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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休整過後不久,黑狐為了追殺上官禦,便帶著弟子脫離大軍趕往皇城,走在幽暗隧道中的他們一路疾行,沉默又死寂的壓抑氛圍讓人難以喘息。

小九走在初身邊,頻頻將目光移到師兄與師父的身影上,看著平靜無波卻隱隱露出破綻,至少初能很明顯的感受到她的不安與疑惑。

小九忐忑不安的視線隱約從視線角落射來,初偷瞄了一眼師父的背影,目光轉到小九身上,極力讓自己保持冰冷聲線,開口跟她說話。

「小九,怎麼了?」那表現跟她初歸來時的模樣相差甚多,小九頭垂了下去。

「…沒有…」她似乎有些低落,默默搖頭。

初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自她歸來,她就有種說不上的違和感…是不是太累了?還是傷口仍在痛?或是擔心師父的處置?

「胳膊的傷如何了?揮刀還順利嗎?」初想了想,語氣放柔幾分,在能容許範圍內關心道,未料小九的反應卻讓他有些無措。

「好多了,謝謝師兄。」小九居然淺淺笑了,那雙漠然的眼睛居然有幾分幼年時代的依戀感,真摯的表情讓他的心跳快了一拍。

他忽然很想將她攬進懷中,卻強行壓制自己的衝動,將動搖的眼神立刻藏起。

「不必,都是份內事,之後再遇到傷妳的那人,必將討回。」他移轉視線,不敢再看她一眼,含糊的將自己的真意藏在沒有主詞的話中。

她不需要明白自己下的決心,也不用知道自己付出的代價,誰都不必懂自己的誓言與覺悟,小九永遠都不用承擔這種沉重。

他會緘默的死守著她,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不會讓她知曉,小九對他而言是如何重要的存在…

初兀自出神中竟沒注意到,小九的指尖擦過自己的掌側,錯過了能夠牽住的時機。

馬不停蹄的趕赴皇城,一行人抵達御花園,與花無蹤正式對壘。

--準確來說,周圍還有吳煥夷手下與花無蹤的同夥,但初完全不在乎。

一番對他來說不重要的交談後,黑狐帶著其他弟子離開,小九跟初則被留在原地,任由周圍殺聲震天,初那雙沁滿恨意的眼神始終定在花無蹤身上。

小九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為何躊躇,初目露凶光飛射而出,血滴子與匕首交錯,在一片混亂中驚天動地的開打。

血花飛濺長夜漫漫,烏雲彷若被刀鋒的銳光劃開,草木扶疏的御花園殺聲震天,風起雲湧凜然殺機奔流席捲,將人人捲入腥風血雨的廝殺裡,初的血滴子自四面八方殺向花無蹤,對方的匕首靈活得猶如蛟蛇,神出鬼沒難以預料。

他的近戰武器對上自己的中距離兵器半點不落下風,兩人從地道的初次會面就已戰得不分上下,早已知道他很棘手,卻沒想過這般麻煩!

初目光瞥見小九傷臂上仍滲著血色的紗布,刀疤恆佈的臉上更是鬼氣森森,下手不分輕重出招不顧死活,不要命的拚死加快速度,使出渾身解數打出更詭譎的攻擊,只為了替小九討回公道。

他隱隱約約聽得有人喊那人花無蹤,哼…這小子倒是人如其名,腳下的迷蹤步不知從哪裡學來的,居然用得出神入化,難怪能跟我比速度。

初賣了個破綻,挺胸往花無蹤刀尖處撞去,匕首勘勘劃開他的衣襟,初便仰躺落地隨即旋身而起,騰空而上向下打出血滴子,匕首隔開凌厲的追擊,反手便往初的臉突刺,血滴子的鏈條與刀鋒交錯,發出刺耳的金屬刮噪聲,令人牙酸。

鋒利的攻擊網圍住兩人,他們彷彿兩團漩渦,風聲淒厲像是兩隻怪鳥在哀泣,你死我活不死不休,耗盡所有血肉去拚搏、費盡心思去殺戮。

人已入局,誰都跑不了,二人間必有一人死!

相似又相悖的兩人,結論卻出奇的默契,噴湧的熱血撒在大地,也濺上小九的臉龐,兩個為她打得生死難分的男人,卻沒察覺到小九的異動!

小九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線,竟莽莽撞撞的衝進他們之間的戰鬥中!

匕首擦過她的肩頭,血滴子劃破她的手背,小九的匕首被迸出缺口,她淒然幽怨的低垂著眼偷覷初,似有千言萬語噎在喉嚨,嘴唇發顫卻未能說出一句話。

初簡直要瘋了,不顧大敵當前,竟收起兵器趕緊替她包紮,習以為常的血紅色卻灼熱他的眼,燃燒他的心,痛得發慌。

那頭的人居然也跟著亂了套,急吼吼的想查看小九的肩傷,小九卻縮回自己身邊,差一點點就偎進他懷中,卻又像擋在自己身前,不讓對方靠近。

花無蹤僵住,誰都沒有乘機追擊,初更是整個人破綻盡出,殺敵的武器被他擱在地上置之不理,初正認真的在找傷藥,卻有雙熟悉的手撫上臉頰。

他直勾勾的看去,恰好陷入小九充滿愧疚與悲傷的目光中。

小九說了他不想、不該、不能知道的事,讓他的理智線潰堤。

小九說,她的臂傷不是他弄的。

未等到她接續下句,初的本能已經快過思考,發瘋一樣的狂聲怒吼阻止她。

【背叛刺客門者,唯死路一條。】

他裝聾作啞,他拚死賭命的付出所有,就是為了留下她的命!

所以他什麼都不能聽,他什麼都不能知道!

小九的欺瞞不算背叛,在師父眼裡卻無異於背叛,她不該苟活、他不該知道她「失格」,他想相信她,只想相信她,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聽到!

初的失控顯然讓小九嚇到,他看到她眼眶邊微微泛紅。

「…師兄,你知道?」聲音軟得像帶哭腔,一點力氣也沒有。

初不肯回答她,或著說,他不能回答。

不知道暗處是否躲著人,悄悄監視著自己跟小九?就算是現在這樣一團亂的境地,他也不敢鬆懈,或許有人在某個角落伺機而動?

以黑狐的作風,這是極有可能的事,師父從未真心信任過誰,自己的誓言再怎麼鄭重,都沒有眼見來得真實,他絕不能放鬆!

初心神動盪不安,掩耳遮目的屏蔽小九所有反常的神情

情是毒愛是痛戀是殤,他不能明目張膽的維護她,要保持內心的冷冽…他是只為殺戮而生的「獵人」,不該有情感!

小九的淚水蓄勢待發,他看到她顫動的雙唇慘白,卻不能伸手去觸碰。

他怕一旦伸出手,所有努力便會功虧一簣!

初厲聲對她咆哮,生平頭一回對著小九這麼大聲,崩塌的信條讓他瘋狂。

曾經嫻熟無比的封心術對上她就全盤崩解,他不明白…為何自己就是這麼執著的想護著她,一生所有執著全都因她崩塌,換來全部痴狂…

他突然奢望帶她遠走,到一個不用面對生死的地方,癡癡守著她…

他是個「殘缺」的人,為她完整的心,卻迷茫了他的掠奪者生涯,廣闊的夜色中,不知能去往何方,安息之地又在哪裡?

周圍的廝殺聲仍在持續,三人的時間卻像是停滯不前的船,被名為宿命的錨緊緊拖在原地,隨著風浪搖擺,竭力掙扎偏又無法離去。

終究無法擺脫命運給予的束縛,他與花無蹤兩個陌路人電光石火間,卻心有靈犀的一齊點了小九的麻穴,無可逃避的繼續廝殺,務求一個至死方休的局!

兩人收起不應當的情緒,抹去雙眼所有猶疑,刀劍血雨中磨砥出的血性,讓他們重整態勢再次揮動武器,為了各自的立場,將生死置之度外。

花無蹤黑髮飄動,黑袍迎風擺盪,俊秀的臉龐上濺染的血跡落入滾滾塵埃,匕首舞動劈空飛沙,氣勢如雷攻擊卻迅捷無聲。

初白髮散亂,白衫撕扯開來的殘布凌亂視線,冷厲眉眼被夜色包裹,血滴子銀光隱隱帶著刺眼灼目的紅,攻擊詭譎莫測恰似迷霧疊影。

又是永無止盡的短兵交接,兵刃鏗鏗鏘鏘的撞擊震動魂魄,鍊條糾纏匕首,花無蹤任他奪去武器,讓自己置身絕境飛身而起,踢揚沙土遮蔽視線,反手揪住血滴子的鍊子,擒住之後便要奪走他兵刃。

兩人貼得極近,竭盡全力使出渾身解數肉搏,混亂中陷入御林軍與叛軍混戰的中心,任由刀槍擦過身周,抽不開身卻也沒打算躲,同時打著一樣的算盤。

最好以力借力,藉著亂軍激鬥,解決他!

然而,命運的惡意就像糾纏在他們三人間的鐵索,扼得他們不能喘息,逼得他們無所遁形,這一回的爭鬥還是沒個完結。

對方沒完沒了的援軍又沖散了兩人,突如其來的煙幕讓初失去目標物,小九又冒險沖開穴道,不聽話的跑到自己身邊,滿臉哀戚的凝視自己,初卻不敢與她眼神交會,只是死死盯著她的傷,心痛如絞的連聲責備。

「…師兄,我已經回不去過去了,有些話我想告訴你…這場戰鬥結束後,在沒人打擾的地方,慢慢說…」她湊到初耳邊,語調比她的髮絲還要輕柔,帶著陌生的幾分幽怨幾分眷戀,輕飄飄的拂過他的心,說不出的麻癢。

他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感覺,不知該做什麼反應,小九乾燥卻柔軟的嘴唇擦過初的臉龐,若有似無彷若無心,他動彈不得耳鳴陣陣,維持原先站姿怔怔出神。

腦海裡全是她說的那句「你要活下來」。

小九,小九啊…妳告訴師兄,我們還有什麼路可走?

小九離開初身邊,露出他從未見過,美麗又哀戚的笑容,投身任務裡。

被花無蹤的匕首緊逼至面前,初無暇思索他們的將來,投身於戰鬥中。

他此生從未遇見如此難纏的對手,未曾陷入這麼激烈的爭鬥裡,不管使出什麼招數,那個男人就是有辦法避開最致命的招數,隨即用最刁鑽的角度回擊。

初不知道的是,花無蹤也在心裡狂罵自己。

他何嘗不是用最狠戾的方法,猝不及防的攻擊他幾乎閃不掉的方位?又總是能氣死人的在看似能得手的時機驚險避過?

風沙吹過,淒厲冷風在他倆之間颳過,沁骨殺意流竄,隔絕周圍一切雜音,世界彷彿只剩他們兩人,遠方的小九像被壟罩在霧氣裡,模糊的身影那麼遙遠…

初看著那個俊秀挺拔的身影,恍惚之間想起這一串風波的起因,忽然很想明白。

「…為什麼沒殺她?」呵出的白霧彷若將他茫然的心具象化,卻徒然消散在空氣裡,捉摸不到。

毫無意義的問題,沒有細說是誰,但他知道他明白。

那頭的人俊秀眉頭緊緊鎖著,眼中閃過意義不明的光芒,避而不談。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初毫不意外這個答案,若是立場倒換,自己一定也會說相同的話…他乾澀的嘴角想提起,卻只是抿著不敢開口,胸前的位置越發疼痛。

抽疼扎心,難忍的細碎疼痛自心口流竄到四肢百骸,忽然羨慕起對面的人來。

如果自己不是初、不是雜種,而是花無蹤就好了…

那樣的話,他便不需要想方設法耗盡所有心血,去思索去找尋所有方法,不惜奉上小命一條,就為了能夠留下小九,再也不需要苦苦哀求,也能維護她…

他留她一條活路,他卻有不能讓他走的原因。

花無蹤的首級,定然是他跟小九最後的保命符。

是非對錯恩怨愛憎道德倫理,初從來都不在意,沒有人告訴過他該怎麼做,他會的他能的,從來就只有殺戮,小九是他僅有的,便是四分五裂血流成河,也要傾盡所有護她走到最後!

初的眼神越來越亮,像是火山熔岩從地底深淵竄起,繃緊了腿上的肌肉,朝花無蹤飛步衝去,血滴子的鍊條發出高速絞拉聲,凌厲的攻擊突然轉了方向,鍊條間的縫隙卡住花無蹤的武器後插進初的手臂上,血噴得兩人眼前一片腥紅,藉著骨血肌肉與武器的作用,犧牲一臂死死卡住他的兵刃。

初滿身狼藉的血紅色,瘋狂的血氣讓他的骨血沸騰,臉上笑意顛邪中帶著自棄。

血滴子迴旋未止,動彈不得的花無蹤背骨被旋出的利刃插中,自殺式攻擊讓他們兩敗俱傷的雙雙跪倒。

「…你這個瘋子…」花無蹤怒目瞪視,青筋暴起的手不去擦拭嘴角滑落的鮮血,而是扼住初的脖子,他梗著一口血氣,硬是繃著不讓他掐斷自己呼吸,將血滴子收回轉向,敲擊他的腕骨,毫不在意越發稀薄的空氣與他的話語,用陰騭的眼睛表達他視死如歸的決心。

沒完沒了的僵持,初恍然驚覺,原來自己的命中剋星不是小九,而是他。

可他卻不是取走自己性命的人,補上最後一擊的,卻是師父。

亂糟糟的御花園屍體無數,吳煥夷手下掀起最後的波瀾,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殘肢斷骸橫飛,血肉模糊的煙硝過去,四個同門站在初跟小九面前,與他面面相對。

他被花無蹤報銷的手臂直接被截斷,下手的便是自己的師弟之一。

他看著他們死板的眼神與仍在滴血的兵刃,心下恍然並且絕望。

死路…果然師父還是決定讓他跟小九消失了。

想來他幾番失態全被看在眼裡,剛剛師父帶著他們走,果然是打算派他們暗中觀察自己與小九有無「失格」吧…該來的還是來了,現在就是被肅清的時候了。

「各位師兄…」小九掛念著初的傷勢,軟軟的聲音帶著哀求的顫抖,才抬頭看去,冷冽的刀鋒便往她眼睛招呼,初眼疾手快的將她護著,才留下她一雙眼。

「…你們想怎樣?」初冷聲問道,荒涼的心被寒意冰封,他早知終究逃不過這一劫,可這種失落又是為何?

「師父有令,一起殺了。」削斷初臂膀的男人是不知第幾代的「二師弟」,他不帶任何感情的宣布判決,彷彿他們已成了屍體。

「原因?」初多餘的問了連自己都嗤之以鼻的問題。

「師父說原因你心知肚明。」那人依然冷漠的答。

小九全身僵硬,緊張中下意識去拉初的衣襬,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安撫,血淋淋的手握緊血滴子,事已至此做什麼都沒用了。

結果到了這地步,他還是沒能達成他想要的目的。

他只是想要護著小九,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一件事,這麼困難…

他冷冰冰的低聲笑了起來,隨即昂首厲吼,震得所有人心頭一戰。

「呵,好…要戰就來戰!」殺氣沖天驚天動地,血滴子的鏈條化為無數冷鋒,殺招藏在滾滾煙塵之中,初不忘將小九護在身後,噴湧的血不停往外濺,彷若下起滔天紅雨,他根本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任由戾氣縱橫全身,沁染他的血脈。

小九強忍心痛,拚了命的跟初並肩作戰,早就千瘡百孔的他們都想護著彼此,卻事與願違,接二連三的掛彩,初心裡將花無蹤罵得狗血淋頭,要不是他先傷成這樣,這幾個師弟的聯合攻擊他還不看在眼裡,那廝果然是他命中剋星!

可那命中剋星,卻在小九又被砍中的那刻,瘋了似的衝進他們的內鬥中,還把背對著自己!他腦子壞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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