完全沒發現自己做了多無禮的事,默玥蓮反而鼓起臉顁,氣呼呼的逼問。

「…呃…胸口跟臉頰…」鉞雁翎呆呆的摸摸臉。

我剛才被捏臉了嗎??

「真抱歉雁翎殿下,小女不懂禮數,望殿下海涵。」默蒼離上前拱手賠罪。

「蓮兒,快道歉。」葉慕南強忍笑意,輕輕將默玥蓮的頭往下壓。

「為什麼?我哪裡做錯了?」默玥蓮不解的問。

默蒼離開始反省沒有教她皇宮禮節。

「…不要緊,我只是有點嚇到…」鉞雁翎溫和苦笑。

話說回來…在這裡慢慢前進真的可以嗎?但就算現在衝去皇城又有何用?我們才四個人而已…想到此處,他臉色又沉下來。

就算默先生跟葉先生再強,也不可能到得了鉞硫貝面前…

鉞雁翎握緊拳頭,我必須要冷靜!

「…雁翎殿下…」葉慕南擔心他又氣急攻心,猶豫的出聲。

「我不會有勇無謀的衝去討伐他,放心吧。」鉞雁翎擦去嘴角血漬,鎮定的看著葉慕南,眼中沒有半分衝動。

葉慕南瞪大眼,低頭輕快的笑了。

早先在灶房曾瞥見藥材,先借用之後再付錢吧。

「我去熬湯藥。」說罷他踏入灶房,鉞雁翎等人留在廳上。

「…默先生,我…夠強嗎?」冗長沉默後,鉞雁翎盯著自己的手,消沉的問。

「武力上來說當然很強,我見過你施法,你並不輸給武將…當然李大將軍的程度還稱不上,可是做為王者最重要的不是這個,你認為最需要的是什麼呢」?默蒼離沏茶遞給所有人,溫文儒雅的問。

鉞雁翎低頭深思。

樓上傳來一陣咳嗽聲,伴隨物品敲擊地面的聲音緩緩往樓下靠近,三人轉頭看去。

老闆娘和她女兒扶著一個拄著拐杖的男子下樓,他身材削瘦身穿粗布衣,梳著書生頭,不經意的看向鉞雁翎等人,臉上浮現訝異神情,眨眨眼後一瘸一拐的向鉞雁翎走來。

「…殿下!雁翎殿下!您的臉怎麼回事?」男子踉蹌的跪在鉞雁翎面前,驚訝又擔心的抬頭問,語氣恭敬。

「先生快請起…」鉞雁翎疑惑的伸手扶起他。

「雁翎哥哥,你認得他嗎?」默玥蓮好奇的問。

「殿下,您不記得我了嗎?七年前的御前比武…」那男子有些失望,焦急的提醒鉞雁翎。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當時的官員…李墨白。」經他一提,鉞雁翎記起來了。

七年前的御前比武中出了狀況,李墨白為了保護皇帝,不慎弄傷腿,後來辭官回鄉了。

「是的,下官…不,草民正是李墨白啊!殿下怎麼會在此?陛下呢?過得可好?…咳咳咳咳!」李墨白激動的邊咳邊問。

「…你不知道嗎?」鉞雁翎神色變得陰沉,扶著李墨白坐下,緩緩開口告訴他旭國數月前發生的大禍。

「…什麼?!陛下他…我竟然現在才知道,才想說最近行商的人怎麼都沒來…原來國內出了這麼大的事…想不到會這樣…陛下…」李墨白臉色鐵青,悲憤不已的泣道。

「…謝謝你,墨白先生。」鉞雁翎凝視李墨白。

現在還有多少人會為了父皇哭泣呢?還有誰…

「殿下為何謝我?」李墨白疑惑的問。

他悲傷的微笑,搖頭不再多說。

還有誰會不把我當叛賊,相信我?

若是聽到謠言,這信賴的眼神可還會存在?或是會一夕間變調?

「…沒想到皇爺竟會做出如此罪孽深重之事…下官…草民真恨這隻腿,現在竟然幫不上忙,請殿下恕罪。」李墨白沉痛的抓著腿抱怨。

「不…你願意相信我,足矣。」鉞雁翎向他頜首。

「殿下千萬別這麼說…草民願為您及陛…先皇獻上一切忠誠,便是抛頭顱也在所不惜啊!」李墨白連忙擺手,誠懇的說。

鉞雁翎眼眶一熱險些流下眼淚,急忙眨眼掩飾。

「娘,為什麼爹爹要哭?那個哥哥在說什麼?」李墨白的女兒拉著惶恐的母親,不解的問。

李氏連忙摀住孩子的嘴巴讓她安靜。

自從聽到鉞雁翎是太子之後,老闆娘就一直坐立不安。

誰知道這太子會不會突然發兇性?普通老百姓哪敢多說什麼話?國家動亂這種事,她一介平民能怎樣?

「李夫人莫慌,請坐。墨白先生,我記得父皇應該贈與你一筆足夠富裕度日的錢,怎麼你們好像生活得挺辛苦的?連藥材似乎也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麼狀況呢?」鉞雁翎向李氏溫文的笑道,表示不必在意。接著忽然想起葉慕南稍早之前曾說過的話,關切的問。

李墨白為難的看著鉞雁翎,好一會才開口。

「…花光了先皇的賞賜實在抱欺…幾年前有過一次大水成災,疫病及飢荒嚴重,草民就把大部份的銀兩都拿去振災…」他歉疚的說。

「大水?啊…是有這件事,原來如此…辛苦你了。」鉞雁翎回想片刻,點頭道。

李墨白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就這樣?他不生氣嗎?聽說有的國家會把將皇族賞賜花光的人視為不敬,所以多半都不敢用多少掉。

「哪裡不對嗎?」瞥見李墨白怪異的表情,鉞雁翎問。

「殿下…您不生氣?草民花光了先皇的賞賜啊。」

「為什麼要生氣?墨白先生已經辭官還如此照顧人民,感謝你都來不及,怎會苛責你?」鉞雁翎不解的反問他。

「殿下說什麼感謝的…草民萬萬擔當不起,無論是否為官,為國為民做點事那都是應該的!」李墨白楞了愣,連忙拱手垂頭恭謹的答道。

鉞雁翎聞言感動萬分。

這種人來當官再多都嫌不夠啊!如果能的話真希望他回官場。

「…若有機會…例如我成功奪回王位,希望到時墨白先生能回到朝中為國盡力。」

「那是自然,倘若殿下不介意草民這條瘸腿,墨白願效犬馬之勞,現下雖不能替殿下打仗,墨白仍願盡綿薄之力,只待殿下指示!」李墨白眼神一亮,殷切的看著鉞雁翎。

鉞雁翎聞言面露難色,他畢竟還太年輕,光是想著要如何奪回皇位便已焦頭爛額,突然被這麼問不知該如何是好,望向默蒼離尋求協助。

默蒼離點頭表示瞭解。

「恕我插嘴…李先生不妨聽聽我的建議。」他淡淡開口。

「尚未請教,先生是…?」李墨白好奇的轉頭。

「在下默蒼離,年少時曾蒙霽夜陛下幫助,現下跟著雁翎殿下行動以便報恩。」默蒼離淺笑。

「原來如此,先生有何見解?」李墨白問。

這名字好耳熟…難道是十五年前亡國後下落不明的炵國丞相?

不會那麼湊巧吧?不…是誰都好,只要能給他有效的建議,讓自己能幫助殿下就行。

「李先生,既然你曾經在人民有難時出手相助,想必在地方上也頗有名望吧?能不能請你將宮變時的經過向人民傳述呢?越多人越好。」默蒼離看穿李墨白心中所想,但並沒多言,仍淡然從容的繼續話題。

「…我明白了,我會去辦。」李墨白原本想問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但畢竟曾當過官,一轉念便明白了。

「什麼?這樣能幫上雁翎哥哥?」默玥蓮不懂。

「當然,這可是很重要的任務…畢竟雁翎殿下現在被視為叛賊…失禮了,雁翎殿下。」默蒼離向鉞雁翎表達歉意,他搖頭以示不必介意。

「敵方散佈污衊雁翎殿下的流言,向全國發佈了通緝,此時若有相反的流言散佈,而且越散越廣,在人民心中便會開始存疑雁翎殿下是叛賊的流言,就算一時不能洗刷冤曲,至少能夠有效打擊敵方的計策…當然前提是雁翎殿下的名聲原本就夠好才能這麼做…這是相當危險的工作,一不小心你也會被視為叛賊,你真的願意嗎?」默蒼離頓了頓,向默玥蓮解釋這麼做的用意,最後再度向李墨白確認。

「…墨白先生,你還有妻小,還是別冒險吧。」鉞雁翎看著李氏和他幼小的女兒,不忍的說。

這麼一個好人要是死了,妻女怎麼辦?我什麼也不能給他們,父皇遇刺時我那麼傷心…怎麼可以也讓那個小女孩受到一樣的痛苦悲傷呢?

我什麼也不能給他們,父皇遇刺時我那麼傷心…怎麼可以也讓那個小女孩受到一樣的痛苦悲傷呢?

「殿下,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今日若是讓叛賊如願以償,也無法保證我妻小平安,但今天若是殿下奪回皇位,以您的性情想必不會苛待人民,幫助您才是真的為國、為我的妻女好!懇請殿下准我行動!」李墨白以不符外貌書卷氣的口吻,慷慨激昂的說。

「…就算再勸你,你還是會去做對吧?」鉞雁翎凝視李墨白半晌,面露苦笑的問。

「是的!請殿下恕罪!」聽鉞雁翎的口吻,李墨白知道他不會再阻攔,開心的喊。

「…有勞了,多謝。」鉞雁翎拱手溫和並感激的道謝。

恕什麼罪…何罪之有呢?

「哥哥,我也會幫忙哦!」李墨白的女兒跑到鉞雁翎身旁,稚嫩的嗓音興奮的喊著。

雖然聽不懂大家在說什麼,但每天都不開心的爹爹這麼高興,這個哥哥一定是好人!

「謝謝妳。」鉞雁翎摸摸她的頭,親切的說。

他難得發自內心的開心起來…本來已經快遺忘的情感。

「李先生,此物能助你避開官兵,請收下。」默蒼離遞給李墨白一枚晶瑩剔透,微微發出藍光的羽毛,觸手冰涼應是用冰凝結而成。

奇怪的是它被李墨白握在手上卻沒融化掉半分。

「…雖然我不擅長法術,但這應該是很強大的術具吧?這樣好嗎?」李墨白端詳手中物。

「請儘管使用,它能在瞬間將人傳送到數十里外的地方,不限次數不消耗體力或法力,這東西好不好用取決於你對雁翎殿下的忠誠心。」默蒼離直視李墨白雙眼,溫和淡然的告訴他使用方法。

取一些李墨白妻女的頭髮後,默蒼離將之融進術具中。

這樣一來,當李墨白使用術具時他的妻女便能一併移動,避開危險。

次日清晨,鉞雁翎一行人便往下個關卡走。

「…那玩意的功能不只如此吧?」走在默玥蓮及鉞雁翎後頭,葉慕南問默蒼離。

「那能保命,亦能奪命,他帶著那個我就能知道他在哪裡。」默蒼離側頭凝視葉慕南,平靜的說。

「需要這樣?雁翎殿下知道會在意的。」葉慕南聞言促眉。

「…雁翎殿下太過和善,我擔心他會被小人矇騙。何況只要李墨白夠忠誠,那東西便不會危害他,我也只是謹慎起見。」默蒼離沉吟半晌才答。

「你算不出來嗎?他會不會叛變?」葉慕南似乎不太能接受,苦惱的抓抓頭,無奈的問。

「…人心易變,天意難測,小心點總是不錯…何況…」默蒼離抬頭仰望蒼藍的天空,眉頭微皺,沒再說下去。

「怎樣?幹嘛突然停住?」葉慕南焦急的問。

「…從前我明明算過,旭國不該有此大禍…霽夜殿下應能一路順遂平安,雁翎殿下繼位後也能國泰民安的延續下去才是…」默蒼離摩娑下巴做思考狀,葉慕南驚訝萬分。

「意思是…鉞硫貝那邊可能有和你相當的術士是嗎?」葉慕南狐疑的探詢。

畢竟默蒼離從前到現在,從沒有失算過,向來都是料事如神、算無遺策的…這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並非不可能。宮變時的異狀以及官員的異動也相當棘手…你可別太大意。我看也給雁翎殿下一個術具好了。」

默蒼離點點頭,淡淡囑咐葉慕南,又一聲不吭。

葉慕南知道他在思考往後計畫,不再出聲。

默玥蓮手裡拿著細枝,隨性的亂揮。

鉞雁翎默默跟在她身旁,若有所思的凝視前方,全然沒注意默玥蓮的視線。

突然臉上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他轉過頭。

「雁翎哥哥,在想什麼啊?這麼出神?」默玥蓮食指在他眼前轉圈,頑皮的笑。

「…沒什麼,只是擔心墨白先生罷了,默姑娘。」鉞雁翎低下頭,正巧和她水靈的眼眸對上,雖有些害臊,仍硬擠出溫文的笑容回應。

默玥蓮卻突然皺起眉,噘脣不發一語的轉頭向前走,鉞雁翎愣住了。

「默姑娘…」鉞雁翎不解的喊。

默玥蓮越走越快,完全不肯搭理他。

鉞雁翎焦急起來,我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嗎?

從小開始,他大半的時間都在讀書或練武,因為身份的關係也沒人會這樣對他,加上本身對女性也很拘謹,所以他完全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現在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加快腳步追上去。

無奈默玥蓮就是不理他。

他猶豫了一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讓她停下來,小心翼翼的偷偷瞧她的側臉。

「這個…默姑娘,我是不是說了什麼冒犯妳的話?妳生氣了?」鉞雁翎緊張的問。

「…還叫我默姑娘,明明要你叫我名字。」默玥蓮冷眼斜睨鉞雁翎,氣鼓鼓的把頭撇到另一邊。

鉞雁翎這才想起之前默玥蓮的要求,心中萬分為難。

妳還沒忘記這件事啊…我好擔心自己的定性…只喊姓多有少還有點距離感,如果喊名字我怕我壓抑不住內心的情感,現在我要全心投入在復仇的事上,怎麼能有其它心思?雖然這根本是自己的問題…可是…可是…鉞雁翎內心揪結成一團,連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嘴脣動了動又馬上停住,滑稽至極。

這副模樣要是被人看到肯定被笑。

「…算了!」默玥蓮等半天鉞雁翎仍沒改口,怒極甩開他的手向前衝。

「等…玥蓮!」鉞雁翎眼見她離去,心裡一陣慌亂連忙喊道,再也顧不了什麼禮節。

「…姑娘…」默玥蓮正要說話,鉞雁翎剛剛的氣勢煙消雲散,弱弱的補上姑娘兩字,場面尷尬又好笑,他心虛的移開視線。

「雁翎哥哥你真像顆石頭,看在你有努力的份上這次就算了,以後一定要你叫我名字。」默玥蓮瞧他狼狽萬分的樣子,感到一陣好笑,擺出『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笑道。

「…我盡量。」鉞雁翎不想再讓她生氣,只好面露苦笑,順著她的意思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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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五年後,他們早已遺忘對方的長相及姓名,可是那段回憶仍深藏於心,是最純粹的美好。

默蒼離隔著火堆注視對面的少年少女,微微嘆息。

一切都是天意…願他們幸福。

四人走了一天,眼看天色已晚便在森林中紮營,儲備體力,由默蒼離先行守夜。

「…總算回神了,今天一整天都不說話,蓮兒很擔心你知不知道?」葉慕南似睡非睡的看向默蒼離。

他沉著臉不答。

「…這麼久了,還是放不下?」葉慕南嘆。

「難道你放下了?」默蒼離冷冷的問。

空氣彷彿瞬間凝結,兩人沉默不語。

火焰燃燒柴薪的聲音劈劈啪啪的響著。

「…父皇…母后…」鉞雁翎突然開始痛苦的夢囈。

「鉞公子!醒醒!」默玥蓮被他驚醒,伸手搖他。

鉞雁翎猛然睜眼,用力抓住她的手。

默玥蓮手腕一陣劇痛,忍不住痛呼。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鉞雁翎收回原本充滿殺意的目光,放開她的手腕。

「沒關係,你又作惡夢?要不要緊?」默玥蓮揉揉自己的手婉,關切的問。

之前都是她在照顧鉞雁翎,所以她早就知道鉞雁翎常作惡夢。

「…謝謝妳,我不要緊…我去散個步。」鉞雁翎抹抹頰上冷汗,臉色鐵青的起身往林內走。

「蓮兒,讓他一個人靜靜。」默蒼離淡淡阻止要跟過去的默玥蓮。

她猶豫了一下最後聽話的坐回原位,但許久仍不見鉞雁翎回來。

默玥蓮按捺不住,尋著他離去的方向前去找人。

「…唉呀~女兒大了就留不住囉~別難過!」

「少耍嘴皮子,睡你的覺。」默蒼離瞪了葉慕南一眼。

「是是~你倒是沒再繃著那張死人臉,總算稍微恢復以前的樣子啦?」葉慕南聳肩,不以為意的笑道。

默蒼離撇頭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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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聳的林木遮蔽了光線,清冷月光從枝葉縫隙稀落的灑下來,地面崎嶇不平,默玥蓮小心翼翼往前進。

遠遠見到鉞雁翎坐在一塊巨岩上,背靠著岩石突起處,怔怔看著自己的手,臉色憔悴。

這雙手已經染滿血腥,再也回不去了…

父皇、母后…我好想回到過去的日子…好想再看你們一眼…

鉞雁翎輕撫頰上的疤痕,眉頭緊皺。

回想起宮變時,一片大火中,鉞雁翎被叛軍包圍,帶頭的竟然是指導自己武術的大將軍李翼。

他簡直不敢相信…他一直把他視為父親般崇拜敬重啊…

鉞雁翎於莫大打擊中,腳步踉蹌,眼看李翼手上裝著的鐵爪即將摘下他的頭,他露出了滄桑的苦笑,無力的等著自己的末路。

啪喳!

左頰一陣劇痛,鉞雁翎錯愕的看著李翼。

他不可能犯這種錯…他應該能輕易扯下我的頭…

只見李翼左腿被自己的鐵爪刺穿,眼神狂亂的轉動,額角滲汗痛苦咬牙。

『…李大將軍?』鉞雁翎猶豫的喊。

李翼瞪大眼。

『…快走!!』他眼神忽然穩定下來,施術颳出狂風破開鉞雁翎身後火牆,將他推了出去。

烈焰頃刻之間便又闔上。

鉞雁翎在火光的縫隙中看到李翼露出熟悉的溫和苦笑看他。

他呆愣的看著己經閤上的火牆,說不出話。

『…啊啊啊啊啊!!』火牆後傳來李翼痛苦的咆哮,接著是倒地的聲音。

鉞雁翎摸不著頭緒,遠處傳來士兵吆喝的聲響只能匆匆離去。

究竟怎麼回事?鉞雁翎茫然的想。

他搖頭,想又有何用?到時見面再詳查。

抽出收在衣襟裡的玉簫,鉞雁翎緩緩吹奏,簫聲淒美悠揚,充滿悲憤哀傷之意,像要訴盡這些日子以來遇上的變劫。

默玥蓮停下腳步,出神凝視岩上的少年。

幽幽銀光中,他一頭黑髮隨風輕揚,眉頭微促甚是憂愁,左頰上的傷疤不影響他的容貌,反而使他尚嫌稚氣的臉龐多了幾分銳氣,使他的神態顯得英姿颯爽。

默玥蓮忽然覺得心頭好像緊緊揪住。

他看起來好孤單,好寂寞,好哀傷哦…

「默姑娘,怎麼了?」瞥見默玥蓮佇立在巨岩下,難過的仰望他,鉞雁翎趕緊躍下石,疑惑的上前問。

「我不知道…因為你一臉難過的樣子…我不知道為什麼也好難過哦。」默玥蓮揪著自己的胸口,無助的看向鉞雁翎。

鉞雁翎臉上一紅,視線游移不定。

這個表情未免太可愛了…

「你怎麼啦?還在想惡夢?」默玥蓮張著大眼睛,擔心的揪著鉞雁翎的衣袖輕搖,他的臉更紅了。

「不…不是,謝謝妳的關心,夜深了,我們回去休息吧。」他勉強擠出微笑,向紮營的地方比了比。

幸好月色並不算太亮…她沒瞧見吧?

「嗯。」默玥蓮聞言高興的拉著他走,一不留神從袖子裡掉出一個小小的東西,鉞雁翎好奇的將它拾起。

細看之下,他露出錯愕的表情。

掌心裡的是一個特別的貝殼,隨著轉動所呈現出來的光澤也不同。

這不是當年他送給那個小妹妹的東西嗎?

難道她是…

「鉞公子?啊!那是我的貝殼!怎麼掉了?」察覺鉞雁翎的速度慢下來,默玥蓮好奇的回頭,瞥見他手裡的貝殼驚呼。

「…這是默姑娘的?」鉞雁翎怔怔的問。

「對啊,是以前一個小哥哥送的,謝謝你替我撿回來!」默玥蓮開心的把它接回手裡。

「…很別緻的東西,默姑娘很珍惜嗎?」他問。

「當然,我最喜歡那個小哥哥了,雖然我忘記他長什麼樣子,也不記得他名字…」默玥蓮撫著貝殼笑。

鉞雁翎呆呆的看著她,喉頭乾澀。

「偷偷告訴你,這次出來我就是要找他的,你不能跟爹爹還有葉叔叔說哦,可是我也不知道要上哪去找…不知道他是不是忘記我了…算了!我一定可以找到他的!」默玥蓮瞄瞄紮營處,附在鉞雁翎耳邊小聲說道。

她表情變化多端,忽而擔心忽而自信,最終堅決的點點頭,腳步輕盈的轉身前行。

「…他沒忘…」鉞雁翎的低喃被風聲掩蓋住,默玥蓮完全沒注意到。

默先生他們說曾見過我…默姑娘的年紀似乎也答合當年那個小妹妹的年紀,還有那貝殼…

鉞雁翎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他便是默玥蓮在找的人。

可是…可是他的手早已染滿血汙,拿什麼面對她?

何況還有國仇家恨未報…命都可能搭上,談什麼兒女私情?

是的,別跟她提最好…讓她記憶裡的小哥哥完美無暇…

好在她看來對小哥哥並無愛意,只是想見見故人罷了,即使找不到應該也不致傷心難過。

只要妳好…小哥哥會一輩子隱藏身份及情意的。

抬頭仰望清澈的月色,他揚起苦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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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他們抵達桐關,在此稍事休息。

旭國東方靠海皇宮建在岸邊,西方有塊幅員遼闊的沙漠,有充份时間調兵不需擔心別國突然進攻,囿於此因,各個關卡的駐軍都不如北方多。

身在南方的鉞雁翎等人一路必須闖過數關,才能到達北方調兵。

同時鉞雁翎也想了解到底多少人叛變,故而則此路途。

四人走在街上直被人盯著看,鉞雁翎渾身不自在,莫非他們都發現我的身份了嗎?

「快看快看,那四個是外縣人吧?長相都好好看哦。」

「那位姑娘好美啊…是哪裡來的?真是不得了…」

…嗯嗯?鉞雁翎懷疑自己的耳朵。

四個人都好好看?的確默先生他們都長得很好看,可是我?

他摸了摸自己頰上的傷疤,奇怪?沒有不見啊?

「那位公子臉上的傷看起來反而多了幾分氣慨呢。」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旁人的耳語,鉞雁翎不知該做何反應。

總之是沒有認出我來…可是覺得渾身不自在…好想趕快去客棧。

「鉞公子,她們在稱讚我們欸,該做什麼反應好呢?」默玥蓮未曾見過那麼多人,好奇的四處張望,聽到別人的對話趕緊問。

鉞雁翎很尷尬,我也想問這個啊…默姑娘。

「…喂,想辦法趕快問到哪裡有客棧,這樣也太引人注意了。」默蒼離低聲向葉慕南抱怨。

「幹嘛呢?人家在稱讚我們欸!蒼離你從以前就是這麼不解風情~~」葉慕南如魚得水的笑著向路旁的女子揮揮手,引起了一陣小小的尖叫。

默蒼離用兇狠的眼神驅使他去問路。

鉞雁翎和默玥蓮愣愣的看著葉慕南自在無比的上前和路人搭話,那幾個姑娘竟然還臉紅。

「我順便拿到客棧的招待券了,可以算得比較便宜哦。」片刻後葉葉南爽朗的笑著回來,揚了揚手裡的紙張說道。

鉞雁翎仍在震驚當中。怎麼這麼容易就跟別人混成一片?特殊技能?

「出來旅行久了就知道怎麼跟別人打交道了…蓮兒呢?」彷彿看穿鉞雁翎心中所想,葉慕南一派輕鬆的露齒笑道,卻突然發現少了一個人。

鉞雁翎聞言緊張的轉頭尋找默玥蓮,發現一個長相猥瑣的老頭和默玥蓮不知在講什麼。

「啊!鉞公子!這位伯伯說要帶我去好玩的地方,你也一起來吧!」默玥蓮舉起手高興的喊。

鉞雁翎急忙衝上去牽她回來,狠狠的將那老頭瞪得不敢再多說半句話,慌張的跑了。

「默姑娘,別隨便相信人啊。」鉞雁翎語重心長的說。

「可是他說要帶我去玩啊,難道他是騙人的嗎?」默玥蓮天真無邪的看著鉞雁翎,不解的問。

「…不要隨便相信別人。」鉞雁翎無語問蒼天,只得又再重覆一次相同的話。

「他不帶我去玩哦?那他要做什麼?」默玥蓮好奇的問,偏著頭可愛的看著鉞雁翎,他更加無言了。

「…你是怎麼教蓮兒的啊你?」葉慕南譴責的看著默蓮離,默蒼離看向遠方沒有搭話。

深山裡除了你這傢伙平時都沒有人會來啊,怪我?

隨著路人指引的方向一行人來到客棧,要了兩間房。

默蒼離和默玥蓮父女倆住一間,葉慕南則和鉞雁翎同住,以防有敵人來襲。

「…你可不要半夜溜出去風花雪月了。」默蒼離盯著葉慕南吩咐,換葉慕南向遠方望去。

「別擔心~我不會丟下他的啦!要玩就帶他去…」葉慕南吊兒啷噹的賊笑。

「不要教壞他!」默蒼離狠狠將包袝往他臉上砸。

「什麼風花雪月呀?要賞景嗎?」默玥蓮高興的問,鉞雁翎側頭不敢直視她純真的臉。

「…蓮兒來,別理那個東西,趕快去休息。」默蒼離拉著默玥蓮進房去,決定忽視她的疑問。

葉慕南把包袱扔還給他,和滿臉尷尬的鉞雁翎回去隔壁房,嘴裡不停叨唸。

「…什麼那個東西嘛…蒼離這傢伙真是古板!你說對吧?雁翎殿下。」

鉞雁翎苦笑。

「你跟你父皇真像哪…一點架子也沒有呢。」葉慕南瞧著鉞雁翎的臉,突如其來的說。

「…父皇嗎…我還遠不及他呢。」鉞雁翎帶著沉重的憂傷,臉上多了幾分陰鬱。

葉慕南抓著酒壺,坐在窗沿自斟自飲。

「…你父皇是個值得敬重的好人…我真的很遺憾。」他凝重的低語。

那副樣子和平常隨性的神態簡直判若兩人。

「他怎麼死的?能否告訴我?」葉慕南語氣悲憤。

「…那天是父王的壽宴,高官們全都來慶祝…」鉞雁翎低頭,瀏海蓋住臉上的表情。

樑柱陰影朧罩在他身上,增添幾分深沉。

鉞霽夜的壽宴上,他的親弟弟鉞硫貝事先把自己的親兵佈屬在宮內,自己坐在酒席中。

『陛下!宮裡四處都起火了!衛士們已趕去救火,懇請移駕正殿!』酒宴正酣時,突然傳來陣陣濃煙,四下都是吆喝聲,一名宮中衛兵突然衝進酒席裡,緊張的大喊。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火勢還沒有控制住嗎?』鉞霽夜皺眉,大惑不解的放下酒杯。

『火不會停的…陛下。』鉞硫貝輕搖手裡酒杯。

『什麼?!這是…』鉞霽夜起身欲詳細追問,酒席上的多數大臣們卻發出哀嚎,口噴鮮血倒臥在酒席裡,碰碎了許多杯碗盤筷。

『宮內有逆賊啊。』鉞硫貝揚脣,將酒杯摔在地上,他的親兵撞破廳門,持著各式兵器將所有人團團包圍,他緩緩起身。

『…硫貝…你…』鉞霽夜看著親弟弟露出冷笑,腦中得出一個難以置信的結論,憤怒的咬牙。

叛亂的人竟然是你!

『…皇帝及太子在宴席之中被叛賊所殺…由皇叔在沉痛悲傷之中繼位…就是這樣的劇本哦。』鉞硫貝從親兵們手裡接過劍,一劈下血花亂濺,衛兵人頭落地,鉞硫貝帶的親兵們高舉兵器。

『我絕不原諒你!』鉞霽夜怒吼,雙手向前擺出拖法的姿勢,鉞硫貝滿不在意的笑。

鉞霽夜臉上的表情凝結。

法術使不出來?!

『可憐的皇兄…法術沒辦法用嗎?』鉞硫貝露出嘲諷笑容問。

一直在皇后身旁護著她的鉞雁翎瞥見血泊中的酒席上還端坐著一人。

正是身為旭國大將軍的李翼。

『李大將軍!快來幫父皇!』他彷彿在汪洋大海中見到一線生機,急忙求救。

『…宮內有叛賊…保護陛下…』李翼維持端坐的姿勢,雙眼狂亂轉動,拿著酒杯的手劇烈顫抖,灑得到處都是酒。

鉞硫貝輕輕揚手,親兵們一湧而上。

『雁翎!帶你母后先走!』鉞霽夜搶過一把長劍,奮勇殺戮抵擋敵襲,轉頭大喝。

『父皇!』鉞雁翎伸手施術,卻仍毫無反應。

『快走!』鉞霽夜再次喝令。

鉞雁翎只好照做,搶過一枝劍護著驚慌的皇后奪路而走,但視線還是不敢離父皇太遠。

雖然法術不能用,鉞霽夜的戰鬥力仍相當強,就算遍體鱗傷也一時未能置他於死地,加上他又抱著玉石俱焚的氣勢猛攻,竟幾乎快殺到鉞硫貝面前。

『…李大將軍,有逆賊,還不保護陛下?』鉞硫貝冷冷的看著鉞霽夜,毫無防禦之意,冷聲說。

鏘!

鉞霽夜的劍被擋住,他瞪大眼。

『…陛…下…』李翼擋在鉞硫貝面前,雙眼空洞的看著鉞霽夜,含糊的呢喃。

『…李翼…你…』鉞霽夜口湧鮮血,手失去控制劍掉落在地,他無力的向前倒…背上插滿無數刀劍。

鉞霽夜的屍首撞到李翼,重重摔落。

『父皇!』遠處的鉞雁翎撕心裂肺的咆哮,本想衝回來最終仍護著皇后走了。

『…陛下…』李翼怔怔低語,虛無的眼裡滑下淚水。

『李大將軍,去抓叛賊回來。』鉞硫貝拍去身上的灰塵,淡淡的說。

李翼肩膀晃了晃但是沒有動,直到被下令第二次才抬起腳步,帶著士兵默默追去。

鉞雁翎又說了之後發生的事以及最後坐上秘密水道,然後漂流到默蒼離家的經過。

葉慕南倚著窗邊,雙手交叉在胸前靜靜聽著。

「…你們大將軍的反應非常詭異啊…」

「我不知道…他真的叛變了?」鉞雁翎頹喪的坐進椅中,痛苦的咬牙。

想不通啊…若說他叛變了,那之後的行動是何意?但若他沒叛變,為什麼不救父皇?為什麼要聽鉞硫貝的?

「…他從前是怎樣的人?」葉慕南皺起眉,看著在陰影之中的鉞雁翎。

他不過十七歲而已…這樣的擔子實在太重。

「…李大將軍是父皇最信任的人,父皇總是以好友的態度對他,甚至能不經通報帶刀進宮找父皇或我,我的武術也是他教的,每當我練不好劍法,他就會露出溫和的苦笑,一遍遍不厭其煩的教導我…小時候父皇不帶任何待衛帶著我悄悄溜出宮外玩,李大將軍總會生氣的訓話,要我們注意自己的安全…」鉞雁翎茫然的回憶過往,嘴角噙著苦笑。

葉慕南平靜的凝視鉞雁翎,沒有開口提醒他擦乾臉頰。

哭了才好…痛快哭吧。

一室寂靜許久,鉞雁翎驚覺自己的失態,慌亂的胡亂將臉抹淨,欲言又止的抬頭看向葉慕南。

他看到了嗎?好丟臉…拜託他沒看到…

「…今夜的月色真美啊…美到無法注意其他事呢?你說對吧?雁翎殿下。」注意到鉞雁翎的眼神,葉慕南側頭指著窗外明月,揚起嘴角瀟灑的笑。

「…是啊…」鉞雁翎鬆了口氣。

他沒注意到,太好了。

隔天早上,一行人聚在樓下吃飯,葉慕南把鉞雁翎的話復述,默蒼離沉著臉。

「你叔叔真壞!我們一起打敗他!」默玥蓮聽了之後氣沖沖的說。

雖然明知鉞雁翎是一國太子,她講話還是不加拘束,倒像同輩在交談。

「…多謝默姑娘。」對她純真的發言鉞雁翎只有苦笑。

他不在意她的口吻,但她真的了解事情的嚴重性嗎?這一趟旅程兇險無比啊…為什麼都不怕?不過當年那個可愛的小妹妹如今那麼支持我…真的很令人感動啊。

雖然她不知道我就是她的小哥哥…雖然我絕對不會告訴她…可是我一定會保護妳的。

鉞雁翎在心裡發誓。

「真是的!到現在你還叫我默姑娘!我們可是在同一艘船上了哦!叫我的名字啊!」默玥蓮抗議。

「…這太失禮了,不妥。」鉞雁翎因默玥蓮突如其來的話感到錯愕,僵硬的拒絕並求救似的看向默蒼離他們,結果一個默默喝茶,一個在看旁邊,完全沒人理他。

「什麼妥不妥的!不管啦!雁翎哥哥!」默玥蓮噘起紅脣,帶著嬌嗔輕喚他的名字。

鉞雁翎手足無措,一旁的葉慕南肩膀劇烈抖動顯是在憋笑。

葉先生你怎麼笑我啦!鉞雁翎錯愕的傻住,頓時有種被逼上絕路的感覺…

不是不想叫妳的名字啊…只是我刻意用疏遠的稱呼叫妳都快控制不住,想告訴妳我的身份了,要是喊名字…哪天我不小心露餡,妳不就知道我是小哥哥了?!

鉞雁翎揪結不已,我這是用心良苦啊…

「…莫非你討厭我嗎?」默玥蓮低下頭,難過的問。

這無疑是致命的一擊,鉞雁翎的防守完全失效。

「這怎麼可能!!我絕不…」他正欲解釋,客棧裡突然衝進一批士兵,將他們團團包圍。

默蒼離淡淡的瞥了他們一眼,靜靜啜茶。

葉慕南輕佻揚脣,手肘靠在桌上,拳頭輕輕撐著下巴。

鉞雁翎展臂擋在默玥蓮身前,默玥蓮好奇的張望。

四人沒有起身的意思,客棧餘人都跑光了,就留下他們幾個,士兵們擠滿了大半空間。

「…諸位官爺有啥事啊?」葉慕南笑道。

「爺們找的不是你!喂!裝死啊!起來!」士兵當中看來位階稍高的人蠻橫無禮的抓住鉞雁翎的肩膀,要將他硬拉起來卻拉不動,只好揚高聲調來掩飾自己的出醜。

鉞雁翎皺眉,冷冷瞪視他,被那股氣勢所懾,對方不由自主的鬆手。

他慢慢起身,手負在身後不動。

「你…你裝腔作勢什麼?!不過是叛賊…」那人耐不住這種詭異的沉默,大喝。

碰!!

鉞雁翎一腳狠狠將他踹上牆。

「…你叫誰叛賊?!」鉞雁翎兇狠的問。

「宮、宮裡發來通緝令,說太子殺了先皇,被陛下阻止後逃出宮外,陛下悲痛之餘決定大義滅親…啊!」那人擦擦撞破的嘴角,不甘的回話,鉞雁翎聞言穿過人群,衝上前又是一腳踹在他胸口,露出鄙視的笑。

「…這種蠢話你們也信?本太子為什麼要殺父皇?!他才是叛賊!你竟然叫他陛下?!」鉞雁翎目光似火,怒吼道。

「雁翎殿下,對盲目之徒解釋沒用的。」默蒼離淡淡看著一片喧嘩的士兵們。

「就是,而且他們效率也太差,到現在才發現我們,太沒用了吧?」葉慕南起身,將鋼棍扛在肩上嘲諷。

「臭痞子!想死嗎?!」身旁士兵生氣的揮拳打葉慕南的肚子,只見他滿不在乎的毫無防禦。

拳頭結實擊中。

「有蚊子叮我?」葉慕南抓抓肚皮,挑釁的嘲笑。

那士兵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這才叫攻擊!!」他毫無任何預兆就揮動鋼棍,直接把包圍住他們的士兵們打飛,撞破客棧門後摔在外面。

葉慕南收棍,領著默蒼離等人出去外頭,傲視僵住的士兵。

「這城的守將在哪啊?縮著不敢出門?」葉慕南意氣風發的昂首喊道。

碰!

地上突然冒出數根巨木,將四人包圍,巨木頂端呈彎曲狀結合起來,看上去就像個籠子,眼前躍下一人。

「不勞你費心…我就是桐關的守將--范賀伊。」一名約二十多歲的青年身著暗紅色長袍,腰懸長劍,一頭黑髮整齊的紮在頸後,暗紅色的眼眸充滿自信,溫潤平和的笑道。

「…你也背叛了嗎?范統領!」鉞雁翎陰狠的咬牙。

「背叛的是你…我很難過…想不到殿下是這樣的人,竟會因先皇不肯傳位給你痛下殺手…」范賀伊皺眉哀痛的指責鉞雁翎。

「你在說什麼啊!父皇不傳位給我是要傳給誰!更何況比起皇位,父皇的生命更重要啊!那種東西我才不要…」鉞雁翎氣極吼道。

雖然世間普遍認知是由太子繼位,但其實旭國史上亦有太子被廢,改由其他人繼位的前例,所以他一路辯駁皆沒人相信也無計可施,只能一直蒙受不白之冤。

范賀伊搖頭伸手一指,地上衝出木頭穿過籠子的縫隙,向鉞雁翎的臉直撲而來。

「…還嘴硬…下地府去和先皇賠罪吧。」范賀伊咬牙切齒,耐性全失的冷道。

磅!

木頭打中葉慕南的鐵棍,發出巨大震動聲。

「好好聽他講話行嗎?范什麼什麼的。」葉慕南將棍子直立在鉞雁翎面前,不悅的說。

「是范賀伊。你是什麼人?」范賀伊斜眼看他。

「老子葉慕南,聽過沒有?」葉慕南冷哼。

范賀伊臉色一變揮揮手,被擋下的木頭冒出尖刺,將葉慕南棍身紮的布條撕碎,片片布塊紛亂飛散。

葉慕南的鋼棍在陽光照耀下發出微光,隱約能見到棍身上刻滿密密麻麻的咒文。

「…破軍棍…你真的是狂風將軍,葉慕南?!」范賀伊滿臉錯愕,無法置信的問。

「哦~想不到退隱這麼久了,老子名氣還如此響亮哪!真是光榮!」葉慕南將破軍棍靠在肩上,環顧週遭一片慌亂的士兵,傲氣的笑。

「…據聞狂風將軍的武器能擊破千軍稱霸戰場,故被封為破軍棍。今天我范賀伊便來討教是否當真如此威武。」范賀伊收起驚愕的表情,抽出腰間長劍凝神蓄勁。

「唉呀!怎麼辦才好呢?」葉慕南吊兒啷噹的問。

「…有人挑釁你不可能不回應吧,別裝了。」默蒼離促眉無奈的回答。

「答~對了!」葉慕南咧齒燦笑,破軍棍猛力一揮,將周圍巨木紛紛砸斷。

塵土飛揚中,范賀伊看見葉慕南露出張狂的笑容,傲氣十足的向自己揮棍衝來。

他嚥下口水,握緊手中長劍踏步向前。

炵國的狂風將軍聲名之盛,就連他國的旭國人民都知曉,即使在國家已經滅亡十五年後的今天,狂風將軍的傳聞也依然當作茶餘飯後的閒聊繼續傳頌著。

因此雖然范賀伊和葉慕南差了幾乎十歲,他還是知道對方的武器名稱及世人封他的稱號。

范賀伊避開葉慕南的迎頭一擊,轉身向他脅下刺去,對方棍子倒轉彈開長劍。

鏘!

長劍發出猛烈震動,險些脫手。

范賀伊劍指比劃,地面沖出巨木擋在身前,隨即便被打斷,范賀伊並不驚訝,這段間隙令他俐落的避開連擊。

「不賴嘛,為何叛變?我看你言語間對霽夜陛下很忠誠啊,為什麼要攻擊雁翎殿下?」葉慕南停下攻擊,雖然仍掛著笑,語氣倒很正經。

「我范賀伊從未有過叛變之意!我定要殺了殿下為先皇報仇!」范賀伊將地面劈開一道裂縫,指著鉞雁翎憤恨的吼。

「你說他叛變,又叫他殿下?是不是心裡也不相信叛變一說?你真的覺得他叛變?」葉慕南犀利的問。

范賀伊僵住,眼裡露出迷茫轉頭看向鉞雁翎,忽然按住頭。

「…殿下…不…他是叛賊…他殺了先皇…是叛賊…」范賀伊的劍摔落在地,單膝跪下表情痛苦。

鉞雁翎愣了愣,這表情…和李翼一樣。

范賀伊雙眼遊移狂亂,冷汗滴落。

「…殿下…叛賊…叛賊…還在幹什麼!將這些人全都殺了!」范賀伊突然癲狂的大喝。

一令下達,剛才維持包圍之姿的士兵開始進攻。

「范統領!我不是叛賊!」鉞雁翎皺眉喊。

「住口--!」范賀伊拾起長劍,搖搖晃晃的向他撲去,臉上掛著痛苦、怨恨、自責、罪惡感等複雜的情感。

在精神極為不穩的狀態下,原本就強過他的葉慕南不費吹灰之力的擊中他,范賀伊肋骨中招口噴鮮血,飛出去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你們守將被我打敗了,不要命的儘管來!」葉慕南將破軍棍頓在地上,氣勢萬千的吼。

那些人聽到葉慕南的名號後早已膽怯,攻擊的動作本就虛乏,此刻聽他一喊,人人抛下手中武器不敢動彈。

「…幹什麼!不准投降!拿下他們!」范賀伊口吐鮮血,踉蹌起身喝道。

「殿下!是他叫我們動手的!他是叛賊!是他!」那群士兵跪在鉞雁翎眼前,指著范賀伊喊。

鉞雁翎一言不發,陰沉的瞪著他們,目光冰冷。

范賀伊按著胸口,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畫面。

葉慕南和默蒼離對視,不約而同的冷哼。

「你們好怪哦,剛剛說雁翎哥哥是叛賊,現在又說那個人是叛賊?」默玥蓮不解的問。

士兵們臉色慘白,急忙東拉西扯,萬般罪過全都推到范賀伊那裡。

范賀伊自嘲般的低笑,毫無辯解的坐下。

鉞雁翎臉色越來越難看,用力咬牙。

這算什麼?到底算什麼?真是骯髒的一群人。

毫無忠誠、輕易背叛別人…都該死。

「范守將,你還認為我是叛賊?」他轉身問。

「叛賊!姓范的寧死也不願背棄先皇!」范賀伊吐掉嘴中血,沖著他吼。

鉞雁翎盯著他,一時沒有回話。

…到了這個地步還是不肯改口…真是位忠臣。

鉞雁翎聽到范賀伊的指責,反而鬆下一口氣。

「…看來無論我再說什麼,你也不信了。」鉞雁翎走到他面前,無奈的說。

范賀伊怨怒的瞪著他,寧死不屈一言不發。

「殿下!那叛賊死到臨頭仍不悔改,不如小人殺了他以表忠心!」幾名士兵拾起兵器,興沖沖的衝上前,一臉諂媚的討好。

鉞雁翎沒有看他們,輕輕揚袖發出法術。

烈焰怒放,火花焚燒的人卻不是范賀伊。

士兵們嘴裡冒火,發出淒厲哀嚎,轉眼燒盡整個身體。

范賀伊怔怔的看著站在狂焰前的太子。

「…再說一次,本太子並無叛變。」鉞雁翎強調。

「要殺便殺,哪來那麼多囉嗦,姓范的絕不求饒!」范賀伊抬起頭,慷慨激昂的喊。

「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我處理掉了,剩下的你自己處理。」鉞雁翎凝視他片刻,淡淡說道。

「…什麼?」范賀伊愣住,遲疑的出聲。

「我不殺你,若你還堅持我是叛賊,就自己去找證據。」鉞雁翎背過身,緩緩走開。

「不殺他好嗎?我們的行蹤或許會被通報哦。」葉慕南把棍子扛上肩,好奇的問。

「…葉先生莫怪,我這雙手只想用來殺叛徒。」鉞雁翎垂目沉重低語。

「他不是叛徒嗎?」默玥蓮疑惑的問鉞雁翎。

鉞雁翎搖頭,苦笑著拍拍默玥蓮的頭。

「我在妳面前殺過好多次人,可不可怕?」鉞雁翎一時沒注意口吻,不小心用了長者對年幼者的語氣。

「不可怕,爹爹教過我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所以我不會對敵人心軟的!對吧?爹爹?」默玥蓮搖搖頭,鄭重的對鉞雁翎說完便轉頭看向默蒼離。

鉞雁翎趕緊把手放下來。

「嗯,蓮兒記得不錯。」默蒼離信步向他們走來,溫潤笑道。

「我們先去別處吧,街上太引人注目。」注意到聞聲而來的人群,葉慕南催促。

匆忙離去之際,鉞雁翎回頭看看范賀伊。

他起身茫然的看著地上焦黑的屍首,不知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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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長廊上,葉慕南把鋼棍靠在肩膀倚著柱子,看著遠處走來的紅羽。

『…為什麼不跟他遠走高飛?』葉慕南好奇的問。

『…我怎能背叛國家…兒女私情並不重要。』紅羽停住腳步。

『你們真奇怪,明明相愛為什麼非得搞成這種局面?』葉慕南無法理解。

紅羽淒涼的笑了。

『您才奇怪…明明已知紅羽的身份,難道不用您威震天界的武器殺了我嗎?』她偏頭看他。

『哼,知不知道都無所謂…不管妳得了什麼情報,我都會守護這個國家的。』葉慕南背對月光,神采飛揚的笑道。

『葉將軍果然是一名豪傑…但有問題的人先剷除不是比較省事嗎?何必拖著呢?』紅羽點點頭問。

『我喜歡有趣的事,你們的發展會如何很讓我感興趣啊。』葉慕南揚唇笑得邪魅。

『…不會有發展…』紅羽沉默許久,繼續前行。

『不跟蒼離道別?』葉慕南依然倚著柱子,沒有阻擋之意。

紅羽聞言再次停步。

『…見了面,便走不了…我不能背叛國家。』背對著葉慕南,看不見她的表情,只有幽幽話語徘徊。

葉慕南沒有再說話,紅羽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的黑暗中。

『…真是絕配…但正因如此,你們永遠無法廝守…』須臾,他輕嘆,轉身走向長廊另一端。

默蒼離在炵國和楠國之間的路等了一整晚。

朝露沾濕他的頭髮及衣衫。

我在這裡幹嘛?她是奸細…我到底想幹什麼?默蒼離在心中反覆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

忽然一隻鳥形式神飛到他面前,腳上綁著幾卷紙。

【想不到默丞相有看別人家書的興趣…紅羽真意外。】第一卷紙上寫這些字。

默蒼離愣住。被耍了嗎?

【質本潔來還潔去。】第二卷紙裡有一包藥粉,字跡微顫。

默蒼離的手也在抖。

說這個做什麼?妳人在哪?!要告訴我妳都是用迷藥迷倒官員,從來沒人碰過妳就當面來跟我說!來啊!

默蒼離有些慌亂的拆開第三張紙卷。

【終生不嫁】上頭寥寥數筆只有四字,紙上到處沾染暈開的墨痕,像被潑濕一樣。

裡頭還夾著一枝珠釵…正是當時被默蒼離拾起的那枝。

『…妳這是…何苦…』他握緊珠釵,遙望楠國。

和平的日子沒多久…楠國和炵國還是開戰了。

葉慕南和默蒼離隨著皇帝出征。

亂軍殺伐中,默蒼離看見日夜思慕的紅羽持著匕首緩緩向他走來。

她消瘦不少,憔悴的凝視自己。

『…你瘦了不少…默丞相。』紅羽搶在默蒼離之前開口。

『…我們非得走到這一步嗎?』默蒼離架起結界隔開亂軍,沉痛的看著她手裡的匕首,低聲問。

紅羽淒然苦笑沒有回答,舉起匕首往自己胸口猛刺,身子無力的向前倒…

『妳…妳這是何苦…』默蒼離錯愕的衝上前,慌亂的將她摟進懷裡,手足無措的喊。

『…能見到默丞相這種表情…呵呵…此生無悔哪…』紅羽顫抖的伸出沾滿血的手輕撫默蒼離的臉,充滿戀慕含情脈脈的注視他,笑道。

『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話!慕南!慕南!』默蒼離一手抱著她,一手緊握她拂在臉上的手,近乎發狂的嘶吼,在亂軍中試圖尋找葉慕南的身影。

可惡…為什麼我沒有學醫術!默蒼離在心中咆哮。

『…默丞相…那枝珠釵您可還…留著…』紅羽咳出幾口血,連同傷處染紅她整身。

『留著,我留著!妳別死!』默蒼離徹底失控,無助的緊抱她,全身都在抖。

『…若是能夠重來…我希望我們不曾相遇…』紅羽眼神空洞,絕望淒涼的笑道。

『別露出這種表情…求妳了…』默蒼離咬牙低語。

『…咳…默丞相…事到如今…您還是什麼也不肯說嗎?』紅羽上氣不接下氣的咳血,傷心欲絕的問。

默蒼離輕吻紅羽的嘴脣,痛不欲生的在她耳畔說出她想聽的話。

紅羽嫣然一笑…就如初見時的美艷絕倫,足以撼動魂魄的笑靨…

她就帶著這樣的表情斷氣,手從他掌心滑落。

整個世界似乎靜止,默蒼離架起的結界無聲瓦解。

他空洞的看著懷裡的紅羽,隨著她身上的溫度漸漸失去,耳邊彷彿響起蘭陵殤的曲子。

他沒有察覺敵方的箭射了過來,失魂落魄的跪著。

『混蛋!蒼離你在幹嘛!給我起來啊!』葉慕南身中一二十枝箭,全身是血的擋在他身前大吼。

默蒼離恍若未聞,空洞的看著紅羽屍身發愣。

『…可惡…』葉慕南吐出黑血,被射中的地方發黑。

箭上粹毒。

他腳步踉蹌單膝跪地。

『…橫掃千軍!』葉慕南猛力揮動鋼棍仰天咆哮,地面劇烈震動,狂暴的發出雷電橫掃半個戰場。

葉慕南全身傷處爆出鮮血,瀕臨命危。

默蒼離還是沒動。

葉慕南急促喘息,眼前朦朧,塵土飛揚中遠遠看見炵國皇帝被圍住。

他瞪大眼使出全力站起。

『陛下--!!』葉慕南咆哮,不顧一切的向前衝。

啪嚓!

一枝矛從背後貫穿葉慕南身體,一片殷紅中他親眼瞧見炵國皇帝的人頭飛出去。

葉慕南全身無力,噴血後倒地不起。

『…慕南?慕南!』葉慕南倒地後,默蒼離才回神,抱著紅羽的屍身蹣跚的上前搖晃葉慕南。

剛才沒被雷電掃中的殘軍又再衝上前,刀槍劍戟紛亂往默蒼離身上招呼…

轟!!

沖天烈焰形成火牆,將敵軍和默蒼離隔開,一名黑髮青年從烈焰中匆匆奔來。

『快走吧默丞相,此地不宜久留。』青年扛起葉慕南,湛藍色的雙眼看著默蒼離,催促道。

此人便是當時的旭國太子--鉞霽夜。

他領著默蒼離從戰場撤退,留下援軍清理戰局。

鉞霽夜帶著他們回到旭國皇宮,命人醫治葉慕南。

『…我在戰場時已先塞了應急用的解毒丸給葉將軍,現在御醫正在全力救治他,你放心休息吧。』鉞霽夜溫和的向默蒼離說完,轉身踏出房。

默蒼離無法出聲,恍惚的坐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他指尖發涼雙腳麻木,才恍若大夢初醒,起身抱著紅羽漫無目的逛出宮,旭國皇宮緊鄰大海,他在沙岸彷徨的走到力竭跪地,將紅羽輕柔放下,溫柔的撫著她已經僵硬失去彈性的臉頰。

『…傻瓜…妳若不嫁…我要娶誰啊?』默蒼離瀏海低垂,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沒人回答他。

漆黑的夜空裡沒有星芒,只餘一彎弦月。

靜靜將紅羽火化,默蒼離在朝陽初升時踏上歸途。

他潔淨沾滿血汙的身體,換上鉞霽夜準備的衣衫,默默看著榻上已脫離險境但尚未清醒的葉慕南,不知心中所想。

『…抱歉,都是我的錯…紅羽會自盡、陛下會死、你會受重傷全都是我害的…我在此發誓,今後再也不會意氣用事,無論何時都會冷靜自持…』默蒼離淡淡說著。

滿身紮著繃帶的葉慕南毫無反應,兀自昏迷不醒。

『你還好嗎?默丞相?可有適度休息?』門口傳來鉞霽夜溫和的詢問。

『霽夜殿下…可否借我五千兵士?』默蒼離沒有回頭,淡淡的問。

『…你要去報仇?楠國有五十萬大軍,帶五千未免太少…何況葉將軍尚未清醒,你不妨稍作休息,待他醒來…』鉞霽夜擔憂的勸阻。

『五千兵士足矣…求您了。』默蒼離打斷他,毅然的說。

『…拿去吧,小心為上。』鉞霽夜嘆了口氣,從懷裡取出軍令,默蒼離轉身接到手中。

『大恩不言謝…他日您若有難,默蒼離必來助您。』他踏出門,背對著鉞霽夜淡淡開口。

『默丞相何出此言?我們是同盟國,出點力算什麼?只怪我調兵太慢,沒能救到貴國…』鉞霽夜沒有以救命恩人自居,反而婉惜的向他請罪。

『…國既滅,便不再有丞相存在…蒼離只是一介草民。』默蒼離幽幽答後便緩步離去。

鉞霽夜嘆息。

他們從戰場撤退沒多久,炵國王城便被攻陷。

王不在、丞相不在、將軍不在…無人能力挽狂瀾就此滅亡。

曾經叱吒風雲的炵國一夕間化為廢墟。

默蒼離明知即使滅了楠國,重要的事物也不會回來,他還是踏上滿是荊蕀的前方,只為了浴血贖罪。

只過了三天…默蒼離便用五千兵士毀滅了楠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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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蒼離讓將士們先行返國,滿身血汙緩緩來到數日前楠國和炵國交戰的戰場,漫無目的的走著。

細雨如霧,初春的雨仍有些寒意。

默蒼離心如死灰,步履蹣珊沉默的穿過屍橫遍野的戰場。

『…嗚嗚…爹爹…娘…』遠遠傳來稚嫩的哭聲,默蒼離尋聲過去。

煙雨迷朦中,一個幼小的女童搖晃眼前的屍體哭喊,場面淒涼。

那對年輕夫婦的屍首旁倒臥著一名士兵的屍體,應是不小心被戰火波及,留下女兒一人撒手人寰。

默蒼離空洞的看著眼前的景象,默然無語。

不知過了多久,女童發現了默蒼離,急忙顛顛簸簸的到他眼前,拉著他的褲管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那不滿二歲的孩子滿臉驚慌無助。

『大哥哥…我爹爹跟娘都不動了…你救救他們…拜託…』她結巴的用少少的詞彙將意思表達出來。

『…我救不了他們…妳看他們滿身是血,已經死了…』默蒼離有氣無力的說道。

『大哥哥你身上也紅通通的…是不是跟我爹爹一樣?是不是很痛…』說到這裡,那孩子已泣不成聲。

『…是啊…好痛…』默蒼離跪了下來,緊緊抱住那個孩子。

他什麼都救不了,什麼都失去了…都沒了…

『我也好痛…我沒有爹爹和娘了…我也好痛…』她揪緊默蒼離的衣襟,悲傷的放聲大哭。

默蒼離將她抱得更緊,一直緊繃的淚線潰堤,無聲哭了。

失去國家、失去最愛的人,還差點害死自己的好友…

他怎麼那麼蠢…怎麼那麼沒用…

淒涼的煙雨朦朧,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撕心裂肺的不停哭著。

默蒼離抱著哭累失去意識的孩子回到旭國皇宮。

『唷,蒼離你去哪裡瞎混了啊?那麼慢才回來。』已經清醒過來的葉慕南倚著榻邊,笑嘻嘻的問。

『…負傷的人喝什麼酒,別喝了。』默蒼離將那孩子放上床,看見葉慕南手裡拿著酒杯,皺眉不悅的搶去杯子。

葉慕南手頓在原地,神色黯淡片刻,放下手。

『這小姑娘是誰呀?你這樣不行哦,居然誘拐小孩,嘖嘖!糟糕哪~~』不一會他又吊兒啷噹的笑。

『你喝死算了!』默蒼離額角冒出青筋,把杯子砸過去。

『唉~我歹命~受傷還要被罵~~』葉慕南接住酒杯,神情誇張的搖頭抱怨。

默蒼離正欲掄拳揍人,門口卻傳來聲響便停手。

『葉將軍如此有精神,想必傷勢好了很多,恭喜你。』鉞霽夜帶著一個孩子進來,無奈輕笑。

『還好啦~多謝霽夜殿下。』葉慕南無法起身,只有拱手稱謝。

『父親,這位姑娘在發燒。』那孩子看上去只比女童略大,他好奇的看著床上的人,伸手摸摸她的額頭。

『這可不好,雁翎快去請御醫來,知道怎麼走嗎?』鉞霽夜也伸手摸摸女童的額頭,輕聲囑咐。

那孩子點點頭,聽話的往外奔,看來十分擔心。

『…兩位之後怎麼打算?要不要考慮留在宮裡任職?』一室安靜,鉞霽夜打濕毛巾擰乾,放在女童額上替她降溫,溫和的問。

『…請見諒,蒼離此生已不願再任一官半職。』

『我也是!長年困在軍隊已經膩了,我想四處遊歷。』默蒼離和葉慕南拱手,不約而同的回絕。

沒守護好自己的國家,還有臉再去當官?

『…我明白兩位意思,往後不會再提。若是有什麼需要只管開口提,我一定盡力完成二位要求。』鉞霽夜點頭表示諒解,,溫和淺笑道。

『霽夜太子真是君子,日後必能使眾臣忠心不二。』默蒼離微笑,恭敬的頷首。

鉞霽夜謙虛幾句,御醫已被鉞雁翎帶進室內。

女童經過醫治,又得鉞雁翎悉心照料沒多久便已痊癒。

只是經過那場高燒,對於父母雙之之事已失去記憶,默蒼離也沒有和她提起,直接收養她。

『…我還是搞不懂,為什麼你是「叔叔」?』這天默蒼離和葉慕南併肩站在廊下,遙望在庭院裡玩的兩個孩子。

『我看起來比較年輕啊~』葉慕南嘻皮笑臉的酸他。

『哪裡比較年輕!』默蒼離不悅的臉上又多了幾分不屑。

『你少囉嗦~年輕是靠心的,你不懂啦~~』葉慕南聳肩賊笑,得意洋洋的故意嘲弄他。

『你那明明是叫幼稚!』默蒼離翻白眼不甘願的抗議。

『小哥哥,謝謝你之前照顧我。』女童被命名為玥蓮,一身髒汙洗淨之後顯得甚是可愛,嘴巴又甜,每個見到她的人都笑嘻嘻的待她,連太子的兒子也是。

『姑娘不用客氣,叫我雁翎就好。』鉞雁翎拉著她的手在水池邊跑,開心的說。

『嗯,雁翎哥哥你也叫我蓮兒吧!』默玥蓮喜孜孜的跟著他。

她實在好喜歡這個講話像大人的小哥哥…都會帶她去玩,會照顧她,還會帶點心給她吃…人最好了。

『蓮兒,過來一下!葉叔叔要走了,來給我看看!』葉慕南向默玥蓮招招手。

『葉叔叔你要去哪裡,不要蓮兒了嗎?』默玥蓮急忙跑過去抱住他的腿,可憐兮兮的抬頭。

『不是啦~葉叔叔只是去玩,很快就會去找蓮兒了,要乖哦!』葉慕南抱起她,輕捏她的臉。

『蓮兒也要去!帶蓮兒去!』默玥蓮拉著他撒嬌。

『蓮兒乖,妳太小了,以後再帶妳去。』葉慕南摸摸她的頭安撫。

默玥蓮不依,死抓著不讓他走。

『蓮兒要乖…妳難道想丟下妳爹爹嗎?別看他那樣,要是蓮兒不在了,他會哭哦~』葉慕南無奈,靠在默玥蓮耳邊指著默蒼離,小聲道。

『…那我不走了,葉叔叔真的會來找蓮兒嗎?不騙人?』默玥蓮猶豫一下,勉強答應葉慕南,緊張的問。

『當然,葉叔叔最疼蓮兒了,下次帶玩具給妳!』葉慕南燦爛笑道,放下默玥蓮向眾人點頭,抓起武器乾脆的走了。

『…剛才妳葉叔叔說什麼?怎麼突然這麼聽話?』默蒼離輕摸默玥蓮的頭,不解的問。

『葉叔叔說如果蓮兒不在了,爹爹會哭。所以蓮兒要留下來,蓮兒不要爹爹哭。』她天真無邪的答。

默蒼離額角冒出青筋。

誰會哭啊?!

『我們要在這裡等葉叔叔回來嗎?』默玥蓮好奇的問。

『不,我們要去別的地方住,放心,妳葉叔叔知道在哪裡,去收拾包袱吧。』默蒼離搖頭。

『那雁翎哥哥呢?』默玥蓮拉著鉞雁翎緊張的問。

『他要留在這裡,這裡是他家啊。』默蒼離淡淡的說。

默玥蓮瞪大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不要!我不要丟下小哥哥!蓮兒不要!』她委曲的大哭,緊緊揪著鉞雁翎的衣服哭鬧。

以後沒人陪她玩,沒人帶點心給她了,不要不要!

默蒼離溫言相慰無效,鉞雁翎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急忙在身上摸索,看有沒有東西能哄她破涕為笑。

找了好一會,他終於從腰袋裡找出一個漂亮的貝殼。

『蓮兒妹妹妳要乖,這個貝殼給妳,長大之後帶它來找我,我會認得妳的。』鉞雁翎將貝殼遞給她。

『這個好漂亮哦!真的要給蓮兒嗎?』默玥蓮雙手捧著貝殼,驚喜的問。

那貝殼稍為轉動便從泛藍光變成泛著淡粉紅色的光澤,再轉動又化為泛黃色,當真變幻無端。

『當然,蓮兒喜歡就拿去,不要再哭了哦!』鉞雁翎摸摸她的頭,疼惜的說。

默玥蓮開心的點頭答應。

『小哥哥!蓮兒長大一定會來找你的!你要記得蓮兒哦!』默玥蓮在離別前還不忘提醒鉞雁,他點頭和鉞霽夜站在宮門前目送他們。

鉞霽夜在旭國南方建了一棟宅邸送給默蒼離,隔著大湖能夠遙望以前的炵國國土,默蒼離推辭不了,只能謝恩後就此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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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默蒼離的宅邸位在旭國南方盡頭,但旭國的北方才有重兵看守,所以必須繞遠路前去求援才行。

徒步走的話得花上數月才能抵達,鉞雁翎心下有些不安,但並不表現出來,神色嚴肅且沉重,安靜的走著。

默蒼離不時回頭看向身後逐漸遠去的大湖,葉慕南輕聲嘆息但不欲多言。

龍族所建的旭國南方,曾是一個名為炵的神族國家,國勢強大。

默蒼離做為丞相,葉幕南則是將軍,共同為國家盡心奉獻,萬民愛載無人不知。

炵國以及旭國兩國交好,互相結成了同盟。

炵國西方有一國家:楠。

常年和炵國處於緊繃的關係,時常大小紛爭不斷。

基於職位,兩人都曾和當時還未登基的鉞雁翎之父,也就是鉞霽夜見過面。

不過都流於形式,雙方未曾深入交流過,跟本不熟。

某日,炵國收到楠國的休戰書,還送上了一批舞姬表示誠心,炵王大喜便應允停戰。

默蒼離和葉慕南雖覺事有蹊蹺,卻沒法勸阻。

人家主動示好,又沒什麼特殊動靜,哪能拒絕?

常年爭鬥雙方都累,不如靜觀其變為上。

舞姬中有個女子特別出眾,其名為紅羽,容貌可謂國色天香,天下最美之人。

髮絲殷紅如火,雙眸熠熠生輝彷彿容下整個夜空,端正的鼻樑,淡粉色的柔嫩雙頰,櫻桃小口,如白玉般的纖纖素手,舉手投足都是優雅,身上散發若有似無的幽香,聲音輕柔飄渺,悅耳得百鳥齊鳴也比不上…

幾乎一出場就迷倒宮裡大多數的男性官員。

『…嗶,我還沒見過如此美麗的人呢,你說是吧?』熱鬧的宴席中,舞姬們在宮殿大廳中跳舞,官員們在兩旁的席位上相互閒談及賞舞,皇帝則在最上位和皇后對酌品評舞技,葉慕南端著酒慢慢晃到默蒼離席邊坐下,低低的吹了一聲並不明顯的口哨,問。

默蒼離側眼看他,淡淡點頭。

『好險陛下很專情,要是他想將那名楠國女子納為妃子就傷腦筋了。』葉慕南舉杯擋住嘴巴低語。

默蒼離輕笑不語。

『請求陛下將那名女子嫁給你如何?你還沒娶妻不是?』葉慕南似乎認為酒比較重要,一個勁猛喝,對那群舞姬並不特別著迷。

『…胡扯什麼?你還不是沒娶妻?明明一堆女人追著你跑還不快定下來。一天到晚流連花叢,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默蒼離皺眉,不屑的指責。

『我愛好自由不想被管嘛!再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那種死法不是很適合我?』葉慕南端起酒杯,神采飛揚瀟灑的笑。

默蒼離擺出【這傢伙沒救了】的表情無限鄙視,拒絕與他溝通。

『你那是什麼臉啊?追著你跑的女人可不比我少,別讓她們失望啊!』葉慕南吊兒啷噹的竊笑。

『…少囉嗦,國事都忙不完了,哪來的閒情逸致管那些人。』默蒼離按著額角,頭疼不已的說。

這時舞曲已達到最高潮,樂曲發出激昂的終結,吸引默蒼離和葉慕南的目光。

絢爛輝煌的宮殿中央,華服舞姬們擺著優雅柔美的姿勢站在搖曳的燈火下,伴舞的侍從灑下雪白花瓣,殿外吹進的輕風吹拂,花瓣紛飛撩繞在舞姬們身旁,顯得極為華麗絕美。

最出眾的那名女子在位列中央顯得鶴立雞群,宛如星空般的美眸看向默蒼離及葉慕南,紅唇勾起完美弧度,露出傾國笑顏。

默蒼離手裡的酒杯輕晃,好險裡面沒酒。

葉慕南很自然的回以笑容。

晚宴落幕後她們被留在宮中舞藝交流,高階官員們皆可聘請她們到底邸裡指導自家舞姬。

…當然多半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裡面最常被指名的,自然是紅羽。

幾乎大部份官員都曾請她到宅邸裡過,而且都屬高官階級。

『唷!最近大家都在談論紅羽呢,你怎麼看?』一段時日過去,某日葉慕南在宮中的長廊和默蒼離碰面,興沖沖的問。

『看什麼?』默蒼離抱著一堆書籍卷軸,頂著憔悴的臉,不感興趣的反問。

『紅羽呀,你不想也叫她到宅邸裡跳舞嗎?』葉慕南將手枕在後腦勺,悠閒的跟在他身邊好奇的問。

『幹嘛叫她來跳舞?你幾時見過我特地去賞舞?我宅邸也沒有舞姬啊!』默蒼離不解。

『…其實你是個笨蛋對吧?』葉慕南不可置信的問。

『啊?!你什麼意思…喂!慕南!』默蒼離愣了一下,不悅的質問。

葉慕南一眨眼就溜走了,留下一頭霧水的默蒼離。

轉眼數個月過去,默蒼離覺得很奇怪。

為何每位曾請紅羽到宅邸的官員隔天上朝時不是遲到就是根本沒來?是什麼巧合嗎?

找來官員詢問,卻總是得到相同答案:賞舞結束後,回房一睡就睡到隔天,明明酒沒喝多少,卻總像是喝醉一樣飄然失去意識。

紅羽有問題嗎?是不是需要稍微調查一下呢…派了幾個探子去查,卻絲毫沒有不對勁之處。

她的日子非常平凡,待在宮中時每日總是練舞賞花,彈琴奏樂,練習女紅…就是舞姬的日常。

問題是在她去官員們宅邸的時間嗎…?

但怎能讓探子在官員家中查訪…弄不好自己惹來一身麻煩就本末倒置…如何是好?

『這麼簡單的事還煩惱?傻啦?』葉慕南被默蒼離找來商量,看他徘徊許久,不客氣的說。

『我唯獨不想被你這麼說!』默蒼離不滿的喊。

『叫她來家裡,你自己調查不就好了?』葉慕南聳肩懶洋洋的攤坐在椅子上,露出古怪的竊笑。

『…我就是在找這之外的方法啊!!你說什麼廢話!』面對默蒼離有些失控的話語,葉慕南只是笑。

『啊~莫非是害臊嗎?有什麼問題大哥我可以教你哦,不用擔心啦!』他一臉奸詐的賊笑。

『我去你的!你才大我一歲而已!囉嗦什麼!誰會害臊啊!』默蒼離完全把平時沉穩的形象抛諸腦後,忍不住爆粗口還拿書丟人。

好險現場沒有別人,要不然【默丞相】的威名就完了。

葉慕南輕輕鬆鬆的接起足以砸死人的沉重辭海。

『既然不害臊你就叫她來家裡啊~』他似笑非笑的。

 

『…我家沒有舞姬很不自然,叫她去你家比較好。』默蒼離沉默片刻,眼神遊移的看向別處。

『…蒼離,想不到你這麼沒出息,可憐哪。』葉慕南傻眼的張大嘴。

『囉嗦!你去調查!』默蒼離再度怒吼。

『好好~唉~』葉慕南很欠揍的搖頭。

默蒼離乾脆將他踢出門,連送客都省了。

空無一人的室內,默蒼離輕嘆。

怎麼回事…這些日子以來她的舞姿一直在眼前撩繞,那曼妙優雅的身影…

不不不!她是敵國的人!我在想什麼啊!

默蒼離猛力搖頭,努力想讓自己恢復正常。

葉慕南雖然囉嗦個不停,還是認份的請紅羽到宅邸裡舞藝交流,但仍一無所獲。

唯一與人不同的是,葉慕南上朝時間很正常。

『…有發現什麼異狀嗎?』默蒼離認真問道。

『有啊~』葉慕南斜眼看他,吊兒啷噹的笑著。

『什麼?她有什麼異樣行動?』默蒼離急切追問。

『她美得很異常。』葉慕南一本正經的說完,馬上被打。

『誰叫你說這種無聊事啊!情報呢?!慕南!』

『不用打人嘛~我真的沒發現啥啊!』葉慕南按著頭上的腫包,委曲的抱怨。

『…沒辦法了。』默蒼離嘆了口氣,決定自己出馬。

他踏出門外的瞬間,葉慕南在他身後奸笑。

看他這樣就忍不住想看之後的發展…真有趣啊!

沒發現葉慕南的「陰謀」,默蒼離抱著琴譜前去舞姬們居住的地方,探問紅羽所在處。

紅羽在庭院水池上的小涼亭撫琴,夏日午後和煦的陽光中,紅瓦白石蓋成的小涼亭柱子上綁著薄紗簾遮避陽光,南風輕捲,隱約可見紅羽秀麗的臉龐,站在水池上九曲橋中的默蒼離不由得看得發怔。

『默丞相?』突然一聲呼喚,默蒼離回神。

低頭一看紅羽就站在他眼前,抬頭仰望他。

橘紅色的夕陽灑在她身上更顯絢爛美麗…

什麼?!夕陽?!剛剛不是下午嗎?我站多久了?

默蒼離內心震撼不已,好險表情控制住了。

『紅羽姑娘,聽說妳不只舞藝技冠絕倫,對琴藝也頗有造詣,不知可否邀請妳到寒舍共同研討琴曲呢?』默蒼離努力擺出丞相應有的姿態,溫文儒雅的擠出適當的理由。

『不敢說造詣…只是有興趣罷了,若能得您指點一二,實是萬幸。』紅羽含蓄的抿脣笑道。

當晚紅羽便來到默蒼離府上作客研討琴曲,默蒼離牢牢盯著她,試圖找不尋常處。

可是夜夜過去,默蒼離仍一無所獲。

『默丞相是否有什麼煩惱呢?』某晚紅羽奏完一曲高山流水便停手,看著默蒼離問。

『咦?不…沒這回事,紅羽姑娘何出此言?』默蒼離愣了一下,極力掩飾內心被看穿的慌亂。

『默丞相何必自欺欺人呢?』紅羽輕笑。

默蒼離無奈。

能說嗎?說『我在調查妳。』?

『我房內還有一些珍貴的古琴譜,稍等一下我馬上拿過來。』默蒼離起身飛快離開紅羽身邊,留她單獨在大廳裡。

紅羽默默的看著他的背影。

…他怎麼好像有點慌亂?錯覺嗎?

她疑惑的沉思,但很快抛諸腦後,人家可是炵國丞相,怎麼會慌亂?

咻!

突然衝進幾名黑衣人,紅羽被團團包圍。

『怎麼只有一個女人?!默蒼離不是該在這裡嗎?!』為首的黑衣人看看四週,不悅的問。

『應該沒錯啊…聽說他最近迷上一個舞姬,夜夜都和她一起論琴的…』一個部下回答。

『蠢材!算了!先殺了她再去找默蒼離!』被按住口鼻的紅羽聞言開始掙扎,眼看刀刃即將刺穿咽喉,紅羽只得閉眼待戮…

啪喳!

明明聽到刀刃刺中肉體的聲音,卻感受不到痛楚。

紅羽緩緩睜眼,只見默蒼離站在廳門口背對月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明明是夏天…可是默蒼離身旁卻散發著寒氣。

圍在紅羽身邊的人全數死光,只餘首領一人。

『…你們還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一個接一個的…』默蒼離的殺氣寒徹刺骨,聲音低沉猶如地府傳來,他步步逼進,黑衣人首領咬牙,拔出刀子向他衝去。

默蒼離手沒動,眼沒抬,對方突然身中數刀,沉重的摔在地上。

紅羽茫然的看著身旁的屍體,奪走他性命的竟不是尋常武器…而是晶瑩透亮由冰製成的飛刀。

默蒼離揚手,凶器便消失無蹤,他遣來僕役收拾屍體,緩緩走到紅羽身前。

『紅羽姑娘,有受傷嗎?』他彎腰向紅羽伸手,溫柔的問。

神情和剛才肅殺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

『…沒事,默丞相…』紅羽恍惚的看著他。

『什麼事?』默蒼離斯文的淺笑,紅羽突然別過頭,將手搭在默蒼離掌心,借力站起身來。

『…我吃了一驚有些乏力,不知今晚可否先告辭?』紅羽用衣袖掩住半張臉龐,眼角偷瞄默蒼離,但只要視線對上,她立刻別開目光。

『當然,我命人送妳回去,先喝杯茶壓壓驚。』默蒼離牽著她的手到桌邊坐,遞上熱茶。

一室安靜,紅羽看著茶杯裡升起的煙。

『…為什麼救我?我只是個舞姬…』她突然問。

默蒼離頓了頓。

對啊…她是舞姬而且還是敵國的人,雖不知她究竟是否為奸細,若剛才讓她被殺不就什麼事都沒了?何必救她?又何必生氣?難道我…

『…是紅羽失言,想必默丞相剛才只是順手罷了。』默蒼離尚未答話,紅羽便苦笑著續道。

看到紅羽低頭略顯憂傷的神情,默蒼離頓時將剛才的想法盡數抛開,不假思索的開口。

『不是順手…不管如何我都會保護妳的。』他溫潤的看著紅羽。

燭火搖曳下,默蒼離俊美無暇的臉龐更顯完美,柔和的音調勾人心魂。

紅羽沒有搭話,匆匆忙忙的跟著僕役離去。

默蒼離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突然回過神開始暗罵自己。

剛才我都說了什麼?!她是敵國的人啊!

他頭痛的胡亂在室內繞來轉去。

噹啷!

他踢到一枝黃金所鑄的珠釵,想必是剛才一片混亂中紅羽所遺落。

之後再拿去還她吧。

默蒼離正想將它收起,似乎查覺到什麼,又拿起來端祥。

過了半晌,他緩緩走向室外仰望滿天星斗。

『…果然是…嗎?』默蒼離低低呢喃,再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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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羽坐在搖晃的馬車裡,星塵般的眼眸無光,空洞的凝視遠方夜空。

『不是順手…不管如何我都會來保護妳的。』耳畔彷彿響起默蒼離方才所說的話,以及那時的神情,怎麼看都不像是在說場面話。

紅羽按著胸口,抿脣壓抑心頭湧上的情緒。

『…你是炵國的丞相啊…』她輕蹙眉頭,憂傷呢喃。

隔日退朝後,葉慕南跑去找默蒼離。

『你府裡昨夜有刺客?沒事吧?』他關切的問。

『…沒事。』默蒼離心不在焉的回答。

『沒事?紅羽姑娘呢?』葉慕南揚眉盯著他。

明明有事吧?到底怎麼了?

默蒼離將珠釵拿給葉慕南,簡略的將經過說了。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葉慕南看著珠釵上屬於楠國高官才有的印記,表情轉為嚴肅。

『找出更確實的證據,這東西太容易推托。』

『然後?殺了她?』葉慕南認真問道。

一段很長的沉默,沒人開口。

『…你們不妨離開,到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生活。』過了許久,葉慕南打破沉默,坐到長廊的欄杆上。

『…胡說八道!豈能抛下自己的國家!』默蒼離用力捶向柱子,大步離開只餘背影。

『…你看看自己的表情啊…蒼離。』葉慕南沒有攔他,抬頭看著天上成雙的飛鳥輕嘆。

當晚默蒼離自己來到宮中她的住所,將攜來的琴放在兩人間。

『今夜我想彈一首曲子,麻煩紅羽姑娘指點。』說罷他便輕拂琴弦,悠悠彈了起來。

那曲目為「蘭陵殤」,是描述一對雙方身處敵對國家的男女,因故結識相互戀慕,最後仍被拆散的著名悲曲,只要是天界的人肯定都聽過。

默蒼離沒有到她房內,只是坐在她門前的長廊,紅羽也沒有邀他進房,靜靜的坐著聆聽,出神的看著他的臉。

清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更顯俊逸,夏夜裡溫暖的薰風輕輕揚起默蒼離銀色的髮絲,朦朧中他的身影有些虛幻,彷彿轉眼就會消失…紅羽眼前一片模糊。

『…這是楠國高官才會有的印記,妳究竟是誰?』默蒼離緊皺著眉,看著眼前被淚水濡濕臉龐的紅羽。

『…原來是落在您那裡…這是紅羽多年前在一位高官府裡獻舞時,那位大人送來讚許我的。』沉默一會,紅羽抹去頰上淚痕,輕描淡寫的答。

默蒼離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住。

這樣啊…這便是妳的回答嗎?

好吧,好吧…事已至此…

妳當妳的奸細,我做我的丞相,便做丞相該做的事。

『這樣啊,找回來就好。紅羽姑娘,告辭。』默蒼離點頭收拾好琴,便起身離去。

紅羽恍惚的看著他的背影…眼淚不聽使喚再度落下,咬著下脣直到出血,殷紅的血珠落在珠釵上。

默蒼離永遠不會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多麼沉痛。

葉慕南遠遠聽見琴聲,便知道那是默蒼離的音色,他邊聽邊給自己斟酒。

『…傻嗎?』待曲子終了,他抬頭仰望明月,無奈的低語。

時光如潮水流逝,默蒼離和紅羽再沒見面,他派人輪流監視她,徹底將她視同奸細調查,葉慕南亦不多言。

一天夜裡,默蒼離收到探子來報,說紅羽召喚出飛鳥式神往楠國方向寄信,探子便將其攔截呈給默蒼離。

他遲疑片刻才打開。

『母親膝下,羽兒思親甚切,即刻返鄉探望,請派人到路上接應。』

原來是家書…她要回去了嗎?

默蒼離恍惚半晌,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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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為什麼要擋在我前面啊?怕他們傷了我嗎?」回到房內她忍不住問。

「…因為那不關妳的事,怎能讓妳受波及?」雁翎憂鬱的說。

「你倒好心,多謝了。」默玥蓮燦爛一笑,拍拍他的肩道謝。

雁翎想回以笑容,卻扯到頰旁傷口,表情頓時扭曲,只得默默點頭。

「我也去幫忙收拾,葉叔叔等等便來給你上藥。」默玥蓮說完便走出室外。

雁翎瞧著桌上已經冷掉的藥,仰天長嘆捧起碗喝下。

重傷至此,若他們真有意殺我,不過舉手之勞…何況他們剛才趕走了那批人,或許並不是敵人。

雁翎雙目澄澈,輕輕放下碗。

過得半晌,葉慕南和默蒼離併肩而來,雁翎目光平和的望向他們,葉慕南低聲笑了笑。

「…我姓鉞,是旭國太子,有勞各位相助。」說罷躬身行禮,言談中甚是客氣卻不失尊貴。

「…太子殿下不必客氣,請安心養傷。」默蒼離溫潤淺笑,和葉慕南一同回禮,舉止中不見卑微亦不顯傲慢,應對極為得體。

這下鉞雁翎更加確定眼前的人並非凡夫俗子,只是不知為何這等有識之士要隱居深山之中。

「…先生姓默?能請教名諱嗎?」鉞雁翎沉思片刻,遲疑的問。

「在下草名蒼離,寒舍雖簡陋,但若有人要在此逞兇也並非易事,這人雖一副吊兒啷噹的樣子,醫術倒挺不錯的,身體若是有異,只管找他便行。」默蒼離點頭淡淡回答對方,並指著葉慕南說。

「嘖!有你這麼介紹的嗎?」葉慕南不滿的翻白眼抗議,默蒼離完全不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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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慕南拆下已經染滿血的繃帶,仔細查看鉞雁翎身上的傷,謹慎的替他換藥。

即便動作再輕,鉞雁翎還是感到劇痛。

「抱歉哪,我是個粗魯人,手腳不靈光也不耐煩那些繁文縟節,請太子多多擔待。」葉慕南看鉞雁翎眉頭緊促不願吭聲,顯是正極力忍耐痛楚,便跟他閒聊以轉移注意力。鉞雁翎搖頭勉強擠出笑容。

「在下聽聞旭國近來發生大亂,太子叛變被皇叔阻攔而逃亡,皇叔繼位欲捉拿太子,這是真的嗎?」默蒼離垂手站在旁邊,淡淡問道。

「…我是被誣陷的!」鉞雁翎面露憤恨,狠狠拍桌道。

「我相信。」默蒼離毫無猶疑,乾脆得令人不解。

鉞雁翎疑惑的看著他。

你為什麼這麼乾脆就相信我?你不認識我吧?怎知我是怎樣的人?

「問題是,他為何定要擒你回去?你孤身流落民間根本構不成威脅,何需勞師動眾?」默蒼離續道。

「先生有所不知。他除了想斬草除根,還有更重要的,我身上有一物是可號令邊關將士的信物,父皇曾明言:此物一出如見皇帝,所有將士皆需聽令。只要此物在我手中,我就能號令將士討伐他,所以他才會如此窮追猛打。」鉞雁翎咬牙切齒怨恨的說著。

默蒼離點點頭。

旭國遭此巨變一事,他早已聽葉慕南說過,他時常到處漂泊,各國國事他一清二楚。

旭國皇帝皇后被誅,太子失蹤,群臣死傷無數舉國混亂,大批人馬在各處搜尋太子,弄得民不聊生,烏煙瘴氣。

默蒼離和葉慕南曾見過鉞雁翎身上的墜子,一眼便認了出來,從而得知他便是旭國失蹤的太子並將他救下。

而這般乾脆的相信他,也不過是知道那墜子只有正統繼承人才能持有,沒什麼好懷疑的。

這串對話只是在揣測對方性情。

…不過他也未免太容易相信別人了,竟將這些事盡數說與旁人聽…默蒼離有些擔憂。

這下子往後的日子必起波瀾,無法再過安穩生活,所以葉慕南才會訝異他的行動。

畢竟默蒼離因故決定歸隱山林,想不到竟捲入風波中。

「…所以你打算如何?往邊關嗎?」葉慕南問道。

「嗯,我要去邊關遣將士們來助我復仇。」鉞雁翎握緊拳頭回答堅定。

「…萬一他們叛變,反而擒殺你呢?」默蒼離沉吟半响,淡淡反問。

鉞雁翎年輕的臉上浮現錯愕,隨即變得陰沉。

他不是沒想過,但總得去求證,不然他要拿什麼復仇?

「…若當真如此,也是我天命已盡,只能盡人事了。」須臾,他平定內心的波瀾,鎮靜的說。

「…是嗎…但請稍安勿躁,暫且留下安心養傷,若有追兵他會處理。」默蒼離點頭,指著葉慕南道。

「喂!啥都要我做!你也太過份了吧!」葉慕南向默蒼離抗議,但依然無效。

他向鉞雁翎點點頭,瀟灑的出房,完全無視葉慕南。

他氣沖沖的跟出去,鉞雁翎一個人留在房裡,茫然的望著門口。

不知在想什麼,臉上表情陰晴不定,良久無法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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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圓月缺,不知不覺鉞雁翎已留此三個月了,傷口幾乎已痊癒,行動一如以往毫無障礙,只是臉上爪痕般的傷疤相當顯眼的佔了臉部四分之一。

此時他雙手負於身後若有所思的站在庭院裡,盤算著何時該上路,盯著滿院茶花發愣,飛雪沾滿衣襟。

「…呼…」他輕聲嘆息,一口白霧緩緩升起,他身周出現一道火線,彎延盤旋的包圍他。

鉞雁翎微揚脣角,欣慰的看著火焰。

嘩啦!!

突然一發冷水潑到他頭上,澆熄了環繞在他身旁的火焰。

他莫名奇妙的轉頭,只見默玥蓮雙手交疊向他伸出,掌心對著鉞雁翎的方向,站在廊簷下憂心仲仲的看著他,然後急急忙忙的跑過來。

「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燒傷了?」默玥蓮抓住鉞雁翎的袖子,左看右瞧的問。

「……???」鉞雁翎一頭霧水。

他不過在練習法術而已啊…現在是什麼狀況?

「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很痛?快跟我來!爹爹!葉叔叔!」默玥蓮緊張的拉住鉞雁翎的手臂,用力將他拖著跑來跑去尋求幫忙,鉞雁翎數次想開口,卻都被默玥蓮的呼聲蓋過無法澄清。

這宅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跑了許多間房才好不容易找到默蒼離他們所在。

「葉叔叔!爹爹!鉞公子受傷了,快替他治療!」默玥蓮猛力推開房門,只見室內到處堆滿了書籍卷軸,正中央空出一條通道,末端擺著一張大桌,看起來是一間書房。

默蒼離和葉慕南在窗櫺旁的一張長榻上擺著棋盤,正全神貫注的下棋。

「…哦?蓮兒妳怎麼啦?」過了好一會,葉慕南才注意到他們兩個,轉過頭問道。

「葉叔叔!!你快幫幫他!他被火燒到了!」默玥蓮緊張的將鉞雁翎往前推。

「不是這樣的…」鉞雁翎試著再度解釋。

「…他身上哪裡被燒傷了??」葉慕南看他一身濕答答的,表情也不像在忍受疼痛,莫名其妙的轉向默玥蓮,不解的問。

「咦?可是剛剛明明有火在他身上盤旋啊…」默玥蓮抓著鉞雁翎轉來轉去,滿臉疑惑的喃喃自語,鉞雁翎才說明一切。

「哈哈哈哈哈!!人家在練法術妳就一發水潑過去…哈哈…還那麼緊張…」葉慕南拍著窗櫺笑得樂不可支,默蒼離一臉無奈的微笑,默玥蓮臉漲得紅通通的。

「…呃…默姑娘,還是多謝妳。」鉞雁翎尷尬的擠出話。

默玥蓮側頭斜睨鉞雁翎。

「噗哧,你被我弄得滿身是水,還謝我呀?我去找件衣服給你穿,跟我來吧。」默玥蓮展頻一笑,拉著鉞雁翎的衣袖帶他出去。

「…蓮兒也十六歲了吧,時間過得真快啊…不知道她幾時會嫁人…真希望以後娶走蓮兒的臭小子永遠不會見到她!!」葉慕南傷感的望著門口,又突然激動起來,默蒼離無奈的看著葉慕南。

「你別動不動亂搶別人的女兒好嗎?你什麼時候變成她爹了?這用不著你來擔心,何況已經來不及了。」默蒼離啜了口茶。

「什…蒼離你的意思莫非是…」葉慕南瞠目。

「蓮兒是皇后的命…早在十五年前我便算過了。」默蒼離平靜的看著窗外漫天飛雪。

「也就是說那臭小子…啊啊!!早知道就別救他了!」葉慕南抱頭大叫,在室內繞來繞去。

「你有需要這麼激動嗎?這是天意不能違背,何況蓮兒又不是你生的。」默蒼離皺起眉。

等等要他把東西都給我整理完才准吃飯,弄得亂七八糟的…真是!

「是你太冷淡了吧!雖然蓮兒也不是你生的,但自從你把她撿回來也過了十五年,難道你就當真沒有一絲父女之情嗎?!」葉慕南指著默蒼離,走到他面前用力在棋盤上一拍,所有棋子震落在地。

默蒼離淡淡的看向葉慕南,輕聲嘆了口氣。

「有也罷、沒有也罷…反正終究是要分離的。」室內一時安靜了下來,葉慕南頽喪的坐在一旁。

大雪漫天飛舞,狂風將雪颳到默玥蓮和鉞雁翎身上,默玥蓮打了個哆嗦。

「對不住啊,這麼冷的天還把你的衣服弄濕,就快到了,我拿爹爹的衣服給你。」默玥蓮回過身來語帶歉意的跟鉞雁翎說,腳步又再加得更快,比他還著急。

「沒關係,老實說我並不怕冷,我是用火系法術的人嘛。」鉞雁翎搖搖頭,溫和的回答。

更何況誰被美貌的姑娘拖著跑會生氣呢?只是這話說來未免太沒禮貌。

「真的不怕冷?為什麼?體質嗎?」默玥蓮好奇的問。

鉞雁翎不答話,手指輕彈便從指尖冒出一顆小火球,讓它緩緩飄到默玥蓮身旁,她開心的凝視著它。

「它一飄過來我就不冷了欸!這好方便哦!」默玥蓮將手拱起,靠在火球前雀躍的說。

鉞雁翎愣愣的盯著默玥蓮,擠不出一句話來。

那雙漂亮閃耀的大眼睛配上那副雀躍的神情…未免可愛得太過分。

「好了,我們走吧。」默玥蓮燦爛的笑道,拉著鉞雁翎的衣袖繼續前行。

鉞雁翎恍忽的跟著她。

到了一間房中,默玥蓮翻箱倒櫃,找出了一件和鉞雁翎身形較為符合的衣衫遞上。

「…謝謝…」鉞雁翎接過,卻不換上。

「你幹嘛不換啊?」安靜了好半晌,鉞雁翎卻始終一動也動,默玥蓮好奇的問。

「……」鉞雁翎傻眼。這姑娘怎麼一點迴避的意思也沒有,該怎麼辦?

「……呃,默先生和葉先生在換衣服時,妳也會在旁邊嗎?」鉞雁翎試著委婉的提醒她。

「爹爹會叫我去外面等,葉叔叔不會啊!」她無邪的歪頭說。

「……」鉞雁翎束手無策。

直接叫她出去好像又太沒禮貌了…算了,男人給人看到又不會少塊肉。

當下便除去外袍俐落的換上。

默玥蓮雙眼直直盯著鉞雁翎,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你好瘦弱哦,是不是都沒有吃飯啊?鉞公子?」

「…啊?」鉞雁翎僵了數秒,才發出一點細微的聲音。

瘦弱?!不至於吧…我都有好好鍛練武術啊…而且雖然不明顯還是看得出來有肌肉吧!

「因為葉叔叔身上的肉分好多塊而且又很大塊啊!」默玥蓮天真無邪的仰望精神受創的鉞雁翎。

沒幾個人能有那種體格吧?!那枝鐵棍不知道是什麼來頭,頓在地上還會發出巨響震動欸!

似乎是感受到鉞雁翎的沮喪,默玥蓮伸手拍拍他。

「沒關係的,你比葉叔叔年輕多了,只要努力就會長出肉來!」默玥蓮以完全錯誤的方向溫言安慰。

鉞雁翎持續僵化,半點回應都做不出來。

轟!

門口突傳爆炸聲,鉞雁翎表情肅穆的衝出去,默玥蓮跟著他兩人一同穿過院落來到大門口。

只見黑壓壓的一群士兵堵在門口。

「…難為你帶了那麼多人來抓我,藍將軍。」鉞雁翎臉上已不見方才少年人的靦腆溫和,彷彿罩上了一層嚴霜,冷若冰山的緩緩開口。

「嘿,逃犯擺什麼臭架子?還當自己仍是太子嗎?」為首的那人一身鎧甲嶄新閃亮,滿面油光身形臃腫笨重,完全不像練武之人,說話方式毫無格調,與其說是將軍不如說是地痞還比較可信,身後的士兵們排列散亂毫無紀律。

「哼…看來你是想先抓到我立功?可惜你算錯一件事,你帶的這些人…別說抓不到我,就算抓到了,你們在踏進城之前就會被其他人圍剿搶功的。」鉞雁翎左右環顧,輕蔑的搖頭冷笑道。

「你…你胡說!誰會攻擊我?!說啊!」

「你以為只有你想立功?像你這種人,也只有做別人炮灰的份而已啊…藍將軍。」鉞雁翎雙手負於身後,昂首不屑的回答。

「…廢話那麼多!等等看你還會不會那麼臭屁!」那胖子將軍無法反駁,惱羞成怒的咆哮,舉手示意士兵們發出攻擊,火球稀稀落落的飛來。

「這種攻擊最多也只能炸門而已吧…默姑娘妳稍微後退一點。」鉞雁翎鄙夷,回頭溫言向默玥蓮說道。

他輕揚衣袖,瞬間撲滅所有火球,那胖將軍呆住,趕緊喝令士兵再攻擊。

這次的攻擊比較像樣,火球密集度高多了。

鉞雁翎搖頭,再次揮動袖子,一道烈焰高高升起,化為龍的形狀飛舞。

不只吞噬所有火球,還包圍住對方。

「…姓藍的,這身鎧甲是從誰身上剝下的?原來的主人呢?」鉞雁翎不再稱他將軍,冰冷的質問。

「你…你說紀將軍?他…他死了,是陛下親自把鎧甲賜給我的…嗚啊!」那姓藍的胖子淒慘的哀嚎,因為鉞雁翎燒斷了他一條腿,痛得他滿地打滾。

「…陛下?!你喊那逆賊陛下?!」隨著鉞雁翎的語調越發憤怒,圍住他們的火焰越盛。

眼前這男人原本只是低階武官,是沒資格穿上那身代表曾為國立下大功,皇帝御贈的榮譽鎧甲的。

那本是一位因年邁退休的紀姓將軍所有,這鎧甲現在竟然落在這種人手裡…紀老將軍怎麼瞑目?!

他肯定是前去皇宮調查才會喪命…想到國仇家恨,想到一位老忠臣已死…鉞雁翎就痛心不已。

宮中的情勢究竟變得如何?多少忠君愛國的臣子因此而死…

碰碰碰!

幾個士兵趁他沉思之際,砸火球偷襲鉞雁翎試圖逃走。

然而煙霧散去之時,對方不但沒受半點傷,反惹得他更火大。

「…這種火也想傷本太子…?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在對方眼中看來鉞雁翎的神情彷彿是死神的化身。

求饒都來不及。他握拳,火龍瞬間將所有人焚燒殆盡。

飛雪迷亂,鉞雁翎怔怔仰望天空。

「鉞公子!你不要緊吧?」默玥蓮拉拉鉞雁翎的衣袖,擔心的問。

「不要緊…默姑娘之前看到默先生和葉先生受攻擊都不驚訝,怎麼現在如此擔心?」他回頭報以微笑。

「因為爹爹跟葉叔叔很強啊!原來你也很厲害啊!」默玥蓮興高采烈的說。

鉞雁翎苦笑,我看起來很弱嗎?

不…應該是因為他們兩位有著超越常人的實力吧。

他抬頭,看著靜靜站在默玥蓮身後的人。

「…要啟程了?」默蒼離淡淡問道。

「是,有勞各位的相助…」鉞雁翎頜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若是能得他二人的相助,想必一切會更加順利…

可是自己有什麼能酬謝?沒準賠上自己的命,何必拖別人下水?

想了想,他終究沒敢開口請求。

「擾亂諸位的清靜深感歉疚,就此別過。」他無奈輕笑轉身欲行。

「…等等,太子殿下若不在意,不妨讓我們同行。」默蒼離平淡的話語讓鉞雁翎佇足。

「…我沒有值得讓先生身赴險境的價值。」他訝異的回頭。

誰都知道此行兇險,就算允諾了何物也不過是紙上畫餅而已,為何…

默蒼離的目光彷彿穿透了鉞雁翎,神情悠遠似乎在回想什麼。

雖然沒能免除旭國大禍,但也該彌補一下…

「…多年前,你的父皇曾對我們有恩,我曾向他立誓,終有一日前來報恩。雖然他已經不在,但我的誓約仍有效,我必定會助你奪回皇位。」須臾,默蒼離胸有成竹的淺笑。

「二位認識我父皇?!什麼時候的事啊?」鉞雁翎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們,訝異的問。

默蒼離臉上突然浮現一抹哀傷,沒有回答。

「哎呀,這是很久的事了,在你很小的時候,我們也見過你哦,你肯定不記得了吧?有空的時候再慢慢告訴你,路途遙遠趕緊上路吧!」葉慕南面露苦笑急切催促。

「什麼?!我完全沒印象…所以你們一開始見到我,就好像知道我的身份是因為這樣?」

「不是~你現在的長相跟小時候差多了,是認墜子。」葉慕南指著鉞雁翎胸前掛著的墜子說道。

那以前是他父皇所持有的。

「…這的確是父皇以前時常佩著的東西,想不到竟如此湊巧…」鉞雁翎握緊墜子,表情複雜。

「是吧?天意要我們幫你!」葉慕南燦笑,伸手拍拍自己的胸膛道。

「我也要去!爹爹你不會留我一個人吧?」默玥蓮抓著默蒼離的衣擺撒嬌,默蒼離淺笑點頭。

「什麼?!可是默先生…此行非常危險,真要讓默姑娘同行嗎?」鉞雁翎吃了一驚,連忙阻止。

「此地已被發現,留蓮兒在此,豈不更險?」默蒼離看著興高采烈的默玥蓮,淡淡回答。

「何況沒有熟人能照料她,帶著比較安心嘛。」葉慕南悠栽的幫腔。

「就是,我從小就在這裡住,一步也沒離開過,早想出去見見世面,鉞公子你別攔我!」默玥蓮怕默蒼離改變心意,不欲讓鉞雁翎多說。

「可是…」鉞雁翎想不到好理由來阻止。

敵人都已經知道這裡了,帶她走的確比較安全,也能就近保護她。

鉞雁翎明知如此,但仍有些躊躇。

這三個月來都是默玥蓮在照料他的,他心中確有幾分不願和她分離,但實在不想讓她涉險…

「不必擔心蓮兒,她有足以自保的能力,別小看她哦!」葉慕南自信滿滿的說,默蒼離也點頭以示同意。

事已至此,鉞雁翎也不再反對。

待雪停,四人便收拾了簡單的包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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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遠山,秋霜緩緩飛舞在冷風裡。

群山包圍大湖,清冷銀光中,一名年約三十歲上下,一頭長銀髮隨風飄揚,面目俊雅的男子獨立湖畔,身上披著貂衣,頗有幾分華貴之氣。

他靜靜仰望夜空,手負於身後,輕聲嘆息吐出一口白霧。

「星相有異…莫非天下將有禍事?」他悵然的凝思,半晌似是回憶起不願想起的往事,搖頭信步往湖水源頭而去。

湖水從山裡一處瀑布傾洩而下,在山谷中匯聚成湖,水質澄澈如鏡。

道旁綠樹青翠繁盛,卻不減明月灑落的光輝。

於湖口交界處,他停步注視水旁的沙岸,忽見一人渾身是血,半身伏在岸邊半身浸在水中,不知是生是死。

男子思索片刻,俯身將他翻身查看。

原來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雙目緊閉表情充滿痛楚,微弱的喘息著。

左頰上被劃下極長極深的爪狀傷痕,身上亦盡是箭創刀傷,顯是經過劇鬥力竭,從瀑布摔落。

男子將他扶起,往來路回去。

礑啷!

少年身上落下一枚墜子,男子伸手將它拾起,端詳後臉色微變。

 

男子的宅邸位在湖畔另一側,走了許久才遠遠見到宅邸裡透出的燈火,伸手輕探那少年的鼻息,雖然氣若游絲但勉強活著。

「爹爹!」門口一名藍衫少女遠遠望見男子,便開心的朝他奔來。

男子微微一笑。

「那個吃閒飯的來了?正好。」未等少女開口,男子便輕語。

「爹爹你真是料事如神,你怎知葉叔叔來了?這人是誰?怎麼受傷了?」少女跟在一旁宛如小雀嘰嘰喳喳的問個不停,但嗓音清脆動聽,不致令人煩躁。

「荒山野嶺的,只有他老愛跑來擾人清靜,這次又帶什麼給妳玩?」男子沒有完全回答少女的話,她似己習慣不以為意。

踏進大廳,便見一個頭上綁著頭巾,短髮藍瞳穿著簡便,約莫三十多歲的男人斜坐在椅上,身旁放著根用布包住棍身的棒子,見到他便站起身。

「好久不見啦,蒼離。這小子誰啊?」男人露出宛如少年般燦爛的笑容,指著昏迷的少年問。

被叫蒼離的男子不答,示意短髮男人跟隨他往別室。

「蓮兒,我餓得慌,妳去煮幾樣菜給我可好?」短髮男人聳肩側頭問少女。

「嗯,好啊!」她點頭笑應,轉身離去。

蒼離領著短髮男人到空房,將少年放上床,取出傷藥遞給男人。

「慕南,把他治好。」說完便袖手站在一邊。

慕南揚眉,一語不發的盯著蒼離,似乎在等什麼。

「…看,從他身上掉下來的。」蒼離取出少年的墜子交給慕南。

他微微一怔,隨後露出輕佻的笑容,將東西扔回蒼離手裡,開始治療少年的傷口。

「真意外,想不到你還會淌這種渾水…默丞相。」慕南手腳俐落的取出少年身上的箭簇,處理過深的傷口,頃刻間便將那少年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別再那樣叫我,葉將軍。」默蒼離身上散發出冷洌的氣息,口氣冰冷的說。

「好好,別這樣瞪我啦。」葉慕南嘆了口氣,聳聳肩後轉過身苦笑著看默蒼離。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既然國家已經滅亡,你我都只是一介平民罷了。」

默蒼離收起身周的寒氣,露出溫潤的淡笑。

葉慕南無聲輕笑,拍拍默蒼離的肩。

「蓮兒飯應該煮好了,咱們先讓他好好休息吧。」說罷葉慕南便踏步而出。

默蒼離低頭注視手裡的墜子,輕輕將它放在少年枕畔,緩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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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炙熱的狂焰肆虐,呼吸都感到陣陣灼痛,滿地死人一片血海,每踩一步汙水便濺到身上,不時踏中肉塊殘骸,屍體經烈火焚燒後的氣味焦臭難當,只聞幾口都難忍作嘔。

若說這裡不是地獄,又是哪裡呢?

踉蹌前行,手裡長劍經過多番劇鬥,幾乎拿不穩,分不清身上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高溫造成景象朦朧,或是自己意識不清要死了….

不!

他在心中怒喝,怎麼能死?怎麼就此死去?!

他舉劍在左臂劃出一道新傷,劇痛將他的神智拉回現實,提起精神繼續向前邁進,滿心憤恨雙眼赤紅似欲噴火,回頭遙望火牆後方人影。

會回來復仇的…一定會…

他走到一堵牆前,刀柄在壁上某處輕敲,牆面一分為二露出暗道,他緩步而入摸著壁面而行,身影消失於黑暗中。

片刻後便看見水道,水面上停泊著一艘小船,他跌跌撞撞的摔進船裡,擠出最後一點力氣划動船,那水道製得甚是精妙,划得丈許小船便自動向前進,原來水道向低處傾斜,水往低處流,自不必再費力划行。

他耗盡力氣,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左手的船漿隨著昏迷落入水中,右手的劍卻仍緊緊握著,不知是因滿腔殺意未能消解,抑或是因激烈劇鬥精神緊繃,手指僵硬而致。

水道原本接上河流之後便會流向北方邊境的城邊,但數年前一次山洪爆發,將河道流向改變,原本會向北前行,卻接上了向南的河道。

不知目的地已遠的他兀自昏迷,小船本來緩緩前進,速度竟開始漸漸加快。

原來前面是處瀑布,水流湍急下方必有漩渦暗流,若是垂直掉落勢必粉身碎骨。

說來實在湊巧,瀑布中央有塊岩石突出水面,小船撞上去後將他彈飛,遠遠落在遠離漩渦的水裡,免去和小船一樣支離破碎的命運,在水的浮力和帶動下,他被沖到水岸邊,最後被默蒼離撿回去讓葉慕南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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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然睜眼,吃力的起身,緊張的在身上摸索,瞥見枕旁的墜子,急忙將它握在手裡,如釋重負的嘆息。

這一串動作扯動傷口,包在他身上的布條緩緩染紅,痛得他咬牙切齒,只得又躺下。

他四下張望滿腹狐疑之際,聽得門被打開的聲響,一個短髮藍瞳的男人懶洋洋的晃進來,向他露出笑容。

「…你是誰?這是哪?」那少年忍著劇痛撐起身子,滿臉不信任。

「葉慕南。」男人聳肩。

少年一怔,這名字好耳熟…

「勸你別亂動,傷口不痛嗎?」葉慕南見他想下床,勸道。

說也奇怪,葉慕南只是站在門口看著他,一點走近的意思也沒有。

少年本想趁他過來時趁隙奪路而走,誰知道他不動,令少年有些無措。

傷處的血一點點滲出,他卻彷彿毫無感覺,看都不看一眼。

「喂!喂!你怎麼隨便亂動啊!快躺下!葉叔叔,你怎麼不阻止他?」忽然一個少女端著湯藥走進來,看見少年硬挺著身子坐直,便高聲呼斥,同時質問葉慕南,少年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瞠目,一時沒有回應,維持著本來的姿勢。

「妳葉叔叔手無縛雞之力,要怎麼阻止他?」葉慕南聳聳肩,吊兒啷噹的揚眉輕笑。

「呸,少胡說八道。這位小公子,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先給你換藥,桌上的湯藥記得喝。」這少女便是默蒼離的女兒,她向葉慕南吐舌,回頭向那少年展顏一笑。

她嘴角旁有個小酒渦,容貌甚是俏麗,這一笑有如出水芙蓉;朝陽下盛放的蓮花,滿室都亮了起來。

那少年愣愣的看著她,突然一頓別過頭,似乎自覺失禮,又緩緩向她看去。

「你幹嘛不說話?我替你換藥,你別動啊!」這麼一轉眼,她已經來到少年面前,伸手要換掉他身上的包紮,少年大為窘迫慌忙後退,全然忘了奪路而走的想法。

「蓮兒,這小子見了妳便害臊,葉叔叔來替他包紮吧。」葉慕南朗聲大笑,取走蓮兒手裡的藥物。

他看向少年的臉,眼神之中有股魄力,卻感受不到惡意或敵意,少年鬆下戒備不再掙扎。

「…本…本人名雁翎,有勞你們了。」少年受不了蓮兒好奇的目光,忍不住鬆口。

葉慕南低頭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沒人發現。

「你總算肯說了,我姓默名玥蓮,爹爹和葉叔叔都叫我蓮兒,你也這麼叫吧。」默玥蓮嫣然一笑,端起桌上的藥碗遞給他。

雁翎接過碗卻不喝,木然的凝視藥碗裊裊而升的蒸氣。

葉慕南默默看著他。

「你怎麼不喝?怕苦嗎?你這麼大了,羞不羞?」默玥蓮看雁翎不喝,還以為他像小孩一樣怕苦不敢喝,感到一陣好笑。

「!!才不是!!本太…我是說…這太燙了!!」雁翎臉上一紅,氣惱的提出抗議。

默玥蓮不信,一旁的葉慕南不知為何笑得直打跌。

忽聞遠處傳來怒罵碰撞聲,葉慕南眼神一變,當即起身出房。

玥蓮猶豫一會最後跟了出去,留雁翎一人待在房中。

他輕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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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廳被砸得一片狼藉,七八個手持兵刃的蒙面人圍著默蒼離。

他對眼前的一切似乎不甚在意,仍是溫和的淡笑,雙手負在身後靜立著。

「哼,你這渾人,難道身上想多個窟窿嗎?把人交出來!」當中一個持劍的人不耐煩的舉劍在默蒼離面前威嚇。

「兄台說的是什麼話,我如何交出不存在的人?」默蒼離無奈輕嘆。

「少胡扯!小船分明在前面的瀑布發現,方圓百里就只有你這裡有人住,定是你把人藏起來的!看來不吃點苦頭你是不肯說了!」說著便揮動兵刃向他招呼。

只見他淡然微笑,步伐優雅的移動,身周刀槍劍戟揮來,卻連他一塊衣角都擦不到,只是把室內弄得更亂。

「…喂,吃閒飯的,還不動手嗎?」默蒼離忽然抬頭看向門邊。

眾人回頭才發現,門口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人,懶散的倚著門,一根棍子靠著肩膀,輕佻的笑著。

「你這樣跟朋友說話?令人傷心啊~」葉慕南誇張的搖頭大叫。

「你不是我朋友,只是個吃閒飯的而已。」默蒼離在刀光劍影之中仍是悠閒的淡笑。

「喂!你這話也太沒有人情味了…」葉慕南高聲抗議。

廳上的蒙面人大聲怒喝,兵刃轉向他招來,自左自右自上自下眼見絕無活路…

磅!一聲巨響。

葉慕南單手持棍擋住攻擊,諸般兵刃半分也前進不了,人人虎口爆裂噴出鮮血,錯愕的瞪視對方。

「…小子,大人在講話吵什麼?誰讓你們到別人家撒野的?」葉慕南目光如電,銳利的射向眾人,對方震懾於他散出的霸氣,不自覺打起寒顫。

他嘴角仍噙著張狂的笑容,語氣透出殺意,輕轉棍身帶動所有人的兵刃。

待要反擊,卻被他忽然猛震,手中兵刃頓時斷成數截,啷噹啷噹落了滿地。

原來那是一枝精鋼所鑄的棍子,一般兵刃根本無法傷它分毫,棍長約有六、七尺,比葉慕南的身高還長出一截,以重量來看常人別說單手舉起,便要兩三人共拿都有困難,葉慕南拿著卻輕鬆得像在揮筆。

「還不滾出去?」他將棍子靠在肩上,趕狗一樣嫌棄的擺手。

「呿!不過力氣大,有什麼了不起?」眾人抛下無用兵刃,口中低語雙手前伸,放出七八顆火球分別攻向葉慕南及默蒼離。

他二人連眼皮也沒抬,烈火正面擊中,揚起濃煙。

「你們這群走狗…到底在幹什麼?」門口響起冷冷的問句,雁翎被默玥蓮扶著,步履蹣跚的踏進室內。

原來雁翎也跟著出房門想查看廳上發了什麼事,但因傷重之餘疾行困難,只能踉蹌的扶著牆前進,前頭的默玥蓮看不下去,回去扶著他一起走,耽擱下來便比葉慕南慢了許多,這時才抵達。

眾人本來被雁翎充滿殺氣的雙眼所懾,隨即見到他滿身繃帶鬆脫,露出身上的傷口,鮮血仍不停滲出。

一個傷者能有多大能耐?

「臭小子總算出來了?大爺找得好苦!快來領死!」當下口氣更加輕蔑。

「你膽敢對本太子說這種話?」雁翎聴他如此放肆,憤怒得咳血喝問。

「哈!太子?不過是個逃犯!還當自己是主子?快把他抓回去!」帶頭的人揚手,周遭的人一湧而上。

雁翎將默玥蓮護在身後,免得受牽連。

「啊啊啊!」出手的人突然抱著手臂伏在地上慘叫。

雁翎愣愣的看著擋在他身前的人。

葉慕南?他不是被火球打中了?怎麼連塊皮也沒破?

「你們一點忠義之心也沒有?七、八個人圍著一個受重傷的小子?何況還是你們的主子?」葉慕南斂起笑容,臉上彷彿罩上了一層寒霜,抬腳踢翻離他最近的人。

「你…你暗地動了什麼手腳?竟然斷我們的手!」地上的人痛得齜牙咧嘴,驚慌的問。

「哼,對付你們還得暗地動手腳?也未免太小看老子了。」葉慕南不屑的冷哼。

「….慕南,別跟他們囉嗦,丟出去。」默蒼離揮袖,滿室煙霧瞬間散去,淡淡說道。

「渾帳…」一干人撲上去要繼續纏鬥,突然腳下一空,地板打開露出大洞。

「在下雖只一介鄉野匹夫,卻也容不得閣下在寒舍放肆,不送。」默蒼離微微一笑,對著落入洞中的人揚手,腳下一踏,洞底又開了洞,聽得一陣水聲,不知將他們沖往何處,竟完全聽不到怒罵聲。

原來底下是個水道,默蒼離一踩動機關便能將它打開。

「…你們究竟是誰…」雁翎瞠目結舌不可置信。

被火球打中卻安然無恙,輕描淡寫打倒了七、八個人,絕非莊稼漢所能辦到之事,何況他們言談間似已查覺自己的身份,行事說話也屬有識之人,他們是敵是友?

「你呢?流了這麼多血,何必勉強下床?先回去休息吧,待你養好傷再談不遲。」默蒼離闔上機關,高深莫測的輕笑。

「走吧,我扶你回房去,我爹他們沒事的。」默玥蓮自始至終都未表現出驚慌,不管是目擊父親被火球打中或有人要攻擊他們,都毫不在意,此刻仍是一派平靜。

「我再給你上藥吧,你剛才還知道護著蓮兒,很好。」葉慕南揉亂雁翎的頭髮,讚許的燦笑,搭著雁翎要跟著他們走。

「慢著,吃閒飯的,不來收拾想跑?」默蒼離平淡的嗓音響起,葉慕南吐舌。

「收什麼收…麻煩。」抱怨歸抱怨,他還是收拾去了。

默玥蓮輕笑,扶著雁翎離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雁翎臉色陰鬱兀自沉思。

默玥蓮倒是直盯著雁翎,只是他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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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所以爹爹跟娘是私奔的?好動人哦!」小昭聽到這裡,忍不住驚呼,激動的紅了臉。

「……咳,是那樣沒錯。」嚴燁有些尷尬的咳嗽。這小妮子,這麼興奮做什麼?該不會想跟那個臭小子私奔吧?我可不允許啊!!昭兒!嚴燁內心胡思亂想,小昭可全然沒發覺不對。

「爹爹!接下來呢?接下來?」小昭滿眼發光的問。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將妳娘接回浙江,請了無數名醫,外加吃了無數的補品,好不容易將她的身子調得健康了點,在我二十歲,妳娘十九歲時,妳就出生了。」嚴燁無奈的笑。這母女倆怎麼會那麼像?我老是栽在她們手裡,頑皮的時候像,撒嬌時也像,真是的…嚴燁繼續說著過往的事,那是他人生最美好的日子…雖然若嵐生下孩子後,好不容易調起來的身子又虛弱了起來,可她絲毫不在意。

「…怎麼那副表情…想被昭兒笑嗎?」若嵐抱著出生不久的女兒坐在床沿,抬起頭看向嚴燁。

「若嵐…」嚴燁緊皺著眉,緊緊將她們母女抱在懷裡,不知該說什麼好。心裡一陣陣發疼。

「哎呀,昭兒妳看妳爹爹,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若嵐有些無奈的苦笑,低頭邊逗女兒邊說。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心疼我…對不起呢…讓你這麼擔心…可是你看女兒這麼健康,她一定可以比我陪你更久更久的…對不對呀昭兒?彷彿察覺母親內心的思緒,女兒露出甜甜的笑。

「呵呵…她很可愛吧?你也抱抱她嘛。」若嵐喜悅的親親女兒,輕輕將她抱到嚴燁懷中。嚴燁有些無奈的苦笑著抱起女兒,妳總是如此堅強…又總是那麼傻…我知道妳是為了我…我知道…妳是怕妳若離去,我便再活不下去…所以堅持要生。女兒張著大眼睛,紅撲撲的小臉露出開心的笑,張著小小的手在嚴燁臉上摸來摸去,就像知道他是自己的爹一樣,嚴燁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

「燁…我想過了,等昭兒在大一些,你就繼續去找七星刃吧。」若嵐含笑盯著他們父女倆看,說道。

「什…我不會把妳們丟在家裡不管的!我不去找!!」嚴燁愣了愣,他沒料到若嵐會突然這麼說。

「你在說什麼呀?那不是祖訓交代要尋回的東西?」若嵐露出無奈的苦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會這樣。

「可,可是妳身子這麼虛弱,昭兒又那麼小,我怎麼能丟下妳們?不行,我不放心。」嚴燁用力搖頭。

「沒事的,燁…你又不是一去不回…我知道你的心會一直在我們身上,所以你放心去找吧,還是你希望我變成你家的罪人?讓你拋下祖訓不管?」若嵐揚眉悠悠的說道,嚴燁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向來不違逆若嵐的意思,在小昭三歲時他便又步上尋找七星刃之旅,每到一個地方他就東買西買,什麼好玩的只要能帶走他就買。所以每次回家,他都帶著半人高的包袱回來。

「哇~~爹爹回來了!!」小昭遠遠看到背上揹著一堆東西的人向家裡走來,便開心的撲上前去。

「昭兒,我回來了,妳看!這是牛皮小球,還有漂亮的陶瓷娃娃,還有這個小鼓搖一搖就會有聲響,還有…」嚴燁抱起小昭,一回到院子就急忙將包袱解開,塞了一堆玩具到她手中。

「哇!謝謝爹爹!!娘!爹爹回來了!!」小昭抱著滿懷的玩具向廂房裡跑去,邊跑東西還邊掉。

「我知道,昭兒叫得那麼大聲,誰不知道妳爹爹回來了?」廂房的門輕輕開了,若嵐緩緩步出室外。

「若嵐,我回來了。」嚴燁顧不得滿地的玩具,快步走到若嵐面前,柔情似水的撫著妻子的臉。她怎麼又瘦了…臉色好像比上次還蒼白…嚴燁心疼的凝視若嵐,只見她露出淡淡的笑回望自己。

「…你就只給女兒買禮物,我這當娘的真沒地位。」若嵐垂眸,假裝不悅的嘟囔,絕口不提自己病況。

「咦?!我,我哪有!!妳看!!那有補藥,還有更好的藥材,還有之後會變冷,我也帶了厚衣回來…」嚴燁聞言,著急地指著院裡的包袱澄清。

「唉,昭兒,以後不要嫁給像妳爹爹一樣的呆頭鵝知道嗎?」若嵐蹲下來拍拍小昭的頭說。

「若嵐?!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妳不喜歡嗎?」嚴燁狂冒冷汗,跟著蹲下身按著若嵐的肩問。

「誰喜歡補藥呀?呆~瓜~你說,是不是把銀子都拿去外邊金屋藏嬌了呀?」若嵐對他吐舌。

「我…我才不會做這種事呢!妳在說什麼呀?!」嚴燁急得都結巴了,慌慌張張指天立地的發誓。

「證明?」若嵐挑眉,帶著些微調侃的笑湊向他。嚴燁愣了愣,隨即會意的低笑,伸手將小昭的眼睛蓋起來,另一手攬著若嵐的腰,輕輕吻了她一下,若嵐閉著眼靠在他懷中,嘴角的笑意更深,這樣就好…不要擔心我的身子,這樣就好…

「爹爹,娘,你們在做什麼?昭兒要看。」小昭不安分的動來動去,嚴燁鬆開手,和自己的愛妻相互凝視。

「秘密。」他夫妻二人不約而同的豎起食指比在唇上,表情是一致的幸福燦笑,小昭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露出同樣的笑容,緊緊抱著他們倆。

嚴燁覺得即使找不到七星刃也無妨了…他現在就像擁有了全世界。天晴他帶著妻女踏青,天雨他跟妻子烹茶教女兒讀書,白天教女兒習武識毒用藥,夜晚和妻子坐在廊下吹簫彈琴,賞花賞月觀星聽雨,任由輕風拂面,暖陽照耀。就算只是和她們吃著簡單的飯菜,那飯裡也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甘美,永生永世也忘不了那芬芳。就只是想這樣一直下去而已…他別無所求了…

然而天不從人願,就在小昭剛滿十歲,嚴燁又離家尋找七星刃時,突如其來的巨變將他的人生徹底翻轉,那曾經溫潤如玉的青年帶著破碎的靈魂,步上燃著復仇烈焰的路。

那一天,應龍山寨的盜賊來到浙江大肆掠奪,四下縱火,整個城鎮一片哀鴻遍野的慘叫,一批盜賊闖進嚴燁家,見到什麼就搶什麼。

「娘,昭兒好怕。」小昭緊緊抱著母親,恐懼的哭。

「昭兒乖,讓他們搶吧,重要的東西他們搶不走的。」若嵐蒼白著臉但仍強自鎮定,低頭溫言相慰。他母女二人靠在牆角,只希望這場災難盡快結束。

「…哼,搶不走?天下豈有我應龍山寨搶不走的?」應龍山寨的寨主手持大刀,威風凜凜的站在門口,側眼不屑的睨視若嵐和小昭,冷冷笑道。

「重要的東西都收在心裡,又有誰能夠拿走呢?」若嵐深吸一口氣,揚起嘴角目光平和的直視他。那寨主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一旁的盜賊們大笑。

「心理能收著什麼?金銀珠寶?別笑死人啦!!」

「頭兒,這女人挺美的,不如咱們帶回去好好享樂如何?旁邊那小ㄚ頭長得也挺標緻,不如帶去妓院賣怎麼樣?肯定能再撈個一票的!」

聞言,若嵐肩膀抖了一下,真要遇上那種事,還不如死了乾淨,雖然不是士,但她也是可殺不可辱的!!她緊緊抿唇,額角冒出冷汗,不發一語的護著小昭,我不能害怕…昭兒會更害怕…我不怕…

「…女人,我讓妳選吧…妳是要從了我們,還是要死?」寨主舉手示意部下停止上前的腳步,大刀輕輕挑起若嵐的下巴,目光兇狠的冷笑。話說得好聽,但刀子架在身上時,幾乎多數人都會變得軟弱,就算是號稱強者的人也一樣。

「我死可以,但我女兒還小,只希望你放過她。」若嵐鬆了一口氣,正氣凜然的看著寨主,堅定的說道。那寨主突然感到一種很強烈的氣勢,甚至於連習於戰鬥的武人都不見得能散發出這樣的震懾,那樣的莊嚴中帶著美。

寨主有些發怔的注視著她,心底冒出了一個疑問。

「…為了名節清白?那東西比命還重要嗎?告訴我。」他稍稍使勁,大刀頓時在若嵐脖子上劃出血痕。

「…這是尊嚴問題。」若嵐聖潔的揚唇,閉目待死。

「不要欺負我娘!!」眼見母親受了傷,小昭忘了害怕,撲上前對著寨主又打又踢,生氣的大喊。那寨主低頭看向正在踹自己的小娃兒,又看看脖子被自己架著刀的女人,忽然昂首大笑起來。

「哈哈哈,有趣!!我應龍山寨橫行天下這麼多年,倒是頭一回見到這麼有趣的女人!!老子就如妳所願!!來人!!放火把這屋子燒了!!」寨主把小昭推到一旁,大刀輕揚便往若嵐身上劈去,血花飛濺,若嵐的身子倒了下來。寨主一聲喝令,山賊們便分頭放火去了,小昭驚恐的撲上前去,手足無措的看著母親。

「娘!娘!!怎麼辦…」小昭此時已哭得六神無主,若嵐忍著劇痛拂著她的臉,視線飄向站在一旁的寨主,眼中似有不解。以他這種江洋大盜,要一擊殺了自己是輕而易舉的事,為什麼沒有即刻取自己性命?是想做什麼?

「看什麼?恨老子嗎?有空在心底咒罵,不如跟人世好好道別!小子們!!走了!!」債主不自然的瞪向若嵐,抓了抓後腦便踏出室外吆喝眾人,風風火火的離開了嚴燁家。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留下她一口氣,但是若嵐忽然懂了他那一瞬間的猶豫。他是為了讓自己跟女兒道別…不自主的手下留情。至於為什麼人人聞風喪膽的應龍山寨寨主會有這種舉動,當中的原由恐怕只有老天才明白了…不過若嵐現在也無暇推測。

「…昭兒別怕…快逃到室外去吧,以後…咳咳…要好好照顧自己跟妳爹爹…」眼看著火勢已經蔓延到室內,若嵐知道自己的傷就算逃到室外也已經救不回來了,更何況小昭也沒辦法把她弄到室外,左右都是個死,反正她早已多活了好些年,沒什麼好怕的了。於是她柔和的擦淨小昭的臉,平靜的說。

「我不要!!娘,妳起來,昭兒好怕!!」才只有十歲的小女孩看到母親身上血如泉湧,除了害怕哭喊什麼也做不到,只能無助的抱著她。

「…昭兒,妳看外邊,是不是妳爹回來了?快去看看。」若嵐嘆了一口氣,指著門外說道。小昭聞言便急忙衝了出去,在過度驚恐之下她忘了有可能是騙人的,便不疑有詐的信了。等小昭踏到院子裡,若嵐使出最後的力氣爬到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把門闔上。等小昭發覺不對而急忙回頭時,門只剩下一道縫隙,她連忙拔腿狂奔,但就在最後一刻將要碰到門時,門已完全闔上了。

「娘!!娘!!快開門啊!!娘!!」小昭在外面拍門,若嵐倚著門抬起頭看著室內瀰漫的火焰。

「…昭兒乖…聽娘的話,在外面等妳爹爹回來…」說罷,若嵐又咳出了幾口血,再沒說話的力氣。…好想見你…再見你一面就好…原來啊…若嵐忽然明白了從前嚴燁受重傷時,為什麼要不顧一切的翻山越嶺回去找自己了,那是怕自己一倒下便再也見不到摯愛的恐懼啊…若嵐雙眼迷濛,氣息微弱的望著四周的烈焰。…明明被大火包圍,怎麼覺得好冷好冷…真奇怪啊。燁…明明說好會等你回來的…對不起,我要失約了…能與你相遇,和昭兒三人共度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哦…你可不要太傷心,要好好照顧自己跟昭兒…若嵐對著不存在的幻影在心中交代遺言。…果然還是想再見你一面哪…她微微揚唇,閉上眼從此沒再睜開,烈焰轉瞬間便將她吞噬。

過了許久,天上降下大雨,將所有火花澆熄。嚴燁回來了,就在應龍山寨的人離去的半天後。他身上的包袱雨傘全部摔到地上,濺起了泥水。大雨滂沱之中,只見自己的房子燒得只剩一片焦黑,女兒跪在殘破的屋簷下一動也不動。

「…昭兒,妳有沒有受傷?妳、妳娘在哪裡?」嚴燁腳步踉蹌的衝到小昭面前,搖搖小昭的肩膀,聲音顫抖的不像自己的,心跳不停加快速度。小昭渾身濕透,雙眼空洞的指著眼前的地方。嚴燁只看到一地焦黑的屋瓦碎片,腦袋一時無法運作,過了兩拍之後,他發了瘋似的把眼前的破磚木塊給挖開,冷汗不停的流下來。若嵐…若嵐…妳不會在這堆東西下面吧?不會吧…嚴燁的動作越來越狂亂,從指間開始滲出血。小昭只是木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什麼也沒做。

嚴燁搬開了焦黑的門板,心跳彷彿停住了。

他一生的摯愛…被大火燒成了一具焦黑的屍體。伸手輕觸,才稍微碰到,那具屍首便一塊塊碎裂,嚴燁看著自己滿手的血和炭灰混在一塊,無力的跪了下來,緊緊抓著自己的胸口。他想吶喊咆哮,可是喉嚨乾澀的發不出聲。心臟就像是被人用刀刺了無數下,簡直痛不欲生。

「…呵…呵呵呵呵…是誰?為什麼…為什麼…」過了一會,嚴燁抬起頭來仰望蒼天,嘴角不受控制的揚起,發出冰冷的笑聲,眼底盡是瘋狂。我為什麼在笑?若嵐死了很好笑嗎?嚴燁心底有一道聲音在問自己,可是他答不上來,只笑。那是撕心裂肺般充滿痛楚的笑聲,彷彿世界毀滅一樣的絕望,靈魂粉碎的崩潰。大雨無情的沖刷著兩人的身軀,將他們眼前的世界模糊,就好像蒼天也為他們哭泣。

不知道過了多久,嚴燁才恍如大夢初醒一般想起不能一直讓女兒淋雨,隨地找了個破損不嚴重的瓦罐將妻子的骨灰收起,便帶著女兒離開這個令他們心碎的地方。他幾乎沒吃沒喝,心如死灰的替妻子辦喪禮。小昭一直跟著嚴燁不放,每天夜晚都是被惡夢驚醒,嚴燁眼都沒闔上,一直靜靜的聆聽著小昭的夢囈,全都是若嵐死時的狀況。

若嵐…若嵐…妳怎麼死的這麼慘…都是我害的,什麼七星刃…就算給我十把我也不想失去妳啊!!妳怎麼忍心就這樣離開我…妳怎麼忍心…嚴燁按著臉,倚靠著窗櫺,憔悴的抬頭仰望蒼白的明月,悲痛欲絕的在心中反覆呢喃。

「…應龍山寨…」尚在沉睡中的小昭眼角含淚的低語,嚴燁的身子僵硬起來,目光變得冰冷凌厲。應龍山寨...不管你們是不是全大陸最大的山寨,既然敢奪走我的摯愛…我就要你們生不如死的付出慘痛的代價!!那曾經溫柔體貼的青年已然逝去,隨著妻子一起消失,等妻子的頭七過了,他便收拾包袱。

「爹爹,你要去哪?昭兒也要去。」小昭拉著嚴燁問。

「昭兒乖,爹要出門辦事,很快就回來。」他明明知道自己現在是女兒唯一的依靠,也明明清楚她現在很害怕、很寂寞,但是他還是毅然決然的轉身出去,並且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可是昭兒一個人…好害怕。」小昭的聲音軟弱的在身後迴響,嚴燁明明聽見了,卻不停下來。或許是父親的眼神已經變成自己所不認識的人了,小昭沒有跟上去,只能徬徨的站在原地。嚴燁為了報仇,又再度拋下了自己重要的人。如果妻子還在,想必會狠狠罵他一頓,可是她已經不在了…永遠的從自己生命當中消失了…他什麼都不在乎了,他的心裡只剩報仇的意念,所以女兒的低語只聽到耳哩,卻沒進到心中。

混進山寨之後,他對那個被關在籠中的少年也是視若無睹,心中全然沒有半分同情。嚴燁一去就是五年,這當中他從沒笑過,也從未有回去探望小昭的念頭,一心一意的計劃如何報仇,簡直像被鬼附身一樣的執著。這樣的人,當大仇報完之後,內心也無法安寧,既然踏上了染血的不歸路,最終也只能滅亡。而小昭一個人被留了下來,孤單寂寞的生活著,不少險惡之徒見她一個人年幼好欺,便打起壞主意,好幾次她差點被賣掉,生活得膽戰心驚,偶爾她也會埋怨自己的父親。為什麼丟下昭兒一個人…你為什麼不管我了…在深夜時分,小昭時常一個人躲起來偷哭。身處這樣的環境中,為什麼小昭沒有真的恨過她爹,全都是因為母親臨死前的交代。

當時母親將自己騙離火場,在自己覺察異狀而要回去推門時,母親在門板後,用如同以往的慈愛目光看著自己,背後的火花映在她身上,她沒有半分懼色,神情中有一股神聖高潔的氣息,她開口說了什麼。

『…別恨妳爹爹…』說完,她便在自己將要碰到門時將門闔上並堵住,自己在門外拼命拍門她卻在裡面交代遺言,直到最後都沒有哀嚎。那時候自己太小了還不明白,現在她知道母親為什麼會那樣說了。原來母親早就知道父親之後會有什麼舉動了…她早就知道…

我明白了,娘。昭兒會等爹爹回來的,一定會…數年過去,小昭已經長大了,在恃強凌弱的打磨之下,她學到的武藝、醫術、毒術變得更加精純,完全足以保護自己的安全。然而隨著時光流逝,父親卻一直沒有回來,小昭最後按奈不住,動身去尋找嚴燁,她知道父親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必是應龍山寨,可是年幼時期的陰影讓她不敢直接去那裡找人,而且就算找到了父親,他也不見得肯跟自己回來。想了又想,或許先找到父親以前一直想找的七星刃能讓他稍微回到過去的樣子,於是她像父親以前一樣,四下尋找七星刃的下落。那一年的秋季,命運的齒輪再次轉動。在應龍山寨的戰利品裡,那把關鍵的七星刃出現在嚴燁面前,但此時的他心中卻沒有半分找到家傳寶物的欣喜,而是立刻想到可以利用它跟剛完成的劇毒一起把整個山寨裡的人一舉誅殺。他本來可以不用七星刃就動手的,可是在他心裡,那把刀跟應龍山寨的人同罪。如果…如果他不用為了找七星刃離家,若嵐怎麼會死?所以那把刀他也要毀了!嚴燁滿腔的仇恨幾乎曚住了他的雙眼,他完全忘了當初會跟若嵐相遇也是因為七星刃,何況刀子本身並無意志。他原本報了仇之後就決定要隨著若嵐而去,想不到山寨裡那個籠中少年不肯把刀子交出來,竟然帶著它逃出山寨,嚴燁心急如焚,少了它那就不能完整的報仇了。於是他也跟著追蹤那少年,為了提高尋回的可能性,他還慫恿了整個山寨的人動員,就為了步向早已決定的毀滅末路。千算萬算,他怎麼也想不到失聯了五年的女兒會再次出現在他面前,她長大了…跟妻子越來越像了…而且她還在找自己回家…嚴燁幾乎已經忘了,他還有家,還有人在等他…被仇恨烈焰包圍的內心裡,又燃起另一種火花。另一種就算摯愛不在了,也能勇敢活下去的力量。

嚴燁抬頭仰望湛藍的天空,柔和的揚唇。

「…我和妳娘的故事就到這裡結束了。」真不可思議…內心平靜得無法形容…多久沒有這種感受了,好像放下了什麼沉重的負擔。小昭盯著嚴燁的臉,笑得無比燦爛。

「怎麼笑得那麼開心?什麼事?」嚴燁好奇的問。

「沒什麼啊,這是我跟娘的秘密。」小昭往前踏了幾步,輕盈的轉身後豎起食指放在唇上。南風輕輕吹拂,一聲若有似無的呢喃飄來。

『你終於回來了…燁。』那是嚴燁魂牽夢縈、熟悉不已的聲音,他瞪大眼,連忙轉過頭。午後的暖陽柔和的灑在亡妻的墓上,但是誰也沒有出現在他眼前,嚴燁怔怔的站在原地,過了一會,他露出如當年一樣溫潤的笑容…是啊,我回來了。

 

--七星刃外傳.嚴燁前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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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刃外傳.嚴燁前傳【上】

「噯噯,爹爹!你以前是怎麼跟娘在一起的啊?」嚴燁跟小昭一起去掃墓,回來的路上小昭好奇的問。

嚴燁愣了一下,昭兒也到了對這種事感興趣的年紀了嗎?也對…她都已經十五歲了…

「為什麼問這個?早忘了。」嚴燁有些感慨的轉頭。

「人家想聽嘛~好嘛~爹爹!拜託!」小昭張著純真的眼睛,拉著嚴燁的袖子輕輕搖晃的哀求。

「別拉了。」嚴燁低頭有些無奈的阻止小昭的動作。

「爹爹~」結果不低頭還好,一低頭對上小昭水汪汪的眼神,嚴燁頭上滑下無數黑線,決定投降。

「…真是的…跟妳娘一模一樣…好吧!我說!」嚴燁一貫冷靜的表情鬆動,輕嘆了口氣,寵溺的說。

他抬頭看著夏日午後特有的湛藍色天空,思緒飄到很久以前…嘴角揚起苦澀又溫柔的笑。

十八年前,十七歲的他為了找尋七星刃在山裡迷了路,三天三夜沒吃東西了…他徘徊在山裡覓食…過了許久,從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琴聲。

「…太好了…」嚴燁鬆了一口氣,有琴聲就表示附近必有人家…他趕緊上前想去要點食物。轉過幾個彎,便見到一棟小草屋,推開有些破舊的籬笆,映入眼簾的景象令嚴燁怔住。

在一片鬱綠青翠的竹林之中,一名藍衫少女坐在草蓆上,輕柔的撫撥地上的琴。那少女約莫十六、十七歲左右…一頭絲絹般的黑髮隨風清揚,五官標緻秀美、肌膚白得甚至有些透明,一舉一動都優雅動人,彷彿天上仙人般脫俗。

嚴燁眨了眨眼,他這是置身仙境還是在作夢?一時間他忘了肚餓,忘了疲乏困頓…維持著推籬笆的動作站在原地,癡癡的聆聽琴聲。

待曲子終結,那少女抬起頭來發現了嚴燁。

「山…山賊?!」她抬起衣袖擋在身前,訝異的問。

「不!這是誤會!!」嚴燁回過神來,趕緊否認。

「我是…」他一本正經的才要開始解釋,肚子裡便傳出咕嚕咕嚕的飢餓聲,一時沉默了下來。

「……」嚴燁滿臉通紅,這簡直是一生最丟臉的一刻…

「……」那少女盯著他的肚子看,或許是感到傻眼。

「…姑娘,能不能向妳買些吃的…」在一段實際上很短,但嚴燁卻像度過一百年般的沉默後,他極為尷尬的開口,強忍想逃出去的衝動行為。忍著點忍著點…誰沒肚餓過?餓死更丟臉啊!!

那少女微微笑,點點頭示意嚴燁跟她到屋內。

待他坐定,那少女便出去外頭煮東西,留下他一人。

嚴燁四下環顧,這室內只有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剩餘的地方擺著一張簡陋的木床…除此之外便沒有什麼空間了,連灶都是搭在屋外,極為簡陋。

「這裡只有一些簡略的菜…請用。」片刻後那少女端著幾盤菜進屋,對著嚴燁溫柔的笑,淡淡的說。

「多謝姑娘,有勞了。」嚴燁回以她笑容,拿起筷子便吃。她一個人住在這裡嗎?這什麼也沒有的深山?

「公子別客氣了…想不到那張椅子還有派上用場的一天。」那少女又添了一碗飯給他,笑著說道。

看她一臉淡然的笑,嚴燁隱隱覺得不該多問什麼,只默默吃著飯。罷了…這是人家的私事,多問做什麼?吃飽後他便起身欲走,那少女有些猶豫的阻止。

「…公子還是歇一晚吧。這一帶的山裡有狼群出沒…夜間行走怕是不妥。」她是這麼說,可是嚴燁覺得不妥。

「小心一點應該不…」話才說到一半,遠處便傳來一陣陣狼嘷。這…現在再出發根本是傻子的行為。

「…還是叨擾姑娘吧…」嚴燁有些無奈的苦笑起來。

「好的。」那少女也露出苦笑,這該說什麼?一語成讖?

嚴燁在小屋的簷下席地而坐,沒有進屋的打算。

「…公子,你當真要睡這裡?夜間路重,屋內雖小挪個位子出來也無不可…」那少女擔心的低頭看他。

「我不要緊的,不能如此冒犯姑娘。」嚴燁搖頭苦笑。讓人家請了一頓飯還同睡在一房…他沒如此厚顏。

在嚴燁的堅持下,她也不再多言,於是他便在簷下席地而臥。原本想說不過一晚而已…誰知道隔天竟降下滂沱大雨。

「…這雨一時半刻也停不了…不如再留下吧?」兩人站在簷下無言以對的望著外頭許久,那少女苦笑著說道。

似乎是看穿他的尷尬,怕他不便自己提出留下的要求,便主動開口詢問。嚴燁有些靦腆的笑了。

「…多謝姑娘。」她真是貼心…嚴燁心底有些溫暖。

「不必客氣…只是這裡沒什麼娛樂…怕公子會無聊...啊,不知公子可懂音律?」她似是想到什麼,拍了拍手說。

「?略懂…」嚴燁好奇的看著她,不解的開口回答。

「甚好。」那少女微微笑道,搬出琴和他坐在屋簷下。

「左右無事,不如公子替我指出不足之處來打發時間吧,獻醜了。」說罷,她便輕柔的撥弄起琴弦。

「…一個人在山裡總是無事可做哪…」她悠悠的說。她的側影有些落寞,所彈出來的音色淒涼哀傷…

「…是啊…」不知為何,嚴燁竟連一瞬也無法移開視線。那絕美的音色繚繞,嚴燁不知不覺的拿出簫來合奏。他並未有任何不悅或想阻止他的舉動…甚至看起來有些開心的微微一笑。但突然間琴聲發出刺耳停頓。

「咳!咳!!」那少女低下頭來猛咳,血從指縫間流下。

「姑娘妳怎麼了?!」嚴燁趕緊停下簫聲,著急的問。只見她慘白著臉異常平靜的盯著手上的血跡看。

「…老毛病了…公子別在意。」她抬起頭,邊咳邊雲淡風輕的笑道,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甚至比噎到還平淡。嚴燁皺起眉移到她面前。

「老毛病?那屋內應該有藥了?我扶妳進去吧,藥收在哪?」嚴燁向她伸出手,完全忘了這樣是否逾矩。

「…有勞公子。」那少女怔怔的盯著嚴燁的手,看不出來心中在想什麼,過了片刻才輕輕將手搭上去。她讓嚴燁牽著進屋,在床下拉出一個竹籃給他。

「……就這些藥材了嗎?」嚴燁盯著竹籃裡的東西問。

「……是的。」那少女又咳了幾聲,有氣無力的回答嚴燁。

「我去煎藥。」這算什麼藥材?比劣等品都不如…他心底湧上一股憤怒,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開口。到外頭的灶旁找到了藥爐,嚴燁升起炭後便坐在一旁等藥煎好,皺起眉盯著炭火開始發呆。

…這姑娘到底是什麼人?為何生了病卻獨自一人隱身在山裡?她沒有親人嗎?究竟是怎麼回事…?!不對啊…我幹嘛如此擔心她啊?!我跟她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啊!為什麼我現在在這裡煎藥啊?!嚴燁回過神來,錯愕的自問,表情又變的茫然,我怎麼會這樣啊?為什麼…那少女彈琴時向他回眸一笑的神態突然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嚴燁有些著迷的沉默下來。

「…就當作是…還她一頓飯的恩情好了…」他低語。過了一小段時間,嚴燁把煎好的藥端進房去。

「多謝公子。」那少女臉色蒼白、冷汗直流的向他笑道。

「姑娘別那麼客氣,我去屋外透透氣。」嚴燁也回以溫文的笑,原本就豐神俊朗的容貌更顯瀟灑。那少女愣了一下,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碗,嚴燁走了出去。喝盡碗底的藥後,她轉頭從小窗往外望了出去。

雨聲淅瀝之中,一名身穿墨色長袍的少年悠然的站在簷下,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向外,彷彿在玩水一般的潑弄雨滴…臉上露出柔和的笑意,散發出自由的氣息…那少女感到有些羨慕,將頭低下。

「…若是雨就這樣不停…該多好…」她喃喃自語。然而天下沒有不停的雨,到了隔天雨還是停了。

「多謝照顧!告辭!」嚴燁站在院子裡向那少女拱手笑道,那少女溫婉的微笑,向他揮手。

「保重。」雨還是停了…也罷…我還想做什麼?反正我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她凝視著嚴燁修長的背影,竹葉上的露水經過朝陽照射,映在他身上彷彿閃耀著微光,不知為何有些炫目奪人。那少女有些迷茫的看著眼前的光景,輕輕抿唇。

「公子!」她開口輕聲呼喚,嚴燁好奇的回過頭。

「你還會再來嗎…?」…可是…正因為所剩不多…我才更不想後悔…那少女揪著自己的衣襟,緊張的問。嚴燁微微張著嘴,似乎是對這發展有些訝異。那少女感到有些窘迫,連忙低下頭不敢多看他。

「…我叫嚴燁。」片刻後嚴燁微笑,報上自己的名字。相處了快兩天,這兩人都沒有互相自我介紹,自然是因為原本並沒有打算認識對方,現在可不同了。

「下次再來和姑娘討教樂曲。」嚴燁接著又說。聞言,那少女抬起頭看向他,接著露出欣喜的笑。

「…我會等你的。」她略為害羞的偏著頭說道,並報上自己的名字。自那時起…每隔一陣子嚴燁便會去找她,並順手替她帶些補品或上好的藥。

「咳咳…」這樣過了一兩年,季節已從夏季轉到第二個秋季,嚴燁又上山來探望她,一如往常的熬藥。她仍是嘴角滲著血絲咳得厲害,辛苦的坐起身。

「若嵐..補品吃了這麼久,身子還沒好起來嗎?我帶妳去找大夫吧?」嚴燁把藥交到她手裡問。

「不用了…謝謝…再去看大夫也只是浪費力氣…」若嵐鐵青著臉,氣喘吁吁的邊冒汗邊喝藥的笑道。嚴燁頓了頓,不悅中帶點憐惜的皺起眉來不說話。…居然一臉平靜地說啊…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我完全不能明白…他忍不住伸手握住她捧碗的手。

「…別說這種話,把藥喝了就會好了!」他輕聲說。

「…咳咳…是啊…會好起來的…」若嵐抬頭注視嚴燁的臉,接著轉移視線平和的微微笑道。那口吻…彷彿大人在安慰小孩子一樣…令人心頭一緊。她說,她是因為身有頑疾,才來山上靜養的…可是我看他分明是被趕上山的。不然哪可能放一個重病的人獨自在山裡生活?吃的、用的、住的…甚至於藥材都那麼簡陋…嚴燁心疼的咬牙。

「你煎藥的技術進步了呢!」若嵐喝盡碗中藥。

「想些什麼呢?」見嚴燁一臉沉重,她側頭問道。

「…不苦嗎?」嚴燁問的自然不是藥的滋味,而是心境。

「…一點也不。」若嵐神情恍惚了一下,又露出溫婉的笑容。嚴燁咬牙,這傻姑娘…這麼令人憐惜。他伸手輕柔的撫著若嵐的臉頰,讓目光相視。

「下次我帶更好的要給妳,還想要什麼嗎?儘管說吧。」

「我沒有缺什麼…不然你待久一點吧。」若嵐有些羞怯的凝視嚴燁的臉,伸手輕輕回握嚴燁撫著自己的臉的手,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笑道。好溫暖的手…夠了…已經足夠了…沒什麼不足了…

「這有何難?別說下次,這次就可以待久一點了。」嚴燁聞言不禁笑了起來,真是的…這麼容易滿足?若嵐抿唇笑得更為動人,嚴燁把手輕輕移開。

「所以快休息!每次我來就不休息!」他假裝不悅的說。

「好好!你發現了啊…」若嵐不好意思的苦笑,撫平被子上的摺痕後便乖乖躺了下來,但不肯閉眼。

「你不會趁機離開吧?」她盯著嚴燁,不放心的問。

「…我做過這種事嗎?」嚴燁額角冒汗,疑惑起來。

「沒有。」若嵐開心直率的笑了,就是想問問而已嘛!

「那就相信我啊!」嚴燁無奈的苦笑,就記得沒有。

「好!」若嵐乖乖點頭,這麼緊張啊?真好玩。

「若嵐…快睡,我哪裡也不會去的。」見她仍不闔眼,嚴燁在床沿坐下,伸手替她理理頰邊頭髮。

「嗯。」若嵐雙頰泛紅,害羞的盯著嚴燁的臉。他再三保證…我才放下心來,總覺得心裡好暖。或許這就是名為幸福的感覺吧…她緩緩闔眼。當若嵐再次張開眼時,己經是半夜時分了,她慢慢坐起身,發現嚴燁就坐在旁邊沒有離去。他把一張椅子拉到床邊,雙手交叉在胸前,頭靠著牆壁,閉著眼呼吸平和的打著盹。若嵐有些抱歉的看著他。難為你了…因為這裡太狹窄…之前嚴燁來時都在外頭簷下打地舖,這次可能是怕若嵐一時找不到他會著急,才會改成坐在一旁睡覺,因為這樣她一起來就能看見他了。若嵐豈會不明白他的用意?心中湧上了一股奇特的情感,盯著嚴燁的臉,她的心跳越來越大聲…她伸手往嚴燁的臉過去,卻在快碰到時停住。

「…七星刃啊…若是我的身體好的話…就能一起去找了呢。」若嵐皺起眉,有些感傷的淡淡苦笑起來。她知道的…這副病弱的身子…怎麼能陪伴他長久走下去?她一直淡然接受自己的命運,可是到了現在,她生平頭一次,這樣的痛恨自己的命。這種話,說了也只是給他添麻煩…所以她什麼也沒說,半個月之後他便又動身走了…若嵐站在小草屋前,一如既往的目送嚴燁。就讓我再自私點吧…在我這不知何時會終結的短暫生命裡…就一下下…再一下下…再讓我享受一陣溫暖的日子…

在飄下細雪的時候,嚴燁踉蹌的走在街上,全身上下都佈滿血汙傷痕,每走一步就從身上某處滴下幾滴鮮血,身後的腳印旁留下觸目驚心的紅,他按著傷口痛苦的喘息著。

「…呿…太大意了…」嚴燁咳出幾口血,艱難的繼續向前走,絲毫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意思。他為了尋找家族失落的七星刃,長年在外奔走,這次不小心太深入賊窟,差一點就回不來了…他眼前一片模糊,但依然固執的移動腳步。

…好想見妳…嚴燁在心底喃喃自語。他回憶起差點被砍死的那個時候,那賊窟中的山賊高舉著刀,怒喝之中便向嚴燁筆直劈下,他在混戰中不及完全閃避,被砍了好大一處傷口,而當血花飛濺之時,若嵐的笑靨突然在他腦裡一閃而過,原來倒下的身軀不知為何湧出極大的力氣,睜大眼猛力揮劍殺出一條生路,成功的逃回安全處,卻一刻也不願耽擱的踏上前往若嵐所在的深山方向。

我想見妳…好想見妳…在死之前,我只想再見妳一面…再一面就好…若嵐…若嵐…嚴燁心裡不斷重複著這段話,原來…原來自己早已深深愛上她。等見到她之後,他一定要向她說出心裡話…一定…嚴燁憑著過人的意志力,在身受常人足以昏迷的重傷之下,竟然一路拖著身體順利到了若嵐家。

聽見門外似乎有什麼聲響,若嵐點起油燈走了出去,只見清冷的月光之下,漫天細雪飄零之中…那個總是替她帶來溫暖的少年,渾身是傷血跡斑斑、搖搖晃晃的向她走來,嘴角噙著笑。

「…燁!!你…你怎麼了?!」若嵐驚慌地把油燈抖落在地,衝上前抓著嚴燁的手臂擔心的喊。

「…若嵐…我來看妳了…妳看…這是上等的藥…」嚴燁顫抖著染滿血的手撫著若嵐的臉頰,另一隻手將一直小心翼翼抓著的紙包拎起來,溫潤似水的彎著嘴角,含情脈脈的凝視著她。大概是看到她就放下心來了,嚴燁眼前忽然一黑,腳下無力整個人往若嵐那邊倒了下來。

「…燁!!燁!!」若嵐錯愕的支撐著他,驚恐的喊。她吃力的半扛半拖的把他弄到屋內,眼角泛淚的撫著他的臉,什麼時候了還管她的藥!!

「笨蛋!!你笨蛋!!」若蘭一邊哭一邊搖晃他,但嚴燁毫無反應,氣息越來越微弱,血越冒越多。

「不先治傷跑來我這裡做什麼嘛!!笨蛋!大笨蛋!!笨死了!!」若嵐淚如雨下,但是並非沒有任何行動,蒐集了屋內所有能止血包紮的東西,用盡一切心力資源將嚴燁硬是從鬼門關給拉回來。這些年生了這麼久的病,醫書也翻了不少啊,雖然外傷不是她拿手的,可是該如何處理她都知道,所幸嚴燁身上的傷並未入骨,還算好治。

「…待你醒來,瞧我不罵你一頓才怪。」若嵐疲累的坐在嚴燁旁邊,伸手捏了捏仍在昏迷的他的臉,雖是責罵的口氣嘴角卻安心的上揚,她擦擦眼角的淚痕,專注的看著嚴燁的臉。

他身上都是血汙…幫他清理乾淨吧。若嵐將濕布擰乾,小心翼翼的替他拭去血跡泥土。唔…剛剛沒注意到,他的身材也未免太好了…胸肌、腹肌、手臂的肌肉結結實實、條理分明。若嵐滿臉通紅,閉上眼胡亂將他打理好。

「…呃…」當晨曦到來,嚴燁掙扎了一下,張開眼。奇怪?左半身好重?有什麼東西壓到我嗎?他迷糊的伸出右手去碰,微微撐起脖子看了過去。只見柔光照射下,若嵐伏在他胸前靜靜沉眠。她眼角還有些泛紅,哭過了?嚴燁輕輕撫了撫若嵐的眼角,嘴角揚起露出溫柔無比的笑。

「…!!燁,你醒了?好點沒有?」若嵐突然醒來,驚喜中又帶點緊張的捧著嚴燁的臉,焦急的問。

「嗯,好多了。妳怎麼跟我躺在地板上呢?」嚴燁仰視著若嵐,關心的問,若嵐噘起嘴。

「誰叫你那麼重!!根本沒辦法把你扛上床!」若嵐斜眼毫無魄力的瞪他,提出自己的不滿。

「可以把我丟地板就好啊,何必跟我躺地上?」嚴燁開心的笑了笑,其實他是故意問這個的。

「……我怕你沒心跳,地板又那麼冷,所以…」若嵐的臉整個紅了,為什麼有種很害羞的感覺?

「哈哈,這麼擔心我?真教人受用。」嚴燁爽朗的輕笑。我知道妳的用意,我知道的…他快活的想。若嵐被調侃得啞口無言,有些羞怒的伸出手…

「呃!!若嵐?!等…痛啊!!」嚴燁被若嵐戳了好幾下傷口報仇,臉色鐵青的邊慘叫邊掙扎。

「痛?還知道痛?誰讓你胡來的?以後敢不敢?」成功報仇的若嵐得意的揚眉,很有氣勢的問。

「…不敢了,不敢了。」嚴燁苦笑,再被戳可不是鬧著玩的,他不敢再調侃若嵐,決定乖乖回答。她滿意的點點頭,起身離去替他煮點食物。嚴燁咬牙硬撐著坐起來,靠著牆心中開始盤算。該怎麼跟她說才好呢?我實在不太會說好聽話…早知道人家要找他去風流時就不該拒絕!不對啊!我也不想對若嵐以外的人講那些話…唔…可是…但是…要是…啊阿!!我該怎麼辦!!在嚴燁煩惱得要死的時候,若嵐已端粥進來。

「想些什麼呢?粥煮好了哦。」若嵐在他身旁坐下來。

「謝謝……?」嚴燁伸手要接過碗,若嵐卻不給他。他不解的看著她,只見若嵐盛起一杓粥吹涼。

「啊~~」若嵐把吹涼的粥遞到嚴燁嘴邊哄道。

「……我自己來吧。」嚴燁紅了紅臉,他臉皮很薄的…

「不行,我餵你吃。」若嵐閃開他的手,調皮的笑了。

「…若嵐…」嚴燁有些討饒的看著若嵐,她只是笑得更開心,誰讓你害我擔心的?我要報復!

見她執意不交出湯匙,嚴燁只好苦笑著屈服。他一口一口的細細品嘗,這粥怎麼有股甜味?可是還真好吃,這輩子大約沒吃過這種美味。吃飽後,嚴燁拉住要去洗碗的若嵐,微微笑。

「…跟我走吧。」他很認真的凝視著若嵐的臉。

「……我身體不好,沒辦法跋涉五湖四海。」若嵐的手晃了一下,表情是種略為傷心的溫柔苦笑。

「我揹妳走,走到你我滿頭白髮,走到走不動。」嚴燁伸手將若嵐別到旁邊的臉輕輕轉回。

「…頭髮未白,或許我就離去了。」看著嚴燁深情的臉,若嵐心頭湧上一股想哭的念頭,淡淡說道。

「妳永遠不會離開我的心。」嚴燁很正經的說。聽到這句話,她實在忍不住落下兩行清淚。

「……我早該推開你…可是我太自私…」她哽咽著。

「自私好,是該自私,以後妳都自私吧。」嚴燁將她臉頰上的淚痕擦去,輕輕攬她入懷。若嵐沒有掙扎,有些迷戀的倚在他胸前。

「推開我,妳捨得嗎?」嚴燁低頭吻向她的額。若嵐沒有回答,嚴燁不用追問也知道她的答案。她若捨得,怎會如此擔心他?怎會說自己自私?若嵐…若嵐…我也捨不得妳…捨不得妳傷心…捨不得妳一個孤寂的在山上,住著小小的草屋,吃的藥那麼差,獨自數著不知何時會消失的命…

「跟我走吧,若嵐。」嚴燁堅決的又再次說道。若嵐抬頭淚眼迷濛的看著嚴燁,緩緩點頭。嚴燁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緊緊將她抱在懷裡。我帶妳走,帶妳吃好吃的、帶妳去看好看的、帶妳買想買的、帶妳給更好的大夫醫治身子…

過了一陣子,嚴燁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若嵐便收拾了簡單的行囊,帶著琴留下一封信就跟著嚴燁上路,決定順著自己的心意。雖然不知這條命能苟活多久,但我總是會牽著你,和你一起併肩繼續往前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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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花落

 

太過黑暗的日子。

沉悶的空氣,血與鐵令人作嘔的味道。

日復一日…

那少年靜靜的躺在地上任由葉片覆蓋。

一切的一切,都源自於這片竹林。

 

自從他有記憶開始就活在一個監牢之中。

時而殺戮時而沉眠。

然而曾幾何時,他再也無法闔眼。

一閉上眼,面前就浮現無數厲鬼向他伸出殷紅的雙手跟他索命。

銀色的月光穿過牢間縫隙滲了進來。

時間流動的聲音重重刺穿少年。

任務什麼的,隨便怎樣都好…

還是死亡解脫。

羨慕刀下亡魂,拖著身軀踏著沉重的腳步回去。

故意繞遠路走,竟意外發現這裡。

大片青蔥蒼翠的竹林,少年相當喜歡那鬱綠的色彩,此後便時常窩在這。

每每風吹動竹枝,總會有簫聲傳來。

少年不曾追尋過簫聲源頭。

直至某日簫聲中斷,少年才茫然若失。

『那到底是誰吹奏的?』

『為什麼不吹奏了?』

頭一回,他萌生去找原因的念頭。

走到了竹林盡頭,一棟小屋映入眼簾。

一個病弱的少女倚在屋外的躺椅上。

臉上那淡然的表情彷彿世上一切的事物都無關於她。

「你好。」她沒有驚慌,甚至連驚訝都沒有。

「啊,唔…」從來沒人和他打過招呼,他只能愣愣的點了點頭,含糊的應聲。

全然沒了殺手的樣子。

「請坐吧。」少女指了指身旁的矮凳,溫和的微微笑道。

少年猶豫了半天,拉過矮凳在稍遠的地方坐下。

「你是為了這個而來的吧?」少女微笑,將繫在腰上的簫解下,淡淡的看著少年。

「……」少年點點頭,直直的盯著少女。

「告訴我你的名字,我便演奏一曲答謝你。」那少女說罷輕輕咳了兩聲,她的氣息之中混雜著血味,應該身有頑疾。

「我…沒有…」少年陰鬱的低下頭,名字是貴重品…

「沒有?嗯…我也是呢。」少女略為驚訝,但只消片刻便恢復成波瀾不驚的笑。

雖然沒有得到對方的名字,少女仍將簫移至唇邊緩緩吹奏,極其優美卻又悵然無比。

「……」少年怔怔的注視著她,不知為何等曲子結束時已是滿臉濕透。

…喏,這不是首悲傷的曲調嗎?

淡淡的、沁入心脾的憂傷,緩緩飄盪在空中。

「你痛苦嗎?」少女淡淡笑著。

「….我…不感到痛苦,沒有流血…便不覺得活著…」少年按著心口,低聲道。

「你想活著?」少女輕聲問道。

「不想。」少年不加思索的搖頭。

少女只是靜靜看著他,淡淡的哀傷掛在嘴角邊。

「妳不想活?」少年歪著頭注視少女。

「…只是不想積極活下去罷了。」少女的笑容如此滄桑,少年忽然一陣心痛。

是放棄了嗎?這個重病的少女…

 

冷冷的月光透過柵欄射進室內,少年一身的血汙無從掩飾,他茫然的仰頭望天,蒼藍的夜空裡高掛著繁星明月,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到…

「…名字…」他想有名字,想讓她呼喊自己...少年突然絕望的笑了,這樣一個骯髒的罪人,還盼望什麼?洗不掉了…

 

「…你來了。」少女仍坐在躺椅上,彷彿沒有動過,她露出不變的、溫潤如水的淡笑看著少年。

「…只有妳一個人住這?」少年悶悶的問。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著少年。

「我是…殺手。」少年神情有些恍惚的開口。

少女仍沒回應,平靜無波的眼眸淡淡注視少年,他一反常態走到少女身邊。

「妳不怕嗎?」少年的眼神充滿黑暗及虛無。

「為什麼要怕?」少女坐起身抬手撫著少年的臉頰,柔柔悠悠的詢問,少年舉手覆在少女手上,暖暖的…好溫暖…

少年皺著眉頭落下淚水,嘴角卻在笑。

少女靜靜看著他,任由少年的淚水不停滑下,濡濕兩人的手,沒有替他拭去淚水。

「能哭是件好事…代表你的心還活著。」

心…?我有心嗎…少年反覆想著。

「…妳的心…死了嗎?」半晌,他咕噥一聲。

少女仍是留給他一個摸不透的微笑。

「你還會再來嗎?」少年臨走前,少女如此問道。

這次換少年留下一個悲傷惆悵的笑容。

 

當他再次回到少女面前時,他少了一隻眼睛。

少女皺眉撫著少年失去眼睛的那半邊臉。

「…痛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少年搖頭,心想終於見到她另一種表情了,不禁有些無奈的苦笑。

「妳會一直在這裡嗎?」一陣秋風吹過竹林,悅耳的發出颯颯聲,少年的嗓音沒有被掩蓋,清晰的迴盪於四周,少女怔怔的看著他,低下頭輕輕搖動。

「…只要妳在的話,我就會再來。」少年沉穩的聲音讓少女猛力抬頭,隨即哀傷的苦笑,將頭靠在少年肩上。

兩個人一動也不動的沉默著,一直維持到少年該回去的時候。

「…我走了。」少年僵硬的開口。

「嗯。」少女放開少年,以一貫的笑容目送他離去。

待你再來,我想替你譜首新曲。

 

然而花開花落了好幾個輪迴,那少年卻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眼前。

她倚著躺椅,吹奏最後的曲目。

帶著那淡然的微笑闔上眼簾,再也沒有睜開。

 

過了一小段時間,有個失明的男人踉踉蹌蹌的闖進這片竹林。

他嘶啞的發出聲音,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四下摸索,躺椅上的人沒有氣息。

他楞楞的握著她的手,一片冰冷從指尖滲進心裡。

再也沒辦法思考。

落葉散落在身周,他再也支撐不住,失去所有力氣,重重摔倒在地。

恍惚之中,他像是回到少年時期。

白光盡頭,熟悉的旋律導引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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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ory

『如果可以,我想擁有妳的心。』

那個一臉溫潤的人,最後一句話。

直到多年後的某個日子,她才從別人口中得知當時被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掩蓋的話語。

那個人,一直守在她身後。

陪她去找她的王子。

她受傷幫她包紮,替她難過。

她難過給她一點安慰。

她受委屈幫她討回來。

她笑,跟著笑。

一切的一切,那個人始終笑著跟隨。

她一直都知道,那個人始終沒有說出口的…

『我愛妳。』

她認為,那個人就只是『那個』。

無法改變的事實。

所以就算那個人已經快要承受不住時,她選擇無視。

那個人也知道,但仍保持笑容。

那種有著淡淡哀淒,快哭出來似的笑。

過了兩年,王子找到了。

但是被盜賊囚禁,她非常傷心。

於是那個人不顧一切隻身深入敵營。

那個人只是無名小卒,武力平平。

但在那一夜,那個人化身戰神。

那個人滿身是血,狼狽的救回王子。

她,緊抱著王子喜極而泣。

而那個人露出一貫微笑,搖晃著身子翩然而去,悄悄的在竹林那頭坐下。

那個人臉上的表情已經模糊。

只因瀏海濕潤的貼在頰上。

本想繼續守護她們。

無奈世事多變,盜賊頭子抓到她們,揚言報仇。

那個人奮不顧身的搶回她們。

然而盜賊頭子奸詐一笑,說成功了。

那個人也淡然笑著,說我知道。

頭子抓著那個人的肩膀,引爆炸彈。

那個人肚子上插著的刀子猛的噴出血。

用盡力氣將頭子和自己推進洞穴。

她終於叫了那個人的名字。

那個人嘴角滑下血漬。

但仍回過頭笑著,張口說了什麼。

閃光將一切覆蓋,再看不到那個人的臉。

聲音留在那一刻,現在又瀟灑且惆悵的響起。

『如果可以,我想擁有妳的心…』

--A story.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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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睡覺工作上課。

日復一日的重複。

我甚至聽到細胞耗損的聲音。

動力耗盡,腦中的想法想做的事一到當下就沒勁。

我懷疑自己是否有血有肉。

沒有流血、沒有疼痛,我就不覺得活著。

…原來我「死」了…

--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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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歲月

藍天是從何時開始變色的?

很久以前可以自得其樂,現在就連笑都提不起勁。

有種行將就木的感覺。

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我不知道。

眼前是一片黑白電影,我只是觀眾,一切與我無關。

飛不起來墜不下去。

我蓋了籠子關住自己,我忘了把鑰匙放哪了(也許丟了)。

也不想去找。

我只想靜靜的,沉寂的一直過下去。

直到化為灰燼。

我沒有動力再做什麼。

大腦越來越僵。

沒有指令發出,手腳就動不了。

腦子裡就只有空虛兩個字。

其他什麼都忘了。

全都忘了…都不要了…

--寂靜歲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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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子

無聊的日子極慢的度過,眼底最後一絲光芒早已消逝。

誰說過無聊是會殺死人的?(好像是我自己?)

怎麼我死不了?

究竟是為了什麼在這裡混吃等死的?

據說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是有功用的?

難道我的功用就是當廢物嗎?

就算力爭上游還是有人比你行,要想墮落卻沒管道機運和力量。

(當然,連膽量也沒有。)

漫畫裡的主角總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折再折最後還是會成功。

現實卻不是如此。(很多機會都不會重來。)

無法實現的願望太多,不單單個性使然。(資源根本不同,起跑點完全不一樣。)

這個「現實」沒有奇蹟沒有機運,沒有漫畫裡才有的種種巧合,更沒有所謂的「神秘力量」。

也許有的人還是會成功,但是幾百萬人裡才那麼一個成功,退五千光年來想也不可能輪到我。

不是沒試著耕耘,實在是失敗太多次了。

我害怕。

大概我和註定會成功的人就是差在這裡吧…(沒有大無畏的勇氣?)

我們只是上天的棋子。

但我扮演的是輸家…別人主宰我的一切。

--棋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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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戰士

--那是來自黑暗深淵的牽引--…

其實一直都明白。

無法成為至善或至惡的某一方,也就是所謂的半吊子。

…永遠不會是主角。

到了這天我才知道,那緩緩流下的殷紅液體竟是這般絕美艷麗,以至於到今天我仍沉淪其中。

介於生死之間,並沒有特別想死,只是不願積極活下去而已。人命…在這個亂世竟是如此不值錢嗎?

『喂,乞丐,要不要到我們大王底下做事啊?包吃包住哦?』長相猥瑣,就像水溝裡的老鼠一樣的男人說。

我點點頭,隨他走了。如果他是老鼠,我又算什麼東西?

有什麼好怕?這垃圾一樣的人生…還能失去什麼?

『你的工作就是砍人,什麼都不必顧慮。』

『但是我從沒拿過刀子…』

『模仿對方的動作就是了,一旦上競技場,兔子也會變獅子。記住了,一定要贏,大王在你身上下了很重的注。』

然後,由不得我多說半句話,人已經被迫站到場上。

才開始沒多久,冷不防就中了一劍。

好…好痛…傷口處熱熱辣辣的,血像噴泉一樣狂湧。

「咳呃…」我兩眼迷茫、腳步踉蹌,但是伴隨著疼痛,竟然有種瘋狂的衝動及快感升上心頭,這是為什麼?

「呵,呵呵呵呵呵…喔喔喔喔啊!!!」低聲冷笑,隨即發出野獸似的怒吼,狂亂的揮動刀子拼命前衝,紅著眼殺掉剛剛那個還很得意的戰士。

一片沉默之後,觀眾雷鳴一樣的歡呼撼動整個競技場。

我剛剛殺了一個人,但血的溫度及味道令我著迷,沒有心思在其他事物上。我一戰成名,被世人稱為瘋狂戰士。

不知道戰勝多少回、殺了多少人,許多年過去…

我結識了一個女孩子,已經決定踏上紅毯。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如果我不是瘋狂戰士,妳還會跟我在一起嗎?」我有些擔心的看著她,她太純潔了,我這種人是否有資格碰觸她?

「嗯,不管你是誰。」艷紅的黃昏下,她一襲美麗的白紗被染成一樣的橘紅色,我頭一次覺得人生是美好的。

「我要一直跟妳在一起。」我輕聲對妳說。

當神父說我們可以親吻對方時,妳眼裡卻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那是什麼眼神…?

啪嚓!

腹部有種熟悉的疼痛感。我莫名其妙的被捅了一刀。

我的新娘手裡有一把染血的短劍。

「為什麼…」我單膝跪在地上,無法相信的問。

「你真的以為會有人想嫁給你這個流浪漢嗎?!或許你不記得了,我哥哥正是你頭一次出戰時殺的那個人!計畫了這麼久…」她臉上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幾乎使我認不出是誰,也無法辨認他跟她長得像不像,但我想應該不像才對,不然這一切實在是太蠢了。

我根本沒心思在她說的話上,如此殘酷無情的現實就像有雙手拉扯我的靈魂將其撕裂,我的心臟明明沒被刺到,卻痛得難以呼吸,眼淚潰堤而我的視線一片模糊。

天哪…我的痛苦我的快樂是妳一手造就,轉眼帶走一切留給我絕望。

回過神來,我抓住她的短劍,俐落的刺進她胸口。

她是第一次拿刀,殺人技術遠遠不如我,她捅的太淺而我刺的很深,她倒下的速度比我快的更多。

我抱著她漸漸冰冷僵硬的身體,顫抖著撫摸她的臉頰,手上殷紅的血液和著我的淚水與悲哀,順著她頰上的曲線滴落。

她兩眼空洞,虛弱的將嘴唇微微張開,氣若游絲的說…

「對不起……」

最後一口氣,我和她同時嚥下。

--瘋狂戰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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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硯一前傳

猶記得那少年的笑靨染上鮮血的那天。

白雲在藍天裡漂浮,這樣的日子,怎會是你生命的終點。

落葉歸根,你卻似浮萍一般,無處可依。

你笑著嚥下最後一口氣,是在笑我嗎?

慌亂的連我自己都不認得的我。

你的身體逐漸冰冷,那是怎樣的覺悟。

早知如此,就死也不讓你踏上戰場。

『欸,硯一哥!等仗打完,我們一起去郊遊!』

『蛤?為啥本大爺要陪你這乳臭未乾的小鬼去郊遊?!就算你是主公的兒子也免談!』

『切!小氣!』你一腳用力踢向我,吐舌一溜煙跑了。

『喂!小鬼!!』我抱腿大叫,決定把你扔到遠方丟掉。

無奈你個鬼靈精,東奔西竄就是能溜掉。

『硯一哥,你說我能找到跟你一樣的部下嗎?』跟主公一樣的眼神,卻多了幾分不安。

『……哼!要找到跟本大爺一樣優質的部下是不可能的啦!臭小鬼!』我把頭撇向一邊,下輩子再說吧,小鬼。

…想不到你竟然死在我前面哪…

從你死了,主公就變了。

說不上哪裡不一樣,但就是有差。

很快的時光飛逝,我的勸諫再也沒用,主公的火海帶走我的一切,我明白了主公的意思。

我不會再回來了。

小鬼,我被拋棄了呢。

我不記得到底徘徊了多久,有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出現在我眼前。

『喂,你想再見到他吧?那就和我合作。』

我無法抗拒的跟著他走。

百年過去…

現在我跟隨著我創造出來的…血腥將軍。

--關硯一前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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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

蝴蝶總被蜘蛛擄掠。

蜘蛛總是準確、靈巧的在蝴蝶必經之路設下陷阱。

蜘蛛一步一步,迅速確實、緻密的鋪上死亡的鐵鍊。

透明、美麗的翅膀被蛛絲沾黏,網子的震動引來兇殘的殺手。

越是掙扎,死的越快。

絲越纏越多,越來越緊,直到牠的身軀再沒氣息。

殺手撕裂亡者的恐懼,將一切歸於寧靜。

吸乾鮮血,回味甘美的靈魂,滿足的回到巢穴。

陷阱,依舊在靜謐的林間等待下一個獵物。

--陷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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憾恨

效忠、背叛,這是人間百態之一。

手執血刃,我徘徊在戰場上。

我侍奉這個主人十年了,常常負責處理背叛者。

『給你錢!給你女人!不要殺我!』

『放過我吧!我上有老母…』

我沒在聽,不過久了還是會記起來。人到死前,說的話都是一樣的。

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只要有必要,一律通殺。

「公子,您回來了。」我點點頭,小紅是個不錯的婢女,很會照顧人。我隨意往椅子上坐,一旁的小紅看著我。

「公子…您的袖子…我幫您縫好好嗎?」嗯?剛才那傢伙居然劃破了我的袖子?功夫不錯嘛。我脫下外袍遞給小紅,凝視著她舉針縫衣的動作。

女人嗎?我不缺。錢?不用太多,主人給我的就很夠了。

「小紅,妳過來。」我拍拍大腿,示意她坐在這裡。

「公子…會被看到的…」她嬌羞的走過來,猶豫的說。

我輕輕把她攬進懷裡,將頭靠在她肩膀上。

「那又怎麼樣?」她身上有桂花的味道,很香。

「您被人看到傳出去不好聽的…」她細細軟軟的低語。

「無所謂。」誰會在意那些無聊的人哪?

不知道為什麼,小紅聽了好像很開心,朱唇微微揚起,背靠得比剛剛更近一些。

「公子,小紅想聽琵琶。」她突然抬頭看著我,一臉期盼的要求。我點點頭,讓她起身去將琵琶拿來。

「想聽什麼?」我接過琵琶,拍拍身旁的位子要她坐下。

「楓月舞曲。」這首啊?是小紅最喜歡的吧,頭一次見面時,她正好看到我在彈。已經五年了,當時才十一歲的她也已經十六歲了,同齡的街坊姑娘們老早就嫁人了,我也不能一直拖著她…下個月我二十歲生日就跟她求親吧…

「您要小紅當小妾?」我喉頭一陣乾澀,錯愕的重複。

「沒錯,有何不可?」主人揚眉反問。

我愣愣的杵在原地,腦中嗡嗡作響。主人要娶小紅?那我…我怎麼辦?

「可是小紅…我…」我擠不出理由來阻止主人。

「我說了算。」主人的聲音很堅決。

「……是…」我閉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氣,除了是我還能說什麼?轉身告退,奉命去轉告小紅。

「主人要娶我?!可是公子,小紅…小紅不想…」

「…三天後就要舉辦婚禮了。」我別過頭,不願見到小紅將要滴落的淚水。

「還有,因為妳就要嫁給主人了,所以婢女的工作就不用做了,妳另外去找一個房間跟我分開住吧。」我皺著眉,依舊不肯看她,盡量冷淡的開口,以免她發覺我的顫抖。我想轉身離去,小紅卻從背後抱住我不放。

「…什麼事?」我還是不肯面對她。

「公子,公子想要小紅嫁給主人嗎?」我不用看也知道,她已經哭的泣不成聲。我該怎麼做?該說什麼好?好想將她的眼淚拂去,親吻她的臉頰,安撫她別再哭了。

可是現在她不是我的小紅了…

我咬緊牙彷彿用盡力氣平定心緒,拉開她的手。

「我是主人的部下。」然後大步走出房,我知道,我知道身後小紅正無力的跌坐到地上,可是我不能回頭。

一天又過了一天,我完全沒有勇氣再去接近她。

但主人要我拿嫁衣過去給她試。我踏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她房前,聽見從裡頭傳來談話聲。

「小紅,妳明天就要嫁給主人了呢,真讓人羨慕。」一名婢女兩眼發光的向小紅賀道。

小紅沒有理會身旁的人說的話,直直盯著銅鏡裡自己的倒影,表情木然的好像完全無關緊要。

叩叩!

「我送嫁衣來試了。」我抿唇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刻意別過小紅的視線,我還是不敢看她。

「望月公子!您…您好…」這個婢女跑到我面前,兩頰泛紅直勾勾的盯著我瞧,但是我不記得她是誰。

「主人要我比對尺寸,妳們都先出去吧。」我將侍女的工作攬到身上,木然的說。

侍女們都退出去了,我把目光移到小紅身上。

她眼神空洞面目憔悴,我不忍的又移開目光。

「…站起來吧,我替妳比對尺寸。」我拿起嫁衣展開,仔細比對各處的尺寸。這原本該是為我而穿的美麗嫁衣現在看起來好黯淡。亮紅的嫁衣搭配小紅緊繃的臉,怎麼看都沒有半分將要出嫁的喜悅,非常不搭調。

「…笑開來,妳明天要出嫁了。」我蹙眉淡淡說道。

「……」小紅動了動,嘴角扭出一個難看的彎度,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項鍊,一顆顆全灑在我身上,她伸手緊緊抓住我的衣襟。

「…嗚…公子…望月公子…小紅不要嫁!小紅要嫁給你!」她斷斷續續的低聲啜泣,靠在我胸前顫抖。

我愣愣的微微張開嘴又閉上,緊咬著牙情不自禁的抬手抱住她,輕輕撫摸她細柔的秀髮。

「望月公子…小紅要跟著您…我不要嫁…」小紅只是哭得更厲害,哽咽的喊。

啪嚓!

「你這叛徒,主母也是你能碰的?」有個很熟悉的聲音在背後說道。我放開小紅,注視著貫穿胸前的劍及大片鮮血,有些茫然的回頭,是主人…我只記得我無力的跪到地上,眼前一黑就沒了知覺,耳邊的聲音像在很遠的地方,聽起來有點渺茫。

『公子!望月公子!』是小紅在叫我,聽起來好悲傷、好痛苦…她撲了過來。

『小紅!小紅!妳看!我沒事啊!小…』我想抓住小紅,可伸出的手卻筆直的從她身上穿過,我看到我自己倒在一片血泊裡,被人拖了出去,小紅哭著想追上去,卻被主人打了一巴掌之後鎖了起來。

小紅趴在床上哭。我站在她旁邊叫她,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公子…公子…』小紅的聲音有些模糊,我的身體從透明轉為消失,小紅…最後一眼看到她時,她正把一條白布掛在樑上。不要…妳別尋死啊…小紅…我伸手阻止。

我的手穿過她的身體,消失了。

我不知道她死了沒有,但是當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一條黃色的路,被一大群人擠著向前走時,我聽到她的聲音。

她在叫我…我試圖走回去,人潮卻一直推著我,我看不到她…抓不著她…我就帶著憾恨,朝白光走去…

--憾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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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

鐵鍊的聲音一直在腦海徘徊。

碰!!

聽到子彈的聲音,他動了動睫毛。

目光緩緩移動,有人逃進來了。

安靜的洞穴內多了一個人的吐息聲。

從呼吸聲聽來,他大約中了五顆子彈。

「啊!該死的,是追兵嗎?!可惡…」那個傢伙傷痕累累,手上的槍在顫抖。

「警告你,再不放下槍我就殺了你。」坐在火堆旁的那個人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說道,目光移回火堆。

「不是追兵…咳咳…」他手上的槍隨著他落地,發出不小的聲響。

火堆旁的人看了他一眼,從大衣下抽出手術刀,把他拖到火堆旁開始動手術。他功夫不錯,或者該說他運氣好,沒有一槍打到要害,把子彈拿出來就沒事了。

他慢慢睜開眼,驚愕的坐起身來。

「…你救了我?」他動動金色的腦袋,用金色的的瞳孔看著坐在火堆旁的人。

火堆旁的人動了動帽子,從大衣下拿出一片肉乾遞給他。

大衣的領子立起來,帽子也壓得很低,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金髮的男子接過肉乾,咬了起來。

「我叫休斯.努卡,你叫什麼名字啊?」

「……一。」他(雖然隔著帽子)打量了一下休斯,淡淡的說。

「嘿~好簡短的名字,謝謝你啦!我沒什麼好東西,這個是我的寶物,請收下吧。」他捧起一顆小小的、油亮的繫著繩子的小黑石,雙手獻給一。

「…油石?你留著吧。」一看了一眼,沒有收下的意思。

「不行!!你救了我,如果我沒有任何回報,怎麼有臉面對我寶貝女兒!我平常都是這麼教她的,怎麼能不以身作則!所以我要把牠送給我,我最寶貝的護身符送給你當作答謝!」他的手固執的在空中擺盪,認真的說。

「我只是做應該做的事罷了。」一淡淡的說。

「……」休斯不肯收回手。一蹙了蹙眉。

「我根本沒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我不能收。」

「你救了我。」「那是我應做的事。」

「…你不屑它嗎?」「不是,這樣好了,你告訴我馬斯奇鎮在哪就算是回報了。」一不耐煩的搖頭說。

「馬斯奇鎮?那是我的故鄉!我女兒也在那裡!」休斯興奮的喊。

「…是嗎。就這麼說定了。」一只是冷冷的添加柴火,沒有多大的起伏。

旅程馬上就開始了。一路上休斯一直不停的說話。

「一你知道嗎?我是奴隸喔,好不容易逃出來了,卻被追殺,真是倒楣死了,幸好你救了我。」

一的話很少,也從不主動說什麼。

不過休斯似乎不亦樂乎的講個沒完。

「阿一你人真好,都很認真聽我說話。」

「……」「阿一,我想我女兒一定很想我的。她今年五歲了,很可愛呦~啊,對了,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我女兒不是奴隸吧?因為她母親是鎮長的女兒,她母親哪,不是我在說,她真的很美,配我是浪費了點,嘿嘿…」休斯一路傻笑,想著回去之後該說些什麼。

十天後…

「那座山頭過去之後就到了。」休斯領在前頭,一頭金髮閃耀得刺眼。

一陣大風吹過,一的帽子被風吹落。漆黑的頭髮及腰,束在頸部搖擺,鮮紅的眼眸有些無奈的注視休斯。

「你…你是獎金獵人!」鮮紅的瞳孔是獎金獵人的特徵,只有犯下重罪的罪人才有的,罪人的眼眸。

在祭司的法術下,他們被放逐出境,必須不斷旅行,拯救性命、處決罪犯、終其一生為自己犯下的過錯懺悔,直到有人願意不嫌棄不避諱自己的身分,他們才能洗去瞳孔的血色,恢復原來的身分。

只是說來簡單,在有生之年能回到家人身邊的,史書上屈指數來,也沒有幾個。

畢竟世上沒有什麼人會對罪人親切,多半是避如蛇蠍,就算他們已經悔過,也不會有人知道。

「…不錯,我是獎金獵人。」一已經習慣了,不論休斯的反應是輕視還是厭惡,他也一點都不會吃驚。所以他冷漠的注視休斯,等待他的反應。

「嗚喔~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呢,真酷啊!所以?你做了啥?」休斯睜大眼睛盯著他瞧,疑惑的問。

「…啊?」一愣了愣,他說什麼?這是什麼反應?

休斯滿不在意的笑了笑,拍拍一的肩膀繼續向前走。

「你…你不鄙視我嗎?」一揪住休斯的領子,訝異的問。

「嗯?幹嘛鄙視你?」休斯茫然的回問。

「我…我是罪人啊!你應該要瞧不起我的!」一愕然的喊,休斯只是笑笑。

「罪人又怎麼樣了?我要怎麼瞧誰應該不需要跟別人一樣吧?」休斯把雙手放在腦後,繼續往前走,一愣愣的看著他。

「無論如何,你都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休斯扭頭瞥了他一眼,笑道。

一的眼角濕了,他伸手摀住臉笑了笑。

不可思議,鐵鍊的聲音停了。

我的束縛…掙脫了。

「好!再來只要走過國境…」

碰磅!

有顆子彈貫穿休斯的身體。

「休斯!可惡!」碰磅!一拔槍殺了埋伏在遠方的人,衝到休斯身旁。

「喂!休斯!休斯!」

「嘿嘿…還是沒法活著回去啊…」休斯吃力的睜眼苦笑。

「可惡!血怎麼一直流!」一慌亂的壓著傷口。

「算了,阿一…打到心臟了…這個…你還是拿去吧…」他掏出油石,塞到一的手裡,頭一撇就這樣沒了呼吸。

一抱著他的屍體發愣,休斯…好不容易…我的旅程終於要結束了…你卻死了。

他咬著牙,揹起休斯往前邁進,至少…讓他回去見見家人…石頭…還給她女兒吧。

「鎮長的女兒?她去年跟女兒一起病死了,葬在鎮外的公墓裡。」小販平淡且漠不關心的說。

「死了?」一錯愕的重複,休斯冒死也想回來找的人死了?那他究竟是為誰而死?

他蹣跚的走向公墓,找到她們下葬的地方,把休斯葬在旁邊。

「至少可以在天國團聚吧…」一悵然的望向天空,究竟要到什麼地方,才有可以容納我罪人身分的地方?鐵鍊的聲音又響起了…我的旅程…還尚未結束,還有谁能讓我擺脫它…

--旅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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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竹林裡永遠是這麼安靜。

「又可以好好補眠了。」「吼嗚…」啥啊?吵死了。

狼。而且受了傷。

「…搞啥啊…」我走了過去。

「吼…」「別吵,我來救你。」

雖然我是獵人.隱竹楓。

「啊!好痛!!」媽的咧…我在救你啊!

「要想把傷治好就給我乖一點!我不會害你!」「吼…」啊呦?!牠真的鬆口了!

「很好…」我把傷包紮好了,想餵牠吃些肉,牠卻給我一腳踹翻那盤肉。「…那是我三天的份哪啊啊啊~~」「哼!」

我爆出一條青筋,居然用鼻孔回答?!老子可不是你家傭人,我是獵人啊~~

「別給我太不識相!!!」說著,我進屋去了。半夜,雨一直下。那隻傻狼,一直待在原位也不會去躲雨。

「喂,進來啦!」我推開門,示意牠進來,牠居然把頭撇了過去,甩也不甩我!

「……」我一聲不吭的把牠半抱半抓的給拎進屋來。這隻大笨狼還在那給我掙扎,弄得我一身濕!

「給我乖一點!不然就宰了你烤來吃!」「……」

哦?有用欸!真有意思!秋天,牠的傷都好了,每天都在那跑跑跳跳的,三不五時會叼隻兔子什麼的給我下酒。今天,牠又來了,帶了隻小山羊來。

「喔喔?!這麼好?」在田裡種菜的我遠遠就看到牠了,連忙跑過來。

「謝啦!要喝水嗎?」我從井裡撈一桶水上來遞給牠,牠痛痛快快乾掉兩桶後,卻不像平日一般走人。

「唔?你還想喝嗎?」牠搖頭。

「不然你想幹嘛?」

「…吼…」牠咬住我的衣角,拉著我走。

「??喂你要幹嘛?」牠拉著我一直走,約莫走了一刻鐘左右,到了一處極為隱密的地方。

「吼吼…」「唔?啊~~那是你的小孩?!」

「吼啊!」牠點點頭,叼了一支小小隻的白狼到我手上。

「嗚~嗚~」「哇喔喔~~好可愛喔~~看不出來是你的欸!」

啪!!

「喂!!幹嘛這麼認真?!」居然巴我頭~~有沒有弄錯啊?!

「吼吼!」「啊!好漂亮的銀狼!!…你太太?」我看到牠一臉驕傲,就很想…給牠巴下去!!

「跩啥啊?!還不是騙來的…」我喃喃的說。

啪!

「喂!!」我沒打你你倒是揍我了?!

「你這傢…呃?」那隻母狼走向我,然後點點頭,像在打招呼一樣。

「啊…妳客氣了…」哇~狼…也可以這麼有禮貌啊…跟笨狼完全不同。

「今天突然來打擾,真不好意思…下次我會帶賀禮來的。」哦?這隻銀狼居然笑了一下?我是不是看錯啦?

「吼~」哦哦?!好可愛哦~一隻小小的黑狼慢慢的爬到我手中,然後…

「睡著了~~??!」哇啊~~超可愛的啊~~跟你爸完全不同…啪!!

「……喂~~想想都不行?!你是有心電感應啊?!」

「吼吼…」牠居然給我奸笑起來?!啊咧咧…沒過多久,太陽開始準備下山了。

「糟糕!該回去了!!」「吼喔!」

「啊!你不用送了,我知道路!」「吼?」

「喂!!別小看我!!等著瞧,明天我一定會帶著賀禮來的!!」

翌日,我到河邊釣了幾隻大魚做成魚湯,另一些剁成肉泥,準備拿去給牠們。

「吼嗚~~」「呦!我來了!來吧!肉泥就給你跟你小孩吃,這魚湯…我可以端進去給你老婆嗎?」

「吼~~」「那我進去囉!慢慢吃嘿!」

「吼!」牠推了推我,催我快點。

「?幹嘛這麼急啊…?」洞內,只有稀微的光線提供我尋找那銀狼。

「吼?」「啊!不好意思打擾了!」

「吼…」剛才還在警戒狀態的銀狼緩緩坐下,並露出苦笑。

「啊…不方便嗎?那我…」「吼吼~~」牠搖搖頭。

「那我就坐下了…啊對,這是給妳的,對妳的身體有幫助喔!」「吼…」牠笑了笑,盯著我看。

「?怎麼了?」「吼…」牠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前腿。

「啊!有樹枝!很痛吧?忍耐一下喔!我幫妳拔下來!」「吼…嗚!」

「等一下,我身上有帶藥…好了!這樣妳就不會痛了!放心,我綁得很緊,妳休養個幾天就行了,我會每天帶要跟吃的來的!」「吼吼…」牠笑笑的點點頭。

「不用客氣了啦!那我就不打擾妳了。」「吼吼~~」

我笑了笑便出了洞口。

「吼嗚吼嗚!!」昨天那隻小黑狼咬了咬我的褲角。

「嗨~小黑!怎麼了啊?」

啪!

「喂!阿黑你幹嘛啊?」「吼!」

「什麼?!叫小黑有啥不好啊?!阿黑!」

啪!啪!

「喂!別打啦!呿!好啦好啦…不然要怎麼叫才好咧?我想想…」

「吼嗚吼嗚…」小黑狼用牠可愛的肉掌拍了拍我的頭。

「怎麼了?你在安慰我嗎?」「吼嗚!」

噢~真是太可愛了~黑仔~我磨了磨牠的臉,牠也用牠小小的尾巴掃掃我的脖子。

「哇哈…好癢喔~」

阿黑在旁邊看著我們,我似乎看到牠嘴角的笑意越發濃郁…風吹過,片片花瓣繽紛飛舞,竹林婆娑的演奏出動人的樂章,湖面波光閃爍,譜成一曲醉人的曲調。太陽緩緩落下,月色悄悄現身…

「糟了!!我該走了,再見!我明天再來!」

「吼吼!」牠搖搖尾巴,從我臂彎叼下小黑之後翩然轉身回家。而我也踩著月光,踏上歸途。

清早,太陽尚未升起,濃霧還沒退盡,我便出門獵了些野味、摘了些山菜,而後便出發到牠們的住所去了。

「嗨~咿!我來了!」「吼汪!」小黑蹦蹦跳跳的撲到我身上。

「哦哦…啊--!!」嘩啦—我整個人栽到河裡去了。

「吼哈吼哈!!」阿黑在岸上大笑,小黑居然啪噠啪噠的開始玩水。

「吼汪吼汪!!」「別玩了~會感冒!」我硬是把小黑抱上岸,這小子居然掙扎個不停,阿黑還在大笑。

「別笑了—來幫忙啦—大笨黑~~!!」

「哈~啾!!」可惡~~冷死了~~

「哈呼~」「打哈欠?!這麼爽?!火是我升的欸!」

「吼嘻。」「笑?!你這小子…」我覺得我腦漿都快沸騰了。

「算了!不跟你計較!來吃飯吧。」我拿了一些野味去烤。

「其它的就給你們吃吧!」「吼吼。」牠們開始大啖美食,我也吃得很開心。月光灑在我們身上,不管是人是狼在這裡似乎都沒什麼關係,大家都是朋友嘛。

「所以我才隱居啊,阿黑。你知道朝廷有多險惡嗎?那些傢伙心機一個比一個重哪~那個笨皇帝,隨便就聽信別人的屁話。阿黑~你了解嗎?」「吼吼。」牠居然鄭重其事的點頭,是我醉了嗎?

「今天,我就跟你們一起睡好不好?我不想回去啊。」我很明顯的醉了,因為我只覺得一陣迷茫,倒在阿黑身上就不省人事了…是啊,想當年我可是叱吒風雲的大將軍,現在不過是一個落魄的酒鬼罷了,為什麼我會這麼沒用呢?如果我當初也耍賤,現在八成不是這樣吧?公主…您過得好嗎?您的病好些沒有?您別再說傻話了,我們不能在一起的,希望您幸福…來世再看有沒有緣分吧,那時我來當個小大夫,我們可以不要再待在陰險的皇宮了,只要能幸福,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平凡就好了。沒錯,就像現在一樣…

我緩緩睜開眼,該死的,我又夢到以前了,早就離開了功名,我唯一掛念的您還記得我嗎?十年了…還記得我們曾相戀過嗎?公主…

阿黑用尾巴拍拍我的臉頰,我才發現自己哭了,我笑了笑,對著阿黑說話。

「沒什麼,我先回去了。田裡要除草呢!」

「吼。」牠點點頭,讓出一條路給我過。

又過了幾年春夏秋冬,日子依舊平淡,今天得上市集買被子才行,被子都破了。

大街一如從前一般吵雜,我只想快點回去。

「客倌您聽說了嗎?公主昨夜病死了。」我怔了怔,他說什麼?!公主死了?!

「你說真的嗎?!雅紀死了?!」那人被我嚇得呆住。

「您怎麼直呼公主的名諱啊?被抓到是會受罰的,客倌,您…認識公主?」

「不…我不認識…錢給你。」我抱著棉被狂奔,躲到一處死巷,緊抓著被子摀住我早已淚流滿面的臉。雅紀…雅紀啊…妳怎麼就這麼死了?!可惡,可惡啊…

隔壁樓上的大嬸在說八卦,雖然不想聽,聲音還是傳到耳裡了。

「王太太,妳知道嗎?昨天病死的公主在死前一直喊著一個男人的名字呢!」

「真的?是誰啊?」

「是咱們的前大將軍.隱竹楓哪!可憐哪,八成是被拋棄了。」

我悵然,沉默的走回家去。雅紀還記得我,我居然沒有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為什麼…

我握緊雙拳,咬著牙坐在桌旁。

「啊嗚~~」今天阿黑的吼叫怎麼和平常不一樣?我拿起匕首,衝到他們的住處,呆愣的看著眼前的光景。

數十個人站在洞前,身上濺滿了血,阿黑倒在地上,虛弱的看了我一下,緩緩閉上雙眼,再也不動了。

「嗚啊啊啊啊…」我衝上前,把所有人都殺光,鮮血淋到我身上,我的淚水再度潰堤。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殺牠們!嗚啊啊啊啊啊!!」我抱著阿黑仰天長嘯…老天,為什麼連我僅剩的都要奪走?!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啊!!

我把阿黑的屍首放回洞裡,陪在牠老婆身邊。洞內灑滿鮮血,我呆呆的注視著牠們,我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走了出去,破壞入口的岩石,封住阿黑他們的洞穴。

「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了…再見。」我用沾滿血的袖子擦著眼淚,但是怎麼樣就是擦不乾,眼淚不停滴落,我搖晃的離去,走到我和阿黑最喜歡去的斷崖上跳了下去,你們等我,我來了…

竹林,又再度安靜下來,整個山谷迴盪著淒冷的風吹過竹葉的聲音。

沙…沙…

--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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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

唉,人生嘛!不過就是如此而已。

只不過生錯身體就這麼悲慘。

生錯時代、生錯國家、生錯家庭、生錯身體、生錯腦袋…

人生,就是由錯誤累積起來的。

愛錯時代、愛錯個性、愛錯人…

眼睛不知是瞎了、殘了、廢了、還是掉了!!

欸?那是…那個人…唉,居然在這最後的一眼看到這個人,我深愛的人、狠狠捅了我的心的人。

可惜的是那張美麗的笑靨卻不是對著我笑…地面越來越近了…

『如果不在了,我會很難過。』啊…突然想起另一個人說過的話。

「…早知道就不跳了…」

碰!!

唉,人生嘛!不過如此而已…

--人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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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雨.那隻貓

那隻貓又來了。

每天下午三點,準時現身。

總像塊木頭似的杵在那,待了兩小時後,才緩緩往太陽落下之處離去。

那是隻雪白的貓。

牠每次都坐在橋頭,兩顆藍眼定定的望著對岸。

完全不理坐在旁邊釣魚的我。

我跟他的距離比一張紙還薄,我連牠呼吸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丟了條小魚過去,牠瞪了我一眼!

『喂…還有沒有天理?我嘯風竟被一隻貓瞧不起!?』我忿忿的想著。

十分鐘過了,牠連一毫米都沒動。好奇的戳戳牠…

唰唰!!

「哇咧!!」撲通!夭壽…這隻木頭貓竟然敢抓我!?害我變成落湯雞!啊喲?!牠竟然用奸詐的陰笑鄙視我?這隻貓眼看人低的木頭貓!!居然看不起我?!真是虎落平陽被貓欺欸!算了!好人不和貓鬥!我掉我的魚你當你的木頭!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咦?月…月亮怎麼?!怎麼在笑?!可惡~~被一隻木頭整型還成了落湯雞,現在竟連月亮都在笑我!!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啦!你這隻可惡的木頭!!」我對著牠消失的方向又叫又跳的大喊。

「走著瞧~~!!」那年,我七歲。

十二月,天上下起細細的雨。我在家坐立不安,心神不寧的從我小小的房間往外探,我當然看不到那條河,但我掛念著那隻貓。那隻木頭,不知道牠知不知道今天下雨?會不會又坐在那?三點半,我忍不住了。帶著我的小藍傘就往河邊走。老天!!牠竟然真的在這?!

「喂?!喂!!」搖了半天,牠就是一直不醒!我不知所措,丟了傘淋得滿身濕的跑到了獸醫那。

「醫生!救救這隻貓!!」很不幸的,那天人很多。一個小時候,才輪到我。

「…牠是你的貓?」

「呃,不…是野貓。怎麼了?」

「不,這個嘛…牠沒救了。」醫生原本鬆了一口氣的臉因我瞬間鐵青的表情再度凝重起來。

「怎,怎麼會呢?真的沒救了嗎?為什麼?」

「牠得了肺炎…請節哀吧…」

「……」我推開醫院的門,手裡抱著牠,漫步朝向雨中前進。

喀啦!「我回來了…」家裡,一個人都沒有。

「吹風機…啊!在這!」

轟~~牠…喘著氣,一臉不爽的「看」著我。

「瞪屁啊…都要死了還這麼囂張!」我有氣無力的回「盯」牠。一人一貓就在一片轟聲中對望,然後…他笑了。從牠湛藍的眼中滑落一行清淚。牠…停止呼吸了。

咚!我手裡的吹風機因我震驚的情緒掉落。

「喂…?!喂!」我瘋狂的搖晃著牠的身軀。牠卻一動也不動的任由我在一旁大呼小叫…窗外,雨越下越大…

「喂…你不是要等人嗎?快起來啊…」我選在牠每次出現的時間將牠下葬。

「喂…你睡過頭了啦…快起來…快起來啊!!」我眼神呆滯的看著牠剩下一顆頭還沒埋的墳,大吼了一聲後心不甘情不願的埋好牠,然後望著對岸。

「喂…我把你葬在這裡,這樣你就可以一直、一直在這裡等了…」雨,又滴了下來。

「正好…」我喃喃的說,任憑不知道是雨是淚的水沾濕我的衣服…

--十二月的雨.那隻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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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小語【修】

我的月亮又失蹤了。

每天每天,我都在找尋她的身影。

我到不了她的身邊,連星星都為我黯淡。

夜伴隨著帶點秋意的風,悄悄深了。

到不了的思念靜靜和星光一起閃爍。

不管妳知不知道,我一樣會想著妳。

今年是第一千年了。

我說看到月亮就會想起妳,可是妳不在。

我心裡清楚,妳在比月亮更遠的地方。

妳和我遙遙相望,我的月。

妳喜歡我的名字,我喜歡妳的笑。

呆呆望著皎潔月圓低聲叫喚妳。

妳走的那天,我等的竹林,我們的無奈…

原來,鬼魂也可以哭。

我往回走向我們曾走過的路。

永遠靜謐的秘密竹林…賞月小徑…

妳到底何時回來?

我等不到妳了,崩壞的魂撐不到下個千年。

我只能將我最後的遺言刻在月光裡。

讓它跨越宇宙,傳達給妳。

--月夜小語【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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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這裡!!快來!!」退路相反的另一邊岩壁突然移開,一個蒙面渾身都被斗篷包住的人探頭進來,揮揮手指示身後有條密道,催促他們。

「啥?!你是誰啊?!」霜紅架著焲,慌忙的閃石塊。

「他是之前救過妳的人,聽他的話應該可以。」焲過了一會才看過去,兀自有些茫然的瞥向豺狼的屍首。他…他就這麼死了?這麼簡單就死了?這是真的?

霜紅架著他逃到密道裡,跟著那斗篷男往外。走了一小段上坡路後便從密道鑽出,回到沙漠裡,此時洞窟已完全崩塌,身後的地面凹出一個大洞,豺狼等人的屍首盡皆葬於黃沙之下。

「啊~~…好險哪,差點你們也要被活埋了…那傢伙居然拔出最後的機關,害得整個洞都塌了。」那斗篷男坐在地上抓抓頭髮,百般無奈的埋怨。

「你怎麼知道那裏有密道?你到底是誰啊?幹嘛救我們?你認識我們嗎?」霜紅連珠炮似的問了好幾個問題,那男子擺擺手拉下面罩。

「是我啦!小霜霜。」那張和霜紅極為神似的臉露出燦爛的笑容,虎牙在太陽照射下閃閃發亮,眼前的男人三十歲左右上下,卻彷彿少年一般。

「老爹?!你在搞什麼啦!!幹嘛蒙著臉!!」找了這麼久的爹就在眼前打轉,霜紅心下湧起翻白眼的衝動,沒事蒙什麼臉?!早說不就行了!!

「因為這樣比較有神祕感,很帥吧?」他摸著下巴裝模作樣的點點頭,霜紅直接掄拳動手。焲按著胸腹間極淺的傷口,無言的看著他們。

霜紅的爹名叫蒼雲,幾年前便已找到這處寶洞,摸清了所有機關後一點一點的取用洞裡的財寶,卻不回去家裡,寧願在外漂泊流浪享受人生,卻成了霜紅外出尋寶加找人的動機。但要說到蒼雲是如何知道霜紅的所在地,卻跟焲有關。

某天他遊玩到焲所在的山寨那一帶,發現了有個少年被關在籠子飼養,實在無法視而不見,便化粧成賣酒的小販經過他們山寨,並刻意假裝被搶走所有的酒,趁著焲被拖出去耍弄時,在籠子上的鎖上動了手腳,焲只要推開就能逃跑。當晚山寨裡果然開了宴會,焲也發現籠子沒鎖緊,他雖跑出來卻沒有馬上走,到處放火才開始逃跑,因為火勢的關係,焲順利甩掉豺狼殺了寨主,在其他人抓不住他的狀況順利藉著混亂溜了出去,開始逃亡的日子。

因為覺得這少年很有趣,便悄悄的跟在他身後,沒想到焲遇上了霜紅,還一起結伴尋寶,這下更是挑起他的興致,便一路跟蹤他們一直到霜紅中箭才現身幫忙處理,一轉眼又避開他們視線範圍,守在密道口等他們發現出口再跟霜紅相認,想不到豺狼拔起了會引發地洞崩毀的機關,霜紅和焲的退路被阻,才又出手相助。

「……所以你早就跟著了?!眼睜睜看我們冒險?!」霜紅太陽穴一陣陣抽痛,額角冒出青筋,低低的問。

「對啊,這樣妳才能成長嘛。」蒼雲認真的點點頭。

「成長你個頭啊臭老爹!!早點現身我就不用解謎解得那麼辛苦了啊!!為什麼不回家?!我要跟娘告狀,讓你給娘好好訓一頓!!」霜紅揪住蒼雲的衣領前後搖晃,這老爹腦子裡究竟裝了啥?!

「別跟妳娘說嘛!!老爹買糖給妳。」蒼雲討好的笑。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這對霜紅無疑是火上加油。

焲耳裡聽著霜紅和蒼雲亂七八糟的對話,目光直直盯著眼前的黃沙。他解脫了嗎?結束了嗎?再也不會有人來追殺他了?他恢復自由了嗎?焲覺得有些頭重腳輕,一時有點重心失衡的感覺。

「焲!!來幫我抓著這笨老爹回去!」霜紅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焲緩慢的轉頭回去。

陽光普照下,萬物都閃耀著一層光圈,只見霜紅一手抓著蒼雲一手向他伸出,笑得神采飛揚,深藍色的衣袍在黃沙中飄動,耀眼奪目。她仍彷彿是被光祝福的人,但他的黑暗已然驅散,沒有什麼能阻擋他往後的人生。於是這次,他終於握住那隻手,來自光明的手…黃沙被清風颳起的聲響宛如絲竹之音,陽光溫和而亮麗的拂過頭髮、臉龐…大漠荒涼靜謐,三個人的腳印淺淺印在沙上逐漸遠去,最後又靜靜的消失無蹤。

【七星刃B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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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要到藏寶地了!!」霜紅一高興,又想向前衝,卻被焲死死拉住,見他一臉陰沉兇惡便停了下來。

「豺狼就在前面,那白癡少爺也在。」焲冰冷的說。

「怎麼辦?你想怎麼做?」霜紅點點頭,鎮定的問。

「殺無赦。」他鼻尖擰出怒紋,抽出腰上的七星刃。

「知道了,其他雜魚交給我來。」霜紅抽出飛鏢,左右手各夾四枝,毫無懼色的隨焲進去。

「一群廢物!!人在那裡!!快給我抓住他!!」那獐頭鼠目的青年站在人群哩,指著焲大吼。人群朝著焲撲來,霜紅則搶先踏出一步。

這迷宮的盡頭是個大洞窟,和入口處一樣上方的岩層有些裂縫,上頭的光滲進地下來,照得滿洞光明,洞窟四周散著各式各樣的金銀珠寶,最特別的便是一把水晶所造的寶劍,通體晶亮剔透,插在岩層生成的水晶上。仔細一看,洞窟裡長滿了天然水晶,反射太陽光後更顯的滿洞光輝,耀眼亮麗眩目非凡。

霜紅被人群包圍卻無半分惶恐,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早先挟著的飛鏢早已射中八個人,餘下的二十人不敢靠太近,有些畏懼的攻擊。

「你們在幹嘛!!小心我讓豺狼殺了你們!!」那青年憤怒的咆哮,但沒人能越過霜紅的攻擊網,焲瞪視著在青年身旁的豺狼不放。

「少爺,那小狗兒似乎要找我,帶我去將他擒來。」豺狼微微笑,從袖子裡抽出長針,緩緩走近。

「沒錯,我和你還有帳沒清呢。」焲也冷笑走上前。

「我還得向你索討我半身燒傷的債呢…」豺狼摸摸臉上的傷,充滿殺意的衝了過來。

當初在山寨時,焲趁著某一天他們在開宴會時跑出籠子,放了火後便趁亂向外逃去,卻被豺狼發現,死命反抗之餘,四周被烈焰包圍,豺狼正要抓住他時,他順手抓起一把沙撒向豺狼,趁他動作稍有停頓,用力一推豺狼整個上身便栽到火裡,燒傷了他半個身子,不得不包得滿身繃帶過日子,焲則搶到機會殺了寨主,沒命似的往外逃去。

所以兩人都有充足的理由向對方算帳。焲雙目赤紅,發狂似的拼命揮舞七星刃,招式卻不混亂。當時就該殺了他!!搞得現在這麼麻煩!!可惡!

「小狗兒到是進步不少,但是你欠我的比較多吧?」豺狼嘶啞低沉,帶點黏膩的笑道。焲狠狠瞪著他,並沒有回答,手中的動作更快。

他短時間內進步非凡,豺狼打起來已不如以往輕鬆,左右移動步伐加快攻擊卻只能擦上他一點邊,焲頭臉滑下血跡卻也無甚大礙。

焲左足使力,腰部用力一扭,整個身子空翻起來。他右足踢中豺狼的左手,踢開了他手裡的針,手裡的七星刃翻轉,由下而上向他劈去。豺狼向後仰刃面從他鼻前削過,衣衫裂了個口子,右手長針側面朝焲的太陽穴刺去,焲左手向豺狼右手腕猛力推動,針尖劃破焲的臉,他右手向豺狼腹部刺去,左腿抬起向豺狼的後膝掃去,豺狼微微往後倒,焲再度提起七星刃向他心口狠刺,只見豺狼右踝輕扭,左半身閃過攻擊並提起長針刺向焲的左腰,焲左手壓在豺狼手腕上,俐落的翻起身子繞到另一側,繼續拚死拚活的纏鬥。

霜紅一身血跡,早已清除餘下的人,坐在一旁清理休息,冷冷盯著遠處氣急敗壞的青年。

「豺狼!!你在幹嘛?!快一點解決他啊!!還有那女人!!一起抓來給我!!」那獐頭鼠目的青年急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指著霜紅又叫又罵。霜紅斜眼俾倪那青年,好樣的,看你一副尖嘴猴腮、獐頭鼠目的樣子,竟然還看得出來。

「吵死了!!」殺得發狠的豺狼用力揮手,長針竟射穿那青年的嘴,從他的後腦穿頭而出當場死亡,表情仍維持著剛才那不可一世的囂張。

「你不是很聽他的話嗎?幹嘛殺了他?」焲沒有太大的反應,倒是霜紅摸不著頭緒的問。

「哼!哈哈哈哈…聽話?別逗了。」他閃過焲的攻擊,躍到那青年的屍首旁,毫不留情的踩下去。

「我之所以待在那山寨裡,是為了要等待時機好一舉收下所有財寶,托你們的福,山寨裡大部分的人都除掉了,我早就在等時機能不留痕跡的幹掉這白癡少爺了,這下只要你們也消失,就沒人會妨礙我了。」豺狼笑瞇瞇的拔起那青年腦上的針,惡狠狠的又向焲衝去。

「…你想得美!!」七星刃和長針相抵竟激出火花,但七星刃畢竟面積較大,稍加輕撥便將長針彈開,焲砍中了豺狼手臂,他猛力踹開焲,躍到一旁按住手臂,表情猙獰的靠著岩壁。

「你別掙扎了,我終於勝過你了…去死吧。」焲揚起冷笑,別怪我…是你過於亢奮而鬆懈的。

「別得意!!還早呢!!」豺狼放開鮮血淋漓的右手,左手硬是拔出身旁插在地上的水晶寶劍。正當豺狼又衝上前攻擊時,洞窟忽然猛烈搖晃起來,砂石從上頭不斷崩落,向他們砸來。

「喂,別再打了吧!」霜紅踉踉蹌蹌的衝到焲身旁,拉著焲就要跑,焲卻卯起來繼續攻擊。

「洞穴好像要塌了,妳先走!!」焲揮手趕人,霜紅當然不肯走,豺狼也不願放他們離開這裡。

「你們一起去死…」豺狼高舉寶劍,猛力向霜紅和焲揮去,想不到一顆巨石砸下來,直接壓死了他。焲胸腹之間被劃開一道傷痕,噴出一些血,神情有些恍惚,霜紅趕忙拉著焲欲往原路退出去,卻被落下的石塊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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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進去吧。」焲似乎不想繼續說下去,高舉火把緩緩步入黑暗之中,霜紅點點頭也不再多問,跟著他一起進去洞窟裡。洞內的慘叫聲已經遠去,這代表前面的路已經被人走過,只是這裡有無數岔路,也不知道正確的是哪一條,在他們眼前就有五條岔路。

「這是石板路…不知道有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霜紅踏了踏地面,石板路上難以追蹤腳步…

「不用,走這裡。」焲拉著霜紅,非常肯定的走向右邊第二條通路,霜紅一頭霧水的跟著過去。

「你怎麼知道的?路上有洩漏甚麼痕跡嗎?焲?」

「…血腥味…這條路上的血腥味最淡。」焲指著黑暗通道的前方,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堅定的說。

「……啥?!血腥味??」霜紅兩眼化為黑點。她是有嗅到一點血腥味,但要分辨出哪條路安全…也太難了吧?!被狼養大的人真不是蓋的哪…

走了一小段路後又來到三條岔路,這次焲帶著她走最左邊的路,一路上卻血跡斑斑的,屍體和白骨倒在路旁,望眼所觸一片慘絕。

「…這些屍體唇部發紫,臉色慘白瞳孔滲血,應該是中毒了,你瞧。」霜紅用手巾摀住口鼻,隔著布抽起屍體身上的泛紫的針,遞給焲看。

「可是這裡的血腥味最淡…要改走別條嗎?」

「不用,既然這是比較安全的路就走這,只是前面必定有機關,小心點。讓我看看有無破解的法子。」霜紅露出「再來交給專業的來」的氣場笑道。

「嗯。」焲側身將通道讓開,那通道並不甚寬,大約只有一個半的人可以順暢的通過,所以現在換焲要跟在霜紅身後,沒辦法肩並肩的走。霜紅叫焲不可以靠到牆,腳步也要盡量放輕。

「…看,毒針應該會從牆上射出來,這附近的地板不能踩…」走沒多久,便見到眼前七橫八豎的倒著六七個人,左右手都插著好幾隻毒針。

霜紅屈身在牆旁研究,火光照射下,牆壁上的岩石表面才現出一個個細小的孔,想來毒針便是從這裡發射的。

「喂,妳看他們身上的針!!」此時焲也發現了一件事,趕緊把霜紅叫過來。在焲的比劃下,霜紅也發現了那件事,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那就是...毒針的範圍只在頭部到腰際之間,所以只要低於這個高度通過…他們兩個相視,很有默契的同時趴在地上匍匐前進,只聽得頭上毒針呼嘯而過的聲音,兩人一前一後的安然通過,輕鬆得甚至有些好笑。

啪搭啪搭…水滴聲輕輕迴盪在前方的黑暗,確認左右牆上已無毒針射出的孔,兩人便站了起來,向前一照,只見天花板的石壁裝滿尖刺,貫穿了好幾個人的身子,血水順著刺尖流下。

「…看來這裡的天花板會向下掉,這些人死的也太難看了吧。」焲抬頭向上看,上頭的屍體雙眼突出、嘴巴張的開開的,死狀相當悽慘。

「閃過了毒針卻閃不掉這個啊…唉。」霜紅搖搖頭,若是沒有他們擋在前面,只怕我們也在劫難逃。

「這次的機關在哪?也是地板嗎?這次怎麼過?」

「這次跟剛才相反…」霜紅狡詐的輕笑,拾起一塊石子向前面的地上扔去。

叩!!磅!!石子一落地,天花板上的石板立刻砸了下來,尖刺上的屍體震的七零八碎。霜紅拉著焲的手,飛快的踏上沒有尖刺、朝上的那一面石板,搶在機關尚未被吊回去前,驚險的通過這裡。

「呼、呼…好險來得及。」霜紅抹抹額上的汗,暢快的笑。焲斜眼看她,才看了那麼噁心的畫面,竟然還有辦法露出這種表情…雖然自己也不為所動。

往前再走了數步,前方聽到了人聲,然後便傳來很大的聲響,火光照射下,一顆染滿鮮血的巨石迎面衝來,前面跑來數個驚慌失措的盜賊。

「閃開閃開!!啊啊啊啊!!」幾聲嘶吼,那幾個人便被巨石輾過,成了一團肉餅,巨石則繼續滾來。

「這裡,快!」霜紅拉著焲狂奔回去,在之前經過的岔路口將他推了進去,自己才擠進岔路裡。那岔路口比其他岔路要窄上許多,只能容得下一人側身而入,若是推擠則必然被巨石輾過,死無全屍。

「真險,好狠的機關。」巨石順著路離他們遠去,要是他們在入口推擠搶先,兩個人必死無疑。

「…妳就不會先進來嗎?只差一點便要去投胎了。」焲皺起眉瞪著霜紅,幹嘛先顧著我?這女人!!

「唉啊,沒想那麼多嘛!!」霜紅抓頭笑得燦爛。

「…呿,接下來我走前面!」焲咂嘴,拉著她的手臂向外走去,這條路血腥味太重,裡頭肯定有陷阱。

「好啦好啦,你生啥氣啊?」霜紅摸不著頭緒的問。拐了幾個彎,跳過血腥味濃厚的岔路,走了一段異常安靜的路後,盡頭處有光芒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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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三日後正午,他們來到了月牙泉畔,望著清澈的水發怔。現在是隆冬…跳下去游泳會不會死人啊?

「總之先摸摸看…欸?」霜紅捲起袖子伸手下去…

「怎麼了?…是涼的,這種水溫應該不會死人…」焲看霜紅愣了一下,也跟著伸手試水溫,卻驚訝的發現這泉裡的水因地熱的緣故,並不寒冷,只是有些微涼,或許水中反而更溫暖。

「好吧,下去吧。」霜紅從竹簍裡翻出很大一張油紙,包住剩下的衣袍再塞回去,她不要再品嘗上次那種冷到不行卻沒衣服能換的悲哀滋味了。深吸一口氣之後兩人便一鼓作氣向下潛,這座月牙泉中的水清澄透亮,但是相當的深,整個泉的面積也相當大,他們換了好幾次氣、潛了好幾次,才在岩壁中央發現一個洞窟。

霜紅指了指洞窟,兩人便一前一後的游到裡頭。那洞窟裡的隧道甚是蜿蜒崎嶇忽高忽低,一會水位高一會水位低,奇特無比。肺中氧氣不足時頭一抬竟然能夠呼吸,他們一路毫無阻礙的游到盡頭,爬上岸後又見到眼前有個洞窟,上方的岩壁不斷落下沙子,看來這裡便是暗號上說的「沙下迷城」了。

「如何?要直接進去嗎?」焲轉頭問道,霜紅畢竟是竄者家族的人,依她的判斷會比較好。

「這裡還勉強有光,可是裡面就沒光線了,我也不知道。」霜紅抬起頭,上方的岩壁有著裂縫,而岩石上的沙層也不厚,所以光線能透進來,只是洞內看來一片漆黑,裡頭似乎沒光。

「……這裡有樹根,可以做火把吧?」焲走到旁邊,扯了扯地面上盤據而下的樹根說道。

「是沒錯啦…等等!!」霜紅還在盤算,泉中的水卻突然出氣泡,她趕緊拉著焲一起攀上樹根往上,躲到上面的陰影裡面,藏起行蹤。

潑嘩!!一個個人影從水裡現身,想不到那些人追殺到這裡來了,站在那裡的至少有五十人左右。

「這下不妙了,在這裡很難打,又沒辦法逃…」霜紅小聲附在焲的耳旁低語,卻看到焲露出狡詐的笑容。

「這下才妙…讓他們進去探路吧。」焲拾起石子,巧妙的往洞窟裡扔,洞穴昏暗,沒人瞧見石子從哪邊飛來,卻聽得見石子落地的聲音。

「在那裡!!追吧!!比豺狼大人先找到人的話,一定可以得到獎賞的!!」一行人聽到獎賞,便人人搶著進去,什麼也不管了。霜紅有些無奈的看著焲的臉。

「…你可真狠,裡頭不知有多少陷阱啊。」霜紅雖然有些同情,可也並不認為這樣有錯,畢竟他們一路追殺我們到這裡...是他們先要殺了我們的,就算被殺…也不過是彼此彼此,無須內疚。

咕嘟咕嘟…潑嘩!!水中又浮出兩個人,一個是豺狼,另一個青年看來獐頭鼠目,絕非是善類的臉。

「那幾個傢伙竟然沒在這裡待命…請少爺在此等候,我去把他們連同小狗兒一起綁回來。」豺狼恭敬的扶起那青年,半曲著膝有禮的說。

「不,我要親眼看到那條狗在我面前狼狽的爬!」那青年嘴角揚起惡劣的笑容,大踏步的走進洞。

「可是裡頭說不定很危險…少爺!!」豺狼的阻止那青年完全不理會,執意要往裡頭走。他沒輒,匆匆扯下一枝樹根,點起火後領著他進洞去了。

「我們也來做火把,晚一點再進去。」霜紅和焲跳下來,燃起火把手在洞外側耳傾聽。

「哇啊啊啊啊!!救命…」沒過多久,便聽到一陣陣的慘叫,看來裡頭果然有不計其數的陷阱。焲微微冷笑,很好很好…當替死鬼去吧。

「…你以前被他們整得很慘吧?」霜紅看著焲森冷的笑容,不由得好奇起來,小心謹慎的開口問道。

「…被打得吐血掉牙、吃殘羹剩飯、喝泥水、扔垃圾…妳覺得呢?」焲斜眼看她,表情殘虐怨恨。他的嗓音彷彿來自地底般深沉黑暗,令人膽寒。

「原來如此,那我明白了。」霜紅點點頭,完全明白焲為何會如此冷酷不想留下任何活口,換成她也會如此,說不准還會想出更殘忍的計謀來加以「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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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偶遇了高中時代曾經很喜歡的女生
我向她揮手 她向我點頭
然後默默的錯身而過
那一瞬間
我突然覺得心裡一片平靜
好像放下了大石頭
時間果然能夠沖淡一切
或許人的情感只是一時錯亂
只是當下沉醉在某種意境
當時過境遷之後便會冷卻下來
成為過往人生的片段回憶
希望再過幾年
我能淡然笑著回憶
年少時光的美好純粹
--致我曾經的青澀戀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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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最近一直很茫然,這許多年來我始終搞不懂自己在幹嘛。

日子如流水一般的逝去,而我卻絲毫沒有長進,彷彿只有我一個人的時間靜止了。

高職三年一張證照也考不著。

而大學四年過去我又換到了什麼?一張沒用的中文檢定?一張PPT證照?

畢業已經快兩年,至今我依舊沒有前進。

看到中文系的人寫出來的文章那麼優美,相形之下我寫的是什麼東西?

我是應用華文系不是中文系,但應該也不至於相差如此之遠才是啊。˙

我的人生似乎都在白白浪費中過去,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認真的學生。

想來也該是自作自受,又怪得了誰?

現在這個一成不變,枯燥又乏味的人生,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我太清楚自己的個性,現在時光就算倒流,我認真念書的日子也不會變多。

進無門、退無路便是我最佳的寫照。

我太膽小不願做改變,卻又沒有能雲淡風輕瀟灑走一回的胸襟。

明知不該一直跟別人相互比較,但就是無法剝離情緒。

我無法真心祝福別人的快樂,因為我已經許多年都未嚐快樂的滋味了。

無情也罷、自私也行、太負面也好,這就是我。

就是無法呼嘯山林的嘯風。

我欲乘風歸去,卻不知歸往何方?

2017/04/24  深夜閒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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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妳別動,想幹嘛?」焲醒了過來,將她按回床上。

「焲,這是哪?我記得我中箭了…」霜紅話說到一半,便因口乾舌燥咳了起來,焲倒了杯水,輕輕扶起她遞給她水,沉默的充當支撐她的架子。

「是客棧嗎?我們怎麼回來的啊?不會是你這小不點帶我回來的吧?」喝了水後意識清晰許多的霜紅,馬上便知道現在所在地便是之前待過的客棧,只是怎麼也想不起昏迷後的事,也不相信焲這矮她半個頭的少年,哪來的力氣搬起她?而且手臂上的傷口也被漂亮的縫好了,焲根本不懂醫術啊。

「是我帶妳回來的,不要叫我小不點!!那又怎樣?」焲額角冒出青筋,這女人!!我早晚會長得比妳高!

「可是你又不懂醫術,那時趕回鎮上又太遠,血沒止住還沒到我就死啦!那到底…?」霜紅滿臉疑問。

「哦,妳的傷是沙漠裡一個怪人處理的…」焲把霜紅昏迷之後發生的事說給她聽,兩個人都覺得莫名其妙加不可思議。那人是誰?沒來由的幫忙又沒要任何報酬,就匆匆走了,來去彷彿一陣路過的風。

「算了不管了!這幾日吃飽休息,再來就要去找寶了!」霜紅取出瓷罐裡的羊皮紙卷,邊啃饅頭邊攤開紙卷,興致勃勃的盯著上面的暗號思考。

「……大夫交代妳至少要休息十來天,待久一點。」焲瞪著她手臂上的縫合痕跡,哼了口氣有些強硬的說。

「什麼?!哪要那麼久!!三、五天就夠了啦!!」霜紅哀號。

「最好是!!不走就不走!!這敦煌也不小,我們可以四處逛,但不離開有大夫的鎮上!!」焲打死不肯,霜紅鬱悶的抓抓頭,勉勉強強同意了,只是心裡嘀咕。為什麼受這傷的都不在意,你卻比我緊張啊…

「很好,妳先解謎吧,說不定妳十天還解不開。」焲點點頭,很滿意的倒到窗邊矮榻,沒多久便睡著。

「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沒戒心了啊?可真奇了…」霜紅看焲竟然大喇喇的呈大字睡去,不禁有些驚訝。怎麼回事?之前他一定是面向我,而且必定等我睡著他才會睡下,醒來時他一定已經醒了,除了受傷昏睡,我還沒瞧見他這麼放鬆的睡覺咧…霜紅撫著下巴,極為不可思議的用研究般的目光盯著他好半晌,發現他身上有好幾道撕裂割傷,便輕手輕腳的替他敷上金創膏,他竟然也沒醒。趁著焲睡著,她也不再糾結焲的轉變,趕緊要了盆熱水,把自己打理得乾淨些,身上的破衣也換掉,才坐在桌前開始解讀暗號,反正有十來天嘛。

蠟燭燒到剩下短短一截,影子也拉長之後,焲才醒來,他一起身便看見外頭斜陽餘暉,火紅耀眼得幾乎睜不開眼,遠遠的靜謐的沉下地平線。他回頭,在已經昏暗下來的室內,霜紅伏在桌上沉睡。

「…又睡著了…?」焲揚眉,雖說有傷,她也太會睡了吧?他點上新的蠟燭,抽起霜紅手上挟著的紙條。這暗號字真多…能不能減少一點啊?嗯?減少?他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左撇右撇,又對著暗號看了幾眼,嘴角稍稍勾起,笑得有些邪魅張揚。

這暗號是以字謎的方式所寫,明光落日去,便是把「明」這個字減去日,也就是月。芽根無草根,指的是把「芽」去掉草字,也就是牙。白水合流併,則是「水」加上「白」所以是泉。後面兩句就單純的是指方向,整段文字下來就是:「月牙泉泉中洞窟裡,藏於沙漠下方的迷宮之中。」焲收起紙條,在她傷沒養滿十天以前,別想我會拿出來。

「……?!紙,紙條呢?!焲!!紙不見了!!」一大清早的,霜紅就兵兵乓乓的翻箱倒櫃,慌慌張張的問道。

「不知道,十天之後可能就會出現了。」焲倚在窗邊,懶洋洋的將手拄著下巴,面無表情淡然的說。

「你拿走的?!快給我啊!我才要開始解暗號而已!」霜紅衝到焲面前,抓著他的衣服東翻西找。

「妳找不到的,給我養傷去吧。」焲並不阻止霜紅,任她翻亂自己的衣袍,他有自信絕不會被找到。果然過沒多久,她便宣告放棄,氣惱的坐在旁邊,也不收拾被她翻亂的房間,隨它去!

這十天之中,焲每天都會消失一小段時間,回來就滿身血,霜紅知道他一定是去截殺追兵無疑。

「…追兵來了吧?」她一邊幫焲治療,一邊嚴肅的問。

「嗯,但敦煌比想像中大,他們還不知道我們藏在哪個客棧,正好給我練習招式。」焲將七星刃緊緊握住,現在他除了霜紅發過的招式外,自己還加上自創的招式,使得行雲流水,出招宛如鬼魅。搭配他鬼神般的殺氣,十個追兵裡倒有七、八人會逃跑,只是一直沒看到豺狼,讓他有些疑惑。

「不過他們已經知道我們在敦煌了,只怕一出鎮就現了行蹤。」霜紅嘆氣,十天就這麼會使刀了,要是練久一點說不準就追上我了,可怕的武學天份。

「不要緊,趁城門人最多的時間,混在人群裡出去。」焲甩了甩七星刃,大不了殺出去,他根本沒在怕。

「要不然我們用喬裝的方式怎樣?」霜紅彈手指。

「喬裝?妳是要裝成什麼?」焲揚眉側頭,不解的問。

「…你穿女裝試試看?」霜紅小心翼翼的問,焲立刻反對。

「妳開什麼玩笑?!被發現我就不用活了!!丟臉死!」

「別擔心啦,不會被發現的,女人蒙面他們不會查啦!」

「不˙幹!!」焲打死不肯,咬牙一字一頓斬釘截鐵的。

「好、好。別激動啦!問問而已。」霜紅一邊憋笑一邊擺手安撫他,口氣非常言不由衷,焲瞪著她。他們聊著聊著,便已到了敦煌最喧鬧的地方。

「……到了郊外立刻往沙漠裡衝,確定是月牙泉吧?」霜紅假裝在撫摸馬毛,一邊小聲的和焲說。

「對,妳不是也說沒錯嗎?」焲則拉動自己馬匹的韁繩,兩個人隔了一小段距離,裝作不認識。霜紅點頭沒再說話,兩個人靜靜的通過城門。

「…呿,還是被發現了。」才前行一小段距離,便發現有七、八個人遠遠跟著他們,看來混人群的方法沒用…嘖!焲調轉馬頭,威風凜凜的衝過去,抽出七星刃正欲劈下….喀噠喀噠!!!他們駕著馬逃的比焲更快,死命的逃。焲當然不肯放他們回去通風報信,輕踢馬腹催馬加速,只見那幾人當中有人拿出煙花向天上一炸,轟!!白天瞧不見火花,但煙霧已洩了他們的位置,這下不快點走就要被包圍了。

「可惡!!」焲和霜紅一個用七星刃砍,一個拿鏢射,過沒兩下那幾個人便倒臥在地,永遠起不來了。他們兩個左張右望,見敵人還沒到便向月牙泉衝去。艷陽高照,風沙不斷被颳起,馬蹄印應該不至於留到敵人發現。但是快到月牙泉時,卻遇上了比敵人更麻煩的東西…沙塵暴。

天色突然暗了下來,狂風大作,遠處的沙塵被風暴高高捲起直達天際。並且以很快的速度鋪天蓋地的向焲和霜紅掃來,所幸附近就有一小片岩地,他們趕緊過去。

「焲!!等一下沙土會很大力的打在身上,布圍住臉,我們兩個躲在馬後面,呼吸會很困難,眼睛也別張開,忍耐到風暴過去就好。」霜紅從竹簍中取出布和繩子,將馬和他們及岩石上的突起綁在一起,他們身後是岩壁,前有馬匹抵擋,兩個人伏在馬和岩壁中央,應該不至於被颳走。只是沙塵暴襲來時依然很難受,幾乎窒息。沙土似針一般啪啦啪啦的打在身上,疼得要死。呼吸困難外還連嘴巴也乾得要命,喉嚨因缺水澀得有些苦,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雙雙昏厥,醒來時已經晚上,兩人虛弱的起身。

「馬死了。」霜紅拍拍僵硬的馬身,惋惜的說。

「沒辦法,我們沒死實在很好運。」若不是馬擋住大部分的風沙,後面又有岩壁撐著身體,不是沒氣就是被颳走,想起來還多虧了牠們。

「說得也是啦,唉!今天被這沙塵暴一亂也別想去了,生火吧!」霜紅起身走遠,滿地都是沙塵暴吹來的枯枝,根本不用怕找不到燃料。

「…不管到哪裡,星星都很多嘛。」焲舉頭凝視夜空,怎麼不管到哪都是滿天星斗,是跟著我們嗎?

「啊?對啊,那顆就是貪狼星、巨門星、祿存星、文曲星、廉貞星、武曲星、、破軍星…就是這上面的七顆。」霜紅和焲肩併肩的坐在火堆旁,她抽出焲腰上佩的七星刃,指著上面的紅點說道。

「哦~」焲點點頭,原來每顆星都有名字嗎?真有意思。他發現世上的確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活下去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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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my6051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十六.

霜紅大清早的就醒了,焲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又惹得霜紅白眼,邊瞪他邊走到泉邊梳洗。

「……你那是什麼眼神啊?」洗完臉後霜紅才不滿的問。

「妳不是很會睡嗎?這麼早就醒了?」焲質疑的問。

「欠打啊?!走了啦!!」霜紅將手巾甩向焲,拎起竹簍揹上,熄了火後便跨上馬,對著還坐在地上的焲喊。

「哦。」焲把手巾扔給霜紅,自己也騎上馬準備出發。

「到敦煌需要兩、三天,我們騎快點吧。」霜紅收起手巾,又用丟的把乾糧扔給焲,策馬出發了。

不必言明,之所以需要快點必定是要甩開追兵。焲心知肚明,但他不是會開口道謝的人,霜紅也不會特地拿出來講,但他們之間的相處越發融洽。這兩三天異常和平,追兵竟然都沒來,一路順遂的就到了千佛洞,但卻讓他們更加謹慎小心。

「…豺狼不可能在沙漠迷路的,怎麼會都沒來?」霜紅在找最大尊的佛像,焲則左顧右盼的呢喃。

「要有心理準備,也許他們已經埋伏起來了。」霜紅很冷靜的邊找邊說,焲有些無奈的看著她。

「妳怎麼那麼冷靜?再來的話妳說不定會死啊。」

「才不會,我命很硬。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正面攻擊我才不怕…你快來找,我也有在戒備,別擔心啦!」

「我看妳明明很專心的在找大佛啊,有在戒備…?」唸歸唸,焲還是認份的往另一邊找去,反正說了她也不聽。

「喂!是不是這個?!」找了一個時辰,焲才在某一尊大佛下找到,但那卻是在山腰上的大洞裡,也不知道他是何時爬上去的,霜紅仰頭看過去。

「什麼?!早知道就不要在下面找得要死了!!等我!!」霜紅懊悔的拍拍腦袋,腳下一頓身體便輕巧的躍上岩石,幾個起落轉眼便到焲的旁邊。

「我看看…哪裡?」霜紅在大佛膝蓋下面摸索。

「仔細看衣襬的地方。」焲屈下身來,指著大佛衣襬。

「…?…哦哦!!是刻在衣襬的刻痕中!!真虧你能發現欸!!」霜紅幾乎整個人趴到大佛膝下,才能發現這尊佛膝蓋的衣襬刻痕裡又刻上了字,細小如蠅頭大的字體,沒仔細瞧還瞧不見。

「…湊巧。」焲撇頭望向遠方,表情淡泊平靜的說。絕對不說,他是爬上來之後絆到石頭,直接撲到佛像膝下,摸到刻痕裡的字才發現的…太丟臉。

「明光落日去,芽跟無草根,白水合流併,泉中窟洞進,沙下迷城藏…抄起來吧。」霜紅沒有察覺到焲的異狀,從身上摸出一小卷拇指大的羊皮紙捲。

「那羊皮紙捲怎麼那麼小啊?」焲看霜紅很認真的抄,就蹲在她身旁和她說話,又見那紙卷的尺寸實在玲瓏小巧,忍不住問道,霜紅楊了揚紙卷。

「這個?這是我自製的,要藏這種東西很方便。」霜紅捲起抄完字的小片羊皮紙,摸出小瓷瓶藏進去。

「走吧,回客棧去研究。」霜紅把瓶子收起來,靈動輕快的躍回地面,焲很苦命的慢慢爬。

「!!焲!!小心!!」霜紅突然在焲快到地面時,猛力扯動焲的腳,拖著他在地上滾動幾圈。

「什麼啊…」焲莫名其妙的按著臉,卻摸到濕濕黏黏的東西,伸手一看只見滿手的血。霜紅手臂中了一箭,咬牙一臉疼痛,鮮血順著手臂不停流下。

「喂!!妳…」焲趕緊起身扶著她另一邊的肩膀。

「一個中箭了!!快繼續!!」山崗上響起人聲,接著是張弦的聲音,焲將霜紅打橫抱起,拔腿就跑。

「…可惡!」焲身上擦過好幾枝箭,腳步有些踉蹌。

「妳待在這裡,借我。」焲把收在霜紅腰間的七星刃拔起,將她藏身在岩石的縫隙之間便衝了出去。他學著霜紅使過的招式,揮舞著七星刃向人群衝去,叮叮噹噹幾次聲響,便將所有箭矢彈開。他雙眼赤紅,飛也似的攀上岩壁,發了瘋似的狂暴砍殺,七星刃所到之處宛如死神召喚,血花飛濺之中已有數十人倒下,一片腥風血雨。

「開…開什麼玩笑!!他只有一個人!!動手啊!!」剛才發號施令的那人大吼,焲甩開周遭包圍的人群,惡狠狠的衝上前一刀將他劈成兩段,他一身血跡斑斑,狠戾殘酷的殺戮之氣震攝全場。

「…唔…豺狼大人不在!!沒人壓得住他啊!!快逃!!」其他人眼見焲彷彿鬼神的攻擊不禁嚇得膽破,扔下弓箭刀槍,沒命似的拔腿就跑,可是全都被殺紅眼的焲砍得七零八碎,留下亂七八糟的屍首,他抹了抹臉上的血後稍稍冷靜下來,回到霜紅身邊,手足無措的瞪著她,完全不知該如何處理。

「…喂,現在該怎麼弄?」焲緊皺著眉,有些焦急的問。

「……當然是止血啊…唔!!」霜紅臉色慘白,這個小子怎麼好像比她還緊張啊?真是的…明明才剛殺了人。她咬緊牙關,用力折斷箭簇,硬是將箭從手臂中抽出,疼得她咬破嘴唇,嘴角流下殷紅痕跡。

「然後呢?血怎麼止…喂?!喂!!」焲有些錯愕的眼睜睜看著她拔出箭,腦袋卻呈現中止運作的狀態,只能四肢僵硬的佇在原地,勉強才能開口。但霜紅卻因劇痛,整個人昏死過去,焲叫也不醒。他瘋了似的搖晃她的身軀,無助的看著鮮血狂流。

「快壓住傷口。」忽然一個蒙面,渾身都被斗篷包住的人出現在焲眼前,焲狐疑的瞪著他,將剛才扔下的七星刃又緊緊抓回手裡,小心戒備著。

「笨蛋啊?戒備我幹嘛?快幫她療傷啦!!」那人擺手開罵,只站在岩縫的開口處,卻不再向前。焲咂嘴伸手將霜紅手臂的箭傷壓住,一邊瞪著那人,只是他並不理焲,正忙著點燃撿到的枯枝,熟練的從腰間取出針,燒熱消毒後才擠進那岩縫,向焲揮手示意他讓開,焲僵持了好一會,才緩緩移開手,抓著七星刃兇惡的瞪著那人,他也不在意,乾脆的扯下霜紅的衣袖,技術很好的縫合她的傷口。焲從他身上感受不到惡意或殺氣,於是便由著他動手,只是自己一步也不肯離開,死死盯著對方的動作不放。

「好了,你從這裡離開後帶她向鎮上去,找大夫看看,記得讓她在鎮上客棧靜養,不可勞動,聽清楚沒?」那人伸手指向鎮上的方向,收拾針線後便飛也似的躍上岩石,一會功夫人就不見了。

「………怪人。」焲摸著霜紅肩膀上的傷口,莫名其妙的想。算了,反正他治好了霜紅,先照他說的做應該可以。焲見霜紅不再流血,心下鬆了一大口氣,照著他的話做了。這女人…誰叫她這麼勇猛的?我要她來擋箭嗎?焲滿心的煩躁,輕輕將她扶上馬,緩慢柔和的架著她,生怕震動扯到傷口,小心翼翼的護著她回去。過了一天之後,霜紅才慢悠悠的睜開眼皮,側頭一看,焲便坐在床邊雙手交叉在胸前,淺淺的打盹。

「……這是哪啊?唔!!」霜紅有些迷茫的左看右看,掙扎著起身,卻扯到傷口,吃痛的低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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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怎麼啦?怎麼啦?這個樣子可是會被老大的兒子處罰哦?到時候會比這樣還慘,無所謂嗎?」那繃帶男在眾人驚恐的表情中,指著地上的屍體,笑瞇瞇的說道。

「…唔!!大家繼續!!」敵方中的人臉色發青,又開始向焲及霜紅發出攻擊,焲對於身周的攻擊似乎全不在意,雙眼紅光更盛,硬是在刀光劍影中向他衝去,那繃帶男雙手交叉在胸前,傲然的睨視焲。

轟碰!!一聲巨響後四周立刻煙霧瀰漫,焲在將要碰到那繃帶男前,後領一緊便被人拖走,煙裡一亮他才發現眼前有根針,只差一點便要刺中眼睛,他不甘心的咬牙。

霜紅揪著焲跳上屋簷拔腿狂奔,這陣煙很快就會散去,必須想辦法跑遠點。

「…妳幹嘛放煙霧彈?」焲冰冷的問。

「人太多了!!而且那傢伙肯定不好惹!!走為上策!!」霜紅皺著眉表情凝重,放開手讓焲自己跑,他咂嘴不悅的瞪向後方。被煙霧搞得手忙腳亂的眾人裡,只有那繃帶男不慌不忙,站在原地冷冷的笑。

「…被逃走了呢,小狗兒和新飼主…哼。」

霜紅和焲跑了整個小鎮,好不容易才在客棧外搶了兩匹馬,又繼續向鎮外衝去。夜空晴朗繁星點點,銀河清清楚楚的在天上閃耀,晚風冷冽刺骨,四周的黃沙被颳起,虛無的微微漂浮。

「…那傢伙是誰?竟然能知道我們在哪。」霜紅從竹簍裡翻出袍子,策馬靠近焲身旁,向他身上扔過去,自己也翻出一件袍子披上。

「……大家都叫他豺狼,是寨裡追擊部隊的隊長,我好幾次都是被他抓回去的。」剛才表情一直很陰沉的焲接住袍子,沉默了好一會才將它披上,神色也平復成平時的樣子。雖然仍是一副不易親近的樣子,但那肅殺之氣已然消去。霜紅鬆了一口氣,又騎得更近一些。他們沉默的騎在馬上徐徐前進,一時間四周只有風聲、馬的嘶鳴聲,明亮的星月光芒灑遍大地不須點火,他們沐浴在清冷的光中越過一座又一座沙丘,靜謐的有些淒涼。

「……今夜是到不了另一座鎮上了,那邊有綠洲,去裡頭歇息吧。」不知騎了多久,在一片黃沙中才出現一小塊綠地,環繞著一潭小小的泉水,綠地旁的樹叢上長著幾棵樹果,他們兩個將馬帶到泉邊喝水。霜紅和焲則忙著把身上的血汙洗淨。

「……衣服弄髒了…」焲看著倒映在泉中的自己,一身血汙傷痕,吸到鼻腔內的滿滿都是腥味,肉渣血漬卡在指縫裡,難以洗淨。

「啊?弄髒是當然的吧?快脫下來換上,舊的拿來燒,冷死了。」霜紅洗淨了手臉,便急急忙忙升起火來取暖,又遞給焲袍子。焲搖搖頭,除下舊衣只披上剛才霜紅在馬上遞給他的那一件,悶不吭聲的坐在火旁。

「幹嘛?你想冷死啊?給我穿上去哦!!」霜紅硬是把袍子套到焲身上,他也不掙扎。

「妳自己還不是不換,沒衣服了?」焲無奈的問。

「…啥?!有衣服啊!!呃…我怎麼可能在這裡換啦!!你這笨蛋小不點!!」霜紅愣了愣,才會意過來焲為什麼不穿,卻又陷入窘境。

「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換?還有別罵我笨蛋小不點!!」焲搞不清楚狀況的問,並提出強烈抗議。霜紅嘴巴開開闔闔,發現跟這傢伙解釋實在太麻煩,而且有點尷尬,決定不說了。她抱著衣服躲到樹叢後,交代焲不准過來。

「妳幹嘛要躲起來啊?」焲滿頭問號的問。

「囉嗦!不准過來哦!這拿去保管一下!」霜紅在樹叢後有些侷促的喊,向焲那邊丟出七星刃和裝地圖的小瓷瓶,但卻沒控制好方向,兩個東西飛向不同的方向,焲接住了小瓷瓶卻沒接到七星刃,眼睜睜的看著…

「妳丟到火堆裡了啦!!往哪丟啊妳!!」

「你說什麼?!不會吧??快拿出來!!別燒壞了!」焲抓抓頭髮,不滿的盯著在樹叢後的霜紅。

「妳很愛惹麻煩欸…」他一邊嘟嘟嚷嚷,一邊向火堆伸手過去,七星刃的刀身在火裡,刀柄處正好向外,於是他想也沒想…

「……燙!!」噗通一聲,焲剛握在手裡的七星刃被他甩進泉水裡,他滿頭黑線無言以對。

「剛才那是什麼聲音?你不會笨到用手直接拿……可以說明一下你是怎麼搞的嗎?」換好衣服的霜紅從樹叢後現身,映入眼簾的焲只穿著褲子,渾身濕透,用一雙死魚眼瞪著她。

「…什麼都別問。」他扁著嘴把七星刃丟在一旁,野獸似的甩甩身上的水,披著袍子窩在火邊。霜紅立馬會意剛才發生的事,抖著嘴角偷笑。

「妳很煩欸!把刀收好啦!!」焲很兇的翻身喊道。

「好啦好啦!死倔脾氣…嗯?」霜紅彎下腰來拾起七星刃,卻發現似乎有哪裡不對,又低頭查看。剛到手的七星刃是通體漆黑,其中一面鑲有七棵赤紅的小顆寶石,另一面則是一片光滑,但剛才這麼一折騰,光滑的那一面浮現了幾行字,字跡極淡呈現微微的銀色。

「這啥…啊啊?!不見了!!可惡啊!!」霜紅瞇細眼睛,正想看個清楚字跡卻又消失了。

「妳一個人在瞎嚷嚷什麼啊…妳瘋啦?」焲不耐煩的翻身向霜紅抱怨,卻見到她又把七星刃往火裡扔,有些錯愕的問道。

「噓,發現機關了,你別吵。」霜紅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焲安靜下來,一臉認真的把七星刃又從火裡移到水裡,接著把臉湊到刀前,嘴裡唸唸有詞一邊在一旁的沙上寫了什麼,焲好奇的起身走過去看…

『敦親陸鄰輝煌日千里洞遇佛                        子巳未亥酉

大人膝下開示行百里方五十』洋洋灑灑二十九字。

「看來刀身做過處理,遇熱再降溫便會顯現字跡…還真是多謝你剛才的行動了,雖然沒看過有人那麼笨。」霜紅寫完後扔下木棒,上下檢視刀身。

「吵死了!!妳不准笑!!不准說我笨!!這寫什麼啦!」焲再度爆筋,惱羞成怒的瞪著霜紅,不悅的大吼。

「你明明識字了,還問我?腦袋不用會壞掉的哦,焲。」霜紅右手食指抵著額頭,腦袋左搖右晃以示無奈。

「每個字我都認得,湊在一起就搞不懂了。」焲在字旁蹲下,手握成拳靠在太陽穴上懶散的說。

「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霜紅白了焲一眼,在字前坐下,眼睛瞪著沙上的字,一邊俐落的將七星刃上上下下的拋來拋去,看起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焲知道她正在思考,也靜下來不再開口打擾她。霜紅左思右想,伸出手指不知在數什麼東西,口裡不停的喃喃自語,焲則是無聊的滾來滾去。

「我知道啦!!我們明早就出發去敦煌千佛洞…喂!!有沒有在聽啦!!」忽然,霜紅猛力拍手大叫。焲睡眼惺忪的仰望夜空,手墊在腦袋下發呆。霜紅不滿的掐了掐焲的臉頰,提出強烈的抗議。

「…煩欸,妳說去哪就去哪啦!!」焲扯回自己的臉皮,不耐煩的回答,霜紅咂嘴也跟著躺在地上。

「嘖,抓你去賣好了。」她忿忿不平的抱怨,拉緊袍子閉眼睡覺。焲這小子,沙漠的夜晚那麼冷,他剛剛才泡到水裡,身子碰起來卻不冰,真可怕的體質…

「……」焲皺起眉,什麼抓去賣啊?這女人的心胸真小!焲沒有問霜紅是怎麼知道去哪裡的,反正他本來對寶藏就沒有興趣,可以這樣四處漂泊就挺好的。

七星刃上的暗號第一行共十二個字,後面的子巳未亥酉是地支的名稱,若照字數來和地支順序相對應,便知道子巳未亥酉是要取句子中順位一、六、八、十二、十的字,唸起來也就是「敦煌千佛洞」了。然後下一句則是代表尋寶的路才到一半,而接下來要找的暗號便在千佛洞中,最大尊的佛像膝下藏著,這些解釋一個懶得說、一個沒興趣,便各自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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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所以你娘叫妳出來找你爹?」焲側頭看她。

「嗯,因為我娘很肯定的說老爹絕對沒死,一定不知鬼混到哪去了,叫我把他揪回去教訓。」霜紅聳聳肩,表情無奈的搖頭嘆氣。

「………」焲現在很肯定霜紅的兇悍是遺傳。

「至於那張藏寶圖,是我從老爹書房裡摸出來的,我想順便找到寶藏,給族裡那些渾蛋一點顏色瞧瞧。」霜紅突然站定, 用力把手裡的樹枝鞭向旁邊的樹。啪嚓!響亮的一聲,偌大的樹幹上便出現深淺不一的傷口,她表情堅毅,擰著眉直視夕陽。焲也隨著她看向夕陽,心裡卻想著別件事。當霜紅找到寶藏也找到她爹了,然後呢?她會回去她的地方。而他的歸處,早已失去。但是焲沒有問,他可是狼養大的…什麼地方不能睡?哪裡沒有東西吃?歸處一點也不重要。但他沒明白的是,他終究是人而不是狼。

他們兩人一夜未眠,大半夜的在山裡前行,在跌了無數次跤,撞到無數次樹後,終於在隔天下午氣喘吁吁的到了山腳下的小鎮上,兩人一身枝葉傷痕累累極為狼狽。

「……到底在急什麼,早上再出發就不會搞成這樣了啊。」焲拔掉頭上的小樹枝,不滿的問。

「你很囉唆欸,寶藏的地點都沒下落,我想去客棧裡舒服的研究這匕首啊。」這陣子老是餐風露宿,少有客棧能住,何況研究機關又沒那麼簡單,幹嘛不悠哉的住客棧?有錢就能有吃有喝了。而且睡岩地都睡到腰痛了,他怎麼都沒事?霜紅用手背搥搥腰,不可置信的看著焲。

「反正妳就是想休息,幹嘛扯到研究這機關?」焲斜昵霜紅,表情淡定的指著她腰上繫著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吐槽起來。咻!!一聲極細微的聲音傳來,焲立刻扛起正想回嘴的霜紅向一旁跳去。啪嚓!只見剛才焲站的地面插進了一根長針。

「……看來沒時間休息了。」焲看著那還在晃動的針,表情轉為肅殺,冷冷的開口說道。

「喲,許久未見面的小狗兒竟然會說人話了哪!稀奇、真稀奇啊!!」從巷子裡傳來嘶啞低沉、有些黏膩的嗓音,一個滿臉包滿繃帶的男人緩緩走出巷子,語氣戲謔的笑道。焲抬頭一看,四面八方的巷子裡都是人,將焲和霜紅兩人團團包圍。

「焲!快放我下來!那是你的敵人吧?」在這麼多人面前被像貨物一樣扛著,這實在…丟臉到家了啊啊!!我的自尊傷不起啦!!霜紅臉上滑下無數黑線,不安分的掙扎。

「妳很煩欸!!閃一邊去!!」焲額角冒出青筋,卸貨般的將霜紅放下來,好在她有練武,俐落的在竹簍沒打翻的狀態下空翻,才沒丟大臉。

「你這臭小子不能好好放…哦!!」霜紅不爽的拍拍身上的衣服罵著,一枝長針便正面向她的臉刺來,霜紅上半身向後仰,針從她眼前飛過,刺進了後面住家的柱子。「哦哦…這不是幫我們家小狗兒甩開追擊部隊的臭小子嗎?你害我們找得好辛苦啊,在這裡遇見也是種緣分,送你們一起去死路上才不孤單。」那繃帶男微微一笑,舉起右手一揮,各個巷子裡的人全衝了出來,對著霜紅和焲就是一陣亂砍。

「唔…人太多了!!焲你沒事吧?」霜紅從袖子裡甩出兩枝短刀抵擋,接著使勁撥開奮力回擊,動作迅捷彷彿一陣狂風,傾刻間便倒下數十人,但人卻不斷湧上來。

「這種雜碎能拿我怎樣!!」焲沒有武器但有爪子,隨手一抓就能撕下一塊血肉,正當在說話時便有人趁隙砍來,焲把身旁的敵人抓住擋在身前,啪嚓!!那人收刀不及,狠狠將他砍成兩段,殷紅的血高高噴出,灑得焲滿頭滿身的血汙肉渣。

「……繼續啊,誰想當下一個?」焲把手裡的屍體扔下,冷冰冰的揚起嘴角,赤紅色的瞳孔裡盡是瘋狂,透出一身殺氣。

「…唔…這小鬼是怎麼回事?這種氣勢…」焲身旁的人腳步停頓下來,頰上流下冷汗,喉頭發乾忍不住嚥下口水,那股狂暴的氣息,彷彿一頭發狂的野獸,隨時能咬下自己的咽喉般,令人膽寒不已無法止息。咻嚓!!離焲最近的兩人腦袋被長針貫穿,那個繃帶男緩緩從人群後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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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小小續篇

「……你為什麼也跟來了?」嚴燁斜睨著燁,不滿的問道。燁抬起頭來有些無辜不解的樣子。

「…對、對不起?」燁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就先低頭道歉,弄得嚴燁有些尷尬,這小子本來是這樣子的嗎?有這麼溫和無害嗎?我是在作夢嗎?在嚴燁的印象裡,這小子一直看起來一副髒兮兮、表情木然不常說話、還很陰沉的樣子,更別說他被命令去殺人時,那副視人命為草芥的冷酷了,但現在是怎麼回事?別說冷酷陰沉,他看起來甚至還有點傻呼呼?!昭兒是做了什麼?

「啊?!爹爹!!我不是說不能欺負燁的嗎?!」剛才跑到湖邊洗鍋碗的小昭回來了,氣鼓鼓的插進他們兩個中間,把燁護在身後向嚴燁抗議。

「我哪有欺負他?我只是問他幹嘛跟著我們而已。昭兒,帶上他幹什麼?」嚴燁看到小昭那副母雞帶小雞般的樣子,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的問。

「沒幹什麼,反正我要帶燁一起回去,好嘛,爹爹?」小昭噘起紅唇堅決的點頭,扯著嚴燁的衣袖晃呀晃的,一半耍賴一半撒嬌的懇求起來。嚴燁極為無奈的苦笑,沒輒的默默點頭同意。

「太好了,謝謝爹爹!!」小昭舉手歡呼,抱著嚴燁的腰又叫又跳的。燁看了看嚴燁,又看了看小昭。

「謝謝趙先…嚴先生。」燁有些憨厚又靦腆的傻笑,欣喜之餘又差點叫錯,慌亂的拱手道謝。

「……嗯。」嚴燁正在努力適應這個全新的燁。如果是現在這個樣子,跟在昭兒身邊倒也不是不行…嗯?!等等…之前他們兩個都一起旅行…

「燁,我們去摘花吧!剛才我在旁邊看到一大片花田哦!」小昭親暱的拉著燁的手,興沖沖的說。

「給我等等。」嚴燁板著臉分開他們兩個。

「又怎麼了嘛,爹爹?!」小昭鼓著臉頰不滿問道。

「小子…你跟昭兒之前一直都在一起?住同間房?還有一起睡嗎?!」嚴燁不理小昭,按著燁的肩膀表情兇惡的質問,燁被嚇得愣住,嘴巴微開。

「燁一直跟我在一起沒錯啊?爹想說什麼嘛?」

「~~~什麼我想說什麼啊?!昭兒,妳…妳可是個黃花閨女啊!怎麼能跟男人同床共枕呢?!」嚴燁被小昭理直氣壯的樣子弄得舌頭打結,腦筋斷了數秒才又接回去,指著燁忿忿的逼問。

「燁只是個小孩子嘛!有什麼關係?」小昭繞過嚴燁,將燁拉得更靠近自己一些,宛如長輩般拍拍他的頭以示安慰,燁傻愣愣的看著她笑。

「不小了!!他再怎麼看也十一十二歲了!!男女七歲不同席…」嚴燁指著燁氣沖沖的叨唸,小昭摀著耳朵啊啊的亂喊,完全不想把話聽進去,拉著他走遠。

「這些勞什子的規矩,江湖中人才不管呢!爹爹你再囉嗦,昭兒以後也不跟你一起吃飯了哦!」小昭滿不在意的擺手,嚴燁聞言只得乖乖閉嘴。這兩個一老一少的高手,完全栽在小昭手裡。

「但我還是覺得他需要改改名字。」嚴燁毫不放棄的又再度重申,雖然已經不知道講幾次了。

「拜託!!爹爹!!我們都快到家了你還在說這個!我跟燁都習慣這個名字了!」小昭翻了白眼。從沙漠裡一~~直講到快回浙江了,嚴燁怎樣就是沒辦法適應這點,每次小昭在叫燁時他就坐立難安的一陣不對勁,直到很久以後才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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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咕嚕咕嚕…潑嘩!!湖中激起氣泡、漣漪後從水裡冒出一個個岩柱,就和湖中心的那塊岩柱一模一樣,而且一路通到湖中心那裡,焲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眼花,也很肯定並不是作夢。
「焲,快跟上來!」那一個個岩柱之間的距離對霜紅來說不算什麼,她轉眼已快到湖心。
「知道啦!」焲咂嘴,妳為什麼可以輕鬆跳那麼遠啊?!我還要助跑是怎樣?!太不公平了!!焲不知道以自己這沒學過武功的身體來說,他的運動能力比起一般人要好上幾倍。跟在狼群裡的歲月,紮實的把他的底子打好了。跳過了所有一般人根本跳不來的岩柱後,焲也來到湖中心,和霜紅一起愣愣的看著那「匕首」。早該想到的...我們在離這裡那麼遠的地方就看的到這匕首…那該有多大啊?!帶得走嗎?!不可能啦!!
眼前的「匕首」其實並不是真的匕首,而是雕成匕首狀的岩石,左右寬約一丈,高約二丈,這種龐然大物是要怎麼帶走?!
「…這…冷靜一下,這『匕首』上面又沒有成七星排列的紅點,應該不是這個,再找找看有沒有機關吧。」霜紅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撥了撥頭髮四下摸索,焲也開始動作。兩人在這裡四處尋找,好半天了卻一無所獲。
「…為什麼啊?!這裡也就這麼點大而已啊!!」霜紅煩亂的抓亂頭髮大喊,這岩柱也不過二丈寬而已啊!!是哪裡不對啦!!難道是在柱身上嗎?要爬下去?還是免不了要攀岩哦?
「真麻煩,呿!!」焲也不耐煩起來,隨手拾起一塊小石子向那「匕首」丟過去。叩!!那小石子砸中了匕首的刀柄尾端,喀沙…那「匕首」的刀面處開啟一座小門,那小門的外側製作的跟岩面一樣,當門闔上時是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異狀的,而小門內正收著霜紅和焲遍尋不著的漆黑匕首,七星刃。
「哦哦!!找到了啊!!焲!!你這傢伙真是個幸運小子!!」霜紅非常陽剛的勾住焲的肩膀,和他一起走近小門前,興奮的取出七星刃,焲還有些呆滯。也太巧了吧?!
「好!!現在就只剩下找出口…哇?!」岩柱突然震動了起來,開始緩慢的往上升,越來越接近陽光照進來的岩縫處。嘎碰!!在只差洞口一點距離就能出去時,岩柱便發出聲響並停了下來,霜紅和焲對視一眼,便很有默契的順著「匕首岩」往上爬,手腳俐落的跳了上去,當他們爬上了地面,那岩柱又開始緩緩下降,當真是鬼斧神工般的機關。
「…那個還會自動降下去哦?到底是誰製作的啊?」霜紅和焲趴在那岩縫處,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岩柱,直到它回歸到原來的高度。還真是幸好霜紅的判斷沒錯,否則以這些機關的精巧度來看,另外兩條路上不知有多少巧妙古怪的陷阱…
「我哪知?擅長魯斑之術的人唄,隨便啦!」
「……」焲非常無奈的看著她,這是豪放還是隨便…
「焲,你還在瞎磨蹭什麼?快點走吧!我想在今天下山!」霜紅揹起竹簍已經走遠,背對著他喊道,焲嘆了口氣抬頭抬頭看看天空。
「不可能啦!!現在都黃昏了!!對了馬呢?」
「馬在我們墜崖之後應該就跑了吧,何況這裡跟我們墜崖的地方差了一個山頭,別回去了。」霜紅指著焲身後遙遠的地方說道,焲看著滿山的青杉綠樹,蜿蜒的路後決定放棄。不過她怎麼瞬間就能判別方向啊?真厲害…
「你該不會又在懷疑我吧?」霜紅扁嘴問道。
「什麼又?!我只是在想妳怎麼知道方向?」焲不滿的抗議,提起腳步匆匆跟了上去。
「……這點小事對盜賊來說不算什麼。」霜紅又沉下臉來,焲抓了抓頭髮不問了。可是焲這種時候的沉默,反而有點像在抗議。霜紅想了又想,自己都問人家的事了,遇上自己的事卻又不說…好像不太公平?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就是了啦…好吧。她輕咳一聲後緩緩開口。
說「好聽」一些叫盜賊,但其實她的家族屬於竄者,也就是盜墓者。除了一般盜墓之外,也會去偷挖像山賊啦、強盜、海盜等埋藏寶物的地方,總之就是哪兒有財寶哪兒去。什麼死者為大、道德之類的東西完全不予理會,因而被世人唾棄。
「我老爹幾年前去尋寶後就不知下落,我和我娘老是被族人嘲弄,說什麼丟了家族的臉的妻女啥啥的,總之就咬定老爹死了、失敗了。」霜紅拾起一根樹枝隨手亂揮,打落了一旁的枝葉,表情滿不在乎甚至有些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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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吃飽後他們便往中間那條路去,正如霜紅所說的,路上的確完全沒有陷阱,路況也越來越平緩,只是霜紅一直很安靜。

「………妳幹嘛不說話?」反常、太反常了!!這吵死人的傢伙為什麼突然安靜了?害得我渾身不自在!!怎麼有辦法吵或不吵都讓人煩啊?靜了半個時辰,最後卻是焲自己受不了開口。

「你剛剛明明叫我安靜的,現在又嫌什麼啦!!」霜紅翻白眼,整個莫名其妙起來,不解的問。

「……因為…我也不知道啦!!」焲糾結的思考起來,卻無法解釋清楚,自暴自棄的喊。

「莫名其妙的臭小子…哦!!有亮光!!」霜紅咂嘴正想再多罵幾句,卻見到眼前的路透出亮光,想是已到了盡頭,便開心的大步跑去,焲也趕緊邁開腳步跟了過去。才剛從路口出來,霜紅的臉便僵住了。眼前是一座四面都是岩壁的大湖,遼闊得連對岸那端都一片朦朧,碧綠色的湖面上水氣氤氳,陽光從這個天然的天井中灑下,照耀著湖中心聳立著的長柱狀巨岩,仔細一看那巨岩上插著一支匕首,說不定就是他們在找的七星刃了。

「…那是不是我們要找的匕首?」焲問。

「可…能吧?只看得出來像匕首,也不能確定…」霜紅瞇細眼,試圖看得更清楚一些。

「去看看才能確定…唔…」焲也不能肯定。這兩個人雖然知道必須去確認,但都沒有移動腳步,為什麼呢?因為這個路口位於岩壁的中央,跟湖面相比簡直可以說是懸在半空中啊!!要不要這麼高難度!!

「……要跳下去嗎?」焲認真的思索了一下才問。

「這潭湖水雖然很深,不至於摔死…可是要游到那裡再爬上去再跳下來?!有那體力嗎?!而且出口在哪啊?!」霜紅隨手抓了塊石頭拋向湖中,以測量湖水的深度,雖確定不會摔死,可一想到那距離…霜紅煩悶的抓了抓後腦,忍不住昂首哀號。這個地方和湖面的距離大約快要百來丈高,游到湖心至少又要個半里,而那塊岩石少說只比這個洞口矮個兩丈左右啊…

「那妳飛過去拿,這點距離應該沒問題吧?」

「飛…飛?!誰會飛了啊?!」霜紅過了數秒才反應過來,因為他突然冒出的這句話實在太莫名其妙了。

「妳之前從客棧下樓時不是用飛的嗎?」

「…啥?!飛你個頭啦!!那是輕功啦!!而且世上也沒幾個人輕功這麼強好不好!!」霜紅臉上黑線無數,指著湖心的巨岩喊。再說她會飛的話哪有可能掉下這山崖啊!!看到焲擺出"真是個派不上用場的傢伙”的表情,霜紅決定使出手刀攻擊來稍微教訓他。

「妳幹嘛又打我?!」焲按著頭忿忿不平的喊。

「囉嗦,是你太欠打!!」霜紅噘著嘴罵道。又沒用多少力道,真是個大驚小怪的臭小子!

霜紅翻出竹簍裡的東西來看,衣服、毛毯、藥物跟簡易急救工具,鍋碗等等…但根本沒什麼能用的,找到的繩子也根本不夠長。

「可惡…該怎麼辦才好…啊啊!!」霜紅一個不注意,將裝水用的竹筒弄倒,它撞到了這個路口的岩壁,發出一聲輕響,霜紅揚眉。

「妳幹嘛盯著筒子發呆啊?」焲撿起竹筒問。

「焲,你拿著那個在那裡到處敲看看。」霜紅拿起另一個竹筒往另一邊的岩壁敲,焲雖然不明所以,還是照著她的話做。叩叩叩…

「停!!」在兩個人都敲了三四下後,霜紅突然大喝,走到焲那邊在他所敲的那塊岩石上摸索,焲蹲下身來看她在幹嘛,只見她抓住那塊和旁邊無異的岩石陵角處,左拉右移又上又下的推,但都絲毫不動,最後她向順時針方向轉,那塊岩石竟然動了!

「哼哼,有機關呢。」霜紅嘴角揚起看起來有些邪惡的淺笑,焲聽見湖裡發出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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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那東西張大嘴巴,露出至少半個人高的獠牙,迅雷不及掩耳的向霜紅的臉咬去,她幾乎是靠反射動作才避開,拽著焲向一旁閃去,昏黃的火把這才照清楚「那東西」。是一隻巨蛇,光是露在路口外面的長度至少就有三四個成人高,一身鱗片綠油油的沾滿了苔蘚,如果沒看錯的話牠頭上還長了像是肉角的東西,也不知道牠活多久了。

「這什麼鬼東西啊!!都成妖了吧!!」霜紅拽著焲四處亂竄,但仍不忘喊出自己的抗議。

「……這隻蛇還能吃嗎?」焲冷靜的任由霜紅揪著自己的後領到處亂拖,每次蛇快咬中他時霜紅就自動加快,所以根本就不用擔心會被咬到,反而很悠閒的看著那隻蛇。

「你餓昏頭了啊?!什麼時候還管這個!!接著!!」霜紅爆出青筋怒吼,丟下他餵蛇算了!!不,不行!!這樣之後會很無聊的,還是給牠武器好了!霜紅腦中自言自語完,向後遞出一枝小劍。真的很小,小到跟匕首差不多。換焲爆青筋了。

「妳給的這什麼玩具啊!!」焲轉頭怒喊。

「它才不是玩具!!笨蛋!!把劍尖對準那傢伙,然後用力敲劍柄末端!!絕對不要對著自己哦!!」霜紅右手拽著焲,左手拿下剛才銜在嘴邊的火把,雙腳在崎嶇的路上狂奔,她心想:銜著火把果然是失策…牙齒好痛啊!!不過幸好這枝火把用的木柴挺長的,要不臉就毀了。

「…最好不是玩具…」焲噘嘴碎碎唸,照著霜紅的話將小劍對準那條蛇。

這片岩場顛簸不已,焲即使屏氣凝神,在被人拖著狂奔的狀態下也極難瞄準。

「你…你在幹嘛?那麼大隻應該很好瞄準啊!!」霜紅開始有點喘,這小子在拖什麼?

「少囉嗦!!是妳太晃了啦!!」焲不爽的抗議,順手一敲那小劍的尖端就射出細針,剛好那條巨蛇嘴巴正開,嚓的一聲細針就刺進牠的嘴巴裡面。那條巨蛇猛然停住,全身開始抽搐扭動,金色的瞳孔劇烈收縮,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嘶吼,不一會竟直挺挺的倒地不起,焲傻眼的看著牠,又看看手裡的小劍。

「…這到底是什麼?」焲轉頭看向霜紅。

「啊?小道具而已,沒什麼啦。」終於可以停止狂奔的霜紅擦了擦額角的汗,淡淡的回答。

「小道具?這麼大條的蛇立刻沒命?」焲揚眉。

「針上有毒啊,這麼簡單的事。」霜紅聳聳肩。

「有毒?!」焲音量大了起來,霜紅滿臉疑問。

「你幹嘛那麼驚訝?」她斜著頭,不解的問。

「這樣肉還能吃嗎?!」焲不滿的質問霜紅。

「……吃吃吃的,你剛才差點被吃,還有食慾?」霜紅無言以對的沉默了好幾秒,才無奈的說。

「這是報復。」焲一臉認真的點點頭回答,霜紅眼睛只剩兩個黑點,無言以對伸手巴向他的頭。

「妳幹嘛打我啦!!」焲完全不瞭自己被吐槽的點。

「要吃就來幫忙,吃飽了咱們就繼續前進。」霜紅不理焲的抗議,逕自走向巨蛇的腹部開始割肉,焲聽話的翻出鍋子等等準備。講到吃的你就很聽話…霜紅心下不住苦笑。

「妳知道路怎麼走了?」焲滿嘴蛇肉,含糊的問。

「嗯,走巨蛇跑出來的那條路…那麼大隻的蛇能在那裡走,表示那裡不會有陷阱,也不會有什麼其它猛獸了,至少比未知的路安全。」霜紅點點頭,凝視著火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妳幹嘛表情那麼怪?」焲不太確定的問。他沒看過有人露出這種奇怪的表情,不知怎麼形容。

「啥?才沒有怪!吃你的肉啦!」霜紅回神,似是要掩飾什麼一樣,擺擺手反駁,表情又恢復原樣。焲自然不可能什麼也沒察覺到,但是他保持沉默。反正不管妳的過往是怎樣,妳還是唯一待我好的人。雖然凶巴巴又很囉唆的倒是很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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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霜紅醒過來時已經晚上,四周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楚。兩人全身濕透,腰部以下泡在水裡,上半身伏在一塊岩石上,她吃力的爬上岩石順便把焲拉上來。原來谷底是一條河流,這下撿回一命了。她抬頭望向天際,璀璨的星空被兩旁的岩壁擋住大半,只留下一條縫透著星光。

霜紅心情大好,雖然冷得要死又沒衣服可換,還是阻止不了她想哼小調子的衝動,邊吐著霧氣邊哼,在岩石上走來走去。突然一陣強風吹得她直打哆嗦,往旁邊仔細一瞧才發現有個洞穴。那洞穴看來不寬,大約是一個普通成年人可以走進去的大小,裡頭卻似乎很深,風吹得進去表示應該有通到某處。裡面應該會比較溫暖…

「我可不想讓你沒摔死卻凍死…」霜紅喃喃自語,半抱半扛的把焲帶進洞穴,才坐下休息。

「…可惡…冷死了冷死了…」即使勉強找到風較小的地方挨著,霜紅還是冷得打顫,吐著白霧不停搓手。明知竹簍裡的衣物一定全都濕透,她還是在裡面試圖找出可以取暖的東西,結果當然徒勞無功。

「呿!!枉費我還死命抱緊…沒個東西能用!!」霜紅咂嘴極不耐煩的推倒竹簍。咚啷!!不知撞到什麼,發出了一聲物體掉落的聲音,她伸手摸去…

「…是柴?!啊!!有稻草!!」霜紅驚喜的摸索片刻,竟然還找到打火石,連忙升起火堆取暖,鬆了口氣。

「這下不會凍死了…嗚啊!!焲!!」霜紅閒下來之後才看到焲額頭滿是鮮血,一定是撞到岩壁了…難怪他一直沒醒來。他沒死吧?霜紅緊張的把脈包紮,現在她又慶幸剛才沒弄丟竹簍了。

焲不知過了多久才醒來,掙扎著要起身卻有些吃力。低頭一看才發現霜紅伏在他身上睡覺,本想稍微推開她,手才放到她肩上卻又作罷,只是盯著她看。

昏黃的火光映在她臉上,細滑的髮絲柔順的散在他身上,她呼吸均勻應該睡得滿沉的…算了讓她睡。焲哼了哼,打消了要叫醒她的念頭又躺下來。他眼睛靈敏的轉來轉轉去,山洞?又是山洞?他們不是墜崖了嗎?這裡到底是哪裡啊?焲一頭霧水,加上一旁的木柴跟稻草更是混亂,哪來這種東西?

「…唔…啊!!你小子終於起來了!!頭沒事吧?嗄?」在焲等到耐心快用完時,霜紅終於醒來,劈頭就抓著焲的臉問。焲嚇了一跳,胡亂點點頭。霜紅放心下來,開始和他說明墜崖後的事。

「…可是這種地方為什麼有柴?」焲四下環顧,不解的問。

「不知道…而且這裡好像可以通向別處,只是我一直沒去查看…等等!!」霜紅右手抵著下巴思考,左手指著洞穴內部,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大喊起來,急急忙忙的找出地圖攤開來看,表情越來越亢奮。

「幹嘛擺出怪表情?地圖怎麼沒濕?」焲不解的戳戳地圖問。

「前幾天突然想到,就把它改藏在小瓶子裡了,這樣既不會濕又不會弄破啦…哎!這不是重點啦!!你看這裡!!」霜紅很快的回答,急沖沖的擺手作結束,又指著圖上的叉喊。

「就是那個叉嘛,有什麼特別的?我們就是從那裡掉下來的啊!」焲不耐煩的咂嘴,她到底要說什麼啦?

「嘖,你很呆欸!我們落崖之後被水流沖到洞前的岩石,而進來之後又發現柴跟稻草,這有可能是天然的嗎?」霜紅咂嘴擺出個嫌麻煩的表情,豎起手指提點。

「…妳說這洞是人造的,寶就在這裡?」焲點點頭,山崖下的溪谷…的確是個藏寶的好地點哪。誰沒事會從山崖跳下來?要不是失足他們才不肯跳呢,手裡有藏寶圖也不知道要往下跳啊,真是因禍得福。

「嗯嗯,看來你腦袋沒摔笨哪,反正外面的岩壁也爬不上去,不管怎樣都要繼續往裡走,,也沒啥損失。」霜紅滿意的點點頭,伸手拍拍焲的頭以示獎勵。

「很痛欸!!可惡!!要走就走啦!!」焲揮開霜紅的手抗議,霜紅一邊叨唸焲一點都不可愛一邊收拾。

「沒人要妳覺得我可愛!!」焲徹底怒吼了,為什麼遇到她之後就老是冷靜不下來,時常氣到快中風啊?!

他舉著火把忿忿不平的大踏步往洞穴深處前進,霜紅無視於焲的憤怒,揹著竹簍腳步輕快的跟著。

那洞穴蜿蜒崎嶇,到處都有坑洞或鐘乳石,山壁中的水從上面滴個不停,行進時只聽到腳踩到水坑的啪答聲及滴水聲,靜得快要耳鳴。

「…欸,無聊死了,講講話吧。」霜紅不像焲,根本受不了這種沉默的「行軍」再不說話她可能會睡著。

「自己講去,真囉嗦的傢伙。」焲眉頭緊皺,真麻煩的人…

「自己講話有什麼好玩的?!神經病啊?!哦!!有回音欸!!」霜紅不滿的喊,本想踢焲一腳,發現大喊會有回音就自顧自的喂喂、啊啊的叫個不停,焲額角暴青筋。

「妳吵死了啦!!別叫了!!」他忍不住回頭喊道,結果自己造成的回音反而比霜紅更大。看到她一臉嘲弄的表情焲實在很想給自己一拳,同時湧上一股無力感…這傢伙,一定又是故意的!!為什麼老是著了她的道!!

「好,我不吵。但你要陪我講話。」霜紅裝出一副理解的樣子。

「…不要!!」焲還想做最後的掙扎,但他立馬就後悔了。

「好吧,那我繼續。啊~~~!!喂~~!!唷~~!!」整個洞穴都被霜紅的聲音和回音吵得要死。

「吼!!閉嘴啦!!知道了,要講話我陪行不行!!」焲快瘋了。

「嗯嗯,很乖嘛。」霜紅得逞了心情愉悅到不行,燦爛的咧嘴微笑,伸手亂揉焲的頭髮。

「煩死了!!滾!!」焲額角又爆出青筋,伸手亂揮想撥開。在打鬧之際,不知不覺中原本狹窄的路越來越寬,最後來到一片開闊的岩場,而路也變成三條。

「喂,然後呢?」站在那三叉路的路口,焲想也不想就問。

「…你好歹也思考一下再問吧,你根本就懶得想!!」霜紅斜睨焲,不屑的扁嘴,搶過火把到處查看。霜紅舉著火把在三個路口走來走去,一下子看上方、一會又查看下方,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表情嚴肅。

「好了沒有啊?」焲懶洋洋的坐在地上,一手拄著下巴問。

「別吵,尋寶就是要小心,你如果太魯莽會死的。」霜紅不耐煩的擺手,依然繼續她的探索。

「天底下妳最沒資格說別人魯莽…」焲喃喃自語但卻挨瞪,他咂嘴把頭撇到一邊去,兇巴巴的傢伙!!

「…地圖上也沒有,這裡的路該走哪裡,難道是用口耳相傳的?這下麻煩了呢。」霜紅煩惱的走回焲身旁坐下。

嘶嘶…突然一陣腥風吹來,正中央的路口似乎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地上爬行的聲音,兩人警戒的站了起來,霜紅舉著火把小心翼翼的向前…一雙金色的冰冷瞳孔,危險的豎著瞳仁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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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是在涼州那一帶,不過要得到寶物好像得先去找鑰匙才行…看。」她又從衣襟掏出一張紙,畫著一柄黑色的匕首,上頭寫著幾行字。

「這寫啥?」焲指著字不解的問,霜紅低頭閱讀。

「欲取寶,先取七星。龍潭虎穴,切莫走偏。」

「哈?星?天上的嗎?」焲抬頭,眉頭緊皺。星怎麼得?

「應該不是…你看這匕首,上頭有幾個紅點成北斗七星排列,應該是指這匕首。」霜紅用指尖敲圖說道。

「為什麼非要先找這匕首?寶不是在這嗎?」

「我哪知?紙上這麼寫照做比較好吧!而且這兩張圖是收在一起的,這個打叉的地方說不定是放匕首的地點,不是寶的地點啊。」霜紅和焲各持著紙討論,最後決定聽霜紅的。

「...那寶的地點又在哪?沒別的地圖了嗎?」夜已深沉,兩人又各自躺下,沉默一會焲忍不住又問。

「沒有,船到橋頭自然直唄,沒準放匕首的地方會有提示…好啦!!快睡!!明天叫不起來我就丟下你了!!」霜紅閉起眼,不耐煩的催促焲。焲不再開口,只是一臉無奈。這女人有夠…

他發現自己找不出一個詞來形容,人果然要讀書…

次日清晨,霜紅還沒起床焲就已經醒了。說什麼叫不起來就丟下我?自己明明睡得比我晚!呿。焲嘟嘟嚷嚷了幾句,自己先下樓去。

他挑了在窗邊的位子坐,趁機瞄向外頭偷瞧。

屍體不見了?!焲愣了一下,推開窗又仔細查看了一會。

…真的不見了!也沒有像是官府的人來,怎麼回事?

「麵來了,小兄弟。再看也找不著的,天未亮老頭兒就把「垃圾」都埋起來了。」一個蒼老的嗓音從焲背後傳來,一個矮小的老頭端著麵,慢悠悠的踱過來。他身上的衣服比小二高級一些,穿著褐色布袍帶著布帽,雪白鬍鬚遮了大半張臉。

「…你是誰?」焲警戒的瞪著那個老頭,疑惑的問。

「呵呵,老兒年少時也輕狂過,現在只是個掌櫃罷了。」老頭從喉嚨發出輕快的笑聲,也不知在高興什麼。他摸摸自己的鬍子,看起來跟外面普通的老人沒什麼兩樣,但焲就是沒辦法放鬆下來。

「…對了…要幹壞事最好收拾乾淨,省得麻煩…這是老兒的小小提醒,好歹聽進去一點吧。」那老頭把麵放在桌上,湊到焲耳邊小小聲的說完,又慢步踱回櫃台去。彷彿什麼也不曾說過。

「喂,你…」焲還要追問,可是那老頭就像痴呆一樣,只是呵呵的笑,再也沒看焲一眼。莫名其妙,出寨就遇到一堆怪人…焲不滿的叨唸。

好不容易挨到霜紅起床、吃飽…已經快中午了。

「…還說什麼起不來要扔下我,自己慢吞吞的…」焲在半個時辰前才剛學騎馬,沒三兩下就已經駕輕就熟,繞了客棧不知幾圈了,霜紅還不出來。也不知那掌櫃的到底是中意他們哪裡,又幫忙處理屍首,還送了兩匹馬給他們,現在又不知在跟霜紅說什麼…到底要講多久啦!!焲不耐煩的咂嘴。

「哦哦!!焲!!抱歉久等啦!!走吧!!」霜紅急匆匆的衝了出來,竹簍的東西好像又多了一點,大概是老頭又送東西了吧。不過這好像不影響霜紅的行動,上馬依然很俐落,可能是有武功的關係。

「到底在聊什麼,很久欸!」兩人韁繩一動,馬就靈敏的奔馳起來,速度很快一下就跑出鎮外。

「老先生說我們很有他的緣,說自己也是闖過江湖的,興致勃勃的說起往事,最後送我一些丹藥之類的才讓我走。」霜紅心情很愉快的說。

「……我剛才要問他都不回答,為什麼對妳就講不停!」焲心情更加不爽,忿忿不平的抗議起來。霜紅反而心情更好,暢快的大笑起來,滿山都是回音。

一個月以後,他們終於來到涼州。本來一路上時不時還會有人來追殺,但霜紅後來嫌煩就盡挑些荒山野嶺的小路繞,竟然甩掉了那些人。雖然不知道還能隱藏多久行蹤,但至少日子平穩不少。此時他們兩人愣愣的佇在涼州某個山裡。

「……妳確定是這裡?」焲緊皺著眉,低頭望向下方。眼前是個深谷,看不到谷底有多深,山壁光禿禿的。他們穿過身後的森林就停在這裡,已經二個時辰了。

「你懷疑我啊?!的確是這裡啊!!」一直瞪著地圖看的霜紅終於爆炸了,好險她還知道控制力道沒把紙撕破,只是煩躁的把一旁的樹當沙包打。

「給我,破了就麻煩了。」焲不想理她的暴走,抽走他左手的地圖自己研究,隨便她想用哪手發洩都行。

「……明明沒錯嘛。」焲聰明至極、記性也很好,短短一個月已經識字無數,看個地圖不算什麼了。只是他左看右看,得出的結果也跟霜紅無異。

「…要不然下去看看好了?」霜紅蹲在樹旁一手拄著下巴,以不太雅觀的姿勢,懶洋洋加鬱悶的說。焲眉頭鎖的更緊,沉默的拾起一顆石子往谷底扔下去,卻完全聽不到回音。

「……妳剛才說啥?」兩人安靜了片刻,好一會焲才又開口。

「啥也沒。」霜紅走到崖邊往谷底看去,依然是一片霧氣隴罩,什麼也瞧不見,她嚥下口水後才又回答。

「但總不能老挨在這,我去找吃的。」焲扔下一句話就逕自跑進樹林,霜紅也沒擋他。霜紅自己在崖邊晃了半個時辰,正當想去找焲時,樹林裡就發出一陣陣軋沙軋沙的聲音。很像什麼大型動物在狂奔的聲音,是熊?霜紅身上藏了不少武器,隨手一抽就是一柄匕首。聽到那聲音越來越近,她警戒的將匕首舉起…啪沙!!衝出來的是焲,不過他沒有停的意思,仍是賣力的拔腿狂奔。

「啊?焲,你搞啥…咦咦?」霜紅看是焲便放鬆下來,才要將匕首收起時又嚇的舉起。一群野蜂鋪天蓋地的朝他們攻擊,霜紅用匕首倒還能削到幾隻,焲可是赤手空拳,根本什麼用也沒有。野蜂數量越來越多,翅膀振動聲吵得他們耳朵嗡嗡作響。

「好痛啊!!焲!!你這笨蛋!!怎麼招惹到野蜂的啦!!」就算霜紅武功再高,也拿這群蜂一點法子都沒有,不一會時間身上已經腫了好幾包。

「我怎麼知道!!我打中的鳥居然掉到蜂窩上,他們就全部朝我過來了啊!!」焲手亂揮試圖擋住蜂,當然完全沒效。他忍不住吼了出來。

「笨蛋!!少在那裡胡說八道!!痛啊!!」霜紅不相信有這種蠢事,打中的獵物掉到蜂窩上?笑死人啊?

「我又沒騙人!!也不要罵我笨蛋!!」焲不爽的抗議。他們兩人顧著閃避蜂群,一邊還忙著吵架,完全沒注意到他們已經越來越靠近崖邊。嚓!!等他們一個踉蹌,腳下一滑時已經來不及了。整個身子快速向後倒去,腦筋彷彿瞬間停止,化為一片空白,霜紅反射性的向崖邊拋出繩鏢,卻沒固定住只勾到她的竹籃。

「…啊啊…可惡。」霜紅看到竹籃就知道自己沒成功,懊惱的閉上眼睛將籃子拉到懷裡。焲看看霜紅又看向越來越遠的崖邊,表情恢復平時的淡漠,其實這樣也無所謂啦…

「…抱歉,害你得跟我一起死。」霜紅轉過頭有些無奈的咧齒一笑。夕陽從她身後照來,焲仔細的盯著她看,這女人死到臨頭還不見害怕。

「…害什麼?妳沒救我的話我早死在雪山上了。」橘紅的霞光佈滿整個天際,耳邊呼嘯的狂風蓋不掉焲不急不徐的聲音,霜紅怔怔的看著焲。這小子怎麼一點也不怕啊?不不…重要的是…他那始終存在陰狠的冰冷紅瞳,頭一次出現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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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霜紅睡到半夜,朦朦朧朧的聽到窗外有些聲響。是賊嗎?她掀起被子,悄悄向窗邊走去。天上的明月皎潔,細碎的雪花漫天飄零,焲被一群黑衣人包圍,孤零零的浴血奮鬥。他靈巧無比的四下亂竄,爪到之處便噴出血花,和天上飄落的雪相混在一起,竟有些綺麗絕美。她恍惚的看了一會,搖頭躍了下去。

霜紅的腳還未落地,伸手已發出十來枝飛鏢。沒有漏掉,鏢鏢致命。圍在焲身旁的人全數倒下,焲瞪大眼睛看著現在才落地的霜紅。

「…自己一個人大半夜跑出來玩,也不找上我?」霜紅拍拍衣上沾到的雪,笑得一臉無懼。焲看著這有如飛仙的女子,又看看地上的屍首。…他突然想知道她的來歷了。

「幹嘛?不用太佩服我,雕蟲小技罷了。」她輕笑。

「妳…妳到底是什麼人?還有妳這一出手…」焲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思緒跟嘴巴卻連不上。

「出手怎的?我不是說過兵來將擋嗎?」她一派閒適的將焲拉回客棧,泡了杯熱茶遞給她。

「……妳到底是什麼人?」焲小口小口啜著茶,疑惑的問。

「我倒是想問你惹了什麼禍,小小年紀能有這麼多人來追殺?」霜紅替焲抹淨手臉上的血,在他身上披了條毛毯。她自己也披了條被子,坐在焲的對面。

「妳又沒大我幾歲!!」焲忿忿不平的喊。

「大就是大,大一天也是大。」霜紅儼然一副長者的口吻。

「…臭女人。」焲板起臉,氣惱的啜茶還偷罵一聲。

「喂!?你當我聾了嗎?!你才是臭小子!!快說啦你!!」霜紅氣沖沖的瞪著焲,可惜手上的杯子還滿好看的,她捨不得丟。

焲不甘不願的扯了幾下衣角,慢吞吞的摸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從自己以前跟狼群生活到被抓進山寨,最後好不容易殺了寨主逃出來,卻又被寨主的兒子追殺等…

他越說,霜紅的臉色變越發難看,簡直到了殺氣騰騰的地步,焲安靜下來默默的盯著她。

「……簡直是王八蛋!!沒殺他十八遍算他走運!!」霜紅火冒三丈的吼,一掌拍向桌上…那桌竟然碎了。

「……妳真的不是男人嗎?」焲瞠目結舌,開口卻是這句話。

「問問問…讓你問個沒完!!當然不是!!我就想一個小孩子怎麼會衣衫襤褸的倒在雪山…」霜紅霹靂啪啦的罵個不停,焲好半天才能插話。

「反正之後妳如果繼續跟我走在一起會被殺的。」焲實在講不出叫她別帶自己上路的話。他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待他好的人欸…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明早依然一起出發!!」

「……妳要去找什麼人,尋什麼寶?」焲暗暗鬆了口氣,他沒有被拋下欸…焲幾乎快笑出來了。

「哦,我娘叫我把那個一天到晚在外瞎混的老爹找回去啦!!至於尋寶…你看這張地圖!!」霜紅一邊喝茶一邊擺手,看起來極為不屑。但說到尋寶時眼睛一亮,露出狡黠的笑容,從袖子抽出一張泛黃色、又皺巴巴的地圖晃。那張紙看來就是一副年代久遠的樣子,皺褶的地方已經脆弱的快破了。圖上有幾個字分散在不同的角落,字旁有像河流或山的圖案,應該是地名…在最左上角有個叉,意思是寶藏在這吧?

「我從家裡摸出來的,路上總要找點樂子嘛!」霜紅得意的露齒暢笑,興致高昂的拍拍那圖。

「寶藏在這裡?這是哪裡?」焲指著圖上打叉的地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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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啐,這種小傷口有什麼好痛?」焲別過頭,裝出一副極為不屑的表情,好掩飾自己的真意。

「是是~唉,我也不期望你多有禮了!坐好吧!」霜紅擺擺手臉上寫滿無奈,按著他的肩讓他坐好,翻出剪刀開始替焲理髮。

「……妳為什麼要叫我跟妳走?」好半晌,焲才沙啞的問,他猶豫很久好不容易才決定開口。

「你無處可去,我路上無聊。」霜紅很乾脆的答。

「隨便拉人上路,也不怕遇到麻煩。」焲哼了哼。

「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啥好怕?!」霜紅冷哼一聲,極為陽剛的回答。

「……妳到底是不是女人?」焲無言以對。

「囉嗦,關你屁事!再吵把你理成光頭!」霜紅輕拍了他的頭威脅,焲沒再多說。…奇怪?那些被抓到山寨的女人,一個個沒完沒了的哭,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啊…怎麼這女人,整個就是威風凜凜豪氣萬千?焲正自沉思,霜紅已將他背後的頭髮修完,伸手撥起焲的瀏海要剪,卻被他擋住。

「前面這樣就好了。」焲冷冷的說。

「為啥?難道你長相不好看?」霜紅反而好奇起來,這傢伙剛才不是很聽話嗎?怎麼忽然又變了?她也不是沒見過他臉,在他昏迷時有偷偷撥開瀏海過,長得也挺好看的啊?連疙瘩都無。

「……」他皺眉怒視霜紅,什麼不好看?!胡說八道,他長得比寨中那些笨蛋好看多了好嗎?!只是他那鮮紅的眼睛…會不會讓她像其他人一樣,露出那種嫌棄的眼神?他不想見到…趁他恍惚之際,霜紅已經俐落的剪下一截頭髮。焲的紅瞳暴露出來,他有些絕望的扭頭,等待接下來會有的辱罵…結果一點聲音也沒。

「……?」焲楞呆呆地盯著霜紅看,樣子有些傻。

「幹嘛傻氣的盯著人瞧?」霜紅很專注的剪他的髮,好一會才發現焲的視線一直盯著她。焲張嘴動了洞,卻又不知要說什麼。

「好!行了行了!吃飽沒?等等準備睡囉!」因為焲成痴呆狀,霜紅很順暢的結束理髮,興高采烈的幫他拍掉所有落髮,笑嘻嘻的問。焲此時才發現,他手裡的饅頭啃了半天還未吃到一半,趕忙狼狽慌張的囫圇吞完。

那房中布置簡單,卻極為乾淨。但一張木桌、兩張椅子、窗邊的矮榻等…皆能顯出品味。也不知老闆是什麼人,竟能將個小鎮旅店弄得如此別緻?配色一致,萬物井井有條。

「…我睡這。」焲自動自發往窗邊榻上躺下。倒不是什麼男女之防須避嫌啥的…他哪懂?只是他不想再掐她的脖子…一 根頭髮都不想傷。

「喂,窗邊冷死了!蓋著吧!」霜紅把兩條毯子扔過去,也不阻止他的舉動,他戒心重是早知的了。

「……妳看到我的眼睛了。」焲背對著她,裹緊毛毯。

「然後?又不是看到不能看的地方!」霜紅嗤笑。

「…是鮮紅色的。」焲喉嚨發乾,她怎麼那麼平靜?

「不就是顏色不一樣嗎?大驚小怪!」她繼續笑。

「不會…噁心,像怪物嗎?」焲極輕的問。

「…神經病,快點睡覺!!真是…明早還要趕路!!哪有怪物似你這般人模人樣的?呿!」霜紅愣了一下,原來他蓋著眼睛是因為這種原因…傻!焲依然沒有翻身,但也沒再開口。眼睛乾乾澀澀的,鼻頭也有些酸,但他哭不出來。

「盡想些有的沒的,不如專心跟我玩上一陣子。我要去尋寶兼找人,路上忙得很!你就不會胡思亂想了!」霜紅一邊叨唸一邊瞧著焲的背影。他還比我小呢…這蕭索滄桑的背影是怎麼回事?霜紅張口欲問,卻又作罷。若真有什麼傷痛不欲言明,又何苦揭人瘡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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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妳幹嘛一直看我?」下了山,他們到了一個小鎮中,兩人雖並肩而行,但中間一直隔著兩步的距離。霜紅時不時盯著焲的臉瞧,看得他渾身不對勁終於忍不住問。
「也沒啥,只是很好奇你的頭髮會不會擋到視線?等等幫你修頭髮吧!還得買衣服…你穿這樣竟然沒凍死。」霜紅打量焲一下,這身衣衫破破爛爛的,他竟然就這樣上山?現在可是隆冬欸!平地都快冷死人了,何況山上?還有他的瀏海還真長…都蓋半個臉了。
「這種事情隨便啦!」焲不自然的撇頭,這個奇怪女人管他那麼多?囉嗦的傢伙!!焲自己其實也搞不清楚怪在哪裡,因為無人關心過他。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其他人會穿那麼多,明明就很礙事!!焲沒想到他從小跟著狼群在外,風吹日晒雨淋寒暑不避,早已將體質鍛鍊得極強。
「不行!人模人樣的卻這麼邋塌!!我看不下去!」霜紅不知在「豪氣萬千」的激動什麼,拖著他東奔西跑,一會往裁縫鋪去、一會又跑藥鋪。等他們在客棧落腳時,霜紅的竹簍早塞得快炸了。
「小二!張羅些吃的,還有送熱水上來!!」霜紅出手豪氣,小二樂得手腳勤快。他二人剛進房回頭囑咐個兩句,過不多時東西已全送來。
「你還不能泡澡,擦淨了便是。」霜紅把熱水盆子遞給焲,拿了兩個饅頭便要往外去。
「......妳要去哪?」焲楞楞的捧著盆子,搞不清狀況。霜紅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他,難不成要人幫他擦?
「你擦澡我杵這幹啥?」霜紅口中的饅頭還未吞下,含含糊糊的問,問得一整個落落大方毫不羞澀。
「……這樣?」焲抓起盆中的布,竟然溼答答的直接往身上胡亂抹去,霜紅傻眼愣了數秒。
「你是沒擦過澡嗎?哪有人這麼笨的?擰乾再擦!」霜紅扯下焲身上的濕布,擰乾後往他臉上貼。
「……囉嗦!」焲不爽的咂嘴,誰笨了?!我哪知道…從前他還真沒洗過澡,只記得髒臭時才有人往他身上潑好幾桶冷水,長刷胡亂刷過便了事。真當他是條狗嗎?他嘴角噙著冷笑不再多說。
「……衣衫我放這,記得換上。」霜紅翻出先前買回的黑色長袍放在桌上,平靜的往外走去。焲扯掉身上破爛衣衫甩出窗外,怔怔的盯著桌上看。…他曾幾何時有過新衣了?為何?為何呢…
「等等,你擦乾後先披著衣服就好,我給你上藥。」霜紅在外面輕輕敲門,淡淡的說。焲心中湧上一陣不知什麼的心情,還惦著他的傷…待他披上衣衫,霜紅便拉著焲的手在桌邊坐下,默默替他敷上藥。焲動也不動極是安分,霜紅有些不解,他怎麼突然這麼乖了?甚至遞給他饅頭牛肉時也未存疑慮的吃。
「幹嘛呢?傷口疼嗎?」霜紅的語調並未有多激動,可是那平平淡淡的關心卻差點讓他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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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好好…彆扭傢伙!!」霜紅斜睨焲一眼,忍不住又嘲弄他一下。焲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靠到岩壁上。只聽得外頭風聲漸大,越來越狂暴,看來真是颳起暴風雪了,她算的真準…會醫又會預測天氣,她到底是什麼人?

「妳看,變天了吧?喏,拿去蓋吧。」霜紅也聽到風聲,有些得意的說完,又從竹簍中翻出一綑毛毯丟向焲。他沒吭聲也沒道謝,默默蓋上。她是什麼人…一點也不重要。他從來沒這麼溫暖過。

「……風雪明天會停嗎?還是不停?」焲盯著火光淡淡的問,彷彿不是在對霜紅,而是對火說。

「嗯…明早就會停了。」霜紅縮在毛毯中閉眼打盹,根本沒看到焲沒對著她說話。

「妳要去哪?」猶豫了一下,焲仍是開口問了。老實說,這關他屁事?明早雪停就先走吧,雖然…他也不知道要往哪去。

「…涼州…」霜紅翻身低喃,便沉沉睡去。焲默默盯著她看,火光搖曳的照著她的臉,現在他才發現霜紅比七天前略為消瘦,眼眶周圍還有些黑…她都沒睡覺嗎?為什麼?他不過是個無名氏…焲百思不得其解,就這麼看著她直到天明。然而夜色已盡,晨曦到來之時,焲還是沒走。他清楚聽見外頭風雪已停,可是腳就是不動。為什麼?他已滿腦子的疑問,現在又該死的多了一個…呿!焲滿臉焦躁的撥亂頭髮。

「呼啊…睡得好飽…」焲兀自糾結之際,霜紅伸了個懶腰,有些茫然的打著哈欠。

「……妳睡得跟豬一樣,還打呼咧。」焲明明要跟她道早,說出口的話卻不知為何變成這樣。

「你說啥?!一早就想打架啊?!」霜紅爆出青筋,搶過焲的毛毯和自己的收在一起,塞進竹簍裡罵。

「哼!」焲決定把昨夜的迷惘化為抱怨,心情果然好多了。

「吃吧!」霜紅瞪向焲,從竹簍中翻出兩個饅頭「攻擊」焲,充當是報仇。焲接住後盯著手中的饅頭,一臉狐疑的看向霜紅。

「幹嘛!!這沒下藥啦!!」霜紅不滿的吼。

「……妳昨夜幹嘛不吃這個?」焲哼了哼,還是把饅頭吃了,管他下不下藥?昨天晚上明明應該累到不行了還特意烤肉,是個笨蛋啊?

「烤肉才能把你勾回來啊,誰叫某個笨蛋要在颳風雪時出去?」她又露出狡猾的笑容,奸詐的說。

「……」焲額角多出了青筋,這女人…

吃飽之後霜紅揹起竹簍,將火堆熄滅往外走去。焲沒有起身,只是坐在原地看著她。朝陽照了進來,站在洞口的霜紅看起來好耀眼…像她這種人,終究是該站在光明處的…像他這種人,就該是活在陰影之中的…

「喂,你沒有地方去吧?」霜紅回過頭問。

「……唔。」焲撇頭,將臉向著洞內較暗處。

「幹嘛一臉陰沉?既然無處可去,要不要一起走?」霜紅不解的問,焲渾身一震。一起…走?我嗎?他扭頭盯著霜紅看,陽光從她背後照來,她彷彿被光祝福般,閃耀著刺眼光圈…焲有些發怔,不知該做什麼該做什麼。

「…焲,走吧!」霜紅微微側頭,向焲伸出手。

「……」焲看向那隻手,輕輕碰了一下便移開,逕自起身步向她身旁,霜紅大喇喇的咧嘴一笑。

「彆扭小子!!」她張狂的嘲笑,焲假裝沒聽到,腳步加快擺明不想回答。霜紅仍是笑得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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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喂,我睡了多久?」少年沒有回頭,但他知道少女跟在他身後。為什麼要救自己?真是完全不明白。

「七天。」少女愣了一下,怎麼忽然肯搭話了?

「……妳不是說藥效是三天嗎?為什麼是七天?」少年眉頭微皺,不耐煩的回頭看向少女。

「沒錯啊,所以第三天的時候我又下藥了,還加比較多劑量。」少女又露出狡猾的笑容,還聳肩。

「……」少年額上又爆出青筋一條,大步走出山洞。

「喂!你上哪去?」少女跟著跑了出來,抓住少年的衣服。他不悅的揚眉,甩開少女的手冷冷看向她。

「關妳屁事啊?妳到底想幹嘛?救我有何目的?」

「我想救就救,哪有什麼目的?反正你現在不能走!馬上就要起暴風雪了!!」少女不知為何發起脾氣,大喊完之後彷彿賭氣般扭頭回洞。少年簡直莫名其妙,為什麼她又一副要撒手不管的樣子了?剛剛不是要攔住我嗎?不過颳不颳暴風雪又怎樣?就算我死了也跟她無關啊!他正要調頭離去,洞內卻傳來陣陣肉香,這對少年來說簡直稱得上酷刑。想了又想,最終他還是屈服了,誰教他已多日未進食了?

他走回火堆旁問也沒問,就抓過一塊肉來啃。管她下不下藥?再差也不過是死,至少也當個飽死鬼。

「哼,你不是要走?快滾啊!凍死你好了!!」少女在火堆另一邊咒罵,少年只顧著吃啥也沒聽。

「喂!你客氣一點!哪有人搶食物這麼大方的?!」

「妳很吵欸,再囉嗦就被我吃完了。」少年毫無反省之意,不耐煩的繼續大吃。少女生氣的拾起石子丟向他,忿忿的和他爭起食物來。

「喂!」吃飽喝足後,少年隨手亂抹嘴邊,漫不經心的喊。

「我不叫喂!」少女怒目瞪視,彷彿怒氣用不完似的。

「妳又沒說妳的名字!」少年也沒好氣的抱怨。

「你還不是沒說!」不知為何,這種沒完沒了的抬槓似乎挺好玩的嘛…少女突然覺得有趣極了。

「……我又沒名字。」少年臉色陰沉起來,有一下沒一下的拿著樹枝翻動火堆,冷冷的說。

「……呃,抱歉。」少女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低聲說道。這下換少年愣了一下,她幹嘛道歉?誰會跟他口氣這麼好的道歉?吵歸吵…她總是比那些人好多了,誰會管他有沒有傷?誰會管他死不死…無自覺的,他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有點淒涼、有點哀傷、有點…欣慰。

少女瞪大眼,剛剛他是在笑嗎?可是火光一閃,少年的臉又變得面無表情。是看錯了嗎…

「我叫霜紅…要不然我給你起個名字?」少女報上自己的名字,仍試圖在少年的臉上尋找剛才那抹不確定的笑容,猶豫的問。

「………唔。」少年抬頭盯著她半晌,含糊的應了聲。霜紅看著少年的臉,又低頭看向火堆思索。

「焲如何?代表火光的意思。」霜紅從火堆中抽出一截前端燒焦的木柴,在一旁的岩地上寫下這個字。少年瞥了瞥,已將字形記住,點了點頭。

「我不識字,怎麼寫都無所謂,知道唸法就好。」他還是習慣性的不把「已習得」的事告訴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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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他無名無姓,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人是獸。在七歲以前他是被狼養大的,直到有一天…他被人抓走,而他的「家族」被屠殺至盡…滿地腥紅…

「頭子,發現一個怪傢伙。」十幾個大漢一身血跡斑斑,抓著他的頭一路將他拖了過來。

「不就是一個小鬼?不是叫你們獵點野味嗎?」茅棚裡一名魁梧的漢子身披獸皮背心,滿臉剽悍之氣,亂糟糟的頭髮無損他的威嚴。

「嗚吼吼吼…」地上的男孩渾身傷痕累累,咬牙切齒的瞪著前方的人,無奈他被人踩住動彈不得,但眼中透出的恨意及殺意無限冰冷。

「這小子跟狼群一起生活,看他挺有趣的,想抓回來給頭子玩玩。」踩在男孩背上的男人露出討好的笑容,諂媚的嘴臉令人想吐。

「看你們一身狼狽…這小子弄的?」那被叫頭子的漢子走上前,揪起男孩的頭髮又看向餘人。

「…頭子,這小子倔得很,動作跟野狼沒兩樣啊!」餘人似是覺得丟臉,不敢直接回答那頭子的話。

「哈哈哈!!有趣!!這殺氣我喜歡!!小子!!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老子的狗!!聽到了沒!!」那頭子昂首大笑,重重將男孩的頭往地上甩去,所幸他的頭離地不遠,只是撞昏而已,否則以那力道,腦袋不破才怪。那男孩雙眼兇猛的殺氣換成空洞的渙散,自由換成牢籠…

不知何故,從那一日起…他的瞳孔化為血色。是狂怒所致?亦或是恨意所致?還是上天的詛咒?本已不像人的他,因這雙眼眸飽受嘻笑怒罵…數年間,他無數次想殺了那頭子,無數次被打的頭破血流…他學會說話,可是他從不說話,為的就是讓人毫無防備,尋找他們的弱點…他如狼般冷冷觀察一切,伺機而動…只為了能一口咬斷敵人的咽喉。

「!!」他猛然睜開眼,惡狠狠的撲倒面前的人。

「~~~唔!!痛死了混帳!!」定睛一看,地上那個人還是那個少女,但他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唬唬…」少年雙眼紅光更盛,伸手掐住少女。

「~~渾蛋!!少瞧不起人了!!」少女呼吸困難,卻扯不開少年的手,大罵一聲後從袖中甩出小刀,刺向少年後心,為了閃避這一擊,他鬆了手躍到一旁。

「…咳,咳…你有病啊?」少女坐起身按著喉嚨咳嗽,少年定了定神四下張望,這裡還是那個山洞。

「喂,你倒是給我道歉啊!」那少女怒氣沖沖的喊。

「呿。」少年冷冷瞥了他一眼,發出不屑的咂嘴聲。

這樣讓少女氣得七竅生煙,只差沒把小刀丟出去而已。少年懶得理她,逕自走向洞口往外窺去。洞外依舊滿天大雪,烏雲密布分不出黑夜白晝。

他搞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摸摸自己的腹部發現傷處被仔細的縫好了,看來那少女果真是要救他…剛才也不是真要刺中他,只是要讓自己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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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少年猛然睜開眼,掙扎的跳起來四下張望,眼前一片昏黃,需要仔細觀察才知道這裡是個山洞。他剛才躺的地方旁邊有一堆火,更遠處放著一個大竹簍,裡頭似乎放了一堆東西。他想上前查看,腹部卻一陣劇痛,低頭一看才知道自己身上纏著布條,正冉冉滲出鮮血,想必是剛才的動作太過激烈導致扯動傷口。

「喂!!你在幹嘛?!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的!!」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處傳來一聲驚呼,少年扭頭。

「吼!!」他一手按著腹部、一手撐著膝蓋,艱難的半蹲著,雙眼警戒的瞪著來人,咬牙切齒的吼。

「吼什麼吼?你的命可是我救的!」一名看上去比少年年長兩三歲左右的少女端著一鍋雪走近,將鍋子放到火上後轉過身面向少年。那少女眉目如畫俊俏無比,額上綁著鮮豔的紅色頭巾,一身男式藍袍外加一件皮革背心,舉手投足全不扭捏,渾身充斥著陽剛氣息,沒有仔細看一時間還認不出是個女子。

「唬…」少年仍是惡狠狠的低嗚,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你怎麼還在吼?聽不懂人話嗎?還是你不會說話?」少女皺起眉雙手叉腰,不悅的訓人。「……我又沒叫妳救我。」沉默了片刻後,少年緩緩坐下,發出有些嘶啞的聲音,似乎不習慣開口。少女想靠近少年,可一動他就瞪了過來。

「原來你會說話,可是你還真沒禮貌。」少女放棄向前進的念頭,在火堆旁坐下,仍不滿的叨念。正巧鍋中的雪已經煮成滾水,少女開始忙了起來。一會從竹簍中拿碗筷、一會切肉下鍋。

「……我說你哪,再不處理傷口就別想活了。」少女邊攪動鍋中的肉邊偷瞄少年,還是忍不住提醒他。少年把按在腹部的手拿開,淡淡的凝視掌中的血,這黏稠帶腥的東西自己再熟悉不過了…「死了,倒好。」他嘶啞的嗓音加上那複雜的笑容,合起來竟令這個十初歲的少年看來有些滄桑。

「幹嘛死呀死的說個不停啊?活著有什麼不好?世上有山有水、有美食醇酒香茶…」少女搖了搖頭,一副不能理解的樣子,似乎天下之事都是好的。「不就是吃吃喝喝?」少年冷言冷語不以為然,眼底盡是絕望般的幽深。「囉嗦,我現在只能舉的出這些來嘛!!」少女放下湯杓,又不知在竹簍裡找什麼東西,翻得亂七八糟的。少年冷哼一聲不再理她,也沒管少女拋給她的白眼,一副懶洋洋的無視所有一切。

「欸,你拿去擦藥啦!」少女終於從竹簍裡找出一個小瓷瓶來,向少年拋了過去。他沒有接,甚至連頭都沒轉,瓷瓶撞上他的胸口後掉到他腿上,幸運的沒有摔破。

「我才不想擦,妳別多事!」少年不屑的瞥向少女,卻看到她露出一種古怪,又有點狡猾的微笑。

「妳…」少年警覺的想站起來卻使不上力,兩眼昏花。

「我知道你會這樣,所以剛才的瓶上我抹了迷藥,那是我家傳的配方,沒三天是起不來的,我非治好你不可,感謝我吧!」少女得意洋洋的走道少年身前取回瓶子,他恨的牙癢卻無可奈何。「我又沒碰那罐該死的東西…」少年開始意識不清。

「嘴巴給我放乾淨點,剛才不是碰到你胸口了?那薄薄的布條包著你的傷,怎麼擋得住?誰叫你亂動讓傷口裂開的?蠢~~~~~才!」那少女吐舌嘲笑他的樣子實在讓他快氣瘋了,卻只能緩緩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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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刃B版

一.

傳說在西域的沙漠裡擁有數之不盡的財寶,無數人踏上尋寶之路卻從未有人歸來,一個個都喪生於旅途之中…

在北部最邊境的縣外數百里處有座雪山。一名少年正與一群人打鬥,那少年衣衫破爛,手腕及腳踝處都纏著獸皮。

他莫約十一、二歲上下,渾身散發出冷冽的殺氣,像野獸似的揮舞因為指甲太長而形成的爪子,動作靈敏異常。

重重人群將他團團圍住,在刀光劍影中,那少年已滿身鮮血,卻仍倔強無比的奮戰。

人們因他瘋狂及迅捷的殺戮紛紛倒地,最終只剩他一人存活。他晃了晃身子搖搖欲墜,但仍炫耀似的昂首長嘯,宣告自己的勝利。接著他手腳並用的緩緩前行,全沒半分人類樣子,他走過之處留下灘灘殷紅,撐不了多遠他還是倒了下去。

山上的天氣變化莫測,原本一片晴朗的夜空轉瞬間便烏雲密布,片刻間大雪紛飛伸手不見五指。

倒在地上的少年雙眼渙散,試圖掙扎著起身卻是枉然,只能眼睜睜看著白雪將自己掩埋…

啪沙、啪沙…暴風雪中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不遠處的小坡上緩緩走來一人,那人渾身上下包得緊緊的,只露出一雙明亮無比的眼眸,不知男女。「啊!什麼東西啊?!」那人沒看到地上的少年,狠狠的踩上少年的背,驚呼一聲後屈下身來撥開地上的雪,才發現自己踩到人了。「喂、喂,你還活著嗎?」那人拍拍少年的臉問。少年沒有回話也沒有動,但是微微吐出一口氣,只差一步他就要窒息了。那人摸了摸少年的脖子,確認他生死之後,想了想還是帶著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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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過不多時,小昭果然悠悠轉醒,迷迷茫茫的坐起身來「…怎麼了?那些惡人呢?」燁見她安然無恙,放下心來朝她笑了笑「都死在寶洞裡了。」小昭安心的點點頭,卻發現那黑衣人坐在燁身側,錯愕的喊:「你?!你怎的沒死??!!」黑衣人轉過頭來原本凌厲的眼神消失,換成了無奈溫和的表情緩緩拉下蒙面的布來。

「爹爹?!」「趙先生?!」小昭和燁同時驚呼,原來那黑衣人便是趙先生,也是小昭的爹。小昭驚喜交加撲上去抱著他不放。「爹爹你這些年哪兒去了?我想你想的緊!」「昭兒,妳長成了大姑娘,爹讓你吃苦了。」他憐愛的摸摸小昭的頭,開始娓娓道來一切的事情。

他本姓嚴名燁,是浙江一帶長大的,身為鑰匙看守人的後代,他大半生繼承遺志時常外出尋找七星刃,某一天應龍山寨中的盜賊正好到浙江放火行搶,嚴燁的妻子不幸葬身火窟,只留下小昭一人失魂落魄的等在屋前,嚴燁回家後得知家中發生的慘劇,悲痛過度使得原本溫文儒雅的他性情大變,成了個陰鬱狠毒的人,滿心只想著報仇,心中全忘了年幼的女兒需要照顧,妻子的頭七一過他便離家而去,隱姓埋名潛入應龍山寨當副手,伺機尋找復仇機會,他決心要讓這些愛財的惡徒以最適合他們,最悽慘的方式死去,便著手研究新型毒物,一耽擱就是好幾年。

而燁得到七星刃的那日,他驚喜萬分的想將傳家寶拿回,誰知道燁卻不配合拿了刀逃跑,嚴燁知道山寨中沒人能抓回他,自己的武功又不能暴露,便告訴韓寨主那刀的來歷並提議追蹤燁以便自己跟去,誰知道後來嚴燁的女兒竟和燁相遇,再這樣下去必定會遇到危險,嚴燁仍是愛女心切,決定先去搶匕首以避免小昭被捲進來,之後再想法子矇混過去,卻沒想到小昭竟以家傳的毒藥攻擊,若是攻擊無效,自己蒙面的苦心就白搭了。

於是他當機立斷倒地不起,待他們走遠再服解藥,只是這樣嚴燁已不能再出現於他們面前,只好又回復趙先生的身分跟著眾山賊,他知寨主奈不住性子,必定會急著殺燁,為便於行動遂假裝失足落谷再悄悄跟上。他心中盤定接下來的計畫,便使麻藥讓小昭昏迷,眼看刀劍就要招呼到小昭身上,他便上前搶救並於眾盜不留心時,趁隙在他們身上灑下剛完成沒多久的毒藥,那是種只要接觸到金銀兩種礦物便會毒發使肉潰爛的毒,接著引得燁開寶庫,最後終於成功殺盡了他們。

「這下大仇已報,我心裡舒坦多了。」嚴燁欣慰的笑著「可爹爹,這些財寶都白費了。」小昭噘著嘴不甚滿意,嚴燁搖搖頭毫不在意,燁贊同的笑,三人休息幾日後便穿越大漠翩然回中原去了。

(七星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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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你是哪根蔥?寶為什麼要分你?藏寶地都到了幹嘛不能殺他們?」寨主連珠炮似的反問,黑衣人似乎有些輕蔑地哼了一口氣「我是哪來的、姓啥名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我能制住這少年,你們倘若不服,惹的大爺生氣,我跟他聯手廝殺,你們沒一個能回中原!!」此言一出眾盜賊心中一凜。的確沒錯,從剛剛穿越重重人群的功夫、迅如雷電的擋下寨主攻擊的身手來看,的確只有他才能與那小子抗衡,這兩人倘若真的聯手只怕他的話便要成真。

「決定的怎樣?」黑衣人雙手環胸,趾高氣昂的問。「…好!你制住他,尋到寶後便分你一杯羹!!」寨主思索片刻,覺得再沒更好的主意便答應了他的要求,其實這麼做以他的身分實是丟臉至極,可也別無他法只好答應。黑衣人滿意的點點頭,轉過身來對著燁說:「帶我們找到寶藏,否則這小姑娘命在旦夕。」「原來是你讓小昭昏迷的!!快救醒她!!」燁陰狠狠的瞪向黑衣人,卻驚訝的認出那對凌厲的眼睛,原來眼前的人竟是在涼州客棧所遇見的那黑衣人!!他怎麼沒死?

「…你…」「解藥我藏在一個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拿不到解藥她就死定了。」黑衣人不待燁說完,便搶先威脅他,燁皺起眉不再多問,反正他只關心小昭的安危,當下依言走向東北方的老虎石像,舉起七星刃用力將虎頭斬落,那石像甚大若非七星刃無堅不摧,只怕沒有一物能砍進石像分毫,虎頭一落地眼前的岩壁竟緩緩移動,露出偌大的洞口,顯然這是人造的機關而寶藏便應藏於其中,眾盜賊歡呼聲中一個個飛奔入內,「洞已開啟,請給解藥。」燁無視於它,一心只顧著小昭的安全。

「…她只是睡著,很快便醒來了,先進來看看。」黑衣人似乎饒有興致的看了一下燁,他低頭一看,發現小昭臉色紅潤、呼吸均勻似乎真是睡著了,便放心抱著小昭和黑衣人緩緩步入其中,只見洞內金光閃閃除了黃金銀兩外,還有數不盡的珍珠、翡翠、瑪瑙、貓眼兒、紅寶石等等…琳瑯滿目,盜賊們左抓右拿雙眼發紅,爭相搶寶甚至自相殘殺「這是我的!!全都是我的!!」「別跟我搶!!」怒罵的聲音四下響起,盜賊們的臉因貪婪一個個變形,神智不清認不出彼此,燁眼看著面前醜陋的一切不禁搖了搖頭,胃中一陣作嘔。「啊啊啊啊啊!!!手!!我的手!!」忽然,眾盜賊們一個個都淒厲的大吼大叫,抱頭滿地打滾狀似十分痛苦,只見他們非手及足盡皆化膿潰爛,直蔓延至頭部無一倖免。

「我們出去吧。」黑衣人像是了結了一樁心事般閉起眼嘆了口氣,毫不在乎地轉身出洞,燁滿腹疑問的跟了出去,只見那黑衣人點燃一枝火把,待燁完全出洞後便扔進洞裡燒毀一切,危害世人、震攝世間的應龍山寨便就此消失,眾盜盡數和財寶葬身於大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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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找到你這叛徒了。」韓寨主的聲音從兩旁沙漠中陰側側的發出,燁緩緩回頭將小昭拉到身後,應龍山寨的盜賊們魚貫而出,只見四周一片黑壓壓的人牆將他二人堵住,韓寨主冷哼一聲威嚴十足的自人群中緩步走出,一雙炯炯如電的眼充滿藐視,居高臨下的凝視著燁及小昭「東西交出來。」韓寨主不慍不怒命令著。「我辦不到。」燁平淡鎮定地搖搖頭,他已還給小昭了。「你想與我為敵嗎?!老子養你那麼多年你是這樣回報我的嗎?!」寨主一聲暴吼嚇到小昭,她在燁背後將身子縮的更裡面,燁早就習慣寨主的暴吼,一點也不慌張。「妳別怕。」燁拍拍小昭的頭溫文的微笑。「哈,出去沒一年,倒學會找女人了,看這妞兒挺美,不如給哥哥們好好疼疼。」一旁的盜賊們一雙賊眼轉來轉去,已看出小昭並非男子,手腳不乾淨的伸了過來。

嚓!一聲過去,那人的手臂已從肩膀處被卸了下來,鮮血灑的四周人人皆是,那人抱著斷臂處淒厲哀號。「不許欺侮小昭。」燁身不轉、頭不動,右手緊握七星刀冷冷開口,刀刃上的血一滴滴落到沙上,沒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不還刀也不交出女人,你還真是翅膀硬了哪!!我就不信你能有多倔強!!」寨主憤怒卻大笑起來,手一擺四周盜賊紛紛撲上。燁左手摟住小昭的腰,右手持七星刃狠劈猛砍招招致命,雖抱了個比他高的少女,腳步仍是輕靈,跳躍轉動毫不見滯澀,七星刃所到之處宛如死神召喚,頃刻之間死了數十個人,卻連他們的衣角都沒擦到,盜賊們看到燁雙眼殺氣逼人、表情陰冷;下手乾淨俐落,才深刻體悟到與自家山寨中培育出的殺手為敵有多恐怖,可礙於寨主積威之下無人敢後退,否則定當場死於寨主刀下,只得奮力繼續。

「敢問寨主如何知道我的去處?!」燁臉不紅氣不喘,手下不停揮刀的問「當然是拜我的好副手之賜!趙老弟提點我不必急著抓回你,待你們找到寶物我再出來搶走,豈不輕輕鬆鬆?」韓寨主仰天大笑甚是得意,一頭亂糟糟的頭髮隨風飄動。燁這才醒悟,原來是趙先生的提議!!難怪路上不見他們追來,原來是跟在後面!!他四下張望,卻不見那熟悉的青袍書生。

「怎的不見趙先生?」「怎的?你還會掛心誰嗎?殺手還裝什麼仁慈啊?死在你刀下的人有多少?他摔落山谷現在八成活不了啦!!」韓寨主揚眉嘲諷,對於自己的副手死活似乎全不在意。燁一陣厭惡暴躁的仰天咆哮

「少囉嗦!!!!」滿身是血的他宛如鬼神,氣勢磅礡的撲向寨主。「啊!!」小昭忽然一聲驚呼便癱倒在燁懷中,燁怔了一下低頭查看,對於周遭襲來的刀劍竟渾不在意。鏗!眼看韓寨主一刀便要將燁砍死之際,一個黑衣男子從人群中竄出,舉劍擋下攻擊。其身手之快竟無一人擋住他。「小子你打哪來的?!找死啊!!」寨主虎口痠麻暗暗心驚,這人是誰?功力怎的這般了得?難道是他們的援兵嗎?「我只是一個想分杯羹的無名氏,這兩人殺不得。」黑衣人只露出一雙凌厲的眼眸,語氣毫無情緒冷冰冰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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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又過得數月,敦煌莫高窟終於近在眼前,燁一路聽小昭說了許許多多的故事、江湖上的規矩;識字讀書以及生活常識,此時小昭仍是一身男裝手持紙扇眉目如畫、俊美無比,而燁生性本就聰明,加上記性甚佳小昭所授的知識早已融會貫通,已非昔日的無知少年,神采奕奕、豐神俊朗;一身青袍飄逸溫文爾雅,雖然年少但活脫脫便是一對風流倜儻的俊俏兄弟,路上的姑娘們都忍不住回頭多看幾眼。「兄弟,你看那些姑娘們都在看你哪。」小昭甩開扇子遮住嘴巴裝著男聲低笑,燁露出有些傷腦筋的苦笑:「是看你才對,大哥。」「你就別謙虛了,千佛洞近在眼前,得寶後哥哥替你娶房媳婦!!」小昭漫步走在前頭,但仍繼續逗燁不放過他,燁停下腳步。「怎的?不是生氣了吧?」小昭回眸一笑「……寶藏到手之後…妳欲往何處?」只見燁一臉陰鬱黯然的問,小昭仰頭淡淡看著萬里晴空的藍天。「我爹爹還未找到呢!走吧我要快些找到寶物,再去找我爹。」說罷牽馬加快腳步前進,燁拉著坐騎心中惆悵,腳步緩慢的跟了上去。

到得千佛洞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橘紅色的夕陽灑落在地迿爛無比,鳴沙山下的崖壁石窟中大大小小的佛像染上霞光,說不出的莊嚴壯麗,燁不由得懵了。「…這許許多多的大佛不知是何人、為了何因而刻的?」是否是為了懺悔自己過往的罪孽呢?燁在心底悄悄想著。自知識增長之後,他已知道搶奪是惡事、殺人更是惡事,他時常夢到自己滿身殷紅、手染鮮血的在夜裡驚醒,不過十二近十三歲的燁竟常一夜蕭索憂傷,渾似個落魄山林的浪者。「你發什麼楞呢?我要撇下你了!!」小昭在前頭催促,燁才恍恍惚惚的催馬前行。

「咱們為何要朝東南方前進?」燁直至看不見石窟中的佛像才緩緩回頭問,小昭驚訝的看著他,臉上出現一陣疑惑:「我不是同你說過天干地支、十二生肖的事嗎?」燁點點頭承認確有此事「妳還說了很多星宿的故事。」「地支也可以用來記錄方位,龍在地支中稱什麼?代表何方?」小昭側頭詢問,倒有種考試的意味「…辰,指東南方。」燁撫著下巴思索,頓時領悟圖上所寫的所有含意。原來龍騰五十里即東南方走五十里,馬奔十四里 便是南方走十四里,至於之後的便能依序推算出來了。他們左拐右拐連夜走啊走的,便到了月牙灣,兩人都知地圖上的內容接下來就是該潛水了,便下馬解開韁繩讓馬自去,深吸口氣便先後躍進水中,他們直潛下去直到水底,時值正午加之水質清澈,灣中甚是明亮,他們輕易發現水底有洞穴,便游了進去順著裏頭的隧道中前進,那隧道甚是蜿蜒崎嶇忽高忽低,一會水位高一會水位低,奇特無比,肺中氣不足時頭一抬竟能呼吸, 他們毫無阻礙的一路游到盡頭,爬上岸後便見到一片大漠。那圖上說兔躍三里,接下來定是朝東方走了,兩人一想到寶藏在前,顧不得一身濕只稍作休息便繼續向前。他們從一身濕衣走到衣服乾透,奔波一會後只見眼前出現了一片岩谷,谷中有十二個石像,每一個石像都是以十二生肖的樣子刻成,四下分散以地支中的方位所排。

「寶要到手了!!」小昭欣喜萬分拔出匕首欲往虎頭上砍去,燁卻伸手阻擋她,臉上表情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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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他當然要出來,搶了寨中的東西寨主怎還留的下他。」燁正要答話,外邊遠遠傳來一句冰冰冷冷的話語,第一個字聽來發話人至少尚在數十丈之外,講到最後一字時,人竟已來到他二人所處窗前,聽力之強、腳程之快實是燁從所未見。只見眼前的人一身夜行黑衣腰上佩刀,臉上矇著黑布只露出一對凌厲至極、有如寒冰一般的眼眸,看身形只知是個男子。「閣下是誰?」燁凝神注意來人並未發話,小昭充滿疑惑的問。她實在不相信這個事事懵懵懂懂,甚至有些呆呆傻傻的少年會搶人東西。「妳這女娃怎的如此糊塗,可見過有人蒙面卻報上自己名頭的嗎?」黑衣人一句話將小昭說的滿臉通紅不再吭聲。「不許欺侮小昭,你想怎樣?」燁皺起眉來冷冷問道,雖不想在小昭面前動武,但看此人來者不善是否該動手?黑衣人微怔,自己不過是道出事實怎的便欺侮人了?

「廢話不多說,把匕首交出來!」黑衣人不再多說身形一晃抽出刀子便向燁撲了過來。「你是如何得知匕首的事?!要想拿到那是休想!!」燁已把匕首還了小昭,身上沒半樣武器卻不驚慌,腳下一彈人已閃到右側,隨手抓住一旁的矮櫃砸了過去,黑衣人也不閃開反手一劈,矮櫃立刻一分為二。燁早知矮櫃無用,丟出去時他立刻跑到小昭身邊說:「匕首借我一用。」手一伸小昭腰間的匕首已被他拿在手裡,轉身使出一招日落西山斜斜砍向黑衣人,黑衣人舉刀格擋想不到噹啷一聲刀子竟被匕首砍斷,原來這柄匕首乃是把削金斷鐵的利器,他索性將刀子以執飛鏢的方式甩向燁,趁著他抵擋時手成爪狀一招黑虎偷心朝燁撲來,這中間絕無停頓倘若是一般泛泛之輩早已開膛破肚,但燁反應迅速身子一退已避開死劫,只是肚子還是被抓破點皮肉,他兩眼一花莫名感到一陣暈眩跪倒在地,卻見眼前的黑衣人不知為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迷迷茫茫的轉頭看向小昭,只見她似乎泛起一絲淡笑,從袖中拿出一個白色小瓷罐,倒出一枚金黃色的藥丸塞到燁嘴裡,低頭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吃下,咱們連夜趕路。」燁恍然大悟原來剛才是小昭放藥,他服下藥丸只覺口中一陣甜蜜彷彿吃下的是糖,剛才出現的暈眩感轉眼消失,他扶著小昭的腰從窗戶跳出,上了馬後立刻絕塵急去,路上隨便在肚上傷口紮了條布當治療。客棧中的黑衣人聽到馬聲微微一動,從懷中拿出藥丸服下,安然無事的坐起身來「…傻女娃。」黑衣人聲音飄渺悠悠低語。

小昭和燁此時已騎到城外去了,夜空晴朗天上繁星點點,能清清楚楚看到銀河,晚風不強但吹來極為寒冷,周遭黃沙被颳的微微飄浮,營造出一種虛無的氣氛。「小昭,方才那藥的藥效能持續多久?他是不是也知道我們要去哪裡?」燁回頭看著後方確定沒人追來才安心的回頭。「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總之他是不會來的。」小昭聳聳肩,頭也不回毫不在意的說。「妳說什麼?剛才那是什麼毒?」燁一聽小昭的話,便知道那不是藥而改稱為毒了。「那是我家傳的泣血粉,吸入後立刻無力動彈,一會兒便昏迷不醒,若一刻內未服下解藥則大腦溶解,血水會從雙眼中流下來。」燁點點頭沒有說話,兩人肩併肩一起沉默的坐在馬上徐徐前進,一時間四周只有風聲、馬的嘶鳴聲,明亮的星月光輝遍灑大地不須點火,他們沐浴在清冷的光中越過一座又一座沙丘。「…我爹爹五年前失蹤的,那時我還只十歲。」走了很長一段路之後,小昭才開口說話,她聲音有些嘶啞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渴了,燁默默看著她等她接著說下去。

「那時很多居心不良的人來欺侮我,甚至要把我賣掉,我一個十歲的娃兒手無縛雞之力,那些藥啊毒的便派上用場了。」小昭始終沒有看燁,她神情悽愴哀傷白天的神采全都沒了。「我跟你說一件事,你別氣惱可好?」小昭深吸口氣下定決心,轉過頭來眼神清澈的看著燁。「妳說吧我絕不生氣。」燁點點頭微微一笑,一路上小昭彷彿姊姊般的溫柔相待,在他心中早已將她視為天仙一般的存在而尊敬愛護著,一直在刀光劍影的黑暗中生活的燁,能得到這樣的溫暖怎能對她生氣?「其實我好幾次要給你下殺手。」小昭怯怯的說完立刻轉頭回去不敢看燁的臉色,燁臉上笑容不變,他早就知道小昭好幾次想趁他在睡覺時殺了他的,他總是靜靜躺著不動裝作渾然未覺,他沒打算賠上自己的命,只要小昭刀尖一刺下來,燁就會立刻殺了她,可小昭總是在最後罷手,燁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嗯了一聲沉吟著該怎麼講「但妳沒動手,而且下毒更加容易妳也沒做。」「那你真不生氣?」小昭不太相信狐疑地問,燁溫文微笑以示誠意,何況他自己都有事隱瞞還氣她什麼?小昭欣喜的展開笑靨,手中馬鞭一揚衝到前頭,燁跟著催馬奔馳,二人在這孤寂淒冷的沙漠中無比歡樂的笑鬧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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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次日,小昭迷迷茫茫的睜開眼來卻不見燁,她跳了起來在身上摸索,好險匕首還在。「小昭,妳起來沒有?」燁的聲音遠遠從洞外傳了進來,小昭緩緩走出去,強烈光芒從洞外射入,只見外頭天氣晴朗陽光普照,松柏岩木上全被雪覆蓋著,小昭瞇起眼呵出一口白霧,太陽光被雪反射起來實在刺眼至極「你起得好早。」小昭懶懶的說「是嘛。」燁淡淡一笑,多年來他受了多少訓練,睡眠時間非常短暫「餓不餓?我還有些乾糧。」小昭問道「我喝過水了。」燁搖搖頭,昨晚吃的那些烤肉是畢生所吃最飽的一餐,夠他撐個五天了。小昭極不同意燁的說法,逼著他去吃完飯兩人才離開山上。他們下山買了馬一路往敦煌前進,小昭生性喜歡熱鬧,每到一個市鎮總要上街逛逛,溜達幾日玩的盡興了才離開,燁從沒如此自由過,心裡極是快活只盼路越遠越好,最好永遠如此逍遙,至於寶藏等等根本無關緊要。

「小昭,妳怎的懂得這許多?」數月之後他二人來到了涼州,白天逛了天梯山、去過白塔寺,二人累的筋疲力盡隨便找了家客棧住下,燁不知避嫌一路都跟小昭同住,而小昭身穿男裝又總跟人說燁是她弟弟,反正也無人以異樣眼光看他們,久了便習慣了。只是小昭到哪都知當地名勝古蹟及傳奇故事,燁不免好奇小昭知識的淵博從何學來,此時忍不住好奇的問。「是爹爹教的,我爹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武雙全乃天下第一奇才。」小昭和燁坐在窗邊憑欄遠眺,一提到她爹小昭便精神十足驕傲的說。「…妳爹爹生得怎樣?幾歲了?多高?胖瘦?」這些時日以來,燁一直無法釋懷當時在雪山上一閃而逝的想法,此時終於股起勇氣問出口。「我爹爹?嗯…他的眉目和我很像,三十五歲上下,一身書生裝扮有點兒清瘦大約這麼高吧!」小昭站起身來掂起腳伸手比劃「我們山寨裡的趙先生和妳說的好像。」燁偏著頭思考了一下,記憶中趙先生的身形依稀如此。

「山寨?趙先生?」小昭被挑起了好奇心,燁從沒跟她說過自己的事,現在好不容易有些蛛絲馬跡她怎能錯過?燁摀住自己的嘴巴神情尷尬,怎的相處幾個月而已,自己就什麼都說出口了?「曖曖,告訴我有什麼關係?」小昭親暱的拍拍燁的頭,儼然就是兄姊待弟妹的樣子,反正燁也不討厭就隨她去了,他苦笑不語低頭吃人參果。「…你知道這人參果跟孫悟空的故事嗎?」小昭有些氣惱但臉上毫無徵兆,心中打定主意要燁說出一些往事。「孫悟空是誰?」「齊天大聖呀,要不我把西遊記的故事說與你知,然後你給我講你的事。」見燁提起興致小昭暗暗竊笑,燁聽了小昭的話微感遲疑,正沉吟不決時小昭又說了:「愛不愛換隨你,我說故事可比外頭說書的還好聽,三國演義、水滸傳…咱明朝太祖偷吃牛的故事我也知道,我能說的包羅萬象,不換是看官您沒福啊。」小昭擺擺手學起說書人的樣子,模樣甚是俏皮可愛。燁一路聽她說了各地許多傳奇,已深知她的能耐是一般市井說書人遠遠不及的,當下心癢難耐但實在不願全盤托出,只好輕描淡寫的說些事

「我是在一個山寨中長大的,剛才說的趙先生是咱山寨中長的最好看的人,他身上的衣衫總是乾乾淨淨,也不如其他人粗魯蠻橫,似乎不懂武功,只是十分冷漠從沒見他笑過。」燁想起數月前正是因趙先生想取他的匕首,燁才會逃出來而發生這一連串的事,現在能享受自由、吃遍美食;還遇見了小昭實在該說是趙先生的功勞,心下不由得升起一股感謝之情。「你又怎的會出來?山寨中住的不快意嗎?」小昭心願得償心下快活,興沖沖的繼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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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這匕首叫七星刃,爹爹說這羊皮上記載著地圖藏在匕首中。」小昭擦了擦眼角打起精神來俯身指著羊皮說道,燁蹲下身來細細看向小昭身旁的匕首,轉頭狐疑的盯著小昭,那匕首中怎可能藏一張圖?「你那是什麼表情!!我爹爹真是這樣說的!!」小昭不服氣的拍拍燁的背抗議,低頭瞪著羊皮像在回想什麼般的思索「水。」「水?」小昭唐突的開口,燁莫名其妙的重複一次,見小昭沒有任何回應只好依言倒了一碗水給她,小昭接過後從衣襟裡掏出十來個小小藥包,她從每包小藥包中倒出分量不同的各色藥粉,細細調和後變成一碗墨色的水,看來那也是口耳相傳的配方。「潑下。」小昭低著頭專注無比的盯著羊皮,擺擺手堅定地喊「啊?潑…潑哪??」燁滿臉疑問小昭也不多說,接過碗來啪啦一聲,將羊皮打溼後又拿起來甩乾。

「妳這是在做什麼?」小昭依然無視於燁的問題,自顧自的盯著羊皮瞧,燁自討沒趣只得摸摸鼻子回到火堆旁烤火。「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看這上面說:『北斗七星上下倒,三破敵軍千軍馬、雙貪之狼無人比;七廉義貞唯武俠!」火堆旁溫暖不已,燁舒適的閉起眼正感到昏昏欲睡,小昭就興高采烈的衝過來,指著羊皮上的字大聲嚷嚷,燁反正也看不懂只隨便一瞥,只知道羊皮上的字變了,看來這是用特殊墨水所寫成的一遇藥水便現了出來「我不識字。」燁淡淡的說,小昭「……那你怎的看到這羊皮便相信我?」「上面有畫這匕首,而且我看的出來這張皮很舊。」小昭聽了燁的話後點點頭不再說什麼。「你剛才唸的又是什麼東西?」「取圖的方法啊!北斗七星知不知道?這上面的紅色鑽石代表北斗七星,這顆是貪狼星、這是破軍星…」燁什麼都不知道小昭只好一一指著匕首上的紅鑽說明。「嗯,那剛才說的那一串話又跟北斗七星何干?」

燁記性甚好,已記住了各星名稱,只是無法理解那些詞句的用途,小昭微微一笑說:「北斗七星上下倒,指的就是用右手持刀,你看這杓斗部分不是上下顛了嗎? 而後三句要看每行的第一、第二及第四字,串成一句話就是:三破敵軍千軍馬即指破軍敲三下,雙貪之狼無人比是說貪狼敲兩下,而七廉義貞唯武俠指的字是廉貞敲七下囉!」說罷伸出白玉般的手,照著羊皮上指示的次數輕輕敲著匕首上那三顆星。喀達!只聽見一聲極細微的聲響,一枚白色蠟丸從刀柄處落下,燁不由得佩服起來,這機關何其巧妙就算有人得了此刀,沒有羊皮、沒人指點也不知這匕首裡的圖怎麼得到,匕首上若沒潑藥水旁人也不知該如何找到地圖,就算真的偷了藥水潑上,解讀不出來亦是枉然,毋怪這匕首失落這麼多年從沒人找到寶物。小昭滿臉欣喜的捻開蠟丸,露出一團薄如蟬翼的娟布,只見上頭用蠅頭小楷寫著「敦煌千佛洞 龍騰五十里 馬奔十四里 遇水則潛 大漠取寶 兔越三里 十二生肖 當斬虎頭」小昭念著娟上的字若有所思,燁皺著眉不語,上頭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水中怎的有沙漠?又是龍又是馬,兔兒又怎能斬虎頭?燁正想提問,小昭卻撫掌歡笑喊道:「我懂啦!!咱們先往敦煌走,之後再朝東南方行!!」

燁不明所以,方才哪句有提到東南方?但轉念一想,小昭畢竟是匕首的傳人,這樣說定是胸有成竹,當下便不再多問。「不忙,累了大半夜咱們先休息,明日再出發吧?」小昭聽了燁的話,當下兩人圍著火堆各睡一邊,小昭很快便睡著了但嘴裡仍喃喃重複念著「…龍騰五十里…虎頭..」燁靜靜盯著小昭的臉,她真的有點兒眼熟…不知到底在哪見過,燁突然想到一個讓他害怕起來的想法,萬一…她那失蹤的爹是我以前殺死的人該怎麼辦?不!不!不可能的。燁甩甩頭,他爹是失蹤又沒人說死了,何況天大地大怎麼可能那麼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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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啊?我嘛…來尋找爹爹順便尋家傳的寶物的,我爹爹失蹤前就囑咐我須得將百年前遺失的寶物尋回,我家世世代代都遵從祖先的遺志,不斷的尋找卻都一無所獲,遇上了大雪只好先來此避避。」小昭垂下頭低語口氣甚是難過,想必是想起失蹤的父親。「妳…妳別難過,我陪妳去找吧,我…我可以保護妳的。」燁看到她眼角的淚珠在火光照映下一閃一閃的,顯得更加楚楚可憐,緊張起來結結巴巴的安慰。「哧,你一個小不點兒還說要保護我?羞也不羞?」小昭眼眶裡的淚珠還在打轉,但還是笑了起來。「我很厲害的!!」燁不平的抗議,但小昭又怎知眼前的矮小少年是當代一等一的殺手?雖然不信卻也不便潑他冷水,只笑吟吟的點點頭。「妳不相信我對不對。」燁不滿的問「我相信啊,對了我看你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的,把這換上吧。」小昭隨口答應顧左右而言他的轉頭,在包袱中拿出一件棕色衣袍遞過去,燁本來還想說什麼,但一看到衣服便被分散了注意力,他還沒摸過這樣軟的衣服更別說是穿上了,他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在女子面前更衣有何不妥,當下除盡身上的衣袍直接換上,小昭不似燁那般無知,愣了楞後滿臉通紅的轉過頭去。噹啷一聲,身後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小昭好奇的側過頭去,這一身破爛的少年,身上會有什麼東西落地能發出這樣清脆的聲音?豈知不看還好,一看到燁手中拿的那柄匕首她立刻跳了起來顫抖著身子指著它說不出話來。「這這這…這怎會在你手中?」小昭結結巴巴的問,伸手便要來拿。燁警戒的退了一步「這是我的,妳不能來搶。」「你說什麼呀?那就是我家失傳已久的寶物啊!!你從哪拿來的?還給我!!」小昭著急地向前踏上一步,燁立刻用匕首虛劈了一刀,那破空之音何其響亮,回音傳遍了整個山洞聽來彷彿連劈了數百來刀,過了良久才慢慢平息,山洞中又安靜下來。「這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燁清俊的臉龐彷彿罩上一層嚴霜,雙眸冰冷帶著殺氣凝視小昭,身周散發的氣勢連千軍萬馬見了也會止步不敢前進,更何況小昭剛剛跟他還有說有笑的,現在看到他判若兩人的樣子嚇的她花容失色,連大氣也不敢吹一下,雖然年少燁畢竟是個男子,看到小昭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不由得軟了。「…你說這是你家的傳家寶? 真的嗎?可有證據?」小昭聽到燁溫言相問便放鬆下來,走到火堆邊從衣襟中取出一捲已經退色的陳舊羊皮卷攤開來朝著燁揚了揚,上頭似乎畫著甚麼東西,但是山洞中的火堆雖然不小,要看清羊皮上畫著的圖卻也不容易,燁握著匕首右手背到背後防止小昭來搶,緩緩上前低頭一看,只見羊皮上寫著幾個字,下面有圖畫著的便是此刀,他雖看不懂字卻不由得承認這便是小昭要找的匕首,頹喪的嘆了口氣卻捨不得把它交出去。這是他生來得到唯一屬於自己的東西啊…怎麼卻偏偏是別人的傳家寶…「這能證明了吧?還給我吧?」小昭看到燁失望透頂的表情心下微感不忍,可一想到自己找了這麼久、吃了許多苦今天才終於見到它,還是決定硬起心腸的索討。

「…」「…」燁一言不發,雖然他不知道這刀是什麼來歷或有什麼價值,但他實在非常不想交給任何人,倘若是別人兇霸霸的要搶,他絕對抵死不從,可偏偏…偏偏是這個有生以來第一個待他溫柔的人來跟他討…燁心中千百個不願意表情凝重,而小昭看他這樣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是默默祈求他別跑走,要不然她真的只能使出殺手鐧了…她摸摸腰間暗袋,預備燁一轉身或撲上來攻擊時就撕破暗袋,讓袋中迷藥迷昏燁後自己再拿走匕首離開。「……好吧!還妳,不過妳得補償我。」燁想了半天,終究了選擇把匕首還給她,小昭看到他遞過來的匕首不由得長吁一口氣,手從腰間離開接過匕首。「嗯,沒問題啊!!等我找到寶物你要什麼東西我不能給?」

「寶物?這不就是嗎?」燁一臉不明瞭的問。「你可知這匕首為何是我家的傳家寶嗎?」小昭嫣然一笑,欣喜的晃了晃匕首,燁茫然不解的搖頭「你告訴我吧。」「好,不過你可不許再搶回去。」小昭看在燁老實歸還的份上開始說起這刀的來歷,原來數百年前小昭的祖先是個大盜賊的副手,那個大盜賊將畢生所收集得來的財寶收在某處,並將鑰匙也就是這把匕首交由副手保管,寶物也可自由取用,而後便消失無蹤,那副手將鑰匙一代一代傳了下來,寶物也未曾取用一分一毫,然而鑰匙竟在約百年前不慎失落,小昭的爹繼承先人遺志,費盡心思找尋卻仍一無所獲,至今也不知身在何方,小昭出來尋父傳家寶只是順便尋的,想不到父親沒找到傳家寶卻先找著了,實在始料未及。「…不知道爹爹在哪兒?說不定尋寶時能遇上他。」

小昭柳眉微促自言自語,爹要是知道傳家寶已經找到了一定很欣慰的。「呃…你娘呢?她在家裡嗎?」燁看到小昭的表情知道她又難過了,慌慌張張的想轉開話題,誰知道小昭聞言臉色卻越發難過,頭一低竟哭了出來「娘…娘幾年前給燒死了,爹爹之後就失蹤…只留下我一個…」燁本來就不善言辭,看她哭出來也講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只能乾著急,小昭兀自哭個不停,許久之後才平復下來。「妳好些了嗎?」燁小心翼翼的問,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惹哭她,小昭點點頭無辜的看著燁「…你會笑話我嗎?」「不會!!」燁用生平最快的速度猛搖頭,小昭微微一笑又說「我答允要補償你東西,但你可得陪我去找寶物,否則我若是發生意外豈不是會失信於你?」燁點點頭一笑答應,反正要走也無處可去,何況他本來就不想離開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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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怎麼辦怎麼辦?殺了那麼多人寨主一定饒他不得,況且回去匕首又會被搶,那他該往何處?少年無助的想,卻又沒半分主意肚子餓的慌又睏又疲,眼角瞥見左首有個山洞便奔進去先避避風雪再說,這山洞甚是狹窄裏頭黑漆漆的似乎不淺,他看了看外頭漫天大雪,遠一點的地方便一片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他擔心又有追兵到來於是摸索著往洞中前進,地上坑坑洞洞崎嶇不平但越往前越是寬敞,不久鼻中竟聞到一股肉香,餓了好久的他跌跌撞撞的朝香味的來處跑去,拐了幾個彎後竟然看到火光,他不可置信的揉揉眼走上前去,只見一個大他兩三歲的少女身穿淡藍色男式衣袍,坐在火堆旁正烤著肉,漆黑的秀髮紮的高高的綁成男子式樣的馬尾俊美絕倫,細看之下才發覺她原來是女子,她粉嫩的臉龐在火堆照映下顯得甚是動人,水靈靈的大眼除了嬌弱還帶了點陽剛氣息,有些詫異的看著他。

少年覺得她有些似曾相似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你是打哪來的?」半晌後少女緩緩開口,聲音比一般少女較為低沉但仍是清脆動聽,想是她不願讓人察覺是女兒身故意壓低嗓音。「我…?我是…」少年猶豫的開口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忽然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從少年肚中傳出,少年滿臉通紅巴不得轉身就逃,可怎麼也割捨不下眼前這肥美的烤肉,少女噗哧一笑拿起火旁一串烤肉遞給少年。「我道是鬼,卻想不到原來是個餓死鬼呀?坐下吧!幹嘛站著吃?」少年一接過烤肉便顧不得燙狼吞虎嚥的啃起肉來,那少女一說他才坐下,她看少年餓得如此狼狽便一串一串遞給他,直到吃得滿嘴油膩覺得飽了他才停下。「飽了?」那少女問「嗯。」少年點點頭「你可知那是什麼肉?」少年搖頭「那是人肉,香嗎?」少女笑盈盈的看著他,少年愣了一下隨即一副噁心難當快要吐出來的表情。「啊哈哈哈哈,你可真好騙。」少女樂的拍手大笑,少年這時才知上當卻也不著惱,只是看她笑著。「那這是什麼肉?」「兔肉囉,你瞧。」少女從身旁拿出幾片雪白的兔皮晃了晃證明她沒撒謊,少年點點頭。「你叫什麼名兒啊?我爹以前叫我昭兒,你叫我小昭便行。」那少女瞧他滿臉油膩便遞了條手巾給他擦臉,誰知道少年胡亂一抹,本來就髒的臉蛋更加的髒了,還不如不擦。

「曖曖,哪有人像你這般擦臉的?這不是越擦越髒嗎?你在這等等我,我去去便回。」小昭無奈的搖了搖頭,拾起隨身帶著的小鐵鍋往外走。「外邊下著雪的。」少年起身攔住她,著急地嚷。「我知道,煤球兒,你讓開我馬上就回來啦!」小昭看著眼前矮了她半個頭左右的少年,不禁感到一陣好笑。「煤球兒?在哪?」少年傻傻的左右張望,他還以為有別人在,小昭嘻嘻笑了起來。「說你哪,你髒的跟煤球一樣,不叫你煤球兒叫誰?我到洞外取些雪馬上回來。」說罷便繞過少年翩然的往外走去,少年訥訥的乖乖坐下。不一會兒小昭便端著一鍋雪進來放在火上煮融,她拿起布浸濕後仔仔細細的替少年擦淨手臉的髒汙,溫溫熱熱的布貼在臉上說不盡的舒適,少年一生中還未遇到有人對他這般的好,心中湧起無限的感動。「小昭姊姊,謝謝妳。」少年擦淨臉龐後露出一張稚嫩消瘦卻俊俏的臉龐,加上一點溫厚的笑容顯得煞是好看。「什麼小昭姐姐?只叫我名字就好啦!枉費我裝成男子,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呀?」小昭笑了笑又問,少年只是搖頭。「你沒名字?」少年仍不答只點了點頭。「是嗎…你定是個苦命人,要不我給你起個名?」小昭憐憫的摸摸少年的頭,少年一聽到小昭的話立刻滿臉期盼的抬起頭望著她用力點頭。「…燁,好嗎?這是我爹爹的名字,不是葉子的葉是這個字。」小昭沉默了半晌,臉上有些黯然一閃即逝,隨即又微微一笑,拿起燒了一截前端焦黑的木柴充當筆在岩地上寫了個字,少年目不識丁只覺得小昭說什麼都好,朝她笑了一笑。「燁,意思是明亮燦爛,記住了?」燁伸手在地上比劃了幾次,以後這就是他的名字了,他滿意的點點頭。「你怎麼會在這山上的?」這兩個人年紀相仿,在短短時間中兩人之間便沒了隔閡,小昭好奇的問。「…嗯…我…小昭妳呢?」少年吱吱唔唔的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反問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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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可是某一天,山寨中搜刮出來的東西中掉出了一把黑黝黝的匕首,在金碧輝煌的眾財寶中顯得相當醒目,寨主隨便看了一眼就將它扔給了少年,反正能削金斷鐵的寶刀他多的是,也不缺這一把,何況少年原來的武器早已生滿了鐵鏽還東缺一角西缺一塊的。「這是賞你的。」寨主姓韓莫約四五十歲上下,一雙眼睛炯炯如電,虎背熊腰披著一身熊皮做成的衣裳顯得威風凜凜,他斜眼看向少年冷冷地開口,少年愣愣地拾起那柄匕首默默地擦拭它直到發亮,這是他從出生到今天第一次拿到屬於自己的東西,別說它只是一把不起眼的匕首,就算是柄木劍他也歡喜得很。天上的月光冷冷清清的照了進來,少年恍恍惚惚的盯著那皎潔的弦月,手中握著好不容易才擦乾淨的那柄匕首,寨主身旁的副手被匕首上反射的光吸引了目光,這時才仔仔細細的瞧過去,他倒抽了一口氣身子不由得僵硬起來,他走上前蹲到少年所處的鐵籠前說:「拿來借給我看看。」雖然他嘴上說借可他的手已經抓著匕首準備奪過來,語氣聽來也是命令的語氣,平常他對少年雖非打罵訓斥卻也算得上疾言厲色,少年以為他要把匕首搶回去,緊張的縮手回去緊緊地將它抱在懷中不放。「不要,這已經是我的了。」副手又說了幾句話少年仍是執意不肯,這兩人的異狀引起了寨主的注意「喂,怎麼回事?」「寨主,屬下看那匕首並不單純,想仔細瞧瞧。」那副手約三、四十歲面目清俊神情冷峻不苟言笑,身穿方巾青衫做儒生裝扮,幾年前他孤身一人前來投效寨主,他在眾多粗魯豪放的山賊裡顯得甚是突兀,因他見多識廣聰明無比不但寨主倚重也頗得山賊們的尊敬,所以後來也沒人在意為何一介書生不去當官卻來當山賊,他自稱姓趙人人便稱他趙先生,這時經他一提韓寨主便要低下頭瞧瞧,少年仍是執意不肯「你已給了我,這是我的。」此言一出,寨主額角登時暴出條條青筋,在這世上橫行這麼多年,誰敢這樣對他說話?「這是老子施捨你的,要收回便收回,別忘了你只是老子養的狗!!」怒罵聲中寨主左手按住少年的頭右手便來搶少年懷裡的匕首,少年後腦撞上鐵欄痛得眼冒金星,卻死死守著匕首不放,眼看匕首就要被搶去,少年慌亂中順手一揮,寨主手在籠中縮手不及右手被畫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頓時鮮血直流,只差一點手臂便要被削了下來,他一聲怒吼打開籠子將少年硬拖出來,那少年自幼便跟著寨主,雖然日子過的痛苦卻也從沒想過要傷他, 他只能在這裡容身,也許在不經意之間他將寨主當成是父親般的存在。他惶恐的看著寨主右臂流下的鮮血,額上斗大的汗珠一顆顆冒出來,他是殺手,生下來才十二年,已不知見過多少鮮血多少傷口殺了多少的人,可從沒有一道傷痕像今日令他膽顫心驚,他嚇得已沒半分主意。但心裡已決定了這是他的匕首誰也不能搶走。寨主號令聲中眾山賊們向少年撲將過來,一個個都要搶下匕首,少年發狂似的死命守著匕首,後來被逼急了只好出手傷人,他是寨主細心培訓出的殺手,若要傷人簡直易如反掌,眼看傷亡者越來越多,少年更是害怕,這下他以後該怎麼待在這裡?他不願再傷人只好搶了鑰匙解開鎖鏈轉身逃跑,他從山溝跑到平原越過溪流又跑上高山,一路從初秋跑到隆冬,來到了這偏僻的雪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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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刃

一.

數百年前,有個大盜賊將畢生所有收集到的財寶藏到一處極為隱密的地方後便消失無蹤,江湖上無數人想得到這批財寶出去尋寶的人卻從沒一個回來…

一個月黑風高天上飄著漫天飛雪的夜晚,邊境縣城外的雪山上有個小小的黑影搖搖晃晃的移動著,身後走過的路留下一灘一灘鮮血,他回過頭凝視著後方,確認無人後重重的嘆了一口長氣繼續向前前進,鵝毛般的雪模糊眼前的視線,猛地吹來一陣朔風,他縮了縮身子將身上破破爛爛的黑色衣服拉得更緊,腳下不停地繼續往前走,在他身後一里處倒著數十個左右的黑衣漢子,那些人一動也不動,身下的血液已被雪所吸收,現場一片狼藉刀劍盡數折斷雪地上散著頭顱或殘肢顯示經過一場惡鬥。

他撥了撥長過鼻子的劉海露出一張髒兮兮的小臉,小心翼翼地從衣襟裡掏出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那匕首兩邊的刀面都鑲著七顆做北斗七星狀排列的紅色鑽石,他揚起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看了一會後滿意的收進懷中。

這少年一身黑衣一頭黑髮臉龐削瘦滿身骯髒,遠遠看還以為是團會動的煤炭團,他生於黑暗之中,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殺戮,當他才剛學會站就必須拿起刀接受訓練,他是黑暗世界的王牌殺手,因為有他的存在,應龍山寨天下無敵,可是山寨中所有搜刮來的金銀財寶全都沒有他的份,眾人享受著美食醇酒時,他只能在陰暗潮濕的地方喝冷冰冰的米湯,他的活動範圍只限於鐵籠之中,手足上被鐵鍊鍊住像隻狗般的被寨主飼養,只有出任務時才能解開,他從來沒想過要逃脫,應該說他除了殺人以外什麼也沒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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