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默默吃完這頓飯,向老闆娘道別後踏上歸途,若華與臨峰十指緊扣,走在前頭熱絡的閒聊。

夕顏欣慰的目光緊緊盯著前面的人,側臉卻有幾分寂寞。

天青看著她映上橘黃色街燈的臉,心中微感酸疼。

她需要一個能疼惜她的人,卻在追逐缺損的我。

天青自知自己的心從沒癒合,只是痛到麻痺所以無所謂。

她曾想過,乾脆狠狠拒絕夕顏,不要再讓她痴等。

可是那樣真的是對的嗎?看著前方的兩個人,她迷惘了。

夕顏嘛…她那麼認真「推薦」自己,說實話也不是全然不心動,問題是自己這份心情,究竟是出於愛戀,還是只有同情?

天青生性認真,且有點精神潔癖,她無法忍受用情不纯粹的人…這裡指的不是劈腿那種無藥可救的雜碎,她所謂的「不純粹」,指的是「成分」。

簡而言之就是愛情裡不能摻雜「同情」、「憐憫」之類,不屬於愛的東西。

天青要的就是這麼單純的事,當然她也用同樣的標準要求自己對別人…

她不輕易談愛,一旦說了就不會隨便撤回,除非對方先棄她而去。

三年前就是這樣子分手的,她又是個執拗的人,傷了一次要很久才能恢復,若創口太大還可能無法痊癒,终生抱憾度日…

那日之後,天青便把自己關在房裡,連續數日不出。

「這是怎麼了啊!哥~你們說,她這是在搞什麼呀?」 夕顏完全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只能委曲巴巴的找救兵。

臨峰同情的拍拍伏在桌上哀嚎的夕顏,扭頭看若華。

「若華…夕顏可憐哦…我們要幫她才行,快想辦法吧?」臨峰使出他拿手的大型犬淚眼,和夕顏齊齊盼望的等若華出聲,那四隻眼睛閃亮亮的直叫人張不開眼。

 「行了行了,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幫忙是一定會的,但你怎麼那副我一定懂天青在想什麼的表情啊?」若華伸手擋住面前的萬丈光芒,搖頭苦笑,問道。

「我想說你們都是喜歡躲來躲去的怪人,一定能搞懂她的想法…夕顏?妳幹嘛扯我衣服啊?」臨峰大喇喇並且說話不經大腦的發言讓夕顏滿頭大汗,趕緊扯著他的衣服拚命暗示,可惜為時已晚。

「…你今晚不准進房。」若華笑容滿面的暴擊男友,臨峰彷彿被雷劈似的張嘴愣在原位,隨即淚眼汪汪的討饒,但若華視若無睹。

「先不管那個裝可憐的笨蛋了,妳們最近有發生過爭執嗎?」若華優雅的端起茶杯啜飲,清俊的臉上寫滿認真。

這兩個女孩可是他們的大恩人,他絕不會置身事外。

「就是沒有我才困擾啊,她又不告訴我她心裡在想什麼…真是的,有話就直说嘛,太悶騷了吧?」夕顏鼓起臉頰,氣呼呼的嘟囔,若華微微苦笑。

有話就直說啊…真好,當年他若是有這種勇氣,也不必跟臨峰分開那麼多年了…他略有感傷的想。

臨峰還在旁邊哼唧唧的搏同情,卻不知心愛之人根本無法對他真的生氣,幸好他本就傻不愣登的,沒一會功夫自己就好了,繼續死皮賴臉的黏著若華。

「要不這樣,我們給她一劑猛藥,來看她還能逃避到什麼時候,聽我說…」

若華捏了一把臨峰,勾勾手指示意兩人附耳過來,三人交頭接耳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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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青那緊閉的房門被敲響,她猶像的上前。

「…誰?」她在門前躊躇片刻,不確定是否該打開門。

難不成夕顏打算來破門了嗎?這些天她想了很多,可還是遲遲不敢邁出那一步…要這麼粗暴解決?

「是我,若華。」若華斯文的聲音透過門板入內,天青暗暗鬆了口氣,卻不知他為什麼突然來找自己。

「若華,你有事找我?」天青擔心他是夕顏找來當說客的,心裡仍有顧慮還是沒有開門,乾巴巴的隔著門問。

「小夕在妳這裡嗎?昨晚她突然傳訊息說想去海邊走走,我勸她白天再去比較安全,結果她只是已讀不回,本以為她只是睡了才沒回,可剛剛我去找她,她人卻不在房裡…她有來找妳玩嗎?」若華關心的問,天青卻臉色微變,開門與若華四目相對。

「她不在我這裡。」那個天兵小姐,不會真一個人半夜跑到海邊去了吧?都幾歲的人了,應該知道危險吧?

「小夕不在妳這裡?不會吧…」若華撫著下巴,滿臉擔憂。

天青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卻哽住,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身份去擔心夕顏,她不知道能用怎樣的心情面對。

「我跟臨峰去海邊找找,天青妳呢?要不要跟我們去?」若華急沖沖的轉身,又像突然想到似的,尋問天青的意願。

完全是著急得找不到北那種神情,心也不定的某人哪裡能看出這是若華為了請君入甕所演出來的精妙絕技?

「你急什麼?夕顏又不是三歲小孩,出門走走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吧?沒準我們前腳剛出門,她後脚就回來了呢?」天青不知道在與什麼抗爭,硬要裝得若無其事。

「雖然妳說得沒錯,可她這陣子都很沒精神,整天鬱鬱寡歡的,要是她不小心在海邊出意外了可怎麼辦?」若華早有所料,不慌不忙的繼續上演他擬好的劇本。

「…好,我跟你們去,等等在楼下會合。」天青不疑有他的相信對方說詞,畢竟自己這樣東藏西躲了好幾天,夕顏會有這種狀況也不意外,說來自己要負最大責任才行。

若華看著天青關上的房門,隱約能聽到收拾東西的聲音,滿意的點點頭,嘴角上揚的弧度有幾分狡詰。

別怪我哪…「兄弟」,是妳說「重要的就別放手」的,對吧?

我看妳跟我一樣嘛。因為過去的傷痛就要放棄現有的美好?

這怎麼行呢…做為「前輩」,我一定要讓妳清醒。

若華腳步輕快的回房招呼臨峰,一開門就迎上他那張傻里傻氣卻讓人移不開目光的超燦爛笑臉。

「你成功了?我準備熱車去了?」他亢奮的湊上前問。

「你怎麼知道我成功沒有?我話都還沒說吧?」若華推開他那擋路的身體,嘴角邊的寵溺笑意卻越深。

「我的若華那麼聰明,那麼完美,絕不可能失敗的啦!」臨峰得意洋洋的仰頭叉腰,像是在對全世界炫耀似的。

「別耍寶,笨蛋。」若華用白眼看他,又好氣又好笑的揹上包包。

過不多時,天青揹著斜背包下樓,看到臨峰的車時沉默了。

「這台車是拖吊場拖回來的嗎?」她沒忍住,冷聲問。

面前的白色小轎車有一個車門不見了,整台車全都是刮痕不能當沒看見,後面的擋風玻璃也龜裂成網狀…

「你撞死人了?符咒貼哪?若華你確定我們回得來?」天青無視在旁邊鬼哭神嚎的傻子,面無表情的想叫車。

「誤會,這些痕跡都不是那笨蛋撞的,他只是為了幫一個急需用錢的老先生才買下這台車,放心吧,他技術還行。」若華無奈的解釋,天青沒輒只得認命坐上車後座。

路上果然又穩又順,該等就等不超速不違規,技術的確不錯,天青坐在有門的那一側,風還是從沒門的那邊灌過來,弄得她頭疼的毛病又犯了。

「…幫老先生是什麼狀況?」她無事可做,沒話找話的問。

「一個早上常常和他打招呼的老先生的妻子突然生病,急需錢動手術,就差最後一點點卻再也湊不出錢,明知道這台車根本不值多少,老先生還是忍痛出售這台自結婚就買的車…這是他們夫妻當年存很久才買的第一台車。」若華坐在副駕,溫和淡然的揉揉臨峰的頭髮,慢慢道。

臨峰那張心滿意足的傻笑被照後鏡反射,天青靜靜看著前座的兩人不過份濃烈亦不過份平淡的相處,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認為…幸福,或許不過如此吧…

夕顏她想要的,大約也就是這樣而已…如果她跟「她」不同…

不對,她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人,為什麼我會…

涼風捲起落葉灌入車內,天青被風沙刺痛眼睛,朦朧的視線裡,遙遠天際那端的日頭正盛,天與海的交會處,璀璨的光芒閃爍,耀眼的藍色水面下是否藏著無價的珍寶?天青思緒越飄越遠,越想越多…

「後來呢?老先生的妻子救回來了嗎?」天青淺笑,低聲問道。

「當然啦,他們現在早上都一起去公園散步呢,好恩愛的。」臨峰講到這裡心情便好得很,大咧咧的露齒燦笑。

「要是他沒有放手一搏,或許就沒有機會再牽起心愛之人的手了,就像這笨蛋當初如果沒有離家出走,我跟他大概就那麼散了,消失在茫茫人海裡,就算後悔也沒用…」若華平靜一笑,溫潤的眼柔情四溢,像一汪湧不盡的春水。

天青後知後覺(其實是她下意識裝聾作啞)的發現某人仍在「報復」。

這樣啊…原來大家都是笨蛋啊…她無奈卻不得不承認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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