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刺客行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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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煥夷所在營帳中

林耀祖突然因為「惡疾復發」昏厥,大部隊不得已只得暫留原處,群龍無首的混亂中,吳煥夷「因為情勢所逼」不得不放棄搜查奸細的任務,忙於安頓眾人調配軍需彙整狀況,士兵在營帳外紛紛攘攘的各做各的,吳煥夷本人則穩坐主帥營帳中,認真的看著地圖。

帳中除了他,還有一名黑衣青年隨侍在側,靜默無言。

青年面目俊朗身型挺拔,手無寸鐵身上穿的是軍醫的服裝,站姿從容乍看隨意卻找不到一點破綻,吐息低沉綿長,幾乎快跟刺客的吐息同頻,只要稍微有點武功底子的,都能看出來他是練家子。

「盤龍,林耀祖的狀況如何?」吳煥夷沒有看他,仍是對著地圖,佈滿皺紋與武繭的手輕輕在紙上移動,悠悠問道。

「稟侯爺,林耀祖是死是活、是昏是醒,只要您一聲令下就能做到。」黑衣青年抱拳一揖,語氣稍嫌冷淡,態度卻相當恭謹。

「是嘛,做得很好,暫時留著他一命,他還有用處,等時機到了我再下後面的指令…彼岸流螢的劑量呢?」吳煥夷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閃過狠戾的光芒,周身都是難以抹滅的王霸之氣。

本來還想讓你再逞一陣子威風的,誰叫你做死呢?莫怪吳某啊…林侯。

「劑量穩妥,侯爺請放心…只是屬下不明白,侯爺為何要屬下在林耀祖身上下複數的毒?您究竟打算讓他做什麼?」盤龍正經的臉上現出疑惑,不解的問。

「本侯一直相信,計畫趕不上變化的真理,所以習慣性的為自己鋪好幾條路,林耀祖的命跟意志,現今兩者既然都已落入本侯的掌握中,又何必趕著殺他?」吳煥夷朗笑數聲,那指揮若定的氣勢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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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地道中

上官禦與花無蹤日夜兼程,沒吃沒喝的狂奔許久,早已超前大部隊許多,在某處哨站決定停下來歇息,他們謹慎的藏在岩石陰影處,偷吃幾口摸來的乾糧,一邊聽取哨兵們的對話,想確認有沒有新情報。

「…你聽說了嗎?宮中的事?」隱約在哨兵們的低語中聽到皇宮這詞,上官禦跟花無蹤對視一眼,極有默契的盡量往那方向去,豎起耳朵細聽。

「聽說啦,那麼大的消息,侯爺得訊後大喜啊,這不又催促咱們做好準備,大部隊要加快行軍速度過來,咱還是仔細點做事,等他們來時若物資不及讓他們好好休整,到時可有苦頭吃。」一個哨兵邊忙著清點軍資,一邊不忘回話,剛剛起頭的那人點頭稱是,眾人忙得七手八腳。

一番話聽得上官禦與花無蹤臉色大變,會讓吳煥夷高興的事,想必對他們而言是天大的壞消息,究竟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又是誰出事?

上官禦與花無蹤鐵青著臉,更認真的豎起耳朵。

「…潛伏在後宮的那倆人可真不簡單,一把火就燒了琉璃宮,嘖嘖…聽說那火撲了一晝夜還沒滅,裡面的人怕不是要燒成炭囉…」哨兵乙又道。

啪嚓!

「什麼聲音?」哨兵甲警覺轉頭,扔了手裡的貨品提劍過來搜查,他撩起皮質營帳,在堆疊的箱子後方,看到幾塊乾糧碎片。

「乾糧怎麼會掉這?有老鼠嗎?畢竟咱們在地底,這又陰暗又潮濕的,人都沒精神啦,也就老鼠會喜歡吧,唉,真希望侯爺趕快成功,咱們也好重見天日。」哨兵乙摸摸滿是鬍渣的下巴,懶洋洋的蹲下,捏起碎片,半開玩笑的朝同僚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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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這不是您要求的嗎?數月前宮裡發來昭書,要我把兵符交予陳家人,怎麼…?」徐槐愣了半晌,見景明煌一臉嚴肅,摸不著頭腦的問。

什麼鬼?!景氏兄弟愕然的互看一眼,他說「陳家人」,難道他不知道陳家人已經被吳家人軟禁?何況他們從來沒有做出這種指令,為何?

「昭書?你拿來,在哪裡?」景明煌不解的問。

徐槐依言行事,不多時便取來昭書,景氏兄弟齊齊看去,頓時被驚得出了一身冷汗,無論格式樣式,全都符合正規樣式,最下角還端端正正的蓋著璽印!

有人假傳聖旨!

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幹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果是亂臣賊子才做得出來的,是誰?!

--唯一能接近龍椅不被起疑的…除了景幽炎以外,正是宋藍!

雖然只是推論無法直接證實,但兄弟倆已心照不宣的判斷宋藍叛變,面色鐵青的瞥了眼楊易虎,他接收到目光,微微點頭。

沒想到他藏得這般好,居然在遙遠的關卡外才逮著一點尾巴,當真棘手。

徐槐還杵在原地,滿臉疑惑又安分的等待下文,還是透著股說不上的怪異感,楊易虎眉頭一皺,上前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正經八百的把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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獠牙關

景幽炎迷茫的睜開眼睛,清晨的光線柔和的照進室內,他覺得身體很重,微微動了一下,發現自己右臂窩著一個人,正是他的小黎安睡在他臂上,俏麗的臉蛋上仍有幾分憔悴,皺著臉似乎深陷愁緒中。

「…不怕,沒事了。」景幽炎憐惜的伸出手撫摸她的眉心,若有似無的小聲說道,阿黎仍沒有醒來,卻彷彿聽到那聲溫柔的安撫,微微笑了。

景幽炎覺得大腿也被什麼壓著,他不想吵醒阿黎,有些吃力的盡量拉長脖子勉強看去,才確認是他兄長東倒西歪的橫睡在他旁邊,還把腿跨在自己腿上當墊腳台!當下滿頭黑線,毫不留情的掙開。

真是,都幾歲了睡相還是這麼糟糕,我又傷又中毒的,你這條重死人的腿還壓著我!景幽炎無奈的苦笑。

他沒辦法起身,盡可能的環顧四周,空曠的室內卻沒有其他人。

易虎去哪裡了?毒素已經都排淨了嗎?現在敵方狀況究竟怎麼樣了?上官禦那邊跟皇宮的狀況不知如何?獠牙關的情況也讓人擔心…

正憂心忡忡胡思亂想之際,門板被輕輕開啟,楊易虎與蘭芳悄然入內,恰好看到景明煌維持躺著的姿勢擔憂的看過來,楊易虎對他溫文一笑。

蘭芳看著景幽炎與阿黎的姿勢,面露淒然笑意,朝他點頭致意,拎著布袋便往後面的灶房而去,留下楊易虎替他把脈。

「殿下,你沒事了嗎?」阿黎怎麼說都是練武的,雖然他們已經盡量不發出聲響,可怎麼說都不會到這地步還渾然未覺,一個機伶便翻身而起,撫著景幽炎的臉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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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宮

紫櫻站在殿內,秀麗的臉蛋滿是愁容,焦躁的來回踱步,聽聞部下稟報「陛下」到來,便趕緊迎上前,差點和晨賜撞個正著。

「你快來!阿藍她…」紫櫻險險避過晨賜的身體,卻瞥見他身後躲著個怪怪的人,滿腹狐疑的停下話頭,不解的望著那人。

他穿著黑色長袍,上頭的華貴圖樣顯示來人官位頗高,瘦長的身形挺得筆直,卻怪裡怪氣的抬袖遮著臉,看不到樣貌。

這是誰?!這不是會進後宮辦事的官員的服裝,都什麼時候了晨賜還捎上這麼一個人!這要怎麼講正事!她嗔怪的怒視晨賜。

晨賜滿頭大汗,不知從何說起,又擔心會耽誤正事,乾巴巴的張嘴。

「…下官馮時晚,拜見娘娘。」到了這個地步,馮時晚若還藏頭藏尾的未免可笑,只得硬著頭皮放下衣袖,板起臉佯裝從容,鄭重行禮。

原來這就是晨賜說可信的鐵面判官--馮時晚!

紫櫻混亂不定,不知道晨賜究竟告知了哪些部分,也不知該如何應答。

見其他人都愣愣杵在原地,馮時晚暗暗搖頭,果然年輕人就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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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煌寢殿

「這是怎麼回事?!」晨賜望著滿目瘡痍的寢殿,震驚的喊。

不能怪他有失「身分」的舉動,在他眼前的寢殿跟他離去前的樣子已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觸目所及的所有東西沒有一處完好,小從杯子大到櫃子,能砸的能摔的,全都毀得面目全非,帷幕屏風、壁掛裝飾全都支離破碎,地上都是雜亂的垃圾,到處都有坑坑巴巴的刮痕砍跡,一柄劍被砍出缺口,孤零零的摔在地上,不說還以為這是哪裡的垃圾堆,豈還有半點皇帝寢居的模樣?

宮人哆嗦的跪在廊下,就是不敢進去房裡,只能眼睜睜看著拉不住的皇帝孤身站在彷彿被砲火炸過的房裡,摀著身上的傷,不敢多言。

「朕讓你們答話!房裡怎麼搞的?!幽炎呢?」晨賜怒氣沖沖的喝問。

「…回陛下,東宮殿下人在房內,剛剛他突然發狂,砍傷幾人後便將臣等趕出房來,然後不知為何砸了整間屋子…」一個地位較高的宮人硬著頭皮發話,目光瞥向屋內,彷彿裡面棲息著猛獸似的,膽戰心驚。

那假東宮搞什麼鬼?在這種地方還待得下去?

晨賜難以置信的望進去,皇帝的寢殿自然是很大的,並且還分內外室,他一眼望不清楚也是自然,誰會認為有人要待在這種「廢墟」裡?

這也是為了找兵符的動作?偷溜出去還好猜,這什麼操作?

「朕聽說他剛剛還發著高熱,怎麼還有體力下床?」他力持冷靜,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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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越來越近,眾目睽睽下,上官禦與花無蹤二人當真是動也不是、不動也不對,眼見就要當眾被抓,這當口卻橫生變故!

震天價響的爆裂聲幾乎貫穿所有人耳膜,人群嗡然乍起,所有人皆往部隊最後排的輜重隊伍望去,當場陷入一片混亂,遙遙只見火光大盛,眾人驚呼連連,打火的打火,疏散人群的疏散,夾雜在紛亂的叫嚷聲中,步步逼近的人也被引走注意力,上官禦與花無蹤趕緊起身,假意要去幫忙,卻冷不防的被人抓住手臂。

二人幾乎是反射性要將其滅口,對上來人的視線卻是一怔。

居然是穿著甲冑混進人群中的小九!

「跟我過來。」小九匆匆露過臉後,又急忙戴上面部護具,拉著花無蹤與上官禦要避開人流,卻抬不動腳。

因為那兩人一步不動,神情戒備的冷冷看著她。

「…不要這麼死腦筋行不行!我還能拿你們兩個如何?再不走還等著被抓?」只露出兩個眼睛的小九給他們一個大白眼,惱怒的撤手環胸,那模樣簡直像在教訓不識時務的傻子似的。

上官禦冷哼一聲,挑眉瞥向花無蹤,他莫名被看得有些尷尬。

那什麼眼神?【隨你囉?你說呢?】是啥意思?人是他放走的沒錯,但不帶這麼看人的吧?我又沒叫她來!怎麼搞得像我安排似的?

「快點決定行不行?不要讓我瞎忙一通。」小九低聲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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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礦場密道中,上官禦與花無蹤混在部隊裡許久,每隔幾個時辰便會歇息幾次,大部隊的馬匹與人員在這遼闊卻陰暗的地底行軍,難免多有摩擦,但都是無傷大雅的事,影響不了整體行軍速度。

本來他們並不在意兵卒們的爭執,可後來卻發現有古怪的地方。

有摩擦的,幾乎都是偶數的部隊,而且都為了一點小事爭吵。

例如誰吃的飯多了一點,誰的配給少了一些等等…莫名其妙的玩意。

非常不像軍人會有的爭執,根本像小孩子在鬧脾氣。

難道是在地底的沉悶讓他們特別暴躁嗎?那怎麼奇數部隊沒事呢?

「侯爺,您的人似乎非常焦躁,是不是吳某安排的行程讓他們不適應?要不要讓吳某的隊伍配合他們?」吳煥夷在不遠處,雲淡風輕的問。

他不說還好,這一提便刺激到林耀祖的好勝心,他本來就暴躁的脾氣哪裡經得住這種綿裡帶針的話,當即連聲喝罵,要以更兇的氣勢使人屈服。

「不適應」?!「配合」?!這意思是,他沒管好部屬?!這是說自己的人,受訓程度沒有他的人高?!跟不上他的預定?!豈有此理!

受到斥責後,部隊安靜是安靜了,氣氛卻變得更加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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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黎,要不妳先去歇息,很累了吧?」景幽炎心疼的摸摸阿黎的臉頰。

「不,我陪著您。」阿黎眼眶泛紅,淚水不爭氣的落下,卻堅決的笑。

景幽炎想再勸幾句,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卻讓他立時昏厥,忙活了大半天的楊易虎抹去額上的汗,開始往景幽炎身上拼命灑藥,像不用錢似的。

「…暫時沒問題了,接下來還得放幾次血,殿下這陣子可得多吃點補的。」楊易虎雲淡風輕的宣告讓餘人垮了臉,卻毫無辦法只能接受。

「謝了,現在可以說獠牙關究竟出什麼事了吧?」景明煌同情的瞥了瞥景幽炎,知道乾等於事無補,便追問道。

楊易虎收拾器材的手頓了頓,文雅的面容深沉幾分,重重嘆息。

「獠牙關淪陷了。」簡潔扼要的六個字,卻讓他們的士氣受到重擊。

「淪陷?!你的意思是陳家也叛變了?!」阿黎錯愕的驚呼。

「…是,但也不算對…陳家的勢力早已被吳侯吸收,「陳侯」已經被人軟禁,消失在檯面上,現在關中主事的實際上是吳家人。」楊易虎嚴肅的直視景明煌,盡力用平穩的聲調回答。

即使是景明煌這般跳脫的性情,也知道現在事態嚴重,按著頭悶聲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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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稍微往回推一點,景氏兄弟與阿黎逃出礦場後,當即趕往城鎮求援。

距離西南礦場最近的城鎮名獠牙關,位於荒原末端與沙漠接壤,許久以前曾是防衛他國入侵的重鎮,即便敵國已滅,現今仍為一軍事要地,雖然該處隸屬於陳家領土,由陳侯管轄,不過城中駐紮的軍隊是從中央直接派來的,應該能夠信任,趕不回皇城的他們現今只能先從此處調人。

景幽炎先前要蘭芳去求援的地方便在此鎮中,因為該處有天楓寺的人留守,其目的便是要在暗中監視陳家有無叛亂,不過先前都未曾收到對方有可疑行動,此時自然安心的趕赴獠牙關求援。

順利的話他們還能以剿滅叛賊有賞為餌,讓陳家甘願與林吳二人相鬥,畢竟四家明爭暗鬥是天下皆知的事…最好是三敗俱傷,這樣剩下的黃家也不足為懼了,上官禦跟無蹤可千萬要注意安全啊…

景幽炎腦中拼命計算各種利害關係,並祈禱留在礦坑中的二人平安,整路都不說話,拼命催馬前進,當然最想做的便是找地方讓另外兩人能好好治療。

「小黎,很痛嗎?過一會就到鎮上了,妳再忍忍。」景幽炎低頭觀察阿黎蒼白的臉色與她臂上滲出的血,知道馬上顛頗會讓傷口裂開,可又不能停下腳步,只得心疼的安慰。

「我不要緊,殿下你身上也到處都是傷,咱們半斤八兩。」阿黎窩在景幽炎懷裡,強忍疼痛露出堅毅的笑容回應。

「皇兄,你呢?還挺得住嗎?」景幽炎拿這堅強的小女人沒轍,轉頭又問悶不吭聲的景明煌,相當擔心。

他知道景明煌在他面前幾乎沒一刻能安靜,現在突然默不作聲,只怕是肚子上的傷勢嚴重,要是他撐不住,在這荒郊野外可救不了他。

「…當然,你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你哥…」景明煌面色如紙,全身都微微顫抖,但他逼自己不能吭聲,露出歪扭的表情耍帥,卻有點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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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晨賜現在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他怎麼就攤上這麼麻煩的狀況,現在整個一團糟,接著該做什麼他完全沒有頭緒,早知如此他寧可出去冒險也不幹替身的。

得花時間跟官員周旋也罷、總有妃子來煩也罷、來了個不知底細的「失憶」替身也罷、套不出話也罷,現在還雪上加霜的多了個麻煩要解決!

老天,他到底做錯什麼?他就是會易容而已,至於嗎?!

劉家揚竟然被人殺了!在這種時機?!這都什麼事啊!

御林軍統領在皇城的自宅被殺!這…這傳出去能聽嗎?!

頭顱還不翼而飛,見鬼了這是?搞暗殺拿走人家頭幹嘛呢?

有沒有點道德心?殺都殺了還不留全屍?多大的仇?

沒提頭去人家不給報酬是不是?瘋了!這一切都瘋了!

空蕩蕩的大殿裡,晨賜癱坐在龍椅上,竭力壓抑咆哮的衝動,但內心奔騰如浪潮的怒吼卻源源不絕,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的他重點甚至偏移,但他暫時不想理會,表面佯裝鎮定內心卻煩躁不已,重重壓力幾乎快讓他把自己撕成兩半,巴不得倒地裝死,但當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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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禦待人潮退去後,才轉出廣場,迎面便碰上花無蹤,兩人面面相覷,花無蹤見他無甚大傷,緊繃的神經總算放鬆,卻仍冷冷的直視對方。

「…玩夠了?你知不知道殿下他們差點沒命?」他冷哼。

「你找到他們了?!他們現在狀況如何?」上官禦聞之變色,急切的上前追問,瞥見花無蹤滿身血跡,舉起的手因又愧又悔遲疑的放下。

「…你傷得重嗎?」他關切的問。

「還能戰鬥,但阿黎姐傷了一條胳膊,陛下腹部被刺傷,殿下也是滿身傷,已沒辦法繼續戰鬥,他們去外頭求援,殿下要我們阻止敵人的行動,首領打算怎麼處理?」花無蹤簡略的講述所有情報,也不知有意還無意,敷衍自己傷勢卻偏要說明其餘三人的慘況,接著面無表情的等上官禦指示。

上官禦雖是頂尖刺客,卻也知道單憑兩人無法殺盡數量龐大的士兵,混過軍營的他當然知道殺去領頭的人,底下士兵自會炸成一鍋,雖然危險至極,他仍選擇最有效率亦最熟練的刺殺行動。

「…單憑我們不可能擊退所有敵軍,需得從主事者下手,我們先去探查敵軍目前的計畫,引起混亂再刺殺林耀祖與吳煥夷,這樣等援軍到來應可將所有人一網打盡…底下人有多少是未知數,或許我們會命喪於此…你可得注意安全。」他輕嘆一聲,眼裡有赴死的覺悟,沉聲道。

有勇卻不知是否無謀…但他們只能如此了。

「知道了。」花無蹤瞥他一眼,轉身往前走,不想跟在他後頭。

「…剛剛是我不好,多虧有你陛下他們才能平安離開,不會再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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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能得手,白髮男人卻無所畏懼的直接以空手抵擋利刃,匕首貫穿他的手,噴湧的鮮血濺上他瘋狂的臉,未等花無蹤反應,又是一記凌厲的膝擊,逼得花無蹤不得不後撤。

「哪有那麼輕易?再來。」白髮男人像沒有痛覺似的,甩動血滴子的動作依然俐落,順著金屬線動向與血滴子旋轉噴飛的血搞的到處都是。

這打不死的鬼東西。

花無蹤暗暗咋舌,臂上的傷劇烈疼痛,但他不願暴露弱點,便強撐著露出獰笑。

身後的三人皆已無力再戰,只能乾焦急的等待勝負分曉。

氣氛沉重而肅殺,無言的對峙令人煩躁,兩人挪動腳步準備再戰,緊繃的神經卻被武器庫外震天價響的銅鑼聲干擾。

「嘖,煩人。」白髮男人突然放棄打鬥,腳下一躍竟然欲撒手離開。

剛剛還那麼死纏爛打,現在又逃得這麼乾脆,是在玩什麼把戲!?

莫非是去找援手?不行,不能讓他活下來!

花無蹤趕緊追上,但對方的輕功不亞於他,轉變又過於突兀,花無蹤遲滯一時的動作竟難以追上對方,而且更令人擔心的是伏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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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躺在花無蹤的臂彎裡,茫然的仰頭看著上方的人。

俊美的青年滿臉陰鬱,鬼氣森森的瞳孔中都是怒意,她不明白對方突如其來的轉變是什麼原因,為何前幾刻還要取她性命的人現在會做出這樣的舉止?他要帶她去哪?

花無蹤避開人聲嘈雜處,彎進一個避人耳目的拐角,輕輕將小九放下。

他扔給她一瓶金創藥,面無表情的注視小九。

「…自己處理傷口,離開這裡別做無謂的舉止,否則後果自負。」他沒頭沒尾的冷冷說罷,便要離去。

衣角卻被人拽住,花無蹤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

「你幹嘛?我不需要敵人同情,給我個痛快!」小九頗有不快,莫名其妙承了敵人的情,是個有骨氣的人都會不甘。

「而今殺了妳有何好處?妳還不知道自己被拋棄了嗎?那人只當妳是隨手可棄的東西,難道還想為了他搏命?離開這裡。」花無蹤維持原本的姿勢,平板的語氣聽不懂話中的情緒,小九聞言卻頹喪的鬆開手。

「我哪有地方去。」她冷淡的乾笑兩聲,頗有自棄的意味。

「隨便哪裡都比這爛地方好。」花無蹤冷然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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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是知道你只是把她當成餌,好把人釣來這裡,表情大概會更精采吧?沒想到她還能殺了我徒弟,看來我似乎錯估她的實力了。」黑狐對於被評為沒有忠誠心的人這點似乎挺滿意的,不以為意的接話。

「說到這,你還想質問我的行動?你倒是欠我個解釋,幹嘛派小九去處理蘭芳?你明明知道我要她當餌。」男人反問。

「這不是配合演出嗎?要我假意幫林耀祖做事的不就是你?撞見她私自出去還不派人跟蹤,不處理「叛徒」怎麼會逼真?如果小九去跟其他人講這件事不是很引人注意?」黑狐陰測測的笑。

上官禦聽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稍微做出個推論,就不知道準不準確。

這兩人是一丘之貉?聽他們的對話,似乎都不把部下與徒弟當一回事,用過就丟?所有計畫都瞞著她們?看她們互相敵視當好玩?

「呵,小九是你親手培養起來的,你就沒有師徒之情?」男人戲謔的笑。

「言重,我還沒有侯爺狠呢,小九是我撿到的孤兒,但蘭芳…家破人亡是你搞的、收留她要她做骯髒事的也是你、最後送她墜谷的還是你,我哪比得上侯爺?操弄了她一生,我可沒有這種耐性跟本事。」黑狐發出上官禦從沒聽過的爽朗笑聲,說的話卻讓人寒毛倒豎。

上官禦證實了小九跟蘭芳都是受人蒙騙的人偶,他眉頭抽搐幾下,實在很想衝出去直接幹掉這兩個讓人煩躁的東西,但他忍住了。

「餘興節目罷了,回到正題,我們一人一回,算扯平?」男人問。

敢情你們還用這互相較量?互拉絆子當娛樂?上官禦腹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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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你可是皇帝,怎麼可以丟下皇宮來這種地方!太沒有自覺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心裡感動,但又氣極,明知對方是擔心才來,可他就是忍不住開口責備,瀧國就剩他兄弟二人有皇室血統,「皇帝」不能為了這種私情犯險啊!要是他們都死在這,國家不就完了!

景明煌不等對方罵完,就狠狠往弟弟頭上巴下去。

「去你的皇帝!我是你哥!笨蛋!」景明煌聽到他這番要求自己拋下他的發言,氣沖沖的用手臂勾住景幽炎的脖子,把他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像是在對待小孩子一樣。

景幽炎怔怔的愣著,任由兄長摧殘他的頭髮,眼前有些朦朧。

「我們快點解決這些鳥事,回宮替你跟弟妹辦婚儀吧。」景明煌咧齒燦笑,猶如太陽般耀眼。

景幽炎的苦笑石化了,瞳孔微幅搖動,僵硬的瞄向阿黎。

他剛剛是不是一直聽到「弟妹」這個詞?還有「私定終身」?

「…抱歉,我不小心說溜嘴…」阿黎雙頰緋紅,垂眸聲如蚊吶的承認。

「不…妳不用道歉…咳,這個…」景幽炎為免阿黎亂想,握著她的手的力道又重幾分,只是尷尬的不敢看兄長,耳垂泛紅。

景明煌好不容易有囉嗦弟弟的機會,叨叨絮絮的扯了一大串調侃的話,惹得小倆口眼觀鼻、鼻觀心,紅著臉講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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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幽炎坐在柔軟的床墊上,周遭有幾個美人隨侍在旁,臥榻前方擺著成套的黑檀木製精美桌椅,桌面玲瑯滿目的美酒佳餚熱騰騰的冒著蒸氣,房內四處點著燈,牆壁都是石板,沒有窗戶,出入口只有一個門。

他琥珀色的雙眸冷冰冰的看著面前的黑衣男人,伸手撫摸臉上被包紮好的傷口,男人不發一語,帶著笑靜靜看對方的動作。

「…這是什麼意思,吳侯?」景幽炎制止身旁美人送上的酒杯,沉聲問。

黑衣男人正是瀧國四大諸侯之一的吳侯.吳煥夷。

他年紀約莫五十歲上下,一張國字臉端凝沉穩,神情中帶著股陰騭氣息,髮鬢已然班白,體格結實不輸少年人,眉間一道怒紋即使帶笑都顯得威嚴,端坐在椅中,指尖輕輕搭在把手處,氣勢看著比皇帝還像皇帝。

「殿下此言何意?」吳煥夷仍掛著笑,語氣卻聽不出半點親近,更遑論恭謹,嘴上喊殿下心裡卻是另一回事。

景幽炎臉色陰沉幾分,卻並未發作,來者不善狀況仍危,他不能隨意鬆懈,只能見招拆拆。

吳煥夷在幾個時辰前帶人來到關著景幽炎的地方,命人點他穴道並解開鐐銬,隨即帶他在礦場內部東彎西拐的走了許久,最終到了這處布置得相當舒適的石室,還派人服侍他淨身包紮傷口,擺了滿桌美食招待,儼然是對待貴客的方式,景幽炎卻無法認為他是友軍,反而有被逼著赴鴻門宴的感覺,絲毫不肯大意。

「你抓我來此,難道是為了打太極嗎?膽敢做這麼大逆不道的事,莫不是想謀反?」景幽炎想到出去求援的蘭芳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帶出來,這下要逃離的機會又更小了,心裡煩躁卻強行壓抑,明著像催促實際上卻在試著套話,想弄清楚這人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殿下說的好像是本侯命人綁你來的,沒憑沒據可不能亂扣帽子啊,不過說到謀反…殿下是不是有什麼該坦承的?」吳煥夷卻好整以暇的拂去衣襬的皺褶,反而向景幽炎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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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景氏兄弟回宮,他們卻住不慣金碧輝煌的宮殿,景氏兄弟只好帶他們住進天楓寺裡,與一些僧侶共住。

這有個好處,就是能免除一些閒言閒語以及不必要的關注,畢竟皇子在外遊歷許久,卻突然帶回幾個來路不明的人,走在路上難免被耳語。

鬼王也就罷了,精神受過創傷的幾個孩子可受不了,他們跟僧侶居住的區域相隔幾棟樓房,彼此互不干涉,隨著時間流逝,孩子們終於不在夜晚裡被惡夢驚醒,每天活力十足的在寺裡嬉鬧,同時吵著要學武功。

景氏兄弟只為他們能拾回歡笑欣慰不已,基本上什麼要求都會答允,並且為了讓他們更自在,即使老邁的僧侶們都已駕鶴西歸,他們也沒有再讓人過來修行,天楓寺正式成了他們的「家」。

兄弟倆常常過來陪他們讀書遊玩,鬼王本以為沒他的事,結果卻被拖著一起讀書,他瞪著滿桌子的策論,莫名其妙的看向景氏兄弟。

『…這是何意?你們要我考科舉?』他隨手翻閱,只覺得這些咬文嚼字的文章讓他看了就膩,不感興趣的闔上。

『我相信難不倒你,不妨試試?』景幽炎勸道。

『為什麼?』鬼王覺得對方似乎還有話想說,不解的追問。

『…只是覺得,你還有別條路可以選…我們知道你還是常常以「鬼王」的身分外出行俠,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覺得你可以更安穩的過日子,刀口舔血總是不那麼安全…你考慮考慮?』

景幽炎知道每個人的想法不同,擅自評論他人生活方式,難免會讓人排斥,他不願太過武斷的要求鬼王,便好言相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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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蹤與小姐姐的臉唰的變成慘白,腦筋糊成一團糨糊,他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的將瘦弱的身體擋在她面前。

而被打飛,則是意料中的事。

花無蹤一頭撞上木箱,狼狽的在木塊堆裡抱頭掙扎,鮮血淌落他卻毫不在乎,拚著命衝回去,死死巴在惡徒背上,想要將他從小姐姐身上拉開。

他用力捶打、瘋狂大叫,然而他的力氣卻不敵對方臃腫的身軀,被甩飛、被踢、被打、他鼻青臉腫,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完好,牙齒掉了好幾顆,咳得滿地都是血,依然沒能阻止小姐姐的衣服被撕開。

旁觀的人販子揪住他的頭髮,另一手抓著很大疊的銀票,講著等等才輪到你什麼的話,花無蹤沒有在聽,被迫跪在地上,單腳被踩住行動受縛,眼睜睜看著惡人壓在小姐姐的身上,貪婪而猙獰的又捏又咬,餘光之處瞥見另外兩個小姐姐也被後面的客人壓在地上欺凌。

她們漂亮的臉沾上塵土,身上越來越多傷痕,徒勞無功的掙扎卻只換來更兇猛的暴行,長聲哭叫混雜在淫穢的笑語中如此微不足道,惡徒捏著她們的臉蛋,下流的舐去她們恐懼的眼淚,野蠻的拉開她們的腿…

花無蹤忽然聽到什麼東西斷掉的聲音,接著是一片空寂的耳鳴。

因為他突然停止掙扎,壓制他行動的人以為他嚇呆了,拉著他的頭髮讓他仰頭,正打算嘲笑他。

--但映入眼簾的,卻是化為兇獸的小鬼冰寒的目光。

而那就成為他此生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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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坑路線錯綜複雜,每隔一段距離就有火把以供照明,說暗不暗說亮不亮,昏黃的火把劈啪燃燒,他們的身影映在岩石上,增添了幾抹森森鬼氣,不時遇見四五個士兵巡邏,但他們只是跟蘭芳點點頭,沒有發現什麼異狀,也不理會蘭芳後面跟著的幾個人,一路順利無阻。

上官禦計算遇到士兵的頻率後,覺得還是讓黑狐的徒弟繼續昏迷比較保險,免得她試圖引起騷動,等到無人處再看要如何處理,當下便專注於蘭芳的一舉一動及周遭,靠自己的觀察以避免入圈套。

不知道拐了幾個彎,上官禦等人若不是受過訓練,恐怕早已迷失方向,隨著越來越往地底走去,他們的神經便繃得更緊。

「…你要跟緊,如果走丟,我擔心你自己走不出去。」上官禦湊到景明煌耳邊,不放心的叮嚀。

唯一可能迷路的景明煌對此心知肚明,謹慎的點頭。

坑道內除了他們的腳步聲,還有地鳴與諸多雜音,遙遠的地方隱隱有打鐵聲與馬匹的嘶鳴聲傳來,但回音太雜分不清從哪個方向、從多遠距離傳來的,藉由這些聲音來判斷,這裡絕對不是單純的礦坑。

道路的寬幅越來越開闊,天頂高度也是逐漸增高,一行人像是走進巨大的壺裡,路上還經過好幾處疑似廣場的空曠地帶,雖然仍沒有遇到大批人馬,但幾乎能確定這裡就是叛亂者的根據地…

他們已深入敵營,危機四伏。

走了很久的路,火把亮光斷絕,看著像黑暗將路吞沒了,搞不清楚前面到底還有沒有路可以走,蘭芳抽走牆上火把,指向黑漆漆的前方。

「就是這裡,殿下就是被關在前面。」說罷,她便加快腳步,急切的往前走,眾人趕緊加快腳步,只盼能早點與景幽炎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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